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gase99】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盛世明王》作者:倾世明玉 文案: 碽妃被朱元璋赐死,却为儿子朱棣谋得了嫡出的身份。三十一年以后,朱棣起兵靖难,夺了亲侄儿朱允炆的皇位。从此,朱棣励精图治,开创了远迈汉唐的永乐盛世。他开内阁、修大典、平安南、设贵州,他疏通运河、迁都北京、五征漠北、三犁虏庭;他东北建都司、西域设卫所,派郑和下西洋……他让大明朝家给人足、斯民小康。他虽是君临万邦的盛世明王,却也留下了诸多遗憾,他不能承认自己的生母;他爱的妻妾都先他而逝;他的两个儿子为了皇位苦苦争斗二十几年;他为寻找害死爱妾的真凶两次制造后宫惨案,可终究与最宠的女子生离死别;他虽建立了不世之功却也背上了千古骂名……在功绩与遗憾中,朱棣结束了自己辉煌、传奇而又不为常人读懂的一生。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朱棣 ┃ 配角:徐令仪,王玉竹,张清瑶,权梦初,张若兰,韦凤娘,柳如愿,杨士奇,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姚广孝,纪纲 ┃ 其它: ================== ☆、一、爱子深雅若计深远 肝肠断碽妃饮鸩殁   洪武三十年六月初八,燕王朱棣的嫡二子——高阳郡王朱高煦大婚,待一对新人入了洞房,朱棣便独自奔回了自己的书房。这燕王朱棣今年三十八岁,貌奇伟,美髭髯,他身着衮龙袍,头戴翼善冠,昂藏七尺,龙行虎步,真是英武非凡。朱棣将书房的门紧紧关闭,跪在了一幅画像前,那画中乃是一女子,她宛若天仙、皎似秋月,明眸善睐,风姿绰约。只见她发髻高耸,凤翘双插,白衣白裙外,穿着淡粉色比甲,芊芊素手拈着一束梅花。这窈窕飘逸的仙子,只在画中嫣然一笑,便足以倾倒众生。只听朱棣说道:“母妃,今日您的次孙高煦都纳妃了,母妃高不高兴?”朱棣正说着,房门被一位老妇人推开了,朱棣回头看去,赶忙起身,走到门口,扶着那老妇人坐下,关切地问道:“奶娘怎么来了?”那老妇人缓缓说道:“席间看你神情,便知你又思念你的母妃了,你母妃都走了三十年了,四儿何必自苦?”朱棣回头看着那画像,紧锁着双眉,语气凝重:“三十年了,母妃赴死的情景,四儿一刻不曾忘记。”   那还是洪武元年的事情,朱元璋于应天称帝,改应天为南京,国号大明,年号洪武。诸将亲信皆封公侯,嫡妻庶妾皆列后妃,可唯独一位妾室没有名分,这妾室便是蒙古族女子翁吉剌氏,名叫雅若,她在朱元璋打天下之时便跟随左右,为朱元璋生下了四儿子朱棣、五儿子朱橚。大明建国后,元朝统治虽被推翻,但北元势力犹在,而雅若又是蒙古族女子,若受封明宫妃嫔,只怕影响民心所向。因此,朝臣也一再上奏朱元璋,处死蒙古族女翁吉剌氏,以稳天下民心,朱元璋自是不忍,便一直推脱着。可雅若冰雪聪明,自是明白个中道理。   一日,雅若带着幼年的朱棣与朱橚来到坤宁宫参拜皇后马秀英,雅若跪倒在地,马秀英疾步上前,搀扶雅若起身,“妹妹何故行此大礼?”雅若却并未起身,而是哀求着:“秀英姐姐,妹妹自知不久人世,二子年幼,我实在放心不下,自我与陛下结缡之日起,姐姐便对我百般照顾,在这后宫当中,妹妹信得过的,唯独秀英姐姐一人,请姐姐收留四儿、五儿,雅若死后,请姐姐务必抚育他们长大成人。”马秀英也知雅若恐怕真的性命难保,可无奈之中也只能安慰道:“妹妹不必过于担忧,虽然朝臣有异议,可陛下定会护你们母子周全的。”“姐姐,我是蒙古族女子,故元势力犹在,若想稳定大明江山,任陛下百般不舍也无可奈何,姐姐慈悲,收下这两个孩子,日后对外人道起,就说他二人是当今马皇后嫡出,只有姐姐的庇护,他们才能平安长大,姐姐恩情,妹妹来世再报。”雅若说着便向马秀英叩首。马秀英悲从心生,用罗帕拭去眼角的泪水,“妹妹放心,姐姐会保护老四、老五平安长大的。”雅若千恩万谢才站起身来,转身对小朱棣,小朱橚说道:“四儿、五儿,快来拜见你们的母后。”此时朱棣年八岁,朱橚年七岁,他们对此事还不甚明白,只听母亲吩咐,便跪下来参拜了马皇后。   雅若母子三人拜别了马秀英,回到自己的寝宫——偏僻的喈凤宫,朱棣与朱橚的奶娘冯月珍已是泪眼婆娑,疾步上前问道:“马皇后应了?”雅若点点头,“应了。冯姐姐,即便陛下不舍,护住我性命又如何?四儿、五儿跟着我这样的母亲只能受苦,若是我死了,一来,陛下念及旧情定会好生待我们的孩子。二来,马皇后无子,为四儿、五儿换来嫡出的身份,他们才有好的前程,不必跟着我受苦。”雅若边说着边取来了两幅画像,放在冯月珍手中接着说道:“冯姐姐,四儿、五儿年幼,待他们长大了,怕是早已忘记了我的模样,这两幅画像是陛下命画工为我所画,一幅是我着汉装的画像,一幅是我着蒙装的画像,日后他们长大成人,冯姐姐分别交与他们。”雅若说完,泪水不由得顺着脸颊直淌下来,幼年朱棣见到母亲如此悲伤,忙搂住母亲安慰:“母亲别哭,父皇没有给母亲名分,可母亲有四儿、五儿,四儿一定勤勉,习诗书,练骑射,等四儿长大了,绝不让别人欺负母亲。”雅若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朱橚也跑过来搂住雅若,委屈地说道:“母亲,今天二哥、三哥又欺负我和四哥,他们说母亲没有位份,父皇不喜欢我们。”雅若听闻悲从心生,更是自责,只怪自己连累了孩子,于是紧紧握住两个孩子的手,正色说道:“记住,从今往后,你们的母后是马皇后,只有你们才是马皇后的嫡子。你们在宫里要时时谨慎,事事小心。愿长生天保佑我可怜的孩子。”说着,雅若取下了随身携带的一枚缀缨玉佩,放在朱棣手中,抚着他的头说道:“四儿,这缀缨玉佩乃是母亲与你父皇的定情之物,‘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记住这句诗,若他日,你兄弟二人有难,拿着这枚缀缨玉佩,把这句诗说与你父皇听,你父皇若想起了母亲的好处,便会救你们的。”朱棣有些不解,“母亲,这句诗是什么意思?”雅若回答道:“女子若为男子的佩玉结缀罗缨,那此男子必是她心中之人。等你长大了,遇到心爱的女子,她也会为你把玉佩结缀上罗缨,不管她是妻是妾,你都要好好待她,因为她此生已将身心俱托付与你,你若负了她,她必伤心欲绝,万念俱灰。”雅若说到此处,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便放声痛哭起来。冯月珍哺叛诿婵奁礁龊⒆蛹盖子肽棠锟薜谜獍闵诵囊惨煌奁鹄础   就在此时,朱元璋的贴身宦官袁忠来到喈凤宫宣旨。朱元璋称帝后,他的属下袁忠便甘愿做了宦官,留在朱元璋身边侍奉,当年就是这袁忠去雅若家提的亲。今日只见这袁忠手拿圣旨,身后还跟着三个小宦官,一个小宦官手中的托盘上放着华美的衣衫,一个小宦官手中的托盘上放着精美的凤冠,只是第三个小宦官手中的托盘上盖着一块白绸,不知托盘中为何物。再看这袁忠神情哀伤,有啼哭之意,雅若见此情景,便知今日命结此处。这袁忠平日里待雅若母子甚好,朱棣、朱橚与这袁忠也十分亲近,朱棣见袁忠带着小宦官前来,便走上前去,扯着袁忠的衣襟问道:“袁公公,这衣衫、凤冠甚美,是父皇赐予母亲的?”袁忠强忍着泪水指着前两个托盘说道:“四殿下该唤母妃才是,陛下已封你母妃为碽妃了。”听到“碽妃”二字,雅若哀伤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欣慰,自语着:“既然给我的封号是‘碽’,看来陛下心中并不是全然没有我的,‘碽’乃是拱桥之意,我与他定情便是在那拱桥之上。”袁忠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这是陛下特命针工局为碽妃娘娘赶制的大衫霞帔,还有陛下命银作局特为娘娘赶制的九翟冠。”朱棣拍手说道:“太好了,这下二哥、三哥便不能欺侮我们了。”袁忠又用衣袖擦了一下眼角,回头对小宦官们吩咐:“伺候碽妃娘娘穿戴上。”小宦官们走上前来,伺候碽妃穿上托盘上妃位的大衫霞帔,又为碽妃绾发,将那九翟冠戴在碽妃的头上。朱棣此时再看自己的母妃,简直美得天上难找、人间难寻。只见碽妃身穿红色的大衫,深青的霞帔,凤冠上一共九翟,冠顶一对金凤,两金凤口中皆衔着珠排穗儿,那对珠排穗儿分别垂至碽妃左右香肩,配着她耳上的珰珥前后摇曳着。这一身装扮配上碽妃惊为天人的面庞、窈窕飘逸的仪态,简直让在场之人无不惊叹。朱棣见到自己的母妃如此之美,更是高兴,走上前去赞道:“母妃真是这后宫中最美的娘娘。”朱棣转头看见那蒙着白绸的托盘,“袁公公,这是父皇赏赐的什么?”朱棣说着便要掀开那白绸,袁忠赶忙拉过朱棣的手,“四殿下不可,这是陛下御赐碽妃娘娘之物。”碽妃见此情状赶忙将朱棣、朱橚搂在怀中,对冯月珍说道:“冯姐姐,你带四儿、五儿去御花园走走。”冯月珍自是明白碽妃不想让孩子见到自己死时的惨状才如此吩咐自己,冯月珍再是不忍却也无可奈何,于是点点头欲带两个孩子出去,可朱棣却贴在雅若身前,“母妃,四儿不去御花园,四儿困了,母妃给四儿唱童谣。”碽妃转过头去,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袁忠。袁忠此刻已如万箭穿心,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碽妃抱过朱棣,轻声唱起了童谣:“梅花开,群芳皆寐独暄妍。梅花谢,缤纷红雨落小园。四儿四儿快长大,学得梅花斗岁寒。”唱着唱着朱棣便在雅若怀中睡去了。待冯月珍从碽妃怀中接过朱棣,碽妃含着泪水说道:“以后就有劳冯姐姐吟唱童谣哄四儿、五儿入睡了。”冯月珍抽泣着点点头,抱着朱棣,领着朱橚离开了喈凤宫,碽妃直走到了门口,扶着门框哭泣着,远望着冯月珍与朱棣、朱橚三人离去。   待不见了三人的身影,碽妃才回身走到袁忠面前,跪倒在地:“请袁公公宣旨。”袁忠长叹了一口气,悲声说道:“若今日在场的不是老奴而是陛下,不知陛下还忍不忍心下这道圣旨。”碽妃苦笑一声,“不下这道圣旨,如何稳住大明江山,袁公公,谢谢你这九年来对我们母子的照顾。”袁忠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可惜前功尽弃,老奴无能。”“这九年来袁公公为我们母子所作的已经够多了。陛下心中还是在乎我的,他怕我走得孤苦,特让袁公公来宣旨。今日有公公在,雅若心中甚慰。在临走时,有至交相送,也算是陛下隆恩了。我走了,还请袁公公照拂着四儿、五儿。袁公公,宣旨吧。”袁忠抽泣了半晌,才打开了圣旨,抽搐着双唇,开始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翁吉剌氏,雅若,贞静淑懿,诚孝勤俭,敦肃恭敬,温顺娴雅,奈芳华之早陨,仙逝于宫闱,兹特追赐尔为碽妃。钦此。”雅若听后,肝肠寸断,夫君的圣旨上称自己已过世,追赐自己为碽妃,如何不伤心?碽妃沉默许久,接旨谢恩。待碽妃站起身来,袁忠颤抖着掀开蒙在另一托盘上的白绸,“请碽妃娘娘自选一样。”碽妃看去,只见托盘上摆着白绫、匕首和鸩酒,碽妃脸上露出了几丝哀伤,用手理了理双鬓的青丝,问道:“袁公公,你看本宫这样打扮好不好看?”袁忠哽咽着,“正如四殿下所说,娘娘是整个后宫最美的娘娘。”碽妃淡淡一笑,“陛下看不到,打扮得再美有何用?‘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什么‘美玉缀罗缨’,终不过是‘朝承恩,暮赐死。’”说完此话,碽妃端起鸩酒一饮而尽,袁忠拿过碽妃手中的空杯子,痛哭着扔到地上,“早知道娘娘今日如此,当初老奴绝不会去为陛下提亲……娘娘……娘娘可有什么话让老奴转告陛下?”碽妃突然跪倒在地,“袁公公可否答应雅若一件事情?”袁忠赶忙扶着碽妃,“娘娘这可使不得,娘娘有话请讲。”碽妃还是跪在地上哀求:“他日若四儿、五儿有难,请袁公公相救。他们俩已是没娘的孩子,求公公可怜。”说完雅若便对着袁忠叩头,袁忠赶忙也跪在地上,“娘娘快请起,老奴会竭尽全力照拂两位皇子的。若他樟轿换首佑心眩吓ɑ嵯嗑取!贝b妃见袁忠答应了,这才起身。袁忠扶着碽妃坐在床榻上,“娘娘真的没有什么话对陛下说?”碽妃紧紧攥了攥手中的罗帕,缓缓说道:“让陛下保重。”话音刚落,碽妃只觉得五脏剧烈疼痛,痛得跪倒在地,扶着床头,眼角噙着泪水,断断续续地说道:“陛下,你不是说……你不是说此生定会好好待我吗?”碽妃说完,便伏在床头殁了。袁忠泣不成声地瘫坐在一边,“雅若……雅若……”   在去御花园的路上,朱棣在奶娘冯月珍怀中醒了,吵闹着要找母亲,“五儿,四哥带你去找母妃。”说完,二人拉着手径直向喈凤宫跑去,冯月珍大惊,紧随其后,正值三人跑到喈凤宫外,在窗口偷偷看到了碽妃接旨、赴死的一幕,冯月珍忙捂住两个孩子的嘴,把他们拖走了,是日夜里三人抱在一起放生痛哭。   袁忠回奉天殿向朱元璋复旨,朱元璋见袁忠眼睛已红肿,悲声问道:“碽妃走得还体面?走前说了些什么?”袁忠便把碽妃赴死的情景一一讲述,朱元璋听闻碽妃临终前问的那句“陛下,你不是说……你不是说此生定会好好待我吗?”顿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此时小宦官前来禀告:“陛下,朝臣们都在奉天殿外候着,等着与陛下议事呢。”朱元璋一把掀翻了案桌,厉声喊道:“滚!让他们都滚!”袁忠等宦官、宫女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在地。朱元璋紧闭双目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朱元璋缓缓张开双眼吩咐道:“袁忠,传朕旨意,碽妃丧葬,礼同贵妃,让马皇后照顾好嫡子老四、老五,安置好碽妃的父母、兄弟。”袁忠应了一声退出了奉天殿。朱元璋看着奉天殿的宦官、宫女,说道:“你们都退下,朕想清净一会儿。”众人扶起掀翻的案桌,纷纷退去。    ☆、二、朱元璋念妾怜庶子 张若兰机智救婢女   朱元璋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乾清宫,碽妃的音容笑貌立刻浮现在朱元璋眼前。当年二人的恩爱情景不断在朱元璋脑中回闪,朱元璋五内俱焚,潸然泪下。一连三日,朱元璋几乎夜夜不能寐,即便睡去,梦中也会浮现碽妃生前的种种情景。到得第四日,朱元璋常朝后,袁忠扶着朱元璋去御花园散心,走着走着,朱元璋忽然听到有小孩子哭泣,便忙令袁忠扶着自己走上前去,只见自己的五儿子朱橚正在哭泣,朱元璋的侄女——庆成郡主朱月婵走到二儿子朱樉身前说道:“老二你怎么可以这样?老四、老五可都是咱们的兄弟,他们来此赏花有何不可?”四儿子朱棣忙搂过朱橚安慰:“五儿别怕,咱们就在这赏花,四哥会好好照顾你的。”一边的二儿子朱樉嘲笑着:“你也是罪女之子,如何照顾得了他,你们的母亲是蒙古族人,没有位份,被父皇赐死才得了妃位。你俩现在是没有娘的孩子。我母妃可是李淑妃,你俩快滚开,没见到我正赏花,不要败我的兴致,快滚,不然我叫母妃杖责你们。”看到此处,朱元璋怒勃然大怒,大声喝道:“混账东西。”四个孩子一惊,见朱元璋来了,忙施礼参拜。朱元璋扶起朱棣、朱橚、朱月婵,狠狠地拍了朱樉后背一下,“你个混账东西,老四、老五是你的兄弟,身为二哥,不知护着他们,反而如此欺侮他们。李淑妃怎么教育的儿子?袁忠,让李淑妃滚过来。”袁忠应声而去。   过了一会,李淑妃带着长子朱标,三子朱棡匆忙赶到御花园,这李淑妃名叫李素娥,朱元璋的长子朱标、次子朱樉、三子朱棡,皆是这李素娥所生,朱元璋称帝后,因李素娥诞育三子有功,受封淑妃。李淑妃与朱标、朱棡忙施礼参拜,朱元璋厉声斥责:“这就是你教育的好儿子?连兄友弟恭的道理都不懂?是你跟他说老四、老五的母亲是罪女,被赐死才受封的?老四、老五是马皇后嫡子,在御花园赏花有何不可?怎么他的兄弟在此赏花还败了他的兴致?你都是这么教育孩子的吗?”李淑妃吓得魂飞魄散,“陛下息怒,妾教子无方,愿受责罚,只是望陛下念及老二年幼,网开一面,不要见罪于他。”“年幼?十二了还年幼?”朱标见此情景忙替母妃与朱樉求情:“父皇,是儿臣平时对二弟疏于教导,对四弟、五弟又关心不够,儿臣知错了,请父皇息怒。”朱标今年十三岁,仁柔厚道,对长辈们恭敬,对兄弟们友爱,朱元璋十分喜爱他,刚刚登基便封了这朱标为皇太子。朱元璋见朱标求情才就此作罢,沉默了一会说道:“李淑妃罚俸半年,老二回去面壁思过,都退下吧。”李淑妃、朱标、朱樉、朱棡叩首谢恩后,赶忙退了下去。朱元璋正思怀着殁去的碽妃,见朱棣、朱橚失了母妃,又被异母兄欺侮,内心生发了无限怜惜之情,遂走到朱棣、朱橚跟前,双手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说道:“刚才你们二哥的话不必放在心上,父皇与你们一同赏花如何?”朱棣、朱橚、朱月婵自是欣然应允。   朱棣、朱橚一天天成长着,到了洪武三年,朱元璋封了自己的儿子们为藩王,长子朱标已是太子,次子朱樉受封秦王,三子朱棡受封晋王,四子朱棣受封燕王、五子朱橚受封周王……待到洪武十三年,二十一岁的朱棣就藩北平,奶娘冯月珍随朱棣来到北平,随即她把碽妃汉妆的画像交予朱棣,而把碽妃蒙装的画像交予朱橚。之后朱元璋两次命朱棣率师北征,朱棣招降了蒙古太尉乃儿不花,生擒了北元大将索林帖木儿,可谓战功赫赫,威震朝野。   朱棣与奶娘冯月珍还在书房思怀着碽妃,想着以前的种种事情。突然朱棣的嫡三子朱高燧匆匆跑进房来,“父王,不好了,洞房那边出乱子了。方才给二哥、二嫂端合衾酒的丫头,不小心将二嫂陪嫁的琉璃花瓶打碎了,二嫂不依不饶,二哥也觉得晦气,要处死那丫头呢。”朱棣赶忙起身,“高燧,先送你冯奶奶回房歇息,父王去你二哥那里看看。”   新人洞房之中,已是乱作一团,郡王妃韦凤娘穿着大红通袖袍,头戴七翟冠,本是沉浸在新婚喜悦之中,谁知自己心爱的琉璃花瓶被府中丫头打碎了,清秀的面庞上已露出嗔怒之态。只听韦凤娘的陪嫁婢女秀萍大声斥责着:“你这蹄子怎的这般不小心,这可是郡王妃的陪嫁之物,大喜之日竟这般晦气。”一小丫鬟跪在地上哭泣着:“郡王、郡王妃恕罪。”秀萍转身对高阳郡王朱高煦说道:“郡王,这新婚之夜打碎物件可不吉利,何况是这么贵重的琉璃花瓶,简直晦气至极,日后若是郡王与郡王妃日子过得不顺遂可如何是好?”朱高煦听了此话,大喊一声:“拉吹去乱棍打死。”几名府中下人听了朱高煦的吩咐,拉着那小丫鬟便要走,那小丫鬟哭泣着挣扎,口中还大喊着:“郡王饶命,郡王饶命。”   正在此时,燕王妃徐令仪赶过来大喊一声:“且慢。”这徐令仪是朱棣的嫡妻,今年三十六岁,生的桃羞李让,仙姿佚貌,只见她婉转峨眉,双瞳剪水,身着大衫霞帔,头戴九翟冠,一眼看去,便觉仪态万方。徐令仪走进房来,看了看朱高煦,带着几分责备说道:“高煦你太过任性了,怎能因这一花瓶便要了人家性命,难道这小丫头的命还敌不过这花瓶?”朱高煦怒气冲冲:“当然敌不过,下人一个,烂命一条。”“放肆,你什么时候能明些事理?你若能像你大哥那般仁厚宽和,母妃也免得日日为你操心。”朱高煦听了此话,大声喊道:“母妃向来偏心大哥,在母妃眼中大哥什么都好。母妃怎么不想想,大哥新婚之夜哪有这种事情?这丫头弄得我夫妻新婚之夜这般晦气,杀了有何不可?”   徐令仪正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听一女子说道:“‘琉璃’与‘流离’同音,这端合卺酒的丫头打碎了‘琉璃’,正是打破‘流离’之意,预示高煦与凤娘百年好合,永不分离。”这说话的女子是燕王世子妃张若兰,这张若兰是朱棣的嫡长子朱高炽的嫡妻,洪武二十八年,燕王嫡长子朱高炽受封燕王世子,这张若兰自然被封为燕王世子妃了,只见这位世子妃,大概十八九岁模样,身着大衫霞帔,头戴七翟冠。远山眉黛长,含情丹凤眼,口若涂丹砂,肌如傅春雪,未笑却含颦,纤步柔似水。韦凤娘看着张若兰,带着几分怒气说道:“哪有这种说法?嫂子是要袒护这蹄子不成?”“凤娘误会了,我何故要袒护一个丫头?高煦与凤娘姑且饶过这丫头一命,一来,大婚之日若真处死了这丫头颇不吉利,二来也怕坏了凤娘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张若兰说完忙转身吩咐自己的贴身婢女:“国香,去我房里把皇帝陛下御赐的玉如意取来。”国香应声离去,不一会国香拿着玉如意前来,张若兰走到韦凤娘身前,边递上玉如意边说道:“这是嫂子受封燕王世子妃时,皇爷爷赐的,今日就将它赠与凤娘,祝你夫妻二人舍去流离之苦,日后事事如意。”韦凤娘怒气未消,坐在床头并不接过那玉如意。这时,朱棣边迈进房门边说道:“凤娘,你嫂子的一番心意,还不快收下。哪有因为一琉璃花瓶就要了人家性命的道理?”韦凤娘听朱棣如此说只好接过玉如意,道了谢。张若兰顺势说道:“父王,凤娘看着这端合衾酒的丫头定是碍眼,不如让若兰先将她带走,回去若兰替凤娘惩罚她。”朱棣点点头,“也好。时候不早了,明日高煦与凤娘还要参拜王府众长辈,都散了吧。”说完,朱棣与令仪转身回房了,那小丫鬟自是跟随张若兰一同回房。   回到世子妃房中,小丫鬟跪倒在地,对张若兰千恩万谢,张若兰忙将她扶起,柔声问道:“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小丫鬟答道:“回世子妃,奴婢姓李,名叫海棠,今年十三岁。”张若兰这才细看这位海棠姑娘,恰值豆蔻年华的她,长得甚是俊俏,面若白玉,眉如新月,目宛秋波,唇似朱丹,再配上双螺髻与一身袄裙真如海棠般娇艳。张若兰越看越喜欢这丫头,便继续问道:“家是哪里的?”“回世子妃,海棠是北平普通民户家的女儿,自小家境贫寒,前些日子才入燕王府来,葛长史让我今晚端合卺酒给二位新人,我出门时不慎打碎了郡王妃的琉璃花瓶,幸好徐王妃与世子妃相救,不然海棠今日就没命了。”海棠说着说着竟落下泪来,张若兰见这小姑娘甚是可怜,加之自己也是普通民户出身,便对这海棠更添怜爱之情,于是忙替海棠拭去泪水,说道:“我也是普通民户出身,自然知道你的难处,从今后,你就留在我这,与国香一同侍候,你可愿意?”海棠喜出望外,“谢世子妃,海棠愿意,海棠愿一辈子好好服侍世子妃。”张若兰笑笑说道:“你先留在我这,待你年纪大些,我给你找个好人家,看你俊俏可人,我见犹怜,若不找个有情郎君相伴一生,岂不可惜?”说着,张若兰从自己的梳妆盒里取出一串极漂亮的珠花,插在海棠的发髻上,不禁赞道:“甚美,美人配珠花,方不辜负如此好年华。”对于海棠而言,今日世子妃救得自己性命不说,还如此厚待自己,早已感激涕零,便对张若兰说道:“海棠自幼家贫,除父母之外,还没有人像世子妃这般待我好,海棠此生一定尽心竭力侍奉世子妃。”二人正说着,王府的宦官李崇搀扶着世子朱高炽回到房中,张若兰忙迎上前去搀扶,柔声问道:“世子回来了?宾客都走了?”朱高炽点点头,“回来了,刚刚将众宾客礼送出府,父王、母妃也都歇息了,若兰你也辛苦了。回来路上我听说,你刚刚救了一个婢女?”张若兰笑着拉过海棠,“快来参拜世子。”海棠忙拜见世子,若兰告知高炽事情的经过时,海棠便偷偷打量世子,只见这位世子丰神飘洒,且面目清秀,只是有些体胖,而且是个跛子,行走需要有人搀扶,可即便如此,也难掩世子的英武之气与儒雅之风。看得出世子与世子妃十分恩爱。海棠正在打量着,朱高炽已回身对她说话:“这小姑娘生得倒俊俏,你以后就留在这,好好侍奉世子妃,若兰她温婉贤淑,定不会亏待了你。”海棠自是连声答应。这时国香已给世子、世子妃铺好了床被,于是国香与海棠二人伺候世子与世子妃安歇了。    ☆、三、张若兰燕府怀世孙 王玉竹北平救纪纲   第二日一早,朱棣待受过了新媳参拜便回到书房,近日朱棣咳得厉害,若兰将止咳的药端来书房,朱棣刚将药喝下,朱棣的贴身宦官马三保便前来禀报:“殿下,道衍先生求见。”这马三保,本是云南人,洪武十四年,朱元璋命付友德、蓝玉征战云南,大获全胜,幼年的马三保作为儿童战俘被阉割后送入了明朝军队,朱棣在众多士兵中一眼便看中了这个骁勇多谋的孩子,于是将其收为贴身侍从,那年的马三保刚刚十岁。如今的马三保已经二十七岁,长成了身高八尺的男儿,他敦厚中带出几分聪慧,儒雅中更添几分骁勇。三保由于出身回族世家,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去默加朝圣,做一名‘哈只’,所以他从小就想坐着船穿越茫茫大海,驶向他心中的圣城。现在的马三保还不知道,若干年后,他将以一个光耀万世的名字实现了他的夙愿,并完成了七下西洋的壮举。听闻道衍前来,朱棣高兴地万分,吩咐道:“快将道衍先生请进来。”马三保应声而去。若兰赶忙说道:“既是道衍先生来了,那若兰这便去准备清茶。”朱棣点点头,若兰便退下了。   若兰备好了道衍喜喝的清茶,带着国香与海棠走在去朱棣书房的路上,突然韦凤娘与秀萍迎面走来,韦凤娘并未向嫂子施礼,却将手中的罗帕一挥,阴阳怪气地说道:“呦,这不是昨夜打碎我琉璃花瓶的蹄子?听闻你叫海棠?一夜不见,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呢,看来世子妃真是疼你呀,头上珠花是世子妃赏的?”国香在一旁见韦凤娘甚是无礼,自是气不过,带着不满之意说道:“郡王妃忘记给世子妃施礼了。”韦凤娘怒火中烧,走上前去,一巴掌打在国香脸上,“哪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儿?”说着还要继续打国香,若兰一把拦住韦凤娘的手,“凤娘这般不懂礼数,如何做得了郡王妃?”“我做不做得郡王妃岂是你个普通民户之女说了算的?”韦凤娘说完便挣脱了若兰的手,抓住了国香的衣领。   正在此时,有人喊了一声“住手”,众人看去,只见一位一身蓝衣的美妇人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迎面走来,若兰赶忙对那妇人施礼,“张夫人万福。”那小孩子扯着若兰的衣角说道:“大嫂,昨夜,晴柔便听闻新来的二嫂好生厉害,今儿个一见,果然如此。”这一身蓝衣的美妇人乃是朱棣之妾张清瑶,张清瑶是朱棣的亲信燕山左护卫张玉之女,这张清瑶出身将门,从小与他父亲张玉习武,性格率直,那七八岁的女孩子便是张清瑶为朱棣诞下的常乐郡主朱晴柔。张清瑶看了看韦凤娘,开口说道:“咱燕王府的媳妇个个知礼明事,你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何故这般蛮横无理?你若这般不安分,难道让殿下分忧国事之余,还要费心王府琐事?”韦凤娘大怒,伸出手来便要打张清瑶,张清瑶一把抓住韦凤娘的手,“好一个不知深浅的恶媳,还想与我动手。”张若兰赶忙相劝:“张夫人,您也知凤娘乃是官家小姐出身,断断是禁不住夫人打的,念她刚刚入府,不懂规矩,就请张夫人网开一面可好?”韦凤娘的手被张清瑶拧得疼痛难忍,她已被这张夫人吓得不敢说一句话,张清瑶看着韦凤娘,“也罢,看在高煦的面子上饶她一回。”说完便松开了手。   这时,只听一老者的声音大笑着说道:“世子妃,贫僧正等着王府的茶呢。”众人寻着声音看去,是朱棣与一老和尚走了过来,韦凤娘细看那和尚,心中一惊,那和尚已是花甲之年,生着一对三角眼,形如病虎一般。韦凤娘正在思忖:“这和尚的样子好生威仪,定是不好惹的,他是谁呢?看样子与父王私交不错。”韦凤娘正想着,只见张清瑶与张若兰都向那和尚施礼,“道衍先生万福。”道衍赶忙还了礼,韦凤娘听闻那和尚叫道衍,便也跟着施礼:“道衍先生万福。”道衍也是微笑着还了礼。此时朱棣脸上颇有怒色,“凤娘,你在这做什么呢?”“我?我……”韦凤娘吱吱呜呜,海棠赶忙说道:“回殿下,郡王妃见了世子妃不施礼,还在此出手打了国香。方才,她还险些对张夫人动手。”朱棣大喝道:“放肆,还有没有规矩,怎么连长幼尊卑的道理都不懂?”凤娘赶忙狡辩:“父王,我没有。”若兰见此情状赶忙说道:“父王,凤娘她刚入府……”若兰说着突然觉得身体不适,竟作呕起来。朱棣见状,忙问:“怎么了若兰?哪不舒服?快,快扶世子妃回房休息。”国香、海棠听了吩咐赶紧扶着若兰回了房。朱棣转身看了看道衍,说道:“若兰身体一向很好,今日怎会不适?道衍先生出身行医世家,精通医术,还请道衍先生替若兰瞧瞧。”道衍应道:“贫僧自当尽力。”朱棣又扭头看了一眼韦凤娘,说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见了你大嫂不施礼,反而在此无理取闹。清瑶是你的长辈,岂能如此无礼?念在你刚刚入府不懂规矩,先不责罚你,你先回去好好反省,以后多向你嫂子学。”“是,父王。”韦凤娘悻悻而归。   若兰躺在床上,道衍隔着屏风为其悬丝诊脉,过了一会,道衍说道:“恭喜殿下啦,世子妃有孕两月,观世子妃脉象与步态,这一胎应是位世孙。”朱棣听闻大喜,“道衍先生出身行医世家,医术在北平无人能及,既然先生说是世孙,定然错不了。”众人也跟着欢喜起来,高炽未用宦官搀扶,跛着走到床前,拉起若兰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朱棣更是欢笑着对令仪说道:“算来,咱们明年年初便能做祖父祖母了。玉竹最是贤淑周到,且平日里与若兰最是要好,你平日忙于府中诸事辛苦得很,不如让玉竹协助你照看若兰。”徐令仪喜不自胜,听朱棣如此说,赶忙回身吩咐自己的贴身婢女:“陶菊,快去把玉竹妹妹请来。”朱棣与令仪口中的玉竹,乃是朱棣的另一位妾,姓王,名玉竹。朱棣此时除了有令仪一位嫡妻之外,只有两位妾,其中一位是张清瑶,另一位便是这王玉竹,王玉竹长上若兰几岁,洪武二十三年,朱棣成功招降了北元太尉乃儿不花,朱元璋大喜过望,命李淑妃将全国征选的淑女带去几人让朱棣挑选,朱棣唯独看上了这位王玉竹,王玉竹随朱棣回了北平后,成了朱棣最宠爱的女子,不久便为朱棣诞下了常宁郡主朱篁箬。   徐令仪走到若兰床前,抚着若兰的头,“孩子,自你嫁入燕王府便尽心伺候殿下与母妃,府中诸事也都跟着日夜操劳,以后府中杂事要下人去做便好,不要事必躬亲了,养胎要紧,你父王与母妃我都盼着早日抱上世孙呢。”若兰笑笑,“劳母妃挂心了。”令仪欣然笑着又看了看高炽说道:“高炽,往日里若兰尽心侍奉你,如今她有孕,你得空要多陪伴她,女子怀胎十月最是不易,你做夫君的定要尽心才好。”“母妃放心,高炽定当照顾好若兰。”朱高炽高兴地应着。正在此时,王玉竹匆匆赶到若兰房中,向朱棣、令仪施了礼,高兴地说道:“方才正教篁箬习诗书,听陶菊说若兰有孕了,真是大喜。”令仪赶忙拉过玉竹的手,“劳烦玉竹妹妹同我一起照看若兰可好?”“当然,姐姐掌管王府诸事,怕是忙不过来,妹妹定会尽心,姐姐尽管放心好了。”令仪笑笑,“有你在,当然放心了。”二人正说着,道衍递给玉竹一张药方,说道:“世子妃的安胎药就有劳王夫人了,过几日贫僧再来切脉换药。”玉竹接过药方,“先生放心,我这便去。”   王玉竹坐上轿辇,带着贴身婢女郁离去北平最好的药铺买安胎药。不料在那药铺门前,一群壮汉正在围打一名青年男子,王玉竹在轿中看去,见那青年甚为可怜,便命郁离前去制止,郁离走上前来,厉声喝道:“燕王府王夫人在此,尔等还不快住手。”众人听闻王夫人驾临,赶忙停下手来,王玉竹掀开轿帘,缓缓走下轿来,众人敢忙施礼。被打的青年男子从地上爬起来,边咳边细细打量着众人口中的王夫人,只见她正值花信年华,鬓发如黛,肌肤胜雪,一对弯弯柳叶眉,一双含颦桃花眼,一袭素白的短衣长裙,配着竹绿色的宽袖褙子,若月宫嫦娥般俊俏,似落尘仙子般飘逸。正看得青年如痴若醉之时,王玉竹开口问道:“掌柜何故在此伤人?”那药铺掌柜忙答道:“回王夫人,这公子说他染了风寒,我便为他配好了药,谁知他不想付银子,抢了药便跑,这等无耻之徒,如何不打?”那青年咳着赶忙解释:“夫人,我本是山东秀才,生于宿安,名字叫纪纲,因父母双双病故,便来北平找舅父投亲,谁知舅母不肯收留,一路颠簸,染了风寒。昨夜客店中又遇到贼人,盗去了我身上所有银两,所以无奈之下……”王玉竹细细打量这位纪纲,只见他身材魁梧,器宇不凡,虽有落魄之相,但难掩勇武之气。王玉竹听罢走到药铺掌柜身前说道:“掌柜的,这药铺乃是悬壶济世、医病救人的,你看这公子咳得这般厉害,若是不用药,岂不是有性命之忧?她的药钱我付了,就请放过他可好?”药铺掌柜连忙点头,“听王夫人的。不知王夫人驾临,有何吩咐?”王玉竹从怀中掏出药方递给药铺掌柜,说道:“掌柜的亲自去配药,不可有半点差错。”药铺掌柜忙接过药方,媚笑着应道:“燕王府用药,我哪里敢不仔细?王夫人请放心,定是分毫不会差。”说完,药铺掌柜亲自去取药。王玉竹见纪纲可怜,转身问道:“郁离,纪公子身无分文,如何能回宿安老家?咱们还剩下多少银两?”郁离将钱袋递过来,答道:“付完世子妃与纪公子的药,还剩得这些。”玉竹自语道:“宿安距北平路途遥远,这些恐怕不够。”玉竹略作思索,褪下手腕上的一对翡翠玉镯,连那钱袋一同递给了纪纲,嫣然一笑说道:“公子今日遇到难处,我也没什么能帮到公子的,既然去舅父家投亲不成,待养好了身子,你去把这对翡翠玉镯变卖了,作为盘缠回宿安老家去吧。”纪纲接过玉镯与钱袋,感激万分:“今日夫人能如此待纪纲,纪纲此生愿万死以报夫人。”王玉竹笑了笑,“纪公子言重了。”二人正说着,药铺掌柜已将安胎药拿来,玉竹向掌柜道谢后,便转身回到轿中。   纪纲看着远去的轿辇,半天才回过神来,忙拉过药铺前卖菜的老翁问道:“大叔,这位王夫人是燕王府的?”老翁点点头,“正是,这位王夫人,闺名王玉竹,苏州人,现是燕王殿下之妾,为燕王殿下诞育了常宁郡主,王夫人一向贤德,颇为燕王殿下与徐王妃倚重。整个北平无人不知这王夫人才貌双全,贤淑端庄。你可真是好福气,能遇到王夫人相帮。”纪纲把王玉竹赠与的一对翡翠玉镯小心翼翼揣在怀中,接着问道:“燕王殿下只有徐王妃与王夫人这一妻一妾?”老翁答道:“还有一位张夫人,是燕山左护卫张玉之女,早便做了燕王殿下的妾,为燕王殿下诞育了常乐郡主。”“这王夫人可得燕王殿下的宠?”“当然,王夫人是燕王殿下最宠爱的女人,听闻当年燕王殿下在迤都山招降了蒙古太尉乃儿不花,陛下龙颜大悦,燕王殿下回南京复命时,陛下便将这王夫人赐予了殿下,王夫人一段白纻舞过后,燕王殿下便将她带回北平,从那以后两人恩爱非常。”纪纲听到此处,心中生出了几丝忧伤,不由得羡慕起了这位威震朝野的燕王殿下。令纪纲想不到的是,这位夫人、这对玉镯,让他从此思恋了一生,直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回到燕王府,郁离不安地问道:“夫人,那玉镯,夫人带了多年,就这样送给了那不相识的纪公子?”王玉竹看了看郁离,说道:“看那公子生得魁梧,若不是病得厉害,怎会被人家打成那般模样?落魄的可怜人,何不帮他一下。”“可玉镯乃是女子贴身之物,夫人何不送些别的?”玉竹笑了笑,“你看我通身上下的首饰,哪件不是殿下相送,哪里舍得送与别人,只有那对玉镯是我自己闺中之时所戴,只要不是殿下相送的,我都舍得。”郁离笑笑说道:“夫人对殿下就是如此钟情。”    ☆、四、四皇子奔丧遇谋臣 朱元璋参禅得美妾   韦凤娘受了朱棣斥责,本就颇为不悦,闻听张若兰有孕心中更是不快。韦凤娘在房中问道:“郡王,那道衍和尚是谁呀?怎么一个和尚还懂医术?仅凭悬丝诊脉就能知道腹中是男是女,这般能耐,不是只有宫中的御医戴原礼才有?”朱高煦边擦拭着手中的佩剑边答道:“你可别小看道衍先生,道衍先生是父王的主录僧,父王说道衍先生乃天下第一奇才。他佛法、儒道、天文、阴阳、兵法、医术无一不精。”韦凤娘凑上前去,“道衍先生是如何做了父王的主录僧的?”朱高煦放下手中的佩剑,说道:“那还是洪武十五年的时候,咱们的皇奶奶,也就是马皇后仙逝。皇爷爷与皇奶奶可是患难夫妻,皇爷爷对皇奶奶的感情自是非比寻常的,当年皇爷爷贫贱之时,被囚禁在空室,不得饮食,皇奶奶便将刚刚烙好的饼揣在怀中偷偷送给皇爷爷吃,那滚烫的饼将皇奶奶胸脯的肉都烫伤了。皇爷爷打天下之时,皇奶奶还曾将自己的首饰细软变卖成钱财,犒赏军士。待皇奶奶做了大明皇后,又母仪天下、和睦六宫。皇奶奶仙逝,皇爷爷简直痛不欲生。”“皇奶奶仙逝,父王必是快马加鞭去南京奔丧了?”朱高煦点点头,“正是,礼部官员选定了皇奶奶入葬的日期是那年九月二十四。可谁知那日雷雨交加,眼看着下葬的吉时将过,却迟迟不能起灵。皇爷爷盛怒之下,下令处死那帮礼部官员。可僧录司左善世宗泐法师却吟了一首诗:‘雨落天垂泪,雷鸣地举哀。西方诸佛子,齐送马如来。’皇爷爷听得此诗,知道那日雷雨交加,乃是天地齐哀,这才消了怒气。”韦凤娘不禁赞道:“那宗泐法师果然厉害,如此一来,宗泐法师定是备受皇爷爷器重。”朱高煦点点头,接着说道:“紧接着,宗泐法师挑了二十几位得道高僧侍诸王,为皇奶奶诵经荐福,那道衍先生便在其中,正巧道衍先生做了父王的主录僧。那道衍先生见了父王第一面便说要送父王一顶‘白帽子’戴。”韦凤娘面露不解之色,“送什么‘白帽子’戴?”朱高煦神秘一笑,“父王乃是藩王,‘王’字之上戴上一顶‘白’字之帽,念什么?”韦凤娘大惊,“念‘皇’,这道衍和尚鼓动父王造反呀?”“妇道人家,见识短,什么造反,那叫继承大统。父王虽排行老四,可太子与秦王皆早逝,如今皇子当中,除了晋王,父王最长,那晋王近两年又是病病殃殃的,说不定哪日便殁了。碽妃当年饮鸩而亡,父王已是嫡出。我大明储君立长立嫡,皇爷爷虽然立了已故太子的儿子为皇太孙,可那朱允炆哪里有父王的威望?”韦凤娘惊问道:“听传闻说父王生母并非马皇后,而是碽妃,原来传闻都是真的?”朱高煦“嘘”了一声,“记住,咱们的皇奶奶是高贵的马皇后,不是什么卑贱的碽妃。”韦凤娘点点头,“如此说来,若父王能承大统,咱们岂不富贵至极?”朱高煦得意地对韦凤娘笑了,韦凤娘却生出几分忧愁,“不好,父王若承大统,咱大明储君立长立嫡,岂不是便宜了那跛子与张若兰那贱妇?”朱高煦冷笑一声,“那可未必,我与大哥相比,从小父王便更疼爱我。父王乃是戎马之人,怎会喜欢那文绉绉的世子?父王可是说过的,我最像他。”韦凤娘面露喜色,“那咱们可要着力讨好父王,若是真有此等好事,妾岂不早晚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朱高煦又是得意一笑,“不得声张。”韦凤娘点了点头,“郡王放心,妾明白。”   这日晚膳过后,因冯月珍身体不适,张若兰亲手熬好了药并端在手中,带着国香、海棠向冯月珍房中走去,经过王府花园时,远远看见朱高炽正带着李崇在王府花园练射术。只见李崇递上一支箭,高炽左手持弓,右手用力一拉弓弦,弓便如满,一声清响,那箭正中靶心。接着又是一箭射过去,此箭将第一箭的箭杆分作两半。海棠忍不住拍手赞道:“好箭法!”高炽正待射第三箭,忽听有女子赞叹,回头看见了三人,朱高炽赶忙走到张若兰面前,说道:“若兰有孕在身,这熬药送药的事儿,让旁人去做便好。”若兰笑笑说道:“侍奉冯奶奶,为父王分忧,为夫君分忧,岂可让旁人去做?别担忧妾与腹中世孙,妾自有分寸。”高炽说道:“那这药便由我去送,你有孕在身,不可如此操劳。”若兰将药递给国香,掏出罗帕边拭去高炽额头的汗水边说道:“世子的射术又精湛了。”海棠听世子妃如此说又不禁跟着赞道:“是啊,海棠从没见过如此精湛的射术,两箭都中靶心不说,第二箭还将第一箭分作两半。”李崇脸上露出几分得意,“这算什么?世子的射术乃是一绝,咱们世子闭着眼睛都能射下来天空的飞鸟。”李崇话音刚落,几人头上便飞来一只鸟,高炽抬头看着飞鸟,待那鸟儿飞回了王府花园一棵树的巢中,高炽说道:“飞鸟虽小,也是性命,用箭靶子练射术便好。”说完,高炽将弓递给李崇,又将国香手中的药拿过来说道:“飞鸟都还巢了,时候不早了,我去送药。李崇,把弓箭都收了吧。国香、海棠,伺候世子妃先回房歇息。”高炽吩咐完,对若兰一笑,便端着药转身跛着走了。   高炽端着药向冯月珍房中走去,途径朱棣的书房,忽听见朱棣正吟朱敦儒的《鹧鸪天》:“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高炽敲了敲门,“父王。”朱棣应道:“是高炽啊,进来。”高炽推开房门,说道:“听见父王在书房吟这阙词的语调甚为伤怀,高炽不放心,进来看看。”朱棣见高炽手中拿着药碗,便问道:“父王没事。你去送药?”“是,儿臣见若兰辛苦,叫她先回房休息了。”高炽此时已走近了朱棣,见书桌上摆着一幅画像,朱棣也低头看了看画像,叹了口气,说道:“父王没事,你去送药便好,再迟一会,你冯奶奶便睡下了。”高炽赶忙应道:“是,父王早些歇息,高炽这便去。”   朱高炽端着药来到冯月珍房中,“冯奶奶,若兰将药熬好了,孙儿伺候冯奶奶进药。”冯月珍赶忙接过药碗,说道:“若兰身怀六甲,怎么还让她操劳?还有你高炽,日夜秉烛苦读,精炼射术,也要注意身子才好。”高炽笑笑,“劳冯奶奶挂心了,孙儿身子好得很,只是冯奶奶这几年身子都不好,孙儿甚是不放心呢。”冯月珍抚摸着高炽的头,“高炽就是孝顺,不必挂怀冯奶奶,年纪大了都是这样的。你父王可睡下了?”高炽摇摇头,“方才去父王书房,见父王对着一幅画像发呆。”冯月珍问道:“那画中可是位貌美女子?穿着白衣白裙,淡粉色比甲,手中还拈着一束梅花?”“正是,那女子可是?”冯月珍点点头,“正是,你的奶奶,碽妃娘娘。”朱高炽不禁感叹:“原来孙儿还不明白,既然皇爷爷知道奶奶是蒙古族女子,就应料到此生会负了她,为何当初还要执意纳她为妾,今日见了那画像终于明白,奶奶在画中嫣然一笑,都能倾倒整个大明,如何不让皇爷爷动情?”冯月珍叹了口气,“让冯奶奶来告诉你……”于是冯月珍将朱元璋与碽妃的故事告诉了朱高炽。   那是元至正十九年,各地农民军纷纷起义,欲推翻元朝统治,此时朱元璋因战功赫赫,已被奉为吴国公。一日,朱元璋去应天郊外的寺庙参禅,回来路上隐约听见了马头琴声,朱元璋顺着乐声走过去,待行到一座拱桥之上,便见溪边有一蒙古族女子翩翩起舞,旁边一蒙古少年拉马头琴伴奏。此女子清新俊雅,婉丽柔美,远远看去便足见其闭月之姿,那舞姿更是飞燕堪妒,玉环难及。朱元璋在桥上看痴了,一曲过后,只听那少年说道:“姐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牵马,一会咱们便回家。”那女子便答应了。朱元璋见只剩女子一人在溪边嬉戏,便走了过去,那女子见一陌生汉族男子行将过来,后退了几步,脸上泛起了红晕。朱元璋定睛细看这位蒙古族姑娘,她大概十五六岁,模样俊美得简直人间少有,飘逸之姿简直世间难寻,她身着粉色蒙古长袍,红缎绸腰带,翻檐尖顶帽上,排排珠穗儿垂至香肩,既有初发芙蓉之美,又不乏高贵华美之态。朱元璋不禁开口说道:“姑娘的舞跳得甚好,恐怕月中嫦娥起舞,也便如此了。你叫什么名字?”那姑娘羞红脸庞不敢看朱元璋的眼睛,只是柔声答道:“翁吉剌雅若。”朱元璋爱极了这姑娘娇羞欲滴的模样,继续问道:“刚才那位少年是?”“我的弟弟,巴彦。”沉默了片刻,雅若偷眼向朱元璋看去,见朱元璋相貌不凡,英武非常,心中也暗生情愫。这时朱元璋取下随身佩戴的玉佩,递过去说道:“此玉佩是我贴身之物,赠与姑娘了。”雅若接过玉佩,正欲说话,却听巴彦远远喊道:“姐姐,我回来了,咱们快回家吧。”雅若不舍地说道:“我要回去了。”转身欲走之时,朱元璋拉起雅若的手,说道;“明日此时我还在这儿等你。”雅若脸庞绯红,撤回玉手,娇羞一笑,便跑开了。朱元璋看着雅若远去的背影,粲然一笑。   朱元璋回到吴国公府,天色已晚,只身回到自己房中,一夜辗转反侧,几乎未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处理了军务后便骑马匆匆赶往郊外溪边。一路上朱元璋心神不定,不知雅若会不会如期而至,朱元璋害怕此生再也见不到雅若,于是暗下决心:“若今日再能相见,一定留她在身边,此生好好待她。”朱元璋终于赶到溪边,他把马拴在了较远的一棵树上,慢慢去寻雅若,终于在拱桥之上找到了雅若,只见雅若倚着拱桥的栏杆出神,朱元璋悄悄走到雅若身后,见雅若正在抚摸昨日自己赠与她的玉佩,只是那块玉佩上已结缀上了红色的罗缨。女子若为男子的玉佩结缀罗缨,那此男子必是她心中之人,朱元璋见此情景,心中甚是欢喜,从雅若身后柔声说道:“‘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雅若一惊,回过身来,后退了几步,脸上又泛起了红晕,可此时娇羞含笑,更加明艳动人。朱元璋一笑,“已为我的美玉结缀了罗缨,心意昭昭,何故又害羞起来?”朱元璋说着,便挽起了雅若的手。雅若娇羞问道:“还不知公子姓名。”“朱元璋”,雅若心中一惊,“朱元璋?他不是吴国公?”朱元璋笑了笑,“现在挽着你的,正是吴国公朱元璋。”雅若惊住了,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心上人便是战功赫赫的吴国公。雅若还在惊诧当中,朱元璋已开口相问:“你可愿意与我回府?”“可是我的额吉与额吉葛还不知此事。”“我会去你家里提亲。我现有一妻一妾,你若嫁我,我此生定会好好待你。”雅若点了点头,朱元璋见此情状,会心笑了。   以后的众多天内,朱元璋日日与雅若拱桥相会,也派贴身侍从袁忠去雅若家提了亲。这日朱元璋亲自来到雅若家中,拜见了岳父岳母,留下了聘礼,雅若换上了汉族女子的衣服,朱元璋把雅若扶上了自己的坐骑,拜别了岳父岳母便带雅若回到了吴国公府。来到府中,嫡妻马秀英娴雅大方,好生礼遇这位新来的妹妹。虽没有正式的婚礼,可朱元璋、雅若二人却十分恩爱,第二年的农历四月十七,雅若为朱元璋诞下了四儿子朱棣,马秀英为朱棣找了个奶娘名叫冯月珍,她与雅若十分投缘,两人感情甚是要好,虽为主仆,却情同姐妹。又过一年,雅若又为朱元璋诞下了五儿子朱橚。嫡妻马秀英无子,前三子都是朱元璋之妾李素娥所生,因当时战乱,这五个儿子那时还没有自己的名字,一并被称呼自己的小名: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雅若甚是疼爱自己的两个儿子,亲切地唤他们四儿、五儿。直到朱元璋于应天称帝,改应天为南京,国号大明,年号洪武,朱元璋才为自己的儿子们分别取了名字:朱标、朱樉、朱棡、朱棣、朱橚…….只是诸将皆封公侯,妻妾皆列后妃,雅若却没有名分。只因当时元朝统治虽被推翻,但北元势力犹在,而雅若又是蒙古族女子,若受封明宫妃嫔,只怕影响民心所向。朝臣也一再上奏朱元璋,处死蒙古族女翁吉剌氏,以稳天下民心。   紧接着,雅若便去求皇后马秀英收留了朱棣、朱橚,为朱棣、朱橚谋得了嫡出身份,便在喈凤宫泰然赴死了。   冯月珍诉说着碽妃生前种种,声音已经哽咽了:“碽妃走得那般决然,又是那般不舍,可是我知道她对自己的决定无怨无悔,因为只有她去了,你父王与五皇叔才有嫡出的身份,他们才能平安长大不受人欺凌。这天底下做母亲的都是如此,为了自己的孩子,性命都舍得。”朱高炽拭去眼角的泪水,“这三十年父王心中的苦,谁能明白。”“你父王心中放不下,他是有大志向的人,他雄才大略,英武盖世,做藩王的确委屈他了。可是,冯奶奶只盼着你父王与你五皇叔平安度过此生便好。”    ☆、五、固江山君王谋皇子 保性命玉佩救燕王   洪武三十一年二月的一天,朱棣宿在王玉竹房中。夜里,朱棣突然醒来,坐在床头思忖着,玉竹睁开眼睛见朱棣面露喜色,便坐起身来问道:“殿下怎的这般欢愉?”朱棣微微一笑答道:“方才本王做了一个梦,梦中父皇赐予本王一个大圭,还对本王说:‘传之子孙,永世其昌’,这梦当真吉祥。”话音刚落,就听朱棣的另一位贴身宦官马煜在门外喊道:“殿下,王夫人,大喜啊,世子妃诞下世孙了,母子平安。”朱棣正想着方才的梦境,一听世孙诞生了,飞身跃下床来,高兴地说道:“大吉之兆,此孙定然不凡。”朱棣说完便披上斗篷疾步出了房门,玉竹也是披上斗篷,紧跟在朱棣身后。   见朱棣前来,令仪抱着世孙迎上前去说道:“咱世孙定是体贴之人,都未腾出功夫告诉殿下若兰腹痛将产,这世孙便呱呱坠地了,马煜便直接给殿下报了平安。燕王府长孙来得如此顺利,大吉之兆啊。”朱棣接过世孙抱在怀中,甚是欢喜,大笑着说道:“道衍先生看得真准,果然是位世孙。这孩子来得如此顺利,定是我燕王府之福。”令仪轻轻抚摸着世孙的脸颊,说道:“这孩子眉眼之间与殿下有几分相像,你看他英气溢面,不也正如殿下一般?”“是啊,眉眼之间确实有些像本王。”高炽初为人父,心中欢喜异常,忙来到内室,看见躺在床上的若兰,深情又温存地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若兰!”张若兰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世子可曾抱过孩子了?”“父王欢喜得很,把孩子抱在怀中都不放手。”若兰又是会心一笑,坐起身来,吩咐道:“国香、海棠,快扶我起身给父王、母妃施礼。”国香赶快拿来一件斗篷披在若兰身上,扶着若兰出来与朱棣、令仪、玉竹施礼,朱棣赶忙说道:“快扶起来,快扶起来。若兰不必施礼了。”令仪走到若兰身前紧了紧她的斗篷,关切地说道:“仔细别受了凉。”正在此时,王府众人得知世子妃诞下世孙,都起身前来道贺。若兰一一谢过之后转身又对朱棣施了一礼,“请父王赐世孙名字。”燕王府的长史葛诚走上前来,说道:“殿下,咱燕王府的玉牒是:‘高瞻祁见祐,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世子辈犬高’字,世孙辈当犬瞻’字,世子辈五行犬火’,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按照五行相生,世孙辈当犬土’。”朱棣思忖了一会,对众人说道:“这是燕王府长孙,延续我燕王府血脉,奠我燕王府万代之基,就叫他‘朱瞻基’。”众人皆拍手称赞。高炽、若兰谢过父王赐世孙名字,朱棣这才把世孙交予朱高炽。高炽抱过瞻基,心中欢喜得不得了。   第二日一早,道衍便来燕王府道贺,朱棣与道衍来到王府花园石墩上闲聊,这时马煜端上了两杯清茶,朱棣喜得世孙,心中甚喜,端起茶便喝,却不慎将茶洒在了地上一些,朱棣并未在意,边喝茶边说道:“道衍先生看得真准,果然是位世孙。今日高兴,咱们对对子如何?”道衍笑着看了看洒在地上的茶水,应道:“殿下如此雅兴,贫僧怎能不奉陪?”时值冬日,又是在北平,方才洒在地上的茶水结成了冰,朱棣见此情景便说道:“天寒地冻,水无一点怎成冰。”道衍略作思索,开口对曰:“世乱民贫,王不出头谁做主?”朱棣听完,沉默了片刻,说道:“本王知道先生要送本王一顶白帽子戴,可是我燕王府千余条性命……”不待朱棣说完,道衍便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殿下静待时机便好。”   朱元璋大肆屠杀功臣,将儿子们分封到各地为藩王,实际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们戍守边疆,以保大明安宁。如今七十一岁的朱元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太孙朱允炆在一边尽心侍奉着。这日,朱允炆扶着朱元璋来到奉天殿,朱允炆说道:“皇爷爷这几日龙体大好,孙儿心中甚慰。”朱元璋环视着奉天殿说道:“皇爷爷在这奉天殿理政都已三十一年了,如今,终于能将自己缔造的江山放心地交给你了。皇爷爷已将有威胁的功臣武将全部除掉,留了太平天下给你。如今手握重兵的都是你的亲叔父们,朝臣若是有谁图谋不轨,你的叔父们自会为你御之。”藩王掌握重兵是朱允炆多年来的忧虑,自从朱允炆的父亲朱标过世,他自己被朱元璋立为储君之后,朱允炆便一直忌惮他那二十几位拥兵自重的叔父们,他怕自己的皇爷爷过世后,无人能震慑住这些藩王,今日听朱元璋将话说到此处,便将自己心中多年的担忧吐露出来:“朝臣若是图谋不轨,有叔父们御之,可诸叔藩王个个拥兵自重,若是叔父们图谋不轨,谁又替孙儿御之?”朱元璋听朱允炆如此问,拍着朱允炆的肩膀说道:“放心,你的叔父们会互相牵制,若晋王不轨,燕王御之。若燕王不轨,晋王岂会坐视不理?”爷孙俩正在谈论着,突然袁忠慌慌张张跑来,“不好了陛下,晋王殁了。”朱元璋愣住了,伴着两行清泪,撕心裂肺地喊了句“老三”便晕了过去。朱允炆与袁忠赶忙将朱元璋送入乾清宫寝殿,并宣来御医戴原礼医治。   躺在病榻上的朱元璋缓缓苏醒过来,他刚刚睁开眼睛便看到驸马都尉梅殷跪在床榻边,朱元璋一把拉过梅殷的手,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驸马都尉留下。”众人听了朱元璋的吩咐纷纷退了出去,只有梅殷与袁忠留在病榻前。驸马都尉梅殷乃是朱元璋的女儿宁国公主朱清涟的驸马,为人忠厚耿直,深得朱元璋的信任。朱元璋紧紧握着梅殷的手,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泪水不停地淌着,梅殷赶忙替朱元璋拭去眼角的泪水,“父皇节哀,龙体要紧。”朱元璋终于开了口:“无人能牵制燕王了!无人能牵制燕王了!”梅殷不解,“燕王?”朱元璋点着头,“方才允炆还问朕,若藩王图谋不轨,该当如何,朕心中还有把握,朕当年将老二、老三、老四分封秦、晋、燕三地,他三人既可防卫边境,又可相互牵制。老二走得早,朕将西北军务都交予老三。晋王与燕王势均力敌,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若他俩安分,便可震慑其他藩王,如此允炆便能稳坐皇位。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三也走了,如今沿边士马皆由老四燕王节制,他现在又成了年纪最长的藩王,且屡立战功,个人威望无人能及,若他有异心,恐怕允炆对付不了,看来燕王要防啊。”梅殷忙点头,“父皇所言极是,燕王有大志,怕是不甘心做一藩王。如今咱们该当如何?”朱元璋沉默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已是打湿了御枕,紧闭着双目吩咐道:“宣燕王入京。”梅殷见此情状便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赶忙说道:“父皇要除掉燕王?那儿臣这便去传圣意,并在乾清宫埋伏好刀斧手,只待燕王一来,摔杯为号,取其性命。”朱元璋思索了半晌,坚定中带着万分悲痛地说道:“保江山、稳社稷,只能如此。”   这日,朱棣正与道衍议事,突然宦官马煜前来禀报:“殿下,大喜,郡王妃有孕。”朱棣听闻高兴地说道:“太好了,高煦也要做父亲了,燕王府又可添嗣了。先让王妃她们去看看,本王随后便到。”话音刚落,马三保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启禀殿下,方才宫廷传来消息,陛下病重,欲召殿下速速回宫。”朱棣大惊,忙问道:“父皇病况如何?”三保答道:“不知,是袁公公偷偷告知左都督的。”左都督徐增寿乃是开国元勋中山王徐达的幼子,徐令仪的弟弟。徐达长子徐辉祖袭爵魏国公,幼子徐增寿官至左都督,长女徐令仪嫁与朱棣为嫡妻,幼女徐妙锦与皇太孙朱允炆交好,尚在闺中。这左都督徐增寿一直心向姐夫朱棣,朱棣知是妻弟徐增寿报来音信,便追问道:“左都督还说些什么?”“左都督言,前几日陛下谓驸马都尉梅殷:‘燕王要防’。”朱棣大惊失色,马煜紧张地说道:“此时召殿下入宫,莫不是……”马煜不敢再说下去,突然徐令仪匆忙走进房门,“殿下,南京传来陛下的圣谕,传殿下即刻入宫。”三保赶忙说道:“若前去必定凶多吉少,不如殿下称病。”道衍站起身来,“万万不可,陛下若起了杀心,岂能逃得过?陛下病重,召殿下入宫,殿下若此刻称病,一来会落下不孝之名,二来更在陛下处见疑。殿下即刻便入宫,让陛下打消除掉殿下的念头才好。”朱棣面露难色,“如何打消?”正在朱棣束手无策之时,冯月珍匆匆赶到,“四儿忘了碽妃娘娘生前的话了?那缀缨玉佩可是碽妃娘娘留下救你性命的。四儿别怕,娘娘临走之时,早便料到会有今日,已求袁忠袁公公相帮,袁公公为人忠厚重情,不会食言的。”朱棣走上前去紧紧攥住冯月珍的手,“奶娘说的极是。三保、马煜,去准备一下,随本王入宫。”   朱棣将缀缨玉佩揣在怀中,带着马三保、马煜踏上了去南京的路。   朱棣来到皇城外便将那缀缨玉佩系在腰间,待入了乾清宫,朱棣赶忙施礼参拜:“儿臣,皇四子燕王棣参拜父皇陛下。”朱元璋咳了几声,“老四免礼。袁忠,赐座。”朱棣随即坐在了御赐的座椅上问道:“父皇龙体如何?老四甚为挂念。”朱元璋有气无力地说道:“父皇老了,缠绵病榻一年之久,怕是时日不多了。”朱棣偷眼环视着乾清宫,便觉出了异常,心乱如麻的朱棣故作镇静,“父皇别如此想。父皇天命所归,定当万寿无疆。如今龙体不适,应多多修养才好,切勿忧虑操劳。”“如何不操劳?撇下这大明江山,朕如何放心得下。”朱棣偷眼看了看朱元璋,“儿臣无能,不能替父皇分忧。”只见朱元璋缓缓端起杯子,说道:“老四能替朕分忧,也只有老四能替朕分忧。”朱棣紧张得心都快跳了出来,浑身颤抖着,本以为命丧今日的朱棣低着头紧紧闭上了双目,可谁知朱元璋正要摔了手中的杯子,恰好看见了朱棣腰间的缀缨玉佩,朱元璋脸色骤变,颤抖着问道:“你这玉佩?”朱棣听朱元璋问自己腰间的玉佩,赶忙睁开眼睛,用尽浑身力气,控制住颤抖的身体,抬起头看着朱元璋,“回父皇,奶娘说此缀缨玉佩乃母妃生前最爱之物,老四幼年时母妃便去了。临终前将此玉佩交予奶娘,托付奶娘转交与儿臣。母后孝慈高皇后对儿臣尽心抚养,儿臣此生感激涕零,可儿臣同样思念母妃,便时时将这缀缨玉佩戴在身上。”朱元璋心中一阵悲伤,缓缓将杯子放在了案桌上,说道:“你母妃去了快三十一年了。”“是啊,待今年七月十五,整整三十一年。老四还记得母妃伴着马头琴起舞的样子,简直美得世间难寻,人间少有。”朱元璋听朱棣这么一说,想起了当年碽妃溪边起舞的样子,沉默不语。朱棣见朱元璋若有所思,继续说道:“听奶娘说,母妃此生最爱的男子便是父皇,‘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老四记得,母妃生前时时将此诗句挂在嘴上。”朱元璋心中已不甚悲痛,悲声说道:“她岂止是时时挂在嘴上,她刻刻都记在心里。老四,你先下去吧,父皇怕不久人世,召你进宫,就是想再见你一面。袁忠,伺候老四用膳休息。”朱棣与袁忠应声而退。朱元璋此时坐在殿上又想起了碽妃生前的一幕幕:“你叫什么名字?”“翁吉剌雅若”“明日此时我还在这儿等你。”“我此生定会好好待你。”“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陛下,你不是说……你不是说此生定会好好待我吗?”朱元璋正回忆着,驸马都尉梅殷从屏风后走出来,不解地说道:“父皇……这......”朱元璋摆摆手,吩咐道:“叫刀斧手都退下吧。”梅殷楞了一下,问道:“不杀燕王了?”朱元璋叹了口气,“老四入宫来了,你去招待他。”梅殷见此情状,只好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朱棣方才在乾清宫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一路上紧攥着那缀缨玉佩,心中对母妃万般感激,袁忠拭去额头的冷汗,看着朱棣手中的缀缨玉佩,又看了看朱棣,感慨万千,不禁说道:“四殿下眉眼之间甚像娘娘。时光荏苒,待今年七月十五,便是三十一个春秋了。老奴带四殿下去喈凤宫,那里是四殿下长大的地方。”“从小到大,本王都感激袁公公,有袁公公照拂,无数次免了本王与老五受人欺凌。”袁忠叹了口气,“四殿下与五殿下平安,老奴便心安了。”二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碽妃生前所住的喈凤宫。朱棣径直走到喈凤宫里的一棵梅树下,抚摸着梅树的树干,眼睛早已湿润,“这颗梅树还在…..这梅树是母妃当年亲手栽下的。”袁忠抬头看着这梅树,“是啊,一晃三十一年了。娘娘生前最爱梅花,记得那年陛下让众皇子背诵《捕蛇者说》,碽妃娘娘便是在一颗梅树下教四殿下与五殿下将那《捕蛇者说》背熟的。”朱棣与袁忠二人正说着,突然梅殷边走进喈凤宫边说道:“父皇用心良苦,要众皇子背《捕蛇者说》,这是要让皇子们从小就明白‘苛政猛于虎’的道理。”见梅殷前来,袁忠赶忙偷偷擦干眼角的泪水退到一边,朱棣走上前去,“驸马来了?”梅殷将手拱起,“父皇说四哥好不容入宫,让我好生招待四哥。”梅殷抬头看看那梅树,“这梅树越长越壮,四哥还记得幼年之事,就应该记得父皇得江山如何不易,可别忘了守住本分,为父皇分忧啊。”朱棣一愣,“驸马此话怎讲?本王何时不本分?”梅殷一笑,“四哥别多心,我只是随口一说,牢记父皇《皇明祖训》,安分守己,是每位皇子的分内之事。”朱棣面露不悦之色,“驸马有话直说便好……”不待朱棣说完,一个宦官匆匆跑进喈凤宫,“燕王殿下、驸马都尉,不好了,陛下他口吐鲜血,昏过去了。”朱棣、梅殷、袁忠皆大惊失色,急忙向乾清宫奔去,梅殷与袁忠得了朱元璋的召见入了乾清宫伺候,朱棣便跪在外候着。   这边朱元璋本就病况不轻,加之想到了碽妃生前种种,心中既愧疚又伤怀,急血攻心,口吐鲜血,待得御医戴原礼诊治一番后,朱元璋渐缓和了些,梅殷跪在病榻前,“父皇可感觉好些了?”朱元璋喃喃说道:“雅若……雅若……”一旁的袁忠明白个中缘由,走上前去,跪在病榻前,“陛下,燕王殿下跪在外面候着呢。”朱元璋扭过头来看着袁忠,问道:“你以前可看见过老四佩戴过那缀缨玉佩?”袁忠摇摇头,“不曾,必是这玉佩为碽妃娘娘遗物,燕王殿下不舍得佩戴。”朱元璋沉默了一会,说道:“雅若这是在求朕放过我们的儿子。她三十一年前就开始求朕放了我们的儿子啦。朕此生对不住她,既是她求朕,朕就应了吧。叫老四进来。”袁忠赶忙去宣燕王朱棣,朱棣进得寝殿,也跪在病榻前,“父皇……”朱元璋伸出手来,朱棣见状赶忙握住朱元璋的手,朱元璋看着朱棣,缓缓说道:“老四,父皇本淮右布衣,戎马一生,励精图治,才有了我大明王朝今日,你可知道父皇为了这大明江山付出了多少?旁人不会明白帝王之痛。如今,父皇恐怕时日不多了,你定要好好镇守北平,为大明肃清朔漠,保大明江山永固。”朱棣应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助父皇兴我大明。父皇龙体最为要紧,请父皇静心修养,切勿忧虑操劳。”朱元璋点点头,“回北平吧。”   朱棣退出乾清宫,驸马都尉梅殷赶忙说道:“父皇,燕王此去,后患无穷。”朱元璋缓缓说道:“方才朕说了,恐怕无人知道父皇为了这大明江山付出了多少?旁人不会明白帝王之痛。朕还记得三十一年前,朕痛彻心扉,如今,朕年事已高,不久人世,经不起这般心痛了。”“可是父皇不为允炆着想了?父皇前些时日不是还说‘燕王要防’?父皇真的不怕日后燕王他......”朱元璋沉默不语,思索着。袁忠见此情景思忖着:“若陛下反悔,四殿下必死无疑,雅若临终前托付我,若他日四殿下、五殿下有难,请我相救,我怎能负了她?陛下将江山社稷看得那般重,如今若想救四殿下,恐怕只有唤醒陛下的父子之情了。”想到此处,袁忠又跪倒在朱元璋病榻前,“陛下,‘百年辛苦农桑业,五处暌离父子情。但得平安已为幸,孤灯残火过三更。’燕王殿下已带着那缀缨的玉佩回北平了。”袁忠念的诗句果然让朱元璋念及了父子之情,于是朱元璋沉默了一会说道:“随他去。”梅殷赶忙说道,“燕王雄才大略,允炆恐怕……”不待梅殷说完,朱元璋便拉起他的手,“梅殷,你忠心可靠,父皇将允炆托付与你了。你要辅佐太孙,节制诸王,保大明江山永固。”梅殷见此情状也只好点点头,“父皇放心。”   朱棣得到了朱元璋回北平的允准,轮煸氨湄裕谑牵扉Τ隽嘶使阌肼砣!⒙盱细髯钥缟下恚梢话愕刂北急逼剑吠旧希砥ヌ@停懿欢耍扉Ρ阍阪湔净簧闲碌穆砥ゼ绦癖迹娜巳找辜娉蹋沼诎踩酱锉逼健    ☆、六、天子崩允炆速登基 周王废朱棣备起兵   回到北平的当夜,令仪悄声对朱棣说道:“殿下有惊无险,妾心中甚慰,可是朝廷既然有了除掉殿下的心思,殿下就不得不早做准备。”“是啊,此次入皇宫,见父皇的病况,父皇恐怕时日不多了。”令仪拿出一封书信,递到朱棣手中,“增寿密信,允炆对殿下甚为忌惮,怕就怕待允炆登基后对殿下更是不利。”朱棣打开密信,冷笑一声,“允炆哪里是单单忌惮本王,诸多藩王恐怕他都不会善待,老十七带甲八万,革车六千,更有朵颜三卫骑兵,兵力之强绝非其他藩王能及,难道他不忌惮?”朱棣看过了密信便将其递回令仪手中,令仪将那密信在烛火前边点燃边说道:“秦、晋二王已殁,殿下如今便为藩王之首,老十七兵力再强,可年岁尚轻。允炆定是将殿下视为最大劲敌。”朱棣略带伤感地说道:“生在帝王之家当真无奈,亲叔侄也要互相算计着。”令仪扶着朱棣的肩膀,“若有来生,令仪愿与殿下做一对普通夫妻。可今生殿下既已生在帝王之家,且有治国之才,为了咱燕王府千余条性命,为了殿下此生宏愿,请殿下早作打算。”朱棣点点头,“那是自然,可不到万不得已,谁敢走那一步?咱燕王府可有千余条性命呢。”令仪叹了口气,“以防万一吧,免得待朝廷兵至,全府上下只能束手就擒。”朱棣扭头看了看令仪,拉起令仪的手,“我是庶出的皇子,母妃又是蒙古族女子,所以我从小就不得宠,自你嫁与我,便为我操持一切,为我劳心费神,没有过上一天清闲的日子,没有半分王妃的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了,本王对不住你。”令仪笑笑说道:“殿下何出此言,令仪此生最幸之事便是能与殿下结为夫妻。新婚之夜,妾便说过,与殿下结发为夫妻,便恩爱两不疑,不论富贵贫贱,都会生死相随。殿下胸怀天下,且雄才大略,殿下才是诸皇子中最出色的。殿下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妾为夫君扫一室,殿下尽管去扫天下。女子出嫁从夫,妾哪怕自己委屈,也会一切追随殿下,妾会事事护得殿下周全。”朱棣感慨万千:“本王记得,新婚之夜的话,本王永远记得,这么多年来,你便是如此做的,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过了一月有余,朱元璋已是病入膏肓,皇太孙朱允炆在病榻前伺候。朱元璋身心俱疲睡去了,梦中恍恍惚惚看见了两条龙在争斗,一条黄色的龙,一条白色的龙。白龙敌不过黄龙,白龙惨败身上起火,腾空而去。朱元璋一下子惊醒了,看着在病榻前伺候的皇太孙朱允炆正好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衫,朱元璋大惊失色,大喊道:“袁忠,那日燕王入宫,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衫?”袁忠想了想,答道:“回陛下,燕王殿下那日进宫穿的衣衫是黄色的。”朱元璋顿时愣住了,“难道是天意?”朱元璋思索了一会,又细细端详着朱允炆说道:“允炆,你的前额稍扁。”朱元璋说着,便向朱允炆招了招手,朱允炆探头过去,朱元璋摸着朱允炆的前额,叹了口气连连摇头,心中暗自思忖:“允炆仁孝,可前额稍扁,绝非帝王之相。难道朕多年来的苦心安排都错了?老四雄才大略,若帝位天意属他,谁可奈何?不不,是朕多虑了……可是......可是若他日当真有变,岂不误了允炆性命?”朱元璋想到此处,开口说道:“允炆啊,你日夜在皇爷爷这伺候着辛苦了,先回去歇息会,把你的主录僧溥洽传来。”朱允炆答道:“是,皇爷爷,允炆一会再过来伺候。”说完便退下了。   待溥洽来至朱元璋的病榻前,朱元璋便令所有人退下,谁也不知朱元璋对溥洽说了什么,可正是朱元璋对溥洽的这一番交代,保住了朱允炆的性命,成就了另一位盛世雄主。   朱元璋自知快支撑不住了,遂传来了黄子澄、齐泰等大臣。朱元璋拉着朱允炆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允炆……皇爷爷走了之后,你务要勤于政事,励精图治,采纳谏言,亲贤远佞。你生性温和亲善,皇爷爷甚为不放心,切记不可过于仁柔。皇爷爷把这大明江山交与你了……你定要为皇爷爷缔造出一个……太平盛世。”朱元璋说完便驾崩了。朱允炆见皇爷爷驾崩,万分悲痛,放声痛哭。跪在一边的齐泰赶忙扶着朱允炆说道:“皇太孙节哀。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病重,藩王们早已虎视眈眈,如今之际,太孙应即刻登基。还有,切不可让藩王们入京奔丧,以免节外生枝。如今藩王们皆拥兵自重,若入京奔丧,后患无穷啊。”朱允炆听黄子澄说的有理,便问道:“如何才能阻止藩王们入京奔丧?”黄子澄答道:“就言陛下留有遗诏,不得藩王们入京奔丧。”于是在匆忙之中,朱允炆登基为帝,决定第二年改年号建文,任黄子澄为太常寺卿兼翰林学士,齐泰为兵部尚书,黄子澄、齐泰二人同参军国事。   一天晚膳过后,朱棣正抱着瞻基逗笑,突然三保慌张地跑来,“殿下,陛下驾崩了。”朱棣听闻心中不甚悲痛,赶紧把瞻基交予令仪,吩咐道:“三保,快叫高炽、高煦、高燧三兄弟收拾一下随本王入京奔丧。”父子四人匆忙收拾好,带着侍从骑马直奔南京而去。行至淮安,突然遇到南京来的锦衣卫校尉,只听那校尉说道:“燕王殿下,先帝遗诏,藩王们不得入京奔丧。”说着便将朱元璋遗诏递给了朱棣。朱棣赶忙打开遗诏,念道:“诸王临国中,无得至京。王国所在,文武吏士听朝廷节制,惟护卫官军听王。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朱棣看罢大怒,“这遗诏定是奸人伪造的,自古以来皆讲孝悌,哪有父逝不准儿子奔丧的道理?父皇怎会留下这样的遗诏?”那校尉接着说道:“燕王殿下若是执意要入京,便是抗旨了。”朱棣看了看这遗诏上确有父皇宝印,即便是伪造,自己若硬闯入京城,怕是难逃抗旨之罪,可父皇驾崩,哪有不去奔丧的道理?朱棣思忖了一会便对三个儿子说道:“父王不能入京,你们三兄弟替父王入京奔丧,去送送你们的皇爷爷。”高炽、高煦、高燧三兄弟应声上马而去,朱棣带着侍从又回了北平。   朱允炆登基为帝,立即召来了黄子澄,问道:“先生可还记得昔日东角门之言?”黄子澄顿首答道:“不敢忘。”原来,朱允炆做皇太孙时,黄子澄为东宫伴读。一日朱允炆在东角门唉声叹气,黄子澄见状忙上前询问。朱允炆说道:“诸叔藩王各拥重兵,且多有不逊。他日如有变端,如之奈何?”黄子澄赶忙劝慰:“诸王护卫兵,才足自守。倘有变,临以六师,谁可抵挡?汉七国非不强,可终究被朝廷所灭。”朱允炆心中宽慰了很多,拱手对黄子澄说道:“有先生在,我便放心了,日后全靠先生了。”自此之后朱允炆便视黄子澄为亲信。如今朱允炆登基为帝,仍是忌惮这些拥兵自重的叔父们,于是便找来黄子澄商议削藩之事。朱允炆又宣来齐泰共同商议。齐泰说道:“陛下,现如今诸王以燕王为首,燕王坐镇北平,沿边士马皆由其节制,且屡立战功,颇有威望,应先削掉燕王,以免后患。”黄子澄却不以为然,“不可呀陛下,燕王实力最盛且骁勇善战,先削燕王绝非易事,应先削其羽翼,让其无人支援,再动手削燕王。周、齐、湘、代、岷诸王,先帝在时,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今欲问罪,宜先问周王。周王乃是燕王同母之弟,削周王乃是剪燕王手足。若燕王起兵,周王定会胁从,此二王若反,其他藩王纷纷响应,岂不又是一场八王之乱?依臣之见,应先削周王,去燕王亲兄弟,且前些时日周王次子朱有爋向朝廷举报其父有不法事,削之有名啊。”朱允炆点点头,“黄太卿言之有理,令曹国公李景隆逮捕周王。”于是曹国公李景隆调兵紧急行至河南开封,包围了周王府,逮捕了周王朱橚一家,押至京城。朱允炆贬周王朱橚为庶人,不久,周王朱橚被徙云南。   朱棣在奔丧途中受阻,命三个儿子入京奔丧,独自带侍从回到了北平。得知周王被废的消息,朱棣心中大怒,正在此时,马三保匆忙进来禀报:“殿下,不好了,冯夫人得知周王殿下被废,急得昏了过去。”朱棣大惊失色,边跑向冯月珍房中边吩咐:“快去请道衍先生。”   道衍为冯月珍悬丝诊脉后,对朱棣说道:“殿下节哀,冯夫人这些年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受了惊吓,急血攻心,冯夫人的脉象甚弱,恐怕……”看着昏迷不醒的冯月珍,朱棣哽咽着哀求:“先生医术高明,定要救救奶娘。奶娘把本王一手带大,视本王如己出,对本王悉心照顾,关怀备至,本王不舍得奶娘就这样走了,求先生救救奶娘……”看着朱棣眼角流下了泪水,道衍无奈地叹了口气,“恕贫僧无能。可是殿下此刻要警惕才是,建文削藩,从周王殿下下手,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周王乃殿下同母兄弟。建文这是怕殿下有反心,而周王殿下遥相呼应,故先贬黜周王殿下。以此来看,殿下必要早作打算。”“若他日真要废黜我燕王,本王又如之奈何?”道衍正色答道:“殿下便揭竿而起,替先帝缔造太平盛世。”朱棣沉默不语。道衍见朱棣还在犹豫,抓起朱棣的手腕,“殿下别再犹豫了,如今人为刀俎,殿下为鱼肉,建文已将刀架在了殿下脖子上,殿下若不早下决心,难道等着束手就擒?再说当今建文皇帝仁柔,绝非治国之君,殿下雄才伟略,武能御敌,文能治国,奈何不为天下黎民苍生造福?”朱棣听罢,犹豫着说道:“谈何容易?一旦败了,我燕王府千余条性命便都成了刀下之鬼。”见朱棣依旧犹豫不决,喜怒不露的道衍终于露出几丝焦急:殿下若再犹豫下去,才会成为刀下之鬼。建文削藩从殿下同母之弟入手,难道殿下不知为何?殿下在北平镇守近二十年,根深蒂固,只要殿下登高一呼,便有众人响应。到时候咱们大旗一挥,据北平、取山东、进淮北、占南京,何愁大业不成?难道殿下忘记曾经说过的话了?殿下曾言定要成就伟业一番,让□□皇帝知晓,若无皇四子燕王棣便无大明海清河晏之盛景,若无碽妃便无大明太平盛世之基业。”朱棣听到此话,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冯月珍缓缓醒过来,口中喃喃呼唤着:“四儿,四儿……”朱棣听到奶娘叫他,赶忙坐到床榻边,紧紧握住冯月珍的手,只听冯月珍说道:“你母妃临走时,让我照顾好你与五儿,如今五儿被废为庶人,发配云南,我却无能为力,我有何脸面去见你母妃。”冯月珍潸然泪下,朱棣赶忙劝道:“奶娘别这样说,是四儿无能,三十一年了都没有能力保护奶娘与五儿。”冯月珍紧紧握住朱棣的手说道:“建文削废了五儿,必是要对你动手,你定要小心谨慎。奶娘恐怕不行了,奶娘走得好不放心。菩萨呀,我冯月珍愿来世做牛马,换我四儿、五儿此生平安可好?”冯月珍松开朱棣的手,支撑着跪在床上,边磕头边说道:“菩萨慈悲,冯月珍求您了,若让四儿、五儿平安度过此生,我愿这便西去,来世为牛做马,求菩萨成全。”朱棣哭泣着赶忙制止冯月珍,“奶娘你别这样,咱们都会平安。”朱棣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冯月珍已没了气息,大喊着:“奶娘,奶娘……”朱棣伏在冯月珍的尸身上放声痛哭,突然朱棣止住哭声,猛然起身,拔出佩剑,大声喝道:“建文,你让奶娘含恨而别,本王不将你推下皇位,誓不为人。”朱棣说完,快步走到道衍跟前,问道:“兵器不足,先生可有良策?”道衍面露喜色,“于燕王府地下设密室打造兵器,再于地上养上众多鹅鸭,这鹅鸭的叫声便会掩盖住地下打造兵器之声。”“先生此计妙绝!”朱棣转头大喊一声:“马煜、三保,进来。”马煜、马三宝疾步走进房门,朱棣吩咐道:“命燕山左护卫张玉精选府中勇士,日夜操练;命燕山中护卫千户邱福秘密筹集粮草;命燕山护卫副千户朱能在王府地下设密室日夜打造兵器、甲胄,王府地上蓄养鹅鸭以遮盖打造兵器之声。你二人协助他们去办。切记不得泄露半字。”马煜、马三保应声而去。于是朱棣厚葬了冯月珍,召集张玉、邱福、朱能、马三保、马煜,几人分头准备起兵之事。朱能、马煜率部下就在燕王府的地下设密室,打造兵器、甲胄,在地上又养上众多鹅鸭,打造兵器、甲胄一事便神不知、鬼不觉,纵使朱允炆派来诸多密探监视北平,也未查出异常。邱福、马三保则秘密筹集粮草,以待起兵之用。张玉则在王府护卫中精选出八百勇士,日夜勤加操练,此外,准备起兵之事严加保密,并未走漏一点风声。    ☆、七、误决断三子归北平 受冷落皇后妒妙锦   朱允炆登基后,便开始了他的削藩行动。燕王朱棣同母弟周王朱橚已然被废,后又有人告发齐王朱榑有谋反意,于是朱允炆将其召至南京,废其为庶人。削藩愈演愈烈,建文元年四月,有人告发湘王朱柏有不法之事,朱允炆又下令削废湘王。其实湘王朱柏此人品行端正、文雅非常,性嗜学、喜谈兵,性宽厚且颇有骨气,平日里深得人心,谁知朱允炆欲削的第三位藩王居然是湘王朱柏。   这日,湘王朱柏正与湘王妃在府中对弈,突然府上人来报:“湘王殿下,不好了,陛下欲削藩于殿下,现大兵已至城外。”湘王妃听了此话,吓得将手上的棋子都落在了地上,哭泣着说道:“殿下,你我夫妻素来与人为善,何故也落得如此下场?”湘王朱柏沉默了一会仰天大笑:“父皇立的好皇孙,刚刚登基便对亲叔父们下手,本王何过,湘王府上下千余条性命又何过之有?九泉之下,本王看他朱允炆如何治理得好天下。”说罢,朱柏转身吩咐报信的下人:“将府门紧闭。”那报信的下人应声便去关闭了府门。朱柏拉起湘王妃的手说道:“堂堂七尺丈夫可杀不可辱,本王乃太祖高皇帝之子,是太祖高皇帝亲封的大明湘王,岂是他可削废的?把孩子们叫来,咱们死在一起。”湘王妃还是哭泣着:“妾与殿下恩爱多年,既然殿下心意已决,妾自是与殿下同往,可孩子们无辜,可否留他们性命?”朱柏留下两行清泪,可却依然坚定地说道:“留下他们受狱吏侮辱不成?将他们带来,咱们一家死在一起,誓死不屈服于那昏君。”湘王妃抽泣着点点头,便也将孩子们带到湘王身边。于是湘王、湘王妃与自己的子女们乃至府中诸人阖宫自焚而死。   湘王阖宫自焚而死,已是震惊朝野,湘王平时颇得人心,其阖宫自焚而死的惨状引起了诸多人的不满。可朱允炆并未受朝野异议的影响,继续他的削藩行动。紧接着代王朱桂,岷王朱楩相继被废为庶人。接连五位藩王被废,藩王们人心惶惶。   早在洪武三十一年十二月,朱允炆为了提防燕王朱棣谋反,就将工部侍郎张昺改任北平布政使,任命谢贵、张信为北平都指挥使,并命都督宋忠屯兵驻守怀来,宋忠不断抽调燕王府护卫去守怀来,以剪燕王羽翼,燕王府中的护卫一天天减少,加之几位兄弟相继被废,燕王朱棣自是早便加紧准备,可奈何自己的三个儿子为朱元璋奔丧,去了南京便被朱允炆作为人质扣押,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建文元年四月,朱棣向朝廷告病,并置信朱允炆称自己不久人世,思念儿子,望朱允炆开恩,放自己三个儿子回北平让父子最后相见。朱允炆见了朱棣的信后便找来亲信们商议,魏国公徐辉祖说道:“陛下,高炽、高煦、高燧乃是臣的甥儿,臣最为了解,他三人皆身负大才,若放虎归山,恐有后患。高炽聪慧异常且仁厚多谋,高煦虽泼皮无懒但却悍勇善战,高燧虽年纪尚小但却文武双全,切不可放他三兄弟回北平,否则后患无穷啊。”齐泰也说道:“魏国公所言极是,燕王这病肯定是装的,为的就是蒙蔽陛下,燕王三个儿子在朝廷手上,他便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以三子牵制燕王,再一举荡平燕藩。”黄子澄却不以为然,“陛下,臣以为,废黜燕王之准备尚未妥当,若此时扣押燕世子三人,必令燕王疑朝廷有削废燕藩之意,如此,只会令燕王早做准备。燕王本就善战,若加之准备充足,想图燕王便难了。依臣之见,还是遣归燕王三子为妥。”朱允炆思忖了半晌说道:“黄太卿言之有理。袁忠,令高炽表弟他们即刻回北平。”   高炽、高煦、高燧三兄弟听说朱允炆放他们三兄弟回北平,喜不自胜。左都督徐增寿为他三个甥儿备了三匹好马,三兄弟跨马狂奔直奔北平。中途到涿州之时,三人太过劳累,便在驿站休息一晚,朱高煦在燕王府锦衣玉食惯了,自是住不了这简陋驿站,心中大为不快,竟将那驿站的驿丞击杀。朝中得闻此事,皆惊愕哗然,不想燕王次子竟如此凶悍狠毒。齐泰说道:“陛下,本不该放燕王三子回北平啊,陛下今日也看见了,那燕王次子竟击杀驿丞,足见此人之悍勇狠辣,他日若燕王不轨,朱高煦必是朝廷大患啊。”朱允炆也是后悔不该将他三兄弟放回北平,可此时悔之已晚。正在朱允炆后悔之时,齐泰接着说道:“陛下,燕王次子高阳郡王竟敢击杀驿丞,此皆燕王管教不严,陛下应即刻抓燕王问罪。”朱允炆犹豫着说道:“击杀驿丞的是朱高煦,抓燕王恐怕难服众。”朱允炆话音刚落,黄子澄赶忙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咱们做的种种准备都是为了静待时机,削废燕藩,如今借朱高煦击杀驿丞之名去抓燕王,若惹怒了燕王,他便会举兵反抗。为今之计,咱们应放任朱高煦之罪,待燕王麻痹,咱们再出其不意,一举捣毁燕藩。”朱允炆点着头应道:“对,现在切不可惹怒燕王,待时机成熟咱们再行动,朱高煦击杀驿丞一事,就先别追究了。快去秘密告诉都督宋忠,加紧抽调燕王府护卫到怀来去,燕王手上的兵将越少,咱们削废燕藩的胜算便越大。”   燕王府众人见高炽、高煦、高燧三兄弟回来了自是喜不自胜。朱棣快步迎上前去,大笑着说道:“太好了,今日我父子能够相聚,此乃天助本王啊。”徐令仪喜极而泣,双臂抱过三个儿子,“母妃日夜思念你兄弟三人,母妃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若你们有何不测,母妃定当跟你们一起去了。”若兰抱着瞻基哽咽着:“世子,你可回来了,你三人在南京近一年,妾日日担惊受怕,夜夜思念世子。”高炽边抱过瞻基边安慰若兰:“好在此次有惊无险。”韦凤娘见高煦回来了,抱着一个孩子走上前去,高煦见状便问:“这就是你信中说的,咱们的孩子瞻壑?”韦凤娘点着头,“是啊,郡王走的时候妾便有孕了,郡王在南京待了近一年,咱们的儿子可不早就降生了,父王给他取名瞻壑。”高煦赶忙接过孩子抱在怀中,欣喜非常。   燕府团聚,自是其乐融融,可朱允炆后悔自己放走了高炽兄弟三人,心中甚是烦扰,便宣来中山王之幼女徐妙锦入宫。这徐妙锦与朱允炆年纪相仿,他二人自幼便一同长大,二人早便情投意合,妙锦人长得俊美,眉眼神态皆与其姐姐令仪极为相似,又是才情非常,满腹文墨,朱允炆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徐妙锦便经常入宫来与朱允炆谈诗论画。可朱元璋为皇太孙朱允炆选了另一位皇太孙妃,名叫马春柔,马春柔本为光禄少卿马全之女,因与朱元璋皇后马秀英同姓马而被朱元璋选中做了皇太孙妃,马秀英贤良淑德、母仪天下,而马春柔同姓马,生性又沉稳娴静,朱元璋认定马春柔必能像自己的皇后那般辅佐太孙。可太孙朱允炆毕竟与妙锦情投,时常冷落了马春柔,遂朱元璋一直不许允炆纳妙锦为妾,朱允炆登基之后虽忙于削藩事宜,但也时常召妙锦入宫相谈,朱允炆打算着待平定藩王之后便封妙锦为贵妃。燕王妃徐令仪与这徐妙锦皆是将门之女,权谋兵法皆不亚于男儿,自削藩之日起,朱允炆便时常与妙锦商议削藩密事。这日朱允炆心烦意乱,便又召妙锦入奉天殿,朱允炆向妙锦诉说后悔放归朱棣三个儿子的事:“朕这心中着实不安,魏国公说得对,燕王三子皆身负大才,今日放归,恐有后患啊。”妙锦听罢,赶忙劝慰:“陛下既已放归他三人,后悔也是无用,还不如与黄太卿、齐尚书商议如何削废燕王、宁王,燕王坐镇北平固然不可小视,可宁王带甲八万,革车六千,陛下也不得不防啊。”朱允炆点点头,“朕也是如此想,宁王兵力乃是诸藩之首,若他与燕王联手,削藩之事便难了。所以,朕正打算召十五叔辽王、十七叔宁王入京,对其严加控制,以防万一。”   二人正商议着,袁忠进来禀告:“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候着呢。”朱允炆问道:“皇后此时来奉天殿做什么?”“皇后娘娘听闻陛下龙颜不悦,心烦意乱,特端来白菊茉莉茶,为陛下下火。”朱允炆见皇后一番好意,便对袁忠说道:“快让皇后进来。”马春柔进得奉天殿来向朱允炆施礼,随即端上白菊茉莉茶,“妾听闻陛下为国事烦忧,这茶清热理气,陛下趁热喝了吧。”朱允炆接过茶边喝边说道:“劳皇后挂心。”马春柔笑了笑,“陛下乃妾之夫君,妾自当尽心。”朱允炆喝完了茶,将茶盏递给马春柔,吩咐道:“朕与妙锦还有事商谈,皇后若无其他事,先退下吧。”马春柔怯生生又略带伤感地问道:“陛下今晚可来坤宁宫?”朱允炆头都未抬起来便答道:“朕近日来为削藩之事烦忧,等过些时日再去坤宁宫。”马春柔面露伤怀,施了一礼,“妾告退。”马春柔临走之时看了一眼徐妙锦,心中既悲伤又嫉妒。妙锦自是明白皇后的心思,可也不便说些什么,只是给皇后施了个礼,马春柔回了礼便回了坤宁宫。   马春柔回到坤宁宫悲声说道:“纵使贵为皇后又如何?陛下心中只有她。没有陛下,本宫就好似什么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婢女在一旁赶忙劝慰:“娘娘,陛下只是近日忙于削藩之事,才无暇顾及娘娘。陛下心中怎会没有娘娘呢?文奎已被陛下立为皇太子了。娘娘已有了太子殿下,待陛下想念太子殿下,自会来咱们坤宁宫。”提到文奎,马春柔心中稍感宽慰,马春柔与朱允炆此时已育有一子朱文奎,朱文奎此时刚刚两岁,朱允炆刚刚登基便立其为皇太子。马春柔悄声走到床头,见两岁的皇太子朱文奎还在熟睡,会心笑了。    ☆、八、计缓兵朱棣佯痴颠 怜夫君玉竹露真情   朱允炆听了妙锦之言,继续部署削废燕王朱棣的同时,对宁王朱权也设置了防备,他下诏命辽王朱植、宁王朱权入南京,以控制辽、宁二王。   朱棣这日在府中书房与道衍、张玉、朱能、邱福、高炽、高煦兄弟及马三保、马煜商议起兵之事。马三保走上前来,“殿下,朝廷方才又抓走了王府的两名百户。”朱棣忧心忡忡,“建文每日都以燕王府有护卫图谋不轨为由,来王府抓人,如此下去,本王起事的兵将岂不全被他建文抓走了。”张玉紧皱着双眉,说道:“不仅如此,建文派都督宋忠驻守怀来,那宋忠日日来王府抽调护卫守怀来。燕王府的护卫不是被抓走就是被抽调,如今咱王府当中只剩下八百人了,幸好这八百人都是末将精挑细选留下来的勇士。”道衍紧闭着双目,缓缓说道:“不及一年,连削五王,建文好手段。建文步步紧逼,接下来建文必向殿下动手。现如今三位王子皆已返回北平,殿下无了后患之忧,只待时机成熟起兵便好。”朱棣快步走到道衍身前,问道:“可现在时机尚不成熟,先生可有良策保住本王现在所剩的八百勇士?道衍睁开眼睛,说道:“殿下所言极是,时机尚不成熟,殿下如今需要麻痹建文,拖延时间,保住王府这八百勇士。办法倒有,只是……”朱棣见道衍吞吞吐吐,便说道:“只是如何?先生但讲无妨。”“只是要委屈殿下一番。敢问殿下,昔日孙膑受困魏国,是如何脱身的?”朱棣恍然大悟,“先生的意思是说,让本王装疯?”朱高煦听了此话,大喊道:“这如何使得?父王千尊之躯,怎能如此?”道衍并未理会朱高煦,继续对朱棣说道:“殿下坐镇北平多年,本就根基深厚,颇得民心。一来,若殿下此时‘疯了’,天下人便认定是建文削藩,逼疯了燕王殿下,殿下便赢得了民心,殿下他日再打出‘清君侧’的名号,便出师有名了。二来,委屈殿下一番,却可为我们争取时间,保住王府的八百勇士。”朱棣思索了半晌,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为免得走漏风声,此事不得对外人说。”不料这番对话却被偷潜在门外的燕王府长史葛诚听见了。   原来,早在朱允炆刚刚登基之时,燕王府长史葛诚奉朱棣之令赴南京奏事。朱允炆见是燕王府中的长史,便故意对其礼遇有加,欲感动葛诚,以便打探燕王府中密事,葛诚跪倒在地,朱允炆赶忙走上前去,扶起葛诚,说道:“葛长史一路奔波,着实辛苦,快请坐。”于是朱允炆将葛诚拉到座椅边,葛诚自然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坐在了座椅上,朱允炆递给葛诚一杯茶,随即在葛诚身边坐下,说道:“葛长史自北平赶来,车马劳顿,这杯茶当为葛长史接风洗尘。”葛诚接过茶,起身欲叩谢皇恩,朱允炆忙将葛诚按坐在座椅上,“葛长史不必多礼,四皇叔乃是朕的亲叔父,你多年侍奉四皇叔乃是有功之臣,还担不起这一杯御茶?”朱允炆说完随手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葛诚,笑着说道:“寻常之物,无不足以彰显葛长史的功劳,这玉佩朕随身携带多年,今日赠与葛长史了。”天子万金之躯,却如此礼遇自己,葛诚果然感激涕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陛下恕罪,罪臣葛诚有密事相报。”“葛长史何故自称罪臣?有何事相报?起来回话。”葛诚并未起身,仍旧跪在地上,说道:“燕王殿下早有反心,只是顾及燕王府的安危不敢轻举妄动。燕王殿下常与庆寿寺住持道衍和尚府中密谈,听闻那道衍和尚初见燕王之时,便说要送燕王一顶‘白帽子’戴,这‘王’字之上,戴上一顶‘白’字之帽,陛下细细思量。”朱允炆拍案而起,“大胆和尚,竟敢离间我皇家至亲。”葛诚跪走上前,“陛下,燕王若无此意,何故常与其密谈?”朱允炆赶紧追问:“燕王此时可有起兵之资?兵器、甲胄、粮草都藏在何处?”“此事臣尚且不知,可臣既沐皇恩,便甘愿万死以报陛下。待臣回到燕王府,便细细观察府中动静,将府中密事飞鸽传书至陛下。”朱允炆扶起葛诚,“葛长史真乃忠臣,不过葛长史此去定然万分艰险。”“能为陛下尽忠乃是臣之所幸。陛下仁爱慈柔,定能做千古明君,若能助陛下削除燕藩,铲除奸佞,臣纵然百死又何妨?”朱允炆听了此话,赶忙吩咐道:“袁公公,赏葛长史金绮衣一件。”葛诚得了御赐金绮衣心中更是感激,回到燕王府后,便时刻留意府中动静。   今日见朱棣几人闭门密谈,葛诚便在门外偷听,得知燕王装疯拖延时间之事,心中大惊,遂急忙回到房中致书朱允炆,欲将密信飞鸽传书至京城。   朱棣等人还在密谋着,突然徐令仪推门而入,“殿下,增寿方才派人传来密信。”朱棣快步上前,赶忙将密信接过来,展开来看。朱棣看过密信,皱起双眉说道:“信上说,咱燕王府的长史葛诚是建文的奸细。邱福,快去看看葛诚在做什么。”邱福应声而去。   邱福快步奔向葛诚房中,不料半路上却有一只信鸽在邱福头上飞过,邱福拉弓便将那信鸽射了下来。邱福将那信鸽腿上的字条展开来看,大喊一声“不好”,便向朱棣书房疾驰而去。   邱福急忙冲进朱棣书房的门,边将字条递给朱棣边说道:“殿下,那葛诚果然是建文奸细。方才他将这字条绑在信鸽的腿上,那信鸽正向南京方向飞去,被我射了下来。”朱棣接过字条,只见那字条上写着:“燕王府地下密室日夜打造兵器,燕王欲装疯拖延时日,陛下宜速速动手,以免后患。”朱棣再看那字条的落款,清清楚楚地写着“葛诚”二字,朱棣勃然大怒,拍案大骂:“葛诚这吃里扒外的小人,本王待他不薄。他竟欲将本王密事上报建文。”朱高煦拔出佩剑便欲去杀了葛诚,道衍一把拉住朱高煦,说道:“郡王不可,当今之际,燕王殿下尚且要装疯拖延时日。此时杀掉葛诚,引得建文警觉,岂不召来灭门之祸?何苦因为小小葛诚而打草惊蛇,误了燕王殿下大事?咱们既已知道他葛诚是奸细,便秘密监视他,待时机成熟再要其性命岂不更好?”朱高煦愤愤不平,将宝剑放回鞘中,“他日我定要亲手杀了这吃里扒外的小人。”于是朱棣等人便暂且留下了葛诚性命。   第二日,朱棣便真的装起疯来,朱棣穿梭于北平的大街小巷,疯言疯语,闯入百姓家中见到酒食便抢来吃,累了便躺在树荫下睡去。几天之内北平皆言:“燕王殿下仁爱,陛下无故欲削废燕王,生生是将燕王殿下逼疯了。”朱棣装疯一事,府中女眷除徐令仪外皆是不知。府中人见朱棣“疯了”都人心惶惶,朱棣“疯了”一事更是急坏了张清瑶与王玉竹,张清瑶每日吃斋念佛,祈求自己的夫君早日康复。王玉竹整日以泪洗面,更是常常偷偷跟在朱棣身后,悄声保护着朱棣。   这日午后朱棣在北平街上一棵大树下的泥水中装睡,突然觉得有人将衣物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人身上一股幽香,朱棣闻出了这香气乃是玉竹,可奈何自己在大街上装疯,心中再是动容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继续佯睡。只听得玉竹轻声啜泣着:“殿下躺在泥水里睡去会着凉的。殿下睡吧,玉竹在旁边守着你。这几日见殿下痴癫,玉竹心如刀割。玉竹要遍访天下名医,定要医好殿下。纵使殿下永远痴癫如此,玉竹也定会相伴终身。殿下不必如此挂怀削藩一事,纵使被陛下削为燕庶人,玉竹也定爱殿下如初见之时。”朱棣听着玉竹的话,心中大为感动,只是朱棣知道玉竹胆小心细,若是告之她起兵、装疯等事,怕她惊悸优思,而令仪出身将门,且一向主事燕府女眷,必须告之令仪以应和自己。此时朱棣很想安慰玉竹一番,奈何身不由己,便心中暗道:“若本王他日为帝,必定好生待你。”整个午后,玉竹都陪在朱棣身边,任凭过往人群围观或是议论,玉竹都好似无人一般,紧紧握着夫君的手在一旁相伴,朱棣虽然闭着眼睛装睡,却将身边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天渐渐黑了,朱棣算来晚膳时间到了,心中暗想:“玉竹,待本王登基为帝,便封你为贵妃。”于是朱棣便佯装睡醒,伸了下懒腰,打了个哈欠。玉竹见朱棣醒来,赶忙拉起他的手,“殿下醒了,妾带殿下回府。”朱棣佯作疯癫状:“你是何人?你是……你是来抓本王的。别过来,别过来。”“殿下,殿下,我是玉竹啊。殿下随妾回府可好?”朱棣推开玉竹,“别抓本王,本王无过,奈何要削废本王,别过来,别过来。”朱棣边说着边径自跑开了。玉竹赶忙回头吩咐侍从:“快跟上,仔细殿下别伤着。”侍从们听命追了过去,只见朱棣闯入了一户寻常百姓家,见此户人家正用晚膳,朱棣便冲上去夺人酒食,侍从们冲上去想要拉朱棣回府,朱棣佯装害怕之状,躲进这户人家的里屋不敢出来。这时玉竹也赶了过来,柔声问朱棣:“殿下可是饿了?妾带你回府用膳?”朱棣继续佯装害怕,“不回,陛下藏在府中抓本王。”玉竹赶忙说道:“那妾带殿下去一个地方,那地方陛下不知道,而且里面全是美味,妾带殿下去?”朱棣见时辰不早,今日也不必在外继续装疯,于是说道:“好啊,本王随你去,你可不许骗本王。”玉竹与侍从这才把朱棣“哄骗”回府。一路上,玉竹小心翼翼搀扶着朱棣,看朱棣痴颠之状,玉竹偷偷拭泪,这一切装疯的朱棣都看在眼中,只想着他日若成大业,一定好好待这玉竹。    ☆、九、听母言张信投燕王 忠朝廷葛诚殉建文   燕王“疯”了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南京,葛诚的信鸽被邱福射下了来,朱允炆自是不明真相。朱允炆带着几分自责说道:“生在帝王之家当真无奈,前些时日十二皇叔湘王自焚,现在朕又逼疯了自己的四皇叔燕王。其实他们不必如此,朕只是想削藩,免得治理天下之时受藩王们牵制,纵使削藩,朕也会善待诸位叔父,怎会要其性命呢?”黄子澄走上前来,“陛下切勿被燕王所骗,燕王定是装疯。”“听闻四皇叔白日里宿在街中,去平民家抢酒食,四皇叔贵为藩王,若不是真疯,如何放得下自己的千金之躯?”齐泰赶忙说道:“这正是燕王狡诈之处。昔日孙膑受困魏国,便是装疯而脱身。今日燕王知道陛下迟早削废燕藩,便装疯拖延时日,依臣之见,燕王疯癫是假,借装疯行不轨之事为真。陛下切勿被燕王所惑。陛下应尽快削除燕王,以免后患。”朱允炆听二位心腹如此说,一时也搞不清楚朱棣是真疯还是装疯,思忖了一会说道:“朕发密诏,让北平布政使张昺、北平都指挥使谢贵去燕王府探查究竟。”   张昺、谢贵二人得了朱允炆的密诏便假意来燕王府探望朱棣病情,实则探查朱棣疯癫与否。张昺、谢贵二人进得朱棣房中,便被眼前之景惊住了。此时正是伏天,可朱棣却头戴暖耳,身披棉被,围炉而坐,身体不停颤抖,口中还大喊着:“冷……冷……”张昺走上前去,“殿下,这三伏天,如何披被拥炉而坐?”朱棣并不理会张昺,只见朱棣浑身发抖,口中还是说着:“冷……冷……”这时王玉竹拿着手炉过来,放在了朱棣怀中,只见玉竹眼中泛着泪光,关切地问道:“殿下可好些了?”朱棣还是浑身颤抖着,“冷……冷……”玉竹泪水夺眶而出,搂过朱棣为他取暖。张昺、谢贵二人见此情景,认定朱棣真的疯了,遂告辞欲回去复命,张昺对王玉竹说道:“燕王殿下身体不适,王夫人好生照看,我二人先告退了。”玉竹抽泣着点点头,张昺、谢贵二人便转身离去了。二人出了朱棣房门,张昺悄声对谢贵说道:“燕王定是疯了。”谢贵点点头,“正是,你看王夫人悲伤之态,绝非佯装。燕王如此怜爱王夫人,若是装疯,王夫人怎会不知?”待二人行至燕府门口,张昺突然被身后一人拉住,回头一看,是燕王府的长史葛诚,张昺、谢贵二人正在惊讶之时,葛诚悄声对张昺、谢贵说道:“陛下有没有收到我的密信?快去禀明陛下,切勿被燕王所骗,燕王乃装疯拖延时日,燕王府地下密室日夜打造兵器,不久恐有变啊。让陛下快些动手。”张昺、谢贵二人听闻大惊,正欲向葛诚细问,谁知葛诚匆匆忙忙边将他二人推出了府门边说着:“快去禀告陛下,情态紧急,耽搁不得。”张昺、谢贵二人便速速离去,将此事密告了朱允炆。   朱允炆收到张昺、谢贵二人的密信,得知朱棣蒙骗自己,心中震怒,遂连发两道密诏,一道密诏给了张昺、谢贵,一道密诏给了北平都指挥使张信,令他们分别谋取燕王。张信本来就心向燕王朱棣,接到密诏之后便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张信回到府中为此事忧心忡忡,张信母亲见儿子如此,便询问缘由,张信遂以实相告。张母听后大惊,赶忙对儿子说道:“我儿千万不可如此做,你父亲在时,曾随同燕王殿下一同出征,从那以后便时常提起燕王绝非常人,近来大街小巷皆在传唱:‘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能人异士皆言燕王他日会得天下,我儿切不可招致无妄之灾呀。”原来,传唱的谶语与能人异士之言都是道衍和尚派人所为,目的便是给燕王朱棣营造“天命所归”之象,不想此举却救了朱棣一命。   张信向来听信母亲,此次也不例外,张信听了母亲之言,便来造访燕王府,欲据实以告。奈何燕王府称燕王已痴颠,不能见客,接连三次,皆是如此。张信心急如焚,张信知道若自己谋取燕王未得手,朱允炆必会另派他人,到时候不仅燕王被废,就连他张信都会落得图谋不轨的罪名。张信徘徊在燕王府附近,就是不得而入,无奈之下张信转到燕王府的后门处,欲从后门偷偷潜入燕王府,可这后门也有护卫把手,张信正在焦急万分之时,突然见到有燕王府女眷乘小轿从后门而出,只听王府把手后门的护卫问道:“碧环姐姐,今日张夫人还去郊外的寺庙?”小轿旁的婢女答道:“是啊,燕王殿下病重,张夫人日夜忧心,夫人说日日都去佛堂,直至殿下痊愈。”护卫点点头,“恭送张夫人。”张信看到此处,心中暗想:“内眷不得随意看,看来,我只能雇一顶与这张夫人相仿的小轿,趁张夫人去佛堂未归之时,扮成女眷才能混入王府了。”于是张信雇了一顶与张夫人相仿的小轿,扮上女眷的模样终于混进燕王府来。可入府之后又不知燕王住在何处,张信女眷打扮四处寻着,正好有俩燕王府的婢女路过,只听其中一婢女问道:“海棠姐,今日是世子妃在燕王殿下房中侍疾?”那海棠端着药碗,柔声答道:“是啊,自从殿下病了,便都是徐王妃、王夫人、张夫人与世子妃轮流侍疾,今日又是世子妃了。这药刚刚熬好,我得快些送去。”张信听得这叫海棠的婢女要去燕王房中送药,便悄悄跟在其身后。   晚膳过后,若兰在朱棣房中侍疾,朱棣躺在床上佯装睡去。若兰、国香主仆二人在一边悄声说着话:“世子妃,道衍先生的药吃了多日,却不见殿下一点好转,还是疯癫着。”“定是削藩之事令父王惊悸优思过渡。以致心神不宁,神志不清。”“殿下已然痴颠,陛下就不必削藩了吧?若是被陛下所废,那燕王殿下岂不成了燕庶人?那世子与世子妃……”若兰叹了口气,“女子出嫁从夫,孝顺公婆本为分内之事,况且自我入燕王府以来,父王便对我百般照顾,纵使有朝一日父王真的被废为燕庶人,我也会尽心侍奉父王于左右。”国香继续说道:“若是殿下痴颠之症永远治愈不了,那可如何是好?可惜了殿下这雄才大略。”见朱棣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若兰用罗帕拭去,拿起团扇为朱棣扇着,“父王着实可怜,可事到如今,谁又能奈何,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若父王永远痴颠下去,我便日日来侍疾便是了。”在一旁佯睡的朱棣万分感动,心中不由得庆幸自己有一个好儿媳。只听国香继续说着:“还是世子妃人好,这几日郡王妃躲得远远的,怕殿下痴颠起来伤到她。”若兰笑笑,“由她去,父王有我们照顾便好,母妃、王夫人、张夫人照顾父王更是尽心。”正在若兰与国香谈话间,海棠悄声推开房门,将药放在桌上,国香见海棠端着药碗不便关门,便起身帮海棠将房门关上。不待几人说话,突然房门“砰”地一声又被推开,若兰、国香、海棠都是一惊,向门口看去,见一打扮奇怪的“女子”从门外快步走到朱棣床前,那“女子”跪倒在地,却发出男子说话的声音:“燕王殿下,陛下已知殿下佯作痴颠状,特派张信来谋取殿下,张信冒死闯入燕府密告殿下。殿下若信不过我张信,就继续痴颠。殿下若信得过我张信,请起身一同计议。”朱棣听得此话惊坐而起,下床快步上前扶起张信拱手说道,“恩人,你救了本王一家。”若兰与国香、海棠见此情景皆大惊失色,朱棣转身吩咐道:“若兰,快去请道衍先生,让张玉、朱能、邱福赶快来本王房中,对了,把你母妃还有高炽、高煦也叫来。”若兰惊得半晌才回过神来,带着国香、海棠应声而去。   建文元年七月初四,朱棣、道衍、张信、张玉、朱能、邱福、令仪、高炽、高煦、马煜正在房中商议起兵之事。突然马三保来报:“殿下,张昺、谢贵二人已带兵包围了我燕王府邸。”众人大惊。马三保继续说道:“张、谢二人说是奉陛下旨意特来逮捕燕王官署。”朱高煦拔出佩剑,“父王,事已至此,跟他们拼了。”朱能赶忙相拦,“不可,王府之内只剩八百勇士了。如此硬拼,乃是送死。”朱高煦焦急万分,“可咱燕王府已被张昺、谢贵带兵包围,不冲杀出去,在府中等死不成?”朱高煦说着便要冲出房门,道衍赶忙站起身来说道:“且慢。此战若失利,可就万劫不复了。擒贼先擒王,先杀了张昺、谢贵二人,咱们便有了胜算。建文的旨意是,让张昺、谢贵二人逮捕燕王官署,并不是逮捕燕王殿下,既然如此,殿下便令张、谢二人入府拿人,再寻时机取其性命。待群龙无首乱作一团之时,八百勇士冲出府门攻他们出其不意,随后咱们便起兵先夺北平九门,待夺下北平,殿下便挥起‘清君侧’的大旗,出北平,取山东,进淮北,占南京。”朱棣果断说道:“就这么办。三保,你去告知张昺、谢贵,就说本王已将王府官署捆缚好,叫他二人入府拿人。”马三保领命而去。朱棣继续说道:“高煦,你不是说要亲自取了那葛诚性命,现在可以动手了。”高煦自知道葛诚是奸细那日,便日日想着取其性命,今日听了父王口令,应了一声:“是,父王。”便提剑直奔葛诚房中。   朱高煦来到葛诚房门外,一脚将房门踹开,葛诚在房中正给朱允炆致书,见朱高煦提剑而来,心中大惊,忙将桌上的信拿起,便要撕掉,朱高煦伸手便夺,那书信已被撕扯成两半,朱高煦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半,只见信上写着:“请陛下速除燕王,以免后患。”朱高煦大骂道:“好一个吃里扒外的混账,父王待你不薄,你却在此出卖父王,看我今天不杀了你。”朱高煦说着便拔出佩剑,将佩剑抵在葛诚颈上问道:“为何出卖父王?”葛诚泰然答道:“我食朝廷俸禄,便要忠君报国。陛下仁慈宽厚,礼贤下士,乃一代仁主,燕王身为臣子,行不轨之事,其罪当诛。”朱高煦听得火冒三丈,大声喝道:“那我今天便成全了你,做你的建文忠臣去。”说着一剑下去,便要了葛诚的性命。   正在朱高煦取葛诚性命之时,朱棣命张玉、朱能、邱福带着燕王府仅剩的八百勇士潜伏于燕王府,做好了作战准备。燕王起兵,即在今夜。    ☆、十、摔瓜片燕王夺北平 破奸计朱棣占怀来   马三保打开燕王府大门,拱手说道:“燕王官署已清点齐全,我燕王府已将其全部捆缚,请布政使、都指挥使入府拿人。”张昺、谢贵二人听闻此言便要带兵入府,马三保赶忙相拦,“且慢,没有燕王殿下的指令,王府重地,兵将岂可擅入?”张昺说道:“那便劳烦燕王殿下下令,许兵将入府。”三保微微一笑,“布政使说笑了,王府中女眷众多,这么多兵将入府,惊了女眷如何是好?”张昺、谢贵面面相觑,马三保继续说道:“燕王殿下已将王府官署捆缚了,二位进去拿人便好,何须如此多的兵将动手。”张、谢对视了一眼,犹豫再三,才进入燕王府。   待张昺、谢贵二人入了燕王府,便径直来到燕王房中,令他二人吃惊不已的是,朱棣已在自己房中设好了宴款待二人,燕王朱棣端坐在宴席之上,全然没有了前几日的疯癫之状,张、谢二人心中一惊,不禁担忧起自身的安危,不过见燕王朱棣脸色平和,他二人便也稍放下心来。二人正迟疑间,只听朱棣说道:“二位替陛下效劳,甚是辛苦。天色已晚,本王料想二位还不曾用膳,便在府中略备薄酒,快请坐。”张昺、谢贵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张昺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谢燕王殿下,我等皇命在身,还是先......”不待张昺说完,朱棣便说:“布政使如此说,岂不辜负了本王一番美意?待用膳之后再行皇命不迟。”二人盛情难却,只好落座。张、谢二人并无用膳喝酒的心思,宴席间胆战心惊,只想着快些逮捕了燕王官署,好回去交差,可这朱棣酒兴却浓,张昺心急如焚,开口说道:“燕王殿下,我等也是执行皇命,逮捕燕王官署一事,还请殿下见谅。”“布政使哪里话?皇命难违,本王知晓。”谢贵听了此话也赶忙开口:“谢燕王殿下深明大义,如此,我便与布政使先去羁押燕王府官署了。”“不要急,晚膳之后本王亲自带你二人前去。”张昺、谢贵刚要起身,听朱棣如此说,只好继续用膳。   朱棣在王府内拖延着时间,马三保便在府门口观看府外兵士的动静。门外的兵士左等右等不见张昺、谢贵二人出来,便打听府内情况。马三保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说道:“诸位别急,天色已晚,布政使与都指挥使正在随燕王殿下进膳,诸位是不是还不曾用膳?那先去自行用膳好了,待诸位回来,正好他二人也将燕王官署押出来,何苦累得诸位在此受饿?”众人听马三保言之有理,便散去各自用膳了。待兵士散去,马三保赶忙来到朱棣房门前,恰好朱棣也见到了来到门前的马三保,马三保偷偷向朱棣点了点头,朱棣自是明白,于是吩咐道:“马煜,端瓜片来。”只见马煜端着瓜片走上前来,朱棣亲自将两片瓜片递与张昺、谢贵二人,张、谢二人接过瓜片连声道谢,朱棣又拿一片瓜片在手,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父皇在时,常告诫皇子皇孙们要和睦孝悌、兄友弟恭,想不到父皇一走,本王竟落到如此境地。本王身为天子的亲皇叔,却日夜担惊受怕,如今建文竟真的要置本王于死地。朝廷如此待本王,本王还有何事不能为?都是你们这些奸人,是你们逼得本王如此做的。”说罢此话,朱棣愤然把自己手中的瓜片摔在了地上。瓜片一落在地,只见众多刀斧手从帐后冲将出来,不待张昺、谢贵二人反应过来,便将他二人捆缚于地。张昺、谢贵大骂:“燕贼,我二人中了你的奸计了。陛下定会问罪于你。你身为臣子图谋不轨,还讲什么和睦孝悌、兄友弟恭?燕贼,燕贼。”朱棣拔出佩剑,即刻斩杀了二人,随即喊道:“张玉、朱能、邱福,起兵夺北平九门。”   张玉、朱能、邱福皆随朱棣征战多年,又都是骁勇过人,三人随朱棣带着八百勇士夺北平九门,此时的燕王朱棣已在北平经营了二十多年,守门兵士慑于燕王威望,多不战而降,阜成门、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朝阳门、东直门、安定门、德胜门几乎不战而下,只剩西直门朝廷守军激烈抵抗。   夜已深了,徐令仪等燕王府女眷人人无眠,都在王府中焦急地等待着战报,张清瑶慌忙跑进来,“徐姐姐,北平九门当中,有八门已被殿下攻下,可西直门朝廷守军奋死抵抗,到现在还未攻下,如此僵持下去,待朝廷援军而至,西直门朝廷守军打开城门。咱们燕王府上下可就只能束手就擒了。”听了此话,众女眷都慌了手脚,徐令仪紧闭双目,飞速思索着,突然徐令仪睁开双目,说道:“清瑶,快遣王府宦官飞马传报殿下,燕山中护卫指挥唐云可助殿下拿下西直门。”这燕山中护卫指挥唐云在诸位指挥中年纪最长,且德高望重,在众军士中素来最有威望,徐令仪是想借助唐云的威望取下西直门。   朱棣正与兵将猛攻西直门,突然马煜飞马上前,“殿下,徐王妃派人来报。”朱棣与马煜骑马来到一边,问道:“王妃说什么?”“王妃说燕山中护卫指挥唐云可助殿下拿下西直门。”朱棣听了此话,眼珠一转,说道:“王妃此法甚妙。”于是朱棣飞马来到唐云面前,“请唐指挥借一步说话。”唐云赶忙跟随朱棣而去,二人行至一边,见朱棣跨下战马,唐云也赶忙跨下马来,朱棣向唐云施了一礼,“请唐指挥助本王取下西直门。”唐云赶忙相扶,“殿下,这可如何使得?”朱棣拱手说道:“西直门久攻不下,待朝廷援军而至,燕王府上下可就都成了刀下之鬼了。唐指挥年长德高,就劳烦唐指挥脱下铁甲,换上便装,诓骗西直门守军一番,凭唐指挥平日的威望,定能助本王拿下西直门。”唐云也拱起手来说道:“殿下平日待末将恩重如山,如此大恩,此时不报,更待何时?”说完,唐云便脱下铁甲,着便装骑马来到西直门下大声喊道:“都住手,我是唐云。”众人听闻唐云的名字,都停下手来。唐云对着朝廷守军接着喊道:“快住手,陛下已令燕王自制一方,从今后北平全由燕王殿下节制,你们却在此阻挠,是要抗旨不成?还不快退去?难道等着燕王上奏天子,定你等忤逆之罪?”唐云的话无人怀疑,西直门守军听唐云如此一说,都纷纷退了去。如此,经过一夜苦战,朱棣与张玉、朱能、邱福等人带领八百勇士苦战一夜,终于夺下了西直门。如此,朱棣一夜之间便夺下了北平九门,控制了北平城。   第二日,朱棣安抚北平军民,待北平城中大定,朱棣便在燕王府举行了盛大的誓师。朱棣正慷慨陈词:“本王乃太祖高皇帝嫡子,却被奸臣谋害。太祖遗训,‘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之恶。’齐泰、黄子澄乃朝中奸臣……”朱棣正说着突然狂风大作,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只听哗啦一声,待众人睁开眼时,只见燕王府房顶的青色琉璃檐瓦已落地摔碎。朱棣顿时色变,众人也大惊失色,皆言这是不祥之兆,道衍见此情状,心中暗想:“若因此事涣散了军心,瓦解了斗志,可如何是好?”于是道衍灵机一动,疾步走上前来,大喊道:“恭喜殿下,大祥之兆啊!”众人听言,都甚为疑惑,道衍接着说道:“‘飞龙在天,从以风雨。’王府之中琉璃檐瓦乃是青色,皇宫之中琉璃檐瓦乃是黄色。恰逢殿下誓师之时狂风大作,王府青瓦落地而碎,这是上天指示,殿下檐瓦必易为黄。殿下必定大事可成!恭喜殿下!”道衍说完便跪倒在地,大呼:“殿下大业必成!”众人听了道衍此言,皆跪地齐声大呼:“殿下大业必成!殿下大业必成!”朱棣疾步上前将道衍扶起,感激地看着他,朱棣与道衍相视笑了。于是朱棣打出了“奉天靖难”的旗号:“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之恶。”从此,燕王朱棣开始了他长达三年的靖难之役。在这艰苦卓绝的三年之后,朱棣终于登上了皇帝宝座,并成为了超迈千古的盛世明王,在朱棣的统治下,大明的前朝与后宫还将有诸多精彩波折又可歌可泣的故事上演。   朱棣打出了“奉天靖难”的旗号,紧接着,他便迅速打下了居庸关,又向怀来挺进。驻守怀来的是都督宋忠,宋忠乃是朱允炆的亲信,为防止朱棣图谋不轨,朱允炆早便令宋忠驻守怀来,宋忠也是日日将燕王府的护卫抽调到自己军中。听闻朱棣挺进怀来,宋忠便对燕王府抽调过来的护卫们说道:“燕贼已然谋反,便是乱臣贼子,明日咱们便与燕贼决一死战,望众将士尽心朝廷。”说完,宋忠又故作迟疑之态,说道:“本不该告知你们实情,可那燕贼残暴至极,实在令人发指。他知道你们与我驻守怀来,挡住他去路,他便怀恨在心,杀了你们在北平的所有亲人。”此话一出,众将士群情激奋:“我们也是奉命驻守怀来,何故怀恨我们,北平亲人无辜,却遭此横祸,我与燕贼势不两立。”“是啊,原来那燕贼平日里待咱们好都是假的,可怜我那无辜的亲人,我定要将燕贼碎尸万段。”“明日决一死战,我豁出性命也要取燕贼项上人头。”   朱棣在帐中焦急地等待着,见朱能来到营帐,快步迎上前去,问道:“打探好了没有?那边什么情况?”朱能面露怒色,“殿下,那都督宋忠着实可恨,他诓骗原燕王府的护卫们,言殿下怀恨他们驻守怀来,已将他们在北平的亲人都杀害了。将士们群情激奋,都言明日定要取殿下性命。”朱棣听了此话却很镇静,“不怕,快将咱们燕王府护卫的名单拿来,清点一下都有哪些人抽调到了怀来。”说完,朱棣又转头看着马煜,吩咐道:“马煜,你连夜回北平去,将那些将士们在北平的亲人都接到怀来。”马煜拿过名单,应道:“殿下放心,奴这便去。”一旁的张玉露出几分欣喜,不禁说道:“还是殿下高明,那些原王府的千户、百户们,见了自己的亲人,宋忠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了。殿下平日待护卫们如自家兄弟,他们若知道宋忠如此诓骗他们,定会倒戈相向的。”朱棣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吩咐道:“让那些兵将在北平的亲人拿着旗帜做咱们燕阵的先锋,到时候,父子兄弟阵前相见,宋忠军队必然大乱。”   到了第二日,双方列阵准备作战,宋忠那边的兵将们见了自己北平的亲人,果然乱了阵脚,只听见一片杂乱之声:“那不是我的父亲?”“那是我家兄弟。”“他们没有死,燕王殿下没有杀害他们。”“燕王殿下平日待我们如手足,怎会杀咱们的亲人,原来是宋都督诓骗我们。”“为了让咱们替他卖命,不惜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弟兄们,燕王殿下平日待咱们恩重如山,不如咱们今日调转回去,杀了宋忠如何?”“甚好。”于是众将士临阵倒戈,向宋忠等人袭来,宋忠军队顿时乱了手脚。朱棣见状大喜,亲率大军发起进攻,宋忠军队大败,朱棣一举攻下怀来。    ☆、十一、慧燕王计得松亭关 老将军兵败真定城   燕王朱棣夺了北平、占了怀来的消息传至南京,朱允炆大惊,急忙召来黄子澄、齐泰商议。黄子澄说道:“陛下赶快废燕王为庶人,不能再保留他燕王之名了。”朱允炆连连点头称是。齐泰说道:“陛下,燕贼已攻占了北平,为今之计,应速派大宁守军进驻松亭关,只要松亭关在咱们手中,就可时刻威胁北平,他燕贼便不敢轻易率军南下。”朱允炆赶忙点头,“齐尚书所言极是,快令大宁守军进驻松亭关。”   听闻大宁守军进驻松亭关,朱棣赶忙率军攻打松亭关,可松亭关久攻不下。这日朱棣在营中写着信,朱高煦气冲冲前来,“父王,不论咱们如何骂阵,刘贞那老王八就是不出战,他故意在耗咱们。如此下去不行啊,咱们粮草有限,不能在此久耗。”朱棣一边写着信一边笑了笑,“怕什么?难道你看不出刘贞不愿与咱们交战?不出战便不打。松亭关中,那都督刘贞年老,都督佥事陈亨又是本王旧部,还愁拿不下松亭关?”朱高煦见朱棣正在写信,便问道:“父王是给都督佥事陈亨置信,让他与咱们里应外合?”朱棣并未作答,朱高煦却已看清了信的内容,朱高煦面露不解之色,“父王为何要给松亭关的都指挥使置信?那都指挥使卜万可与咱们没有交情,况且那卜万可是一心向着朝廷的。”朱棣此时已是落笔成文,看了看朱高煦,微微一笑,“卜万骁勇多谋且一心向着朝廷,只有除掉卜万,咱们才能拿下松亭关。这是父王的离间之计,此信若让都督刘贞所见,定会怀疑卜万,不管他卜万是否终于朝廷,那刘贞都将替咱们除掉卜万,到时候陈亨会劝得刘贞降了咱们的。昨日是不是抓来了两名松亭关的兵卒?将他俩带来父王帐中。”朱高煦听了此话,这才恍然大悟,赶忙应道:“儿臣这便去。”   被抓的两名松亭关兵卒被带到朱棣帐中,朱棣赶忙起身,亲自扶起其中一名兵卒,“受苦了小兄弟,快快来坐。”朱棣将那兵卒按坐在座椅上,从怀中掏出一些金银,塞到那兵卒手中,“本王一点心意,快收下。”那兵卒不知所措,赶忙起身,朱棣又将他按坐在座椅上,吩咐亲兵:“快上茶。”待那兵卒将茶端在手中,朱棣拿出写好的信,揣在兵卒的衣襟中,“小兄弟,我与都指挥使卜万交情颇深,请你务必将此信交予都指挥使。”那兵卒早便受宠若惊,赶忙起身,“燕王殿下放心。”朱棣点点头,“高煦,送这俩小兄弟回去。”朱棣说完,特意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另一名兵卒,见那兵卒不悦的神态,朱棣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一切都按朱棣的计划进行着,那得了金银受了礼遇的兵卒将信交给了卜万,那跪在一边受了冷遇的兵卒将此事告知了刘贞。刘贞起了疑,搜出了密信,卜万被关在狱中。朱棣的亲信陈亨借机劝说刘贞投降了朱棣。   朱棣连战连捷,朱允炆惊慌失措,赶忙召来了黄子澄与齐泰。黄子澄说道:“陛下,长兴侯耿炳文乃是与太祖打天下的开国名将,若任长兴侯为大将军北上伐燕,必能荡平燕乱。”朱允炆连忙点头,“黄太卿所言极是,如今的朝中,开国功臣只剩长兴侯一人了。快传朕旨意,任长兴侯耿炳文为大将军,北上伐燕。”齐泰接着说道:“陛下上次召辽、宁二王入京,可宁王殿下迟迟不至。宁王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兵力非同寻常,为防止宁王应和燕贼,陛下应以宁王次抗命为由,削其护卫,以绝后患。”朱允炆赶忙说道:“齐尚书说得有理,此事就交予齐尚书去办了。”   老将耿炳文今年已六十四岁,早年便随朱元璋打天下,颇具征战经验,且极擅于守城。当年耿炳文奉朱元璋之命驻守长兴,十年之久都将长兴驻守得固若金汤,可以说耿炳文为朱元璋夺取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此次,耿炳文被任命为大将军北上伐燕,耿炳文调集三十万军队,将大军驻扎在真定,派先锋部队继续北进,其中九千将士驻守在雄县,都指挥潘忠、杨松驻守鄚州。   朱棣听闻耿炳文率三十万朝廷军前来,赶忙做迎战准备。朱棣指着战图,对张玉说道:“耿炳文将先锋部队放在了雄县,那咱们便率军秘密潜伏在这里。”张玉看着朱棣手指的地方,说道:“殿下要将燕军驻扎在楼桑?”“对,楼桑与雄县一河之隔,能将雄县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待到八月十五中秋之夜,趁雄县守军饮酒赏月之时,咱们夜渡白沟河,连夜拿下雄县,若潘忠、杨松自鄚州来援,咱们便在月漾桥伏击之。”   转眼间,便到了中秋节,中秋之夜,雄县兵将皆饮酒赏月,燕军突然偷袭,雄县守军惊慌之中奋死抵抗,霎时间雄县杀声震天。经过一夜激战,雄县九千朝廷军全部战死。潘忠、杨松听闻雄县被袭击,赶忙率援军而至。朱棣早料到潘忠、杨松会来支援,便早在月漾桥设下埋伏,令燕军口衔水草伏于水下。当潘忠、杨松部队刚刚走过月漾桥时,水下燕军一跃而出,已经占领了雄县的燕军又从雄县冲将出来,潘忠、杨松部队腹背受敌,全部战死。   朝廷前锋部队,都被朱棣所灭。朱棣将全部精力集中在驻扎于真定的朝廷大军身上。朱棣亲自率军来到真定城外,得知耿炳文将朝廷大军分成两部,分别驻扎在滹沱河南北两岸。朱棣赶忙吩咐:“扬言出去,本王已在滹沱河北岸驻军,过几日便与耿炳文决一死战。”过了两天,朱棣亲自率兵侦查,朱棣在侦查中路遇一名真定的樵夫,便跨下战马,拱手说道:“敢问这位小兄弟,可知道真定城中的情况?”那樵夫答道:“当然知道,我日日在这里砍柴,这里的情况我最清楚不过。燕王与朝廷动了兵戈,天子派长兴侯北上伐燕,长兴侯将朝廷大军分为两部驻扎在滹沱河南北两岸。昨日,长兴侯听闻燕王即将发兵与其决一死战,已令南岸的兵士渡河去了北岸。”朱棣面露喜色,“谢谢小兄弟。”说完从袖中掏出银两塞在那樵夫手中。朱棣跨上战马对张玉说道:“果然不出本王所料,耿炳文听闻咱们驻扎北岸,要与其决一死战,定认为咱们从北岸进攻,遂将南岸军队也移去了北岸,现在南边必是防守薄弱。”随后,朱棣来到城南,亲自探查一番,确认了樵夫所说为实,便回到营中,整肃军队,火速带燕军绕到城南,攻耿炳文军队措手不及,由于耿炳文将兵力放在了北边,南边兵力薄弱,朝廷军大溃,耿炳文只好固守真定不出。朱棣本想一举攻下真定,可猛攻两日就是攻不下这真定城,若再耽搁下去,恐怕挫了燕军锐气,便只好暂时撤回了北平。   耿炳文战败的消息传到了朱允炆耳中,朱允炆万分慌乱,忧心忡忡地说道:“真定一战朝廷损失惨重,跟随太祖皇帝征战的老将耿炳文竟首战失利,人人都言燕贼善战,看来果然如此。以后可如何是好?”黄子澄赶忙说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耿炳文虽然早年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讨,可如今毕竟老迈。依臣之见,曹国公李景隆熟知兵法,且擒拿周庶人之时雷厉风行,定能攻克燕贼。陛下应调集五十万大军,任曹国公李景隆为大将军征讨燕贼,五十万大军齐围北平,以众击寡,必能克敌。”朱允炆点点头,“对,景隆表兄熟知兵法,他定能破燕,就按黄太卿说的办。”这曹国公李景隆是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之子,与朱允炆是表兄弟,从小便与朱允炆一同长大,深得朱允炆信任。于是耿炳文被撤了大将军之职,李景隆成了新的大将军。   黄子澄退下之后,朱允炆仍是心中烦闷,吩咐道:“袁忠,快传妙锦入宫。”不料此时皇后马春柔已在奉天殿外,听见朱允炆欲传妙锦,马春柔不待通报便走进殿来,“陛下,国难当头,怎可此时还有心思传妙锦姑娘呢?”朱允炆心中本来烦闷,听得马春柔如此一说,厉声说道:“妙锦乃将门之女,朕传他来商议国事,商议灭燕之策,有何不可?”“哪有与女子商议国事的道理?”“妙锦出身将门,熟知兵法,怎不可与之论国事?”马春柔妒火中烧,“那陛下何不派妙锦姑娘去灭燕呢?”朱允炆大怒,厉声喝道:“太祖皇帝当年让你做皇太孙妃,是要你像孝慈高皇后一般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你看你如今妒妇一般,哪有皇后的样子?不经通传,便擅闯奉天殿,这成何体统?你若再无理取闹,朕便废了你。还不快退下。”马春柔听完夫君的斥责,伤心欲绝,痛哭而去。朱允炆看着在一边愣住的袁忠。大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朕叫你去传妙锦入宫,你没听见?”袁忠赶紧连连称是,退到殿外,传妙锦姑娘去了。   妙锦入了奉天殿,施礼说道:“陛下不必为战败之事烦扰。曹国公乃岐阳王之子,自小熟识兵法,他逮捕周庶人之时雷厉风行,现由曹国公亲帅五十万大军围攻北平,可谓胜算在握。”朱允炆依旧忧心忡忡,“可燕贼素来善战……”“燕军只有十万余众,曹国公率军五十万,燕贼再是善战,恐怕也是寡不敌众。”妙锦见允炆陷入沉思,犹豫了一番问道:“陛下方才训斥皇后娘娘了?”允炆点了点头,妙锦劝道:“其实,皇后也是为了陛下着想。皇后自做了皇太孙妃之日起便贤良淑德,如今更是母仪天下,陛下切莫伤了皇后的心才好。”朱允炆又陷入了沉默,妙锦接着说道:“听闻近日皇后思念陛下,夜夜不得安眠,凤体违和。”允炆听妙锦如此说,又想到了平日里马春柔也是贤德,便说道:“朕今晚去坤宁宫看看皇后便是。”    ☆、十二、奔大宁朱棣巧借兵 留北平高炽智守城   曹国公李景隆被任命为大将军,这日李景隆帅五十万大军在长江边准备北上伐燕。突然朱允炆穿着武弁服,乘龙辇带着卤簿仪仗亲来送行。只听朱允炆说道:“赐曹国公李景隆通天犀带。”李景隆受宠若惊,赶忙叩头谢恩,朱允炆走上前去,“朕还要将这斧钺赐予曹国公,有这斧钺在手,曹国公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朱允炆说完,便将手中的斧钺递给李景隆,李景隆接过斧钺,感激涕零,跪在地上不知说什么好。朱允炆扶起李景隆,“景隆表兄快请起,你与朕一同长大,当年咱们在大本堂一同读书的情景朕还记得,此次伐燕,全都仰仗景隆表兄了。”李景隆说道:“陛下大恩,臣没齿难忘,不伐燕立功,臣无以报陛下。”朱允炆笑笑,随后亲自牵过来一匹马,说道:“请景隆表兄上马。”李景隆诚惶诚恐,“这如何使得,陛下怎可为微臣牵马。”“如何使不得?景隆表兄是伐燕的功臣。这是皇爷爷在时,赐与朕的汗血宝马,今日朕赐予景隆表兄了。请景隆表兄上马。”李景隆跨上战马,朱允炆挥了挥手,说道:“景隆表兄旗开得胜。”李景隆感激万分,抱拳说道:“陛下放心,臣定尽心竭力。”说完,李景隆率领五十万大军北上伐燕。   朱棣回到了燕王府,正在书房中愁着攻不下真定城之事,朱棣对道衍说道:“耿炳文绝非等闲之辈,太祖皇帝打天下时,他坚守长兴十年之久,张士诚都无可奈何。如今这耿炳文守真定,本王该如何攻下?”不待道衍开口,马三保便前来禀报:“殿下,朝廷撤了耿炳文的大将军之职,改任曹国公李景隆为大将军,率五十万大军北上,如今曹国公已率军驻守在河间了。”朱棣听闻朝廷改任李景隆为大将军,突然露出了几分欣喜,因为李景隆乃是他的侄儿,朱棣对自己的这个侄儿十分了解,于是朱棣忙对马三保说道:“太好了,李景隆色厉而中馁,况乃赵括之辈,虽熟知兵法,却都是纸上空谈。建文任他为大将军,是自取灭亡。快,快将张玉、朱能他们叫来。”三保应声而去。   不一会,张玉、朱能、高炽、高煦等齐集朱棣书房中,商议迎战之策。朱高煦站起身来,“父王不必惊慌,五十万大军又如何?我燕军久经战阵,张玉、朱能将军更是极善用兵。咱们奋力拼杀,定能取胜。”朱棣并未理会高煦,只是沉默着思索,众人都在等着朱棣开口,此时燕山中护卫千户邱福快步走进来,“殿下。辽东总兵杨文,将军吴高又出师攻打永平了。”朱棣听邱福如此一说,脸上竟露出一丝喜色,沉默了半晌的朱棣终于开了口:“那本王便率重兵去解永平之围。”张玉赶忙劝阻:“殿下三思,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就要来到北平,我们劳师远征,北上解永平之围,再回师对抗李景隆必是人困马乏,劳累不堪。这可是犯了用兵之大忌啊。”朱棣面露微笑,“咱们留在北平整军待战李景隆又如何?李景隆有五十万大军,而我们现在只有十余万人。区区十余万对抗朝廷五十万大军,能有多大胜算?”众人听了朱棣的话都沉默了,朱棣起身缓缓走到了朱高炽面前,说道:“高炽,朝廷派五十万大军来围剿我北平,我北平这些兵力就算以死相拼也是徒劳,父王必须先解永平之围,待解了永平之围,再秘密改道,去你十七叔那儿借兵,北平城就由你来坚守,北平诸事,你与你母妃商议。切记,只宜坚守,万不可出战。”“是,父王。十七叔带甲八万,革车六千,麾下又有朵颜三卫骑兵,若能借兵,便可对付朝廷五十万大军。借兵一事,父王可有把握?”“建文早就防范着你十七叔了,为防范其他藩王应和,建文便召你十五叔与十七叔去南京,虽然你十五叔回了南京,可你十七叔仍在大宁,建文便削了你十七叔的王府三护卫。老十七何等精明之人,岂不知唇亡齿寒之理,我若兵败,他也难逃被废之灾。你且守好北平,父王借到兵,便回师解北平之围。”朱高炽连连称是。听到此处,一直沉默的道衍开口问道:“殿下欲留多少兵力与世子守北平?”“十余万燕军皆随本王去大宁,北平只留老弱兵士一万人,以据朝廷之师。”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张玉赶忙问道:“殿下,万人何以据五十万雄师?”朱棣叹了口气,“大宁借兵之事不得张扬,否则事难成矣。此时正好永平被辽东军所围,我等佯装带兵去救援永平,解永平之围后便秘密奔向大宁,这才不易察觉。若救援永平不带重兵前去,不免引人怀疑。本王也是没有办法。”朱棣说着,又拍了拍朱高炽的肩膀,“高炽,此次守北平难为你了,北平之事,就全靠你了。”高炽正色说道:“父王放心,高炽定当尽心竭力,誓死守卫北平。”   商议好借兵之事,朱棣带着道衍、张玉、朱能、邱福、朱高煦、马煜、马三保等兵将十几万人起身,临行之时,突然听身后一女子喊道:“殿下。”朱棣回头看去,正是玉竹带着郁离赶到了燕王府门前。玉竹疾步上前,“殿下征乃儿不花时,朔漠之上,天降大雪,寒冷非常,虽然‘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自那以后便落下了咳疾与风湿的病症,最怕天寒,如今天气又转寒了,北地更是寒冷多风,妾这几日连夜赶制了这件厚斗篷,殿下披上它御寒吧。”玉竹边说着边将斗篷披在朱棣身上,朱棣拉起玉竹的手,“等本王回来。”说完,朱棣便跨上了战马,玉竹追上前去,说道:“‘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朱棣看着玉竹,说道:“‘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朱棣说完长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回府吧,等本王回来。”说完便调转马头带着大军离开了。玉竹边望着朱棣远去的背影边用罗帕拭去泪水,直到不见了大军的踪迹,郁离才在一旁劝说:“夫人,外边冷,咱们回去吧。”玉竹自语着:“‘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玉竹一声长叹,不舍地同郁离回了燕王府。   燕王朱棣带着军队来到了永平,与辽东军展开激战,虽然燕军士气高涨,但辽东军守将吴高率军奋勇拼杀,双方僵持在战场之上,休战之时,朱棣赶忙召来了朱高煦,朱高煦快步走进朱棣营帐,朱棣将两封书信交予朱高煦,吩咐道:“高煦,这封盛赞吴高的信一定要想办法交到辽东总兵杨文手中,这封贬斥杨文的书信定要交到吴高手中。”朱高煦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父王这是离间辽东军二位守将,让他们内讧,咱们坐收渔翁之利。”朱棣点了点头,“正是,那吴高心思缜密,骁勇非常,若能除掉他,永平之围便解了。”朱高煦露出几分担忧,“只是仅凭一封书信,那杨文是否会疑吴高?”朱棣拍了拍朱高煦的肩膀,说道:“你忘了那吴高是谁?湘王妃的叔父,当初可是建文逼得湘王夫妇自焚的,父王这信中都写得清清楚楚,不论他吴高对朝廷何等忠心,都不怕杨文与朝廷不起疑。”朱高煦恍然大悟,赶忙应道:“儿臣这便去。”   书信送出之后,一切如朱棣所料,杨文将书信上报朱允炆,朱允炆对吴高起了疑,将吴高削去爵位,贬到山西,杨文不敌燕军,永平之围就此解了。解了永平之围,朱棣便率军从刘家口直趋大宁。   曹国公李景隆带着五十万大军来征讨朱棣,听说朱棣去救援永平,李景隆大笑着对部将说道:“都言燕贼善战,我看也不过如此,北平尚且危在旦夕,还去救援永平,真是舍本求末。燕军倾巢而出救援永平,北平仅剩老弱妇孺万余众,此时不取北平,更待何时?待本将军攻下北平,活捉燕贼,以报皇恩。”   朱棣来到大宁,他把军队留在城外,只带着亲信来到宁王府。宁王朱权听说朱棣穷蹙而来求救,朱权虽有顾忌,可还是出门相迎,两兄弟相见之后自是分外亲热,朱棣抱住朱权大哭起来,诉说自己如何不得己才起兵,怒斥建文如何迫害你我兄弟。朱权与朱棣同病相怜,便留朱棣在府中住了几日。这几日当中,朱权见朱棣并无异常动向,于是放松了警惕。就在这几日,朱棣的亲信已买通了朵颜三卫的首领。   朱权正担忧朱棣长居大宁会招致朝廷不满,遂与宁王妃商议:“四哥长居大宁,恐怕陛下会迁怒于本王。”宁王妃点点头,“若得了与他共同谋反的罪名更是不妙。”朱权边思索边说着:“可如何开口赶他走?毕竟本王与他同父所生,建文削藩,本王与四哥可是同命相连的。”二人正说着,突然听闻朱棣在门外喊着:“十七弟,十七弟。”朱权与宁王妃起身之时,朱棣已走进房门,朱棣拱手对朱权说道:“十七弟款待四哥多日,四哥心中甚慰。”朱权忙说:“四哥说哪里话。”朱棣又转身对宁王妃说道:“四哥叨扰数日,弟妹这几日也着实辛苦了。”宁王妃也赶忙说道:“四哥太过客气了,都是自家的兄弟,四哥前来,怎能不好生招待。”朱棣叹了口气,“只是四哥再居大宁,恐怕连累了你们宁王府,四哥明日便回北平去了。”朱权听闻朱棣要走,心中大喜,赶忙说道:“四哥多保重,明日十七弟亲自为四哥送行。”“还是你我兄弟至亲,换作旁人,谁敢此时招四哥上门。”“四哥如此说便见外了,你我兄弟本就同心。”   第二日,朱权便去大宁郊外为朱棣送行。朱棣、朱权骑马并肩边行边谈,转眼便来到了大宁郊外,朱权说道:“四哥,靖难之事异常艰辛,望四哥好生珍重。十七弟也惭愧,不能帮上四哥。”朱棣听到此处,一把抓住朱权的手腕,“十七弟能帮四哥,此时恐怕只有十七弟能帮四哥。”朱棣话音刚落,郊外伏兵四起,朱权军队哗变,朱权大惊失色,只听朱棣笑着说道:“十七弟,四哥若兵败,不久之后建文便会废你为庶人,不如借四哥些兵力,将来你我兄弟中分天下如何?”朱权回头一看,只见王府妃妾与世子等人已皆被张玉、朱能等人擒住,见此情状,朱权也只能点头答应了,朱棣大喜,遂带着朱权一家以及朱权的军队回师北平。   就在朱棣大宁“借兵”之时,李景隆求胜心切,率领军队一路直趋北平城下。世子朱高炽奉父王之命死守北平城,此时已是部署完毕。朱高炽为了燕王府一家的性命,为了父王的千秋基业,拼死守卫北平城,他亲自登城指挥,徐令仪、张清瑶乃将门之女,皆穿戎装率领北平妇孺登城拒守,一时间,北平城内妇孺皆兵。李景隆几次攻城皆被击退,遂命兵士火烧城门,徐令仪、张清瑶率城中所有妇孺汲水灭火。李景隆见火攻不成,便命云梯攻城,高炽、令仪、清瑶又率城中军民用木石猛砸爬上云梯的朝廷军士。   正在此时,朝廷军的都督瞿能发现彰义门防守兵力甚弱,便带着他的两个儿子瞿郁、瞿陶率精锐骑兵猛攻彰义门,瞿能父子骁勇非常,燕军不敌,彰义门的城门已然被砍开,瞿能见此情状,速派人请李景隆派兵接济,李景隆得知彰义门被瞿能所破,心中暗想:“如此一来,这攻破北平城的头功岂不是瞿能的了,不行,陛下如此厚待,我怎可不立头功?既然北平城今日可破,那明日亦可破。待明日我亲自破城,也不枉陛下对我一番器重。”想到此处,李景隆对身边兵士说道:“飞马传报瞿都督,孤军而入,怕有暗算,请瞿都督立刻撤退,待明日大军而至,共同破城而入,违令者斩。”瞿能接到李景隆的命令,异常愤怒,可军令如山,又违抗不得,只好撤退。此时朝廷军兵将皆精疲力竭,李景隆下令大军在北平城外安营歇息,待明日再战,燕军这才得以喘息。   朱高炽见彰义门的城门已被砍破,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快派人修筑城门。朱高炽焦急之间看见方才北平军民灭火之时所汲之水此刻都已结成了冰,于是灵机一动,立即派全城军民连夜将城墙汲水灌湿,时值寒冬,滴水成冰,城中军民不断提水浇城,待一夜过后,北平城俨然成了一座冰城。待朝廷军第二日一早再来攻城之时,看着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冰墙,已无攀爬的可能。就这样,朱高炽成功守住了北平城。    ☆、十三、勇作战朱棣胜景隆 扣坐骑纪纲投燕王   朱高炽用汲水浇城,将北平城墙冻成冰墙的办法,暂时守住了北平城,可朱高炽丝毫不敢松懈,每日都在城墙上巡视。这日朱高炽困倦至极,便倚在城墙上睡着了,睡梦中突觉寒意,却感觉有人将衣物盖在了自己身上,朱高炽睁开眼睛一看,是若兰将一件崭新的斗篷盖在了自己身上,若兰见夫君醒来,柔声说道:“妾将世子弄醒了?世子在城墙上睡着了,当心受凉。”“若兰,天寒地冻,怎么你也到城墙上来了?当心受凉。再说城墙之上不安全,敌军日日都会攻城,你快回府去。”若兰笑了笑,“北平妇孺皆兵,妾身为燕王世子妃,怎可躲在府中。再说,世子守城着实辛苦。妾好些时日没有好好陪在世子身边了,世子此刻定是倦了,安心睡吧,妾在侧守候。”高炽紧紧攥住若兰的手,“有妻如你,真是万幸。”若兰幸福地笑了。   李景隆见攻不下北平城,又听闻朱棣救援永平已然回师,便带领重兵在郑村坝连结九营准备迎击燕军。在那北平的寒冬,朝廷兵士迎着刺骨的寒风在军帐之外站岗放哨,而李景隆穿着厚厚的棉衣巡视着,瞿能慌忙走上前来,说道:“大将军,又有兵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中了,咱们的兵士可都是常年在南方的,哪里受得了北平这等寒冬?军中已是怨声载道了,如此等下去,不是办法。”李景隆看了一眼瞿能,鄙夷地撇了撇嘴,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不是也在这冰天雪地中?本王已留了军队继续攻打北平,带着重兵等在郑村坝就是为了伏击燕军。燕贼已回师救援北平,必在此处经过,若能攻其不备,活捉燕贼岂不好?”李景隆说完打了个寒颤,边紧着斗篷边吩咐亲兵:“快生火。”亲兵赶忙寻些柴来,生起了一堆火,李景隆凑身上去烤着火,站岗放哨的兵士看见生起了火,便纷纷凑过来取暖,李景隆见状大喝一声:“放肆,还有没有军纪?燕军已然回师,大战在即,你们竟如此涣散。还不快去站岗放哨,准备临敌。”兵士们听了李景隆的呵斥,赶忙散去。瞿能看着李景隆,失望地摇了摇头,“末将告退。”   朱棣带着宁王朱权一家以及从宁王处“借”来的军队回师北平。这日夜里,朱棣令大军安营歇息,派出马三保率千余骑先行侦查。朱棣在帐外巡视着,见朱棣不停地紧着自己的斗篷,亲兵赶忙生起了一堆火,“殿下,去火堆旁暖暖身子吧。”朱棣走到火堆旁,将手伸出来暖着手,冻得瑟瑟发抖的燕兵也纷纷凑了上来,也伸出手来取暖,朱棣的亲兵赶忙驱赶:“大胆,这火是殿下取暖的,都快退下。”兵士们赶忙撤退,朱棣见状赶忙说道:“不要赶他们走,这么冷的天,都是父母所养。本王穿得如此厚都觉甚寒,他们穿得单薄岂会不冷?”亲兵赶忙说道:“殿下,这么多人凑在殿下身边,岂能保证殿下安全?”“都是为本王卖命的兄弟,他们岂会害本王?”朱棣说完便向兵士们招手,“都过来同本王一同取暖。”兵士们听朱棣如此说,便都凑在朱棣身边,朱棣与兵士们边烤火边谈笑着,突然马煜走上前来禀报:“殿下,三保回来了。”朱棣赶忙与马煜回到军帐。   马三保见了朱棣赶忙施礼,朱棣扶起马三保赶忙相问:“北平可还安全?李景隆那边有什么动静?”“殿下放心,世子汲水浇城,现在北平城墙如琉璃一般,朝廷军无法攀爬,世子将咱北平守得固若金汤。那李景隆听闻殿下回师北平,留下部分兵将继续围攻北平,他自己则率领重兵在郑村坝连接九营,那营寨在郑村坝绵延了几十里,李景隆日夜操练兵士,时刻站岗放哨,就等咱燕军路过郑村坝时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朱棣镇静的表情上略过一丝忧虑,“本王虽然在老十七那里借来了兵,可毕竟李景隆手上共有五十万大军,若想以寡胜众,需出精锐骑兵冲入敌阵。”马三保赶忙说道:“殿下,三保不才,愿立下军令状,带八百骑兵冲入敌阵。”听闻此话,朱棣脸上的愁容立刻散去,问道:“你可有把握?”马三保点了点头,“据三保所知,李景隆将主力放在了中军,若带精锐骑兵冲入李景隆中军打破其阵型,殿下再率大军与三保内外夹击,定可取胜。”朱棣喜出望外,“好,你放心,本王给你挑最好的朵颜三卫骑兵。”“谢殿下。”   朱棣做好了迎敌准备,待行至郑村坝处,马三保带领朵颜三卫骑兵率先发动冲击。惊慌失措的李景隆赶忙下令列阵迎敌,郑村坝顿时杀声震天。马三保与朵颜三卫骑兵冲入李景隆中军左冲右杀,顿时打乱了敌军阵型,朱棣见此情势提到跃马,亲率大军冲锋在前,向朝廷军发起攻击。朱棣与马三保内外夹击,朝廷军四散奔逃。李景隆吓得跑回营中不敢出来,倒是瞿能父子纵身跃马,率军抵抗。燕军士气正盛,朝廷军军心涣散,加之朱棣巧妙用兵,马三保英勇拼杀,朝廷军已是不敌,但在瞿能父子的率领之下仍在苦苦支撑,待夜幕降临,双方鸣金收兵,各自安营歇息。正如朱棣所言,李景隆虽熟读兵法,却都是纸上空谈,如此激烈的对战早已吓得李景隆魂飞魄散,于是,李景隆率领郑村坝的朝廷军拔营而逃,向德州奔去。   朱棣在营中正看战图,张玉匆匆跑进军帐,说道:“殿下,李景隆那边有动静,好像正在撤退,咱们快快乘胜追击。”朱棣将手一摆,“随他去,北平还被重兵包围着,撤退了更好,咱们回师北平,解北平之围。”   第二日一早,只见李景隆的营盘上,遍地的车骑辎重,朱棣将其尽归己有。随后,朱棣率军立即回师,解北平之围。   可怜那些正在攻打北平城的朝廷军兵将,竟不知自己的主帅李景隆已率郑村坝的朝廷军逃跑,仍在寒风瑟瑟中攻打着北平。朱高炽依旧亲自登城据守,双方激战正酣,在郑村坝大获全胜的朱棣率大军回师北平,李崇在城墙上看见燕军的旗帜,高声呼喊:“世子快看,殿下带兵回师了。”筋疲力尽的朱高炽见自己的父王率领盖地而来的军队在朝廷军后方发动突袭,顿时露出万分欣喜之情,大声喊道:“传令下去,城中兵士冲将出去,与父王前后夹击朝廷军。”在北平城守军与朱棣军队的夹击下,攻打北平的朝廷军队就此瓦解。   李景隆战败的消息传至南京,可朱允炆并未惩罚他,反而封李景隆为太师,授其金印。徐妙锦得知后,赶忙去奉天殿面圣,“陛下,曹国公不思报皇恩,燕军压惊,身为主帅,他不顾正在攻打北平的兵士,丢盔弃甲,拔营而逃,陛下不罚反而重赏,恐怕难服众。”朱允炆却不以为然,“曹国公是朕的表兄,与朕一同长大,他对朕一定是衷心的。胜败乃兵家常事,他战败而归,朕赏他是想告知天下朕灭燕的决心,只要是伐燕之人,战败犹赏,朕就不信平不了燕乱。”妙锦的语气中带出几分焦急:“陛下,用兵之道,不是如此啊。”“好了妙锦,朕自有主张。如今北地天寒地冻,不宜用兵,朕已赏了此次伐燕的所有兵士。待明年天暖,朕再调集军队,派曹国公再次伐燕。”妙锦疾步走到允炆身前,“陛下三思,恐怕曹国公他不堪此任。”朱允炆笑笑说道:“不能因这一次作战失利便说曹国公不堪大任。朕意已决。”妙锦紧皱双眉,沉思了半晌,开口说道:“既然如此,请陛下准妙锦的长兄魏国公带领一路兵马,为大军殿后,若有不测,待大军撤退之时,也好保存主力。”朱允炆连连点头,“妙锦所言极是,有魏国公殿后便可万无一失了。”   建文二年四月,朱允炆又调集了六十万军队,仍任命李景隆为大将军率这六十万大军进驻白沟河,并任瞿能为都督,北上讨伐朱棣。朱棣闻讯,则带领张玉、朱能等率军三十万迎战。朝廷军伏击在白沟河畔,朱棣率燕军循河而进,果然被朝廷军伏击,燕军损失极其惨重,狼狈不堪的朱棣仅剩三骑跟随,纵马而逃,谁知却迷失了道路,无奈之下,朱棣只能跨下战马,伏在地上视看河流方向,方才辨出东西,找到了自己的军营。   第二天,朱棣整顿军马,双方重新列阵,朱棣亲率万人迎敌,谁知瞿能父子三人率军向燕阵奋勇拼杀而来,正在朱棣在瞿能军中左冲右杀之时,李景隆又率三万兵士从燕军后面冲杀而来。前有瞿能父子,后有李景隆,此时的朱棣腹背受敌,朱棣用尽浑身力气,奋力砍杀,交战场面异常激烈,连朱棣的战马都一再被朝廷军士砍杀,勇猛过人的朱棣便急忙换马再战,如此居然接连换了三匹战马。朱棣不断拉弓射杀敌军,当箭矢用尽之时,朱棣拔出佩剑依然左右挥剑砍杀,可尽管如此,腹背受敌的朱棣依然且战且退。拼杀了半日的朱棣筋疲力竭,瞿能父子见朱棣几乎没了力气,又无旁人支援,便冲将上去,朱棣独力难支,只见瞿能一剑砍过来,全然没了力气的朱棣闭上双目,心中暗想:“想不到本王今日命葬此处。”朱棣只听得嘡啷一声响,惊慌之中赶忙睁眼看去,原来朱高煦用剑挡开了瞿能的剑,朱棣见自己的儿子前来救援,大喜过望,只听朱高煦大喊着:“父王快走。”朱高煦奋勇拼杀,终于在乱军当中救出了朱棣。得以喘息的朱棣见敌军不断冲杀上来,灵机一动,调转马头,直奔到河堤的最高处,朱棣举起马鞭向河堤后挥动,口中还大喊着:“援军快过来,擒拿李景隆。”李景隆看不到河堤那边是否有援军,听朱棣如此一喊,便信以为真,李景隆慌忙大喊:“有伏兵,撤,快撤。”朝廷军听了李景隆的命令,撤了回去。朱棣见李景隆上当,与朱高煦趁机率军逃走了。   撤退了的李景隆得知上了朱棣的当,恼羞成怒。李景隆于傍晚又派瞿能父子率兵进攻燕军。尚未缓过来的燕军依旧不敌瞿能父子的冲杀,瞿能父子所向披靡,燕军几近崩溃,瞿能看了一眼筋疲力竭的朱棣,大喊一声:“燕贼力竭难支,快去擒拿燕贼。灭燕,灭燕。”朝廷军大声应和着:“灭燕!灭燕!”伴随着“灭燕”的口号,朝廷军猛扑过来,正在朱棣性命危在旦夕之时,却刮起了一阵怪风,逆风而战的朝廷军在狂风乱沙当中几乎睁不开眼睛,就听咔嚓一声响,众人眯着眼看去,李景隆的帅旗已被大风吹折,朝廷军人人大惊失色,如此不祥之兆让朝廷军心神不宁。朱棣见此情景,面露喜色,大喊一声:“马煜,放火。”马煜领命,顺着风放了一把火,大火顺着风势向朝廷军袭来,朝廷军顿时乱了阵脚,朱棣趁势下令发起猛攻,这阵怪风让战势陡转,方才还节节败退的燕军顿时士气大增,朱棣带领燕军奋力拼杀,朝廷军溃不成军,瞿能父子也最终被斩杀于阵中。此战下来,朝廷军死伤十万余。几番险些丢了性命的朱棣此时已是身披数创,可无论如何,朱棣终于取得了白沟河大战的胜利,筋疲力竭的朱棣回头望去,那白沟河水已被鲜血染红,可依旧静静地流淌着,不知千百年后,有多少人还记得此处的亡魂,又有多少人知道他朱棣夺位的艰辛。   朱棣取得了白沟河大战的胜利,而李景隆却再次丢盔弃甲,率残兵迅速向德州方向逃跑。朱棣整顿军马,率领士气正盛的燕军一路追击,谁知路上遇到了为大军殿后的魏国公徐辉祖,在徐辉祖的掩护下,朝廷军成功撤退,保存了大军主力。惊魂不定的李景隆终于逃到了德州,不等他松上一口气,便得知朱棣率军已到德州城下,被吓破了胆的李景隆又丢下德州,逃往了济南。就这样燕军占领了德州,将朝廷军囤积在德州的粮草、兵器、辎重尽收为己用。   朝廷军惨败的消息又传到了朱允炆耳中,朱允炆这次大怒了,撤了李景隆的大将军之职。   五月,朱棣率领二十万铁骑至山东宿安演练骑兵,朱棣率军队边骑马前行,边欣赏宿安美景,朱棣对张玉说道:“这宿安果然是景致清丽。”张玉点点头,“是啊,连年征战,能赏此美景也是人生幸事。”朱棣环视着四周的美景,“只是何日才能不忧心战事,悉心赏这河间山色呢?”张玉笑了笑,答道:“待殿下成就伟业之时。”二人正说着,忽一人冲将出来,扣住了朱棣的坐骑,朱棣大惊,以为是建文派人来刺杀自己,拔出佩剑便向那人斩去。此人一把抓住了朱棣手腕,急忙喊道:“燕王殿下莫慌,纪纲冒死扣住殿下坐骑,只为跟随殿下效命。”朱棣听了此话,看了看纪纲,把剑放回鞘中,不禁赞道:“壮士好胆略。”纪纲赶忙跪倒在地,说道:“纪纲为宿安当地人,一向钦佩燕王殿下文韬武略,能征善战,殿下‘靖难’锄奸,纪纲早便想追随殿下,奈何一直效忠无门,今日听闻殿下来到宿安,真是天助纪纲。殿下可否借纪纲弓马一用?”朱棣欣然说道:“三保,给他弓马。”马三保赶紧跨下战马,把自己的弓马皆交予纪纲,纪纲跨上马背,边骑马边拉开弓,只听一声弓响,一只飞鸟落在地上。张玉不禁赞道:“好箭法,殿下,这箭法几与世子相比。”朱棣满意地点着头,说道:“壮士英武非凡、胆略过人、弓马娴熟,且如此看得起本王,那便做本王帐下亲兵如何?”纪纲赶忙跨下马来拜谢,“谢燕王殿下。殿下,这是我的同乡穆肃,他愿与我共同效忠殿下。”说着,纪纲指向了一边的一位青年,这青年便是纪纲口中的穆肃,穆肃赶忙跪倒在地,参拜燕王。朱棣见穆肃也是仪表堂堂,大笑着应道:“宿安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穆肃壮士也为帐下亲兵。”   宿安练兵而回的朱棣得意万分,率军来到了济南城下,朱棣心中明白,只要拿下了这座济南城,便打通了南下之路,而此时的济南城由于没有了统帅,已是一片慌乱,朱棣看着唾手可得的济南城,露出了几丝久违的笑容,于是亲自写了一封促降书信,朱棣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济南军民开城投降。    ☆、十四、智铁铉妙计守济南 忠张玉救主死东昌   朱棣在军帐中踱着步,突然纪纲拿着一封书信走进军帐,朱棣快步迎上前去,问道:“济南城内有消息了?怎么样?什么时候投降?”纪纲将书信递到朱棣手中,“殿下请看,这是济南城内送来的书信。”朱棣赶忙将书信拆开,信的名称为《周公辅成王论》,朱棣细细看来,那信中竟然大骂自己为谋逆燕贼,打“靖难”之虚,行篡位之实,可此信文笔非凡,足见写信之人才华过人。朱棣读信之后不但未怒,反而大赞写信之人:“这封信文笔非常,写信之人真乃才子。知不知道这信出自何人之手?”纪纲答道:“回殿下,写信之人名叫高贤宁,是纪纲的同窗。方才是他把信送来的。”朱棣急忙问道:“他人在何处?”“已经回了济南城中。末将方才问过高贤宁了,他言李景隆听闻殿下欲攻打济南,早便逃回了南京。现已被建文撤了大将军之职,现在守城的是山东参政铁铉与李景隆旧部盛庸。”朱棣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解,“怎的参政也守起了城池?”纪纲赶忙答道:“铁铉本是负责督运粮饷。李景隆逃回南京后,这铁铉便召集了盛庸、高贤宁等人誓死守卫济南城。”“高贤宁是你的同窗?”纪纲点点头,“是,此人颇有才华,又极具气节。”朱棣翻看着那《周公辅成王论》,吩咐道:“待攻破济南城,切要留高贤宁性命。假意传将出去,就说本王要放城外诸溪之水淹济南城。这帮文弱书生定会害怕,那时候济南城便不战而胜。”纪纲应声而去。   纪纲奉朱棣之命放出了燕王欲水淹济南城的消息。过了两日,纪纲回来禀告:“禀殿下,铁铉等人致信殿下。”纪纲说着递上了书信。朱棣打开一看,大笑着说道:“太好了,这些不懂作战的文人果然经不得吓,这便致信求和了,他们说城中百姓惧怕兵械,让本王退兵十里,单骑入城商议纳降事宜。拿下济南便割断了南北,再取南京便指日可待。快去准备一下。”纪纲应声退去。一旁的道衍脸上露出了些许疑虑,开口说道:“殿下单骑入城恐怕有诈。”朱棣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先生勿虑,此刻守济南城的乃是一群文弱书生与无名小辈,奈何不得本王。”“若是诈降可如何是好?入城之时,还请殿下小心为妙。”朱棣边整理着自己的戎装边应着:“先生放心。”朱棣快步出了营帐,道衍赶忙走到张玉身前:“张将军,快跟上殿下,那铁铉恐怕是诈降,殿下急于拿下济南,听不得咱们劝了,你紧紧跟在殿下身边,定要仔细些。”“先生放心,我定会护得殿下周全。马煜、三保,咱们走。”张玉说完,带着马煜、三保赶忙追了出去。   朱棣戎装带着亲兵过了护城河,准备单骑入城接受济南军民投降。只见济南城上,守城兵士都大声嚎哭着:“燕王殿下切勿淹城,饶我等性命。”“燕王殿下切勿淹城,饶我等性命。”嘈杂声中,只听铁铉在城墙上大声喊道:“燕王殿下,我等恭候多时,城内百姓恐慌,请殿下单骑入城。”话音刚落,守城士兵便将城门打开,朱棣见此情势,难掩心中喜悦,骑着马便要入城,张玉赶忙相拦:“殿下……”朱棣微微一笑,“世美放心,无妨。”张玉,字世美,追随朱棣多年,二人私交甚好,平日里朱棣便亲切地唤张玉为世美。张玉紧皱着双眉,“殿下定要仔细些,道衍先生疑铁铉等人诈降,末将也觉得蹊跷。”朱棣拍拍张玉的肩膀,“放心,本王自会小心的。”说完,朱棣骑着马便向城门而去,可谁知刚刚到得城门口,只听见一名士卒高呼一声“千岁”,紧接着,城门口上突然落下了大铁板,那铁板正砸在了朱棣的马背上,朱棣顿时跌下马来,张玉大惊失色,纵马冲上前去,大喊着:“马煜、三保,快同我救殿下。”张玉喊着,已奔至朱棣身前,跃身下马将朱棣扶上自己的马背,“殿下快撤。”铁铉见朱棣要逃,在城头大喊:“快,快,快放箭,砍断护城河吊桥,若不能生擒燕贼,便要其性命。”话音刚落,箭矢便纷纷向朱棣射来,马煜、三保挥剑将射来的箭矢档走。朱棣见此情状赶忙伸出手来将张玉拉上马来,不待那吊桥被砍断,朱棣便率领众人纵马冲过了护城河,狂奔回燕军大营。   原来,铁铉等人早在城门上设置了铁板,然后致书朱棣佯装投降,骗得朱棣单骑入城,欲在朱棣入城之时以“千岁”为暗号,放下铁板将朱棣困在城中生擒之。可不料那放铁板的兵士动手太早,还没等燕王朱棣进得城中来,便放下了铁板,那铁板硬是砸在了朱棣的马背上,加之张玉、马煜、马三保等及时相救,朱棣这才有惊无险。   朱棣知道自己险些中了奸计,待回到营中,气急败坏,大声喝道:“果然如道衍先生所言,险些中了奸人之计。传本王令,用火炮猛轰济南城,铁铉、盛庸等一人不留。”马煜、三保、纪纲、穆肃等人听了朱棣之命,便去准备火炮,待火炮准备好,正欲轰城之时,众将士纷纷愣住。朱棣大喝:“还愣着干什么?给本王猛轰城。”这时纪纲指了指城墙,“殿下快看。”朱棣向城墙看去,却被眼前情景惊住了。只见城墙之上,挂满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神牌。张玉说道:“殿下,若用火炮轰城,这些太祖神牌必然毁了,如此一来,天下人便会唾骂殿下不忠不孝,谋逆悖祖了,这铁铉真是奸诈至极。”张玉说的不错,朱棣无论如何也不敢用火炮轰自己父皇的神牌,否则便坐实了悖祖谋逆之名,从此便会被天下人唾骂。   正在朱棣无计可施之时,铁铉伏在城头大骂:“燕贼,你借靖难之名,行篡位之实。你不忠不孝,你大逆不道。你快用火炮轰下这济南城呀,让太祖皇帝看看你这狗彘不若的谋逆乱臣。”朱棣愤怒之极,大喊道:“本王日后定要油烹了这铁铉。”朱棣气得在阵中踱来踱去,那铁铉还在城墙上喊骂:“燕贼!燕贼!”朱棣忍无可忍,大喊一声:“撤下火炮,攻城。攻下济南城,油烹了铁铉,本王重重有赏。”于是燕军撤下火炮,猛攻济南,铁铉、盛庸等人率济南军民拼死抵抗,这盛庸原为李景隆旧部,对朱棣用兵之道甚为熟悉,加之也是熟知兵法,骁勇善战,与铁铉一起将这济南城守得固若金汤,不论燕军如何卖力,就是攻不下这济南城,一连三月过去,燕军筋疲力竭,粮草即将用尽,再在此消耗下去对燕军极为不利,道衍看清了形势,便进言道:“殿下,长此下去,我军必士气大减,且在此消磨,粮草也不甚充足,不如回师北平,再作计议。”朱棣听道衍言之有理,于建文元年八月回师北平。   铁铉与盛庸见朱棣回师北平,乘胜追击,士气受挫且体力不支的燕军自然不敌,铁铉与盛庸借机收复了德州,朝廷军士气大振。铁铉与盛庸得胜的消息很快传至朱允炆耳中,朱允炆喜出望外,擢铁铉为兵部尚书,盛庸为平燕将军。   建文二年十月,朱允炆任命盛庸为总兵官,派盛庸、铁铉二人率军北上讨伐朱棣。朱棣得到消息,立即整军待发,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朱棣不是下令南下迎击朝廷大军,而是要攻打辽东,当众人疑惑不解之时,朱棣却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朱棣在北平整军出征。此次出征,张玉之子张辅也一同随军,临行时,张清瑶带着婢女碧环送别父亲张玉与弟弟张辅。“父亲,弟弟都可随你们出征,清瑶自小随父亲习武,不如也让清瑶同去如何?”张玉笑着拍了拍着清瑶的肩,“你虽自小习武,可出征毕竟是丈夫之事。父亲与殿下出征,你与王妃照看王府,都是为殿下基业尽心。”张清瑶紧紧攥住张玉与张辅的手,“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二人定要仔细些。”张辅点点头,“姐姐放心,我同父亲一同出征,相互便可照应。”张玉看了看清瑶,语重心长地说道:“殿下他日大业成了,可不止多了王夫人一位妾,到时候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你定要想开些。只要在殿下心中,你有一席地位便好,别苦了自己。看你这些年闷闷不乐,都清瘦成什么样子了。”张清瑶强忍着泪水,“清瑶不孝,劳父亲挂心着。”清瑶看了看父亲身上的斗篷,赶紧岔开话题,“女儿做的斗篷还合身?”张玉紧了紧斗篷,“清瑶亲自为父亲缝制,怎能不合身?”清瑶笑笑,“天气转寒了,女儿不能随父亲上战场,也只能做件斗篷为父亲御寒了。”张玉抚了抚女儿的头,“快回去,父亲要随殿下出征了,你在王府等我们回来。张清瑶点点头又叮嘱张辅:“好好照顾好父亲和你自己。”张辅点头应道:“姐姐放心。”他三人正说着,邱福走上前来,“世美,燕王殿下在等咱们呢,快些吧。”张玉回过头去,“我这便来。”张玉跨上战马,“清瑶,你在府中好生珍重,等我们回来。”清瑶用罗帕拭去泪水,“保重,我在王府等你们回来。”清瑶不舍地目送燕军远去,碧环赶忙在一旁相劝:“夫人,大军已走远,咱们回府吧。”张清瑶叹了口气,“战场上厮杀何等惨烈,我的父亲、弟弟与夫君都在战场之上,这让我如何放心得下?不知这‘靖难’何日能得胜?”“夫人切勿忧虑,燕王殿下向来用兵如神,张将军久经战阵,且有勇有谋,他们定能得胜归来。再者说,燕王殿下天命所归,不久大业可成,夫人放心便好。咱们还是回府吧。”张清瑶点点头,与碧环回了燕王府。   在去辽东的路上,张玉、朱能不断地询问朱棣为何要攻打辽东,朱棣一直沉默不语,就在行至直沽的时候,朱棣终于开了口:“张玉、朱能,咱们渡水改道沧州。”张玉终于明白了朱棣的用意,笑着说道:“原来殿下这是声东击西,突袭沧州,等在沧州打了大胜仗,便涨了我燕军士气。”朱棣点着头,“正是,济南攻了三个月都没有攻下,我燕军士气已然低迷,必须打一个胜仗给将士们信心。”于是燕军在直沽渡水突袭沧州,顺利拿下了毫无准备的沧州,燕军士气果然大振。待朱棣登上皇位后,那曾经改道的地方——直沽,朱棣亲自给它改了名字,“津”为水之意,取天子渡水之意,便叫它天津。   拿下沧州的朱棣继续南下,待到建文二年十二月廿五,燕军与朝廷军于东昌交战。朱棣仍旧冲锋在前,亲自率兵猛攻朝廷军左翼,盛庸却将战阵闪开,将朱棣诱入朝廷军阵中,待朱棣冲入阵中,盛庸立即下令合围,朱棣便被朝廷军重重包围在了敌阵当中。张玉、朱能、朱高煦见朱棣被包围,万分焦急,分别率军冲锋过去救援。终于朱能、朱高煦冲入阵中,拼死搏杀,救出了朱棣。而张玉不知朱棣已得救,也是冒死拼杀,冲入阵中,张玉找不到朱棣的身影,便不敢突围,只能在阵中左冲右杀,四处寻找着朱棣。朝廷军见张玉装扮,便知他乃是燕军重要将领,很快将张玉团团围住,奋勇拼杀的张玉在阵中斩杀了数十人,可最终还是独力难支,筋疲力竭,朝廷军刀枪齐下,张玉战死阵中。张玉临终之时,支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燕王殿下,张玉为殿下尽忠了,愿殿下开创万代基业,殿下切要好生待我清瑶。”说毕,气绝而亡,张玉此时身上还披着清瑶亲自为其缝制的斗篷,那斗篷随风摆动着,似在诉说清瑶对父亲的思念,可张玉的忠魂却随风永远逝去了。东昌之战,燕军损失惨重。可以说朱棣自靖难以来,还没有像东昌之战这样的惨败。   朱棣、朱能、朱高煦逃出来,朱能突然说道:“殿下,不好,世美也冲入阵中救援殿下了,不知他现况如何。”朱棣大惊,大声吩咐道:“快派人去救援。”话音刚落,邱福便匆匆跑过来,“殿下,方才逃回来个伤兵。”众人看去,只见马煜扶着个重伤的兵士走过来,那伤兵有气无力地说道:“殿下,张将军他……”朱棣忙问:“世美怎么了?”“张将军他……他……阵亡了。”朱棣瘫坐在地上,万分悲恸。张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嚎哭:“父亲。”伤兵接着说道:“方才......张将军冲入敌阵救援殿下,不幸被朝廷军团团围住,张将军最终被乱箭长枪刺死。张将军临终前说……”朱棣急忙问道:“他说什么?”“张将军说:‘燕王殿下,张玉为殿下尽忠了,愿殿下开创万代基业,殿下切要好生待我清瑶。’”朱棣如万箭穿心,边用手用力击地边大声嚎哭着:“世美,本王对不住你,你与本王征战多年,怎不待与本王同富贵。”张追随朱棣多年,二人本就情同手足,今日张玉为救援朱棣而惨死沙场,朱棣怎能不痛彻心扉。朱棣惨败,加之失了张玉,顿感万念俱灰,拔出佩剑,说道:“自本王起兵而来,从未遭此惨败,世美也离我而去。既不能与你们共富贵,就让本王与阵亡将士同去。”说着挥剑便要向自己砍去,众人忙上前阻拦,此时,只听一人大喝道:“殿下且慢。”众人看去,正是道衍,道衍走过来接着喝道:“殿下这一剑若砍下去,不仅结果了自身性命,也结果了燕王府千余条性命,结果了誓死追随殿下的将士性命,更是结果了大明王朝的万代基业。殿下,我们已然没有退路,我们若战败,建文将如何对待我们?建文将如何对待燕王府众人?建文将如何对待这些与殿下拼死的将士?百年之后,代代史官将把殿下说成是不忠不孝、背祖不轨的谋逆燕贼。殿下如何对得起张将军?如何对得起燕王府众人?如何对得起众多将士?如何对得起碽妃娘娘?”朱棣一时哑口无言,道衍语气柔和了许多,接着说道:“殿下,何必遭此挫败便如此自轻自贱?自古成大业者,哪有万般顺遂的?建文柔弱,绝非治国之君,而殿下雄才大略,才是开创大明盛世的一代雄主。‘天寒地冻,水无一点怎成冰。世乱民贫,王不出头谁做主?’”朱棣听罢振作起来,站起身来说道:“先生说得极是,传令下去,回师北平,整军再战。本王亲自指挥撤退,咱们的兵士绝不能再有损伤。”朱棣说完,强忍着泪水又吩咐道:“去将世美的尸身寻来,本王要带他回家。”   寻回张玉的尸身,朱棣亲自指挥剩余的燕军有序撤退,朱能率军殿后,燕军成功退回到北平。   燕王府中,张清瑶夜中醒来,碧环在一旁守夜,见张清瑶起身,赶忙过来搀扶,“夫人近几日怎的总是睡不好,明日奴婢再弄些安神的药来。”张清瑶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头,“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方才我还梦到了父亲,梦中父亲向我嘘寒问暖,让我好自珍重,醒来我便坐卧不安。也不知父亲与殿下他们何日能回来?”碧环递给清瑶一杯清茶,“夫人刚刚睡下时,奴婢便听王妃屋里的陶菊说,殿下已经回师北平,用不了多少时日,殿下与张将军便会回来了。”张清瑶大喜,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我说方才怎的梦见了父亲,原来是他们要回来了。”碧环赶忙接过清瑶手中的茶盏,“夫人,夜深了,夫人还是早些安歇好,养足了精神,才好迎接殿下与张将军。”张清瑶点点头,碧环便扶着清瑶躺回了床上。    ☆、十五、知死讯清瑶哭张玉 识大体妙锦劝允炆   燕王府诸人只听闻此次燕军受挫,却不知张玉已战死,待燕军回到北平,燕王府众亲眷都在王府门前相迎。朱棣心情万分沉痛,令仪见状,上前扶过夫君,劝慰道:“殿下不必沮丧,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回到北平,殿下集结粮草,操练兵将,养精蓄锐后整军再发,定能取胜。”清瑶也忙上前安慰:“殿下不必苦恼,姐姐说的极是,胜败乃兵家常事,殿下既已回师北平,待重整军队,再南下征战,殿下文韬武略,燕军骁勇非常,他日大事必成。”朱棣听见清瑶说话,扭头看着清瑶,吞吞吐吐地问道:“清瑶……你……你这些时日可好?”令仪见朱棣说话如此吞吞吐吐,四处望了一眼,唯独不见张玉,便心知不妙。清瑶见状也感到异样,“殿下,妾都好。”清瑶说完也四处看了一下,问道:“殿下,怎的不见我父亲?”“你父亲……你父亲……你父亲他……”清瑶急忙问道:“父亲怎么了?可是负伤了?”朱棣不说话,张辅、朱能等人也皆低头不语。清瑶猜出了八九,可心中不愿相信。便接着问:“父亲到底怎么了?”朱棣沉默了一会说道:“你父亲说让我好生待你。”“那父亲现在人在哪里?”张辅走过来拉过清瑶的双手,痛哭流涕地说道:“姐姐,父亲阵亡了。”朱棣也哽咽着:“世美是为了救本王……”清瑶如五雷轰顶,“不可能,不可能,出征前父亲还说,让我等着他回来,怎么可能阵亡呢?”清瑶话音刚落,众将士已闪开一条道路,张清瑶顺着道路看去,只见几名兵士抬着一块木板,木板上一具尸身,尸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张清瑶疾步上前,掀开白布,这尸身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张玉,张清瑶大声嚎哭:“父亲……父亲……你不是让我在王府等你回来吗?”张清瑶嚎哭着,只觉得眼前一黑,竟晕倒在张玉的尸身上。众人忙去搀扶,朱棣赶忙将清瑶抱回了房中。   待张清瑶醒过来便放声大哭:“父亲……父亲……”朱棣一边安慰她一边也是哭泣。朱能在一边劝慰道:“夫人,别哭了,你这样不是惹得殿下也伤心?”清瑶抽泣着问道:“父亲临终之时可有什么话?”这时一人答道:“张玉将军临终时说:‘燕王殿下,张玉为殿下尽忠了,愿殿下开创万代基业,殿下切要好生待我清瑶。’”清瑶听了此话,哭得泣不成声。众人心中也都万分悲痛。过了半晌,徐令仪才看了看刚才说话之人,问道:“这位是?”朱高煦答道:“母妃,这位是父王在宿安收下的亲兵纪纲。”众人都向纪纲看了一眼,点头示意后又去安慰清瑶了,只有玉竹多看了纪纲几眼,玉竹觉得这纪纲似乎有些面熟,看了半天方才想起,莫不是那年为若兰买安胎药时,药铺前挨打的那位公子?于是玉竹又向纪纲看去,纪纲也正看向玉竹,纪纲对玉竹微微一笑,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莫出声”的手势,便转过头去。玉竹领会,虽颇为疑惑为何此人成了燕王殿下亲兵,却也不言不问。朱棣拉着清瑶的手,“清瑶,你虽没了父亲,可本王会好好待你。”清瑶喊了声“殿下”,二人便抱头痛哭起来。众人劝了好一阵子,二人才止住哭泣。   东昌之捷令朱允炆万般欣喜,朝廷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心情大好的朱允炆认为灭燕大计不久便会实现,而他对妙锦的思念也更加浓烈,于是朱允炆改变了主意,不待削藩完毕后再纳妙锦,而欲擒住朱棣之时便封妙锦为贵妃。于是朱允炆派袁忠先着手准备纳妃一事。   马春柔此时怀上了朱允炆的第二个皇子,朱允炆平时本就并不十分宠爱马春柔,自她又怀上龙嗣后便很少去坤宁宫,平日里,朱允炆除了忙着商议削藩等朝堂大事,便与妙锦相伴。正在坤宁宫养胎的马春柔,得知朱允炆欲提前纳妃一事更是悲伤,便在坤宁宫中哭泣:“太祖皇帝,既然陛下与妙锦姑娘早便情投,又何苦要让春柔嫁与陛下,春柔还不如死了算了。”皇后马春柔向来仁慈,一向都厚待宫女、宦官,坤宁宫上下都颇为皇后鸣不平,坤宁宫中有一宦官名叫刘海福,与其兄弟刘海禄本是钟鼓司敲钟的宦官,在钟鼓司值事可是苦差,不管寒冬酷暑,日夜都要按时辰敲响宫中的钟。那年寒冬,刘海福夜里敲钟,染了严重的风寒,几乎丧命之时,便要被宦官们扔到净乐堂烧了。在明宫当中,没有资格得到墓地的宫女、宦官死后都是要拖到净乐堂烧了的,刘海禄大哭着求宦官们再救救他的兄长刘海福,当时的皇太孙妃马春柔听见刘海禄的哭喊声便走过去看究竟,马春柔见他二人甚为可怜,便请了御医救活了刘海福,马春柔听闻刘海福、刘海禄兄弟二人在钟鼓司值事太过辛劳,便将刘海福留在了身边,将刘海禄荐去了奉天殿。   如今坤宁宫中的宦官刘海福见朱允炆对皇后如此薄情,心中对朱允炆心生不满,可又怜惜皇后,便独自跑到奉天殿求见朱允炆,朱允炆知道刘海福是皇后身边的人便见了他,刘海福跪倒在地便哀求:“陛下,皇后仁德,母仪天下、恩泽六宫,且对陛下一往情深,如今皇后有孕在身,对陛下更是思念异常,陛下此时要封贵妃,皇后岂不痛彻心扉?求陛下看在太祖皇帝的面子上,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看在未出生的皇子的面子上,封贵妃一事且缓上一缓。求陛下得空之时去坤宁宫看看皇后。”刘海福说完便不断地叩起头来。朱允炆斥责道:“皇后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再说朕封不封贵妃也轮得到你们这帮阉人说话?袁忠,拖出去杖责。”刘海福还在叩头,便被宦官们拖出去杖责了。   刘海福被打得皮开肉绽扔回了坤宁宫。马春柔见此情状心中更为伤怀,请了御医替刘海福诊治伤情后,便独自去内室哭泣了。宫中都知道朱允炆轻贱宦官,刘海福被打一事更是引起了宦官们的不满,太祖皇帝朱元璋在时,朱棣每次入宫都对宦官们礼遇有加,并时常赠送宦官们钱物。于是宫中宦官们皆言:“陛下无德,燕王仁爱。”刘海福的弟弟刘海禄,在奉天殿当值,经常听到朱允炆与大臣议论军机大事,知道哥哥被打,皇后伤怀一事自是也对朱允炆颇为不满,于是通过左都督徐增寿将军机大事密报朱棣。   过了几日,奉天殿刘海福被杖责一事传至妙锦耳中,妙锦便来到奉天殿劝说:“陛下,皇后仁德,如今又有孕在身,此时封妃,实为不妥。”“妙锦,朕与你自幼一同长大,当年朕本欲请太祖皇帝封你为皇太孙妃,奈何太祖皇帝将皇太孙妃之位赐予他人,如今你只做贵妃已是委屈你了,若等到削藩之后再册封,朕怎么对得住你?”妙锦说道:“陛下可知太祖皇帝当初为何不愿陛下纳我为妃?太祖皇帝是怕我得专宠,其他妃妾生妒而使得后宫不睦,若后宫不睦则陛下便不能安心于前朝政事,太祖用心着实良苦。妙锦并不在乎贵妃之名,妙锦只愿陛下能治理好这大明江山,只要能为陛下排忧解难,纵使此生无这贵妃名分又何妨?陛下家事便是国事,只有后宫和睦,陛下才可专心于朝政。皇后母仪天下,她对我生妒乃是太过在乎陛下的缘故,如今皇后娘娘又怀有龙嗣,陛下要替皇后着想,为龙嗣着想、更为大明江山着想,请陛下移驾坤宁宫。”朱允炆听了妙锦的话,紧紧握住她的手,“朕此生有你这一知己,真是万幸。纵使有朝一日,朕什么都没了,只要有你在身边,朕也无憾此生了。”妙锦听朱允炆如此说,赶忙说道:“陛下切勿说此不吉利的话,陛下为天下君父,天下是陛下的,大明是陛下的,请陛下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让后宫和睦,前朝安稳,请陛下移驾坤宁宫。”朱允炆深情地看着妙锦点了点头。   在去坤宁宫的路上,朱允炆想到皇后马春柔自嫁与自己便贤良淑德,对自己也是万般关怀,妙锦说得对,皇后生妒,乃是太过在乎自己的缘故,于是朱允炆对马春柔的愧疚与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不知不觉间,朱允炆已来到了坤宁宫门前,坤宁宫的宦官见朱允炆前来,刚要去禀报皇后来迎驾,朱允炆摆摆手,“不必了,朕来看看皇后,你退下。”说着,朱允炆走了进去。   马春柔不知朱允炆已到,还坐在床头哭泣,突然听见朱允炆在身后说道:“如此哭泣,岂不伤了凤体?”马春柔回头看去,见是朱允炆,忙起身施礼,朱允炆赶忙搀扶,“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妙锦说得对,朕不该在你有孕之时筹备纳妃之事,你安心养胎便是。听宦官们说你近日夜夜难眠,如此下去,恐怕会伤了龙嗣,这几日,朕在坤宁宫陪你入睡。”马春柔听到此处泪如泉涌,哽咽着说道:“妾谢陛下隆恩,是妾不好,妾不够大度,不配为皇后,陛下恕罪。”朱允炆赶忙安慰:“别如此说,你平日里那般贤淑,怎可说不配为皇后?如今安心养胎便是。”朱允炆说着拉起马春柔的手,“陪朕出去走走,在屋中哭泣,岂不辜负了如此月色?”马春柔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十六、得奇略朱棣奔京师 谋议和月婵赴江北   建文三年三月,燕军与盛庸军大战于夹河。燕军东北向布阵,盛庸军西南向布阵,双方鏖战多时都分不出胜负,可就在战争陷于僵持之时,突然刮起了一阵东北风,尘埃涨天,沙砾击面,这场东北风改变了战局,燕军顺风猛攻,朝廷军节节败退,盛庸见此情状,赶忙率领朝廷军撤退,朱棣率军追至滹沱河,俘获朝廷军无数,盛庸败走德州。   夹河之战胜利后的数月之中,朱棣多次出兵,且连战连捷,可朱棣依旧愁闷不已。这日,道衍见朱棣在燕王府书房中看着战图独自愁闷,便走到朱棣身边,“殿下在看咱们攻占了多少城池?”朱棣叹了口气,“是啊,靖难两年有余,除北平外,本王只得了永平、保定、大宁三府。如此下去,不知这靖难要到什么时候,现如今还不知济南何日能攻得下。”道衍看了看战图,缓缓说道:“济南攻不下,殿下就不必攻济南了。”朱棣听了此话,抬起头来,“不攻济南怎么行?打下济南才能打到南京。”道衍笑了笑,说了八个字:“毋下城邑,疾趋京师。”朱棣疑惑非常,“毋下城邑,疾趋京师?”道衍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殿下方才不是说了,靖难两年有余,除北平外,殿下只得了永平、保定、大宁三府,如此下去,靖难何时能成?济南有重兵坚守,且铁铉等人绝非等闲之辈,殿下不妨绕开济南,直趋南京,南京若是殿下的,那大明便是殿下的。不必在乎打下多少城池,殿下最后的的目的是南京。”朱棣茅塞顿开,“先生说的极是,若打下南京便夺了天下。只是,如何才能避开朝廷大军,直趋京师呢?”二人正说着,马三保来报:“殿下,左都督密信。”朱棣急忙接过密信,打开一看,放声大笑,“先生,太好了,这密信上说,建文将大军都设在了淮安、凤阳一带,扬州、泰州等地兵力极弱。咱们可以避开淮安、凤阳,先拿下扬州、泰州,然后直逼长江以北。”   于是,朱棣在燕王府誓师,准备直趋南京,此次誓师中,朱棣专门祭奠了张玉及其他阵亡的众将士:“世美、众将士们,本王要与建文临江一决了。自本王起兵之日,诸位将士便跟随本王左右,出生入死。本想与各位同富贵,可谁知诸位竟战死沙场,本王本应与诸位同去,可大业未成,本王不能让你们白白阵亡。待本王渡江直趋南京,成就大业,再来祭奠诸位将士亡灵。”朱棣越说情绪却激动,脱下自己的战袍扔到了火中,回过身来对众将士慨然说道:“频年用兵,何时已平?要当临江一决,不复返顾。本王誓与诸位将士同富贵、共存亡。”燕军顿时士气大振,于是,朱棣率军出战。   朱棣依道衍之计,“毋下城邑,疾趋京师”,率军打下朝廷兵力极弱的扬州、泰州,于建文四年五月,直逼长江以北。   朱棣直逼长江以北,朱允炆惊慌失措,妙锦赶忙献计:“陛下,燕贼已逼近江北,何不用些计策?”朱允炆赶忙问道,“用何计策?”妙锦凑到朱允炆身旁,悄声说道:“燕贼向来偏心高煦,不喜高炽,而高炽、高煦兄弟又多年不和,陛下可遣书高炽,若他肯为北平内应,便许以他燕王之职。”允炆摇摇头,“高炽表弟怕是不肯。”妙锦一笑,“高炽是绝不会应了陛下的。”允炆自是惊讶,“那你为何还要让朕遣书与他?”妙锦正色说道:“离间他父子,让他们内乱,才可分了燕贼精力。”朱允炆犹豫着:“那高炽表弟岂不危险?”妙锦焦急万分,“陛下,朝堂之上,切莫有妇人之仁。况且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待燕贼渡了江,咱们便只可死守这一座南京城了。再说高炽他富有大才,当年连太祖皇帝都赞高炽有君人之识,若能除去高炽,也能免去陛下日后大患。”允炆狠了狠心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朱允炆一面遣书朱高炽,许以燕王之职,一面派人告与朱棣此事,欲用离间之计使他父子反目。可谁知朱高炽聪明过人,接到书信后,并不启封,而是赶忙吩咐道:“李崇,将此信八百里加急送到父王帐前,你亲自去,我的命全在这封书信上,我能否活下来,全看你了。”李崇接过信,说道:“世子放心,李崇纵然舍去性命也要将这书信及时送到燕王殿下帐前。”李崇说完,转身便冲出房门。   徐令仪得知此事,狂奔至燕王府门前正好看到准备出发的李崇,徐令仪叮嘱道:“此事关系世子性命,切不可耽搁。”李崇应道:“王妃放心,奴去找殿下了。”李崇说完,疾驰而去。于是李崇快马加鞭,日夜狂奔,终于到了朱棣军帐。   此时朱高煦得知建文遣书朱高炽一事正在朱棣那里离间:“父王,大哥一向与建文交好,皇爷爷在时,他俩便在宫中品茗谈书,我兄弟三人困于南京之时,建文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放了我们三人。大哥若献出北平,父王必败。父王,五皇叔家的有爋表弟,便是与建文一心,才上报朝廷五皇叔有不法事,最后五皇叔落得个被废的下场。父王,外贼不足惧,家贼才最要命啊。”朱棣大怒,吩咐道:“三保,立即回北平,斩杀世子。”三保犹豫不决,“殿下三思。”朱棣大喝一声:“快去,斩杀世子,以绝后患。”三保应了声“是”,正要退去之时,账外有人大喊一声“且慢。”此人疾步走进账来,众人一看,是马煜。马煜双手捧上书信,“殿下,世子派李崇八百里加急将此书信送至殿下帐前。”朱棣一看,那书信尚未启封,马煜赶忙说道:“恐怕是建文的离间之计。”朱棣拍案大喝:“建文狠毒,竟离间我父子,险些让我失了高炽。”朱高炽便如此保住了性命。   这一日,道衍来到朱棣帐中施礼说道:“殿下,贫僧有一事相求。”道衍自跟随朱棣以来从未求过他什么事情,今日道衍开口相求,朱棣立即说道:“先生请讲。”“待殿下攻破南京,坐拥天下,请殿下留下一人性命。”朱棣听道衍如此说,好奇地问道:“何人?”道衍肃然答道:“侍讲学士方孝孺。这方孝孺乃是方克勤之子,方克勤为官清廉,只是在太祖年间不幸卒于空印之案。方孝孺更是清正廉明,刚正不阿,且才华超群,学问了得。待殿下成了大业,那方孝孺是断断不会降附的,请殿下千万不要杀了他,若杀了孝孺,恐怕天下读书种子绝矣。”朱棣笑了笑欣然应允:“先生放心,方孝孺学问了得,名震天下,若他日本王谋成大业,定重用方孝孺。”   得知离间之计被朱棣、朱高炽父子所破,朱允炆急忙召来侍讲学士方孝孺商议。方孝孺说道:“陛下,若想平定燕乱,其一,应派大臣外出募兵,号召天下勤王。其二,派使臣过江北与燕贼议和,拖延时日。”朱允炆连连称是,“方先生所言极是,袁忠,传旨下去,令齐尚书、黄太卿外出募集勤王之师。可是这议和的使臣该派谁去呢?”袁忠走上前来,“陛下,燕王幼年之时,与庆成郡主交好。”朱允炆恍然大悟,“对呀,快让庆成姑姑去江北议和。”这庆成郡主朱月婵乃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侄女,燕王朱棣的堂姐,当年朱元璋为众皇子皇女们设了供他们读书的大本堂,幼年的朱棣就与众皇子、皇女们在大本堂读书。幼年的朱棣、朱橚与这庆成郡主朱月婵都很要好。所以朱允炆这才派庆成郡主朱月婵渡江与朱棣议和。   朱棣见自己的堂姐朱月婵前来,眼中泛出了些许泪光,“姐姐......”朱月婵迎上前去,“老四,这些年你受苦了。”就算不提小时候的情分,只是这一句话,便暖了朱棣的心,的确,朱棣这些年受了不少苦,他是提着脑袋在靖难,只要靖难失败,他便万劫不复。这些年来,他身心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朱棣有些哽咽了:“姐姐疼我,知道老四受了苦,老四受的苦不只是这几年,老四从八岁那年开始,便一直在受苦。”朱月婵的眼睛湿润了,“是啊,谁人能知道一个八岁的孩子失去母亲的痛苦。”“不止失去母亲,从小到大,老四何曾有过一丝皇子的优越?我不得父皇的宠爱,受尽了皇子们的欺负。姐姐对我与五儿的好,我时刻记在心中。那年本王与五儿在御花园赏花,二哥欺负我俩,还是姐姐替我们与其理论。”朱月婵用罗帕拭去眼角的泪水,“时光过得真快,姐姐还记得后来太祖皇帝斥责了老二,还与咱们共赏花。”朱棣点点头,“时光飞快,恍如隔世啊。当年咱们大本堂读书,御花园玩耍,就如昨日一般。五儿现在何处?我兄弟二人多年不见,自他被建文削废之后,我便日夜担忧,他可还好?”朱月婵答道:“五儿已被召至京师,只是没有恢复爵位。你放心,五儿还好,齐王等还在狱中,可陛下隆恩,已将五儿安置在喈凤宫了。”朱月婵细细地看着朱棣,接着说道:“既然还记得往日时光,便看在太祖的面子上,退兵如何?都是太祖的子孙,本是同根而生,不如你与陛下划江而治如何?”朱棣脸色骤变,说道:“父皇戎马一生、励精图治才换来大明江山,割裂父皇的江山、土地岂不是大逆不道?再说了姐姐,既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建文为何要削掉诸位藩王?既都是太祖皇帝子孙,建文为何要置本王于死地,以致本王起兵靖难?如今本王兵至长江,却来与我谈同根之情。况且这必是缓兵之计,待本王退兵之后,建文再调兵来攻打本王,是也不是?心胸如此不坦荡,还何谈同根之生?这等奸计定然又是奸臣所想,允炆年轻,本王遵从太祖遗训,特来清除君侧之恶,然后愿效周公辅成王。姐姐若是来做说客的,还是回去为好,他日待老四除了奸臣,你我姐弟再叙同根之情。”这一番话让朱月婵无言以对,议和就此失败。    ☆、十七、左都督赴死忠燕王 马皇后殉国救夫君   议和失败,朱允炆赶忙派盛庸率军至浦子口,与燕军又是一番激战。盛庸率全部军力拼死作战,燕军不敌,几近败退,朱棣横刀立马,率精锐冲入敌阵,盛庸亲自率大军前来,将朱棣团团围住。朱棣左冲右突,奋力拼杀,可朝廷军打退一波又来一波,此时的朱棣已是精疲力竭,盛庸见朱棣体力不支,率精锐向朱棣袭来,正在朱棣要被盛庸等擒获之时,只听得一人大喊:“父王莫怕,高煦来了。”众人看去,只见朱高煦率援兵而至。朱高煦骁勇异常,不顾性命向朱棣奔去,见朝廷军便砍,吓得朝廷军无人敢接近,朱高煦终于在乱军中救出朱棣。   本以为束手就擒的朱棣见朱高煦前来相救,甚是欣慰,想到高煦几次于乱军中救出自己,朱棣拍着高煦的背说道:“高煦,你这奋勇杀敌的劲儿与父王真像,世子多疾,你且勉之。”朱高煦听得此话,心中暗想:“看来父王若成大业,必将储君之位传与我,此时不立战功,更待何时?”于是朱高煦更是冒死拼杀,身负多处重伤,终于击败盛庸。   盛庸军队被击败,随后朝廷军水师也投降朱棣。朱棣终于渡过长江,直逼南京城下。   朱允炆知大势已去,可依旧常朝,只是今日朱允炆神情恍惚,在龙椅前踱步,一言不发。方孝孺说道:“陛下,城中有兵二十万,陛下亲自率兵守城,等待黄太卿、齐尚书募兵来援。就算抵挡不住燕军,君王死于国难,虽败犹荣,何惧之有?”朱允炆沉默不语,还是独自徘徊于龙椅前。突然一朝臣喊道:“陛下,燕贼一路势如破竹,今日已渡江直逼南京,酿成今日之祸,全因朝廷出了内奸。朱允炆停住脚步,问道:“内奸?谁是内奸?”那朝臣答道:“左都督徐增寿。当年太祖皇帝病重,招燕贼入京,是左都督置信提前告知,让燕贼有了准备,留住了燕贼性命。燕贼三个儿子在南京为太祖奔丧,是左都督为他们弄来三匹好马,让他们赶快回北平。还是这左都督密信于燕贼,告知他扬州、泰州防卫空虚,以致燕贼绕过淮安、凤阳,直逼江北。还有……”“够了。”朱允炆大喊一声,拔出殿上力士的佩剑径直走到徐增寿面前,“他说的可是真的?”“回陛下,是。”朱允炆怒不可遏,“朕待你徐家不薄,为何?”徐增寿肃然答道:“陛下,自太祖皇帝始,徐家便深沐皇恩,正因为如此,臣要为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为太祖的万代基业着想。燕王雄才大略,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燕王若能继承大统,定不逊于秦皇汉武、只有燕王继承大统,才能缔造太平盛世。”朱允炆听得火冒三丈,一剑刺死了徐增寿,徐增寿倒在地上,支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燕王定是治国之君......不信,百年之后自见分晓……”说毕,徐增寿气绝身亡。朱允炆一向仁弱,今日挥剑杀人,心有余悸,又听了徐增寿之言,心灰意冷,也顾不得朝臣们说什么,只淡淡说了句:“退朝吧。”   待众朝臣退去,袁忠命人将左都督徐增寿葬了。朱允炆说道:“方才左都督言,燕贼才是治国之君。只有燕贼继承大统,才可缔造太平盛世。”留在奉天殿的方孝孺忙说道:“陛下,自古以来,哪位治国之君不是以忠孝仁义治天下?燕贼起兵谋逆是为不忠,悖逆太祖是为不孝,涂炭生灵是为不仁,同室操戈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贼如何治国?”朱允炆早已听不下这些话,只是喃喃自念后主李煜的词:“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方孝孺走上前去,“陛下不可如此自轻,怎可自比那亡了国的李后主?”突然一宦官跑上殿来,“陛下,不好了,燕贼渡江了。宫人们、朝臣们都慌了,四处奔逃。”方孝孺赶忙说道:“吩咐守军紧闭城门。”袁忠赶忙劝说:“陛下,快换上宦官衣衫,趁乱逃出宫去吧。”朱允炆苦笑一声,“朕若逃出去,他日有何颜面见太祖皇帝?着曹国公李景隆、谷王朱橞等守城门,能抵得燕军一时便抵抗一时,朕在这奉天殿放上一把火,朕与这奉天殿共同化为灰烬,朕看他朱棣如何篡位。”不待袁忠再说话,殿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陛下。”众人看去,乃是徐妙锦,妙锦疾步上前,说道:“陛下不逃走也不必放火,就在这奉天殿等着燕贼,陛下是□□皇帝所立,我就不信,他朱棣敢悖祖篡位。”妙锦的话音刚落,皇后马春柔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子朱文圭前来,后面还跟着太子朱文奎与主录僧溥洽,马春柔向朱允炆施了一礼,“陛下,主录僧溥洽求见。”只见那溥洽双手托着一铁匣,跪倒在朱允炆面前,“陛下,太祖皇帝病重之时,曾单独召见过微臣。”袁忠赶忙说道:“确有此事,陛下也是知道的。”溥洽接着说道:“微臣奉太祖皇帝之命将太祖留下的铁匣用铁锁封住,太祖有言,若陛下有难,将铁匣交与陛下。”朱允炆赶快接过铁匣,吩咐道:“快,把钥匙拿来。”溥洽说道:“没有钥匙,太祖之命,此锁已用铁水浇铸,不到危急之时,不得让任何人得知。”朱允炆晃了晃那铁锁,吩咐道:“袁忠,快将锁砸开。”袁忠立刻找来铁锤,将铁匣上的锁砸开,众人都凑过来看。   朱允炆打开铁匣,只见那铁匣中有物三件。一把剃刀、一张僧人度牒和一封敕书。朱允炆打开敕书,只见那敕书上写着:“应文密地出。”朱允炆自语道:“朕名为‘炆’,皇爷爷说的应文便是朕了。”方孝孺说道:“陛下,太祖皇帝圣明,妆成僧人的模样逃亡便不易被人察觉。陛下快快剃度为僧,逃出宫去,只要陛下留得性命在,便可他日东山再起。”“可到处都是燕军,朕从哪里逃出去?”溥洽说道:“陛下可从皇宫涵洞逃出,那涵洞尽头便是秦淮河,待到了秦淮河,陛下乘船而去。”马春柔赶忙劝说:“陛下,别再迟疑了,快快剃度。陛下尽管去,妾会留在奉天殿保陛下安全出走。”朱允炆一惊,“你怎么可以留在奉天殿,待燕贼来了,你怎么办,你当然与朕一起走。”马春柔摇摇头,“燕贼进了皇宫,找不到陛下,怎可善罢甘休?他必会派重兵搜捕陛下的。陛下逃出宫后,妾便穿上陛下的衮龙袍,戴上陛下的翼善冠,在这奉天殿放上一把大火,让这大火把奉天殿烧成灰烬,让这大火把妾烧得面目全非,待燕贼找到本宫的尸身,劳烦袁公公谎骗他这便是陛下的尸身,燕贼信以为真,如此陛下才能在宫外安心度日。”朱允炆放生大哭,疾步上前揽过马春柔与她怀中的小皇子,“春柔,这些年来,朕倾心妙锦,时常冷落于你,今日你念及朕的安危,却要自己舍生,这叫朕如何对得起你?不行,你与朕一起走。”马春柔也是泪如雨下,“陛下,妾嫁与陛下便应生死相随,今日陛下有难,妾无力带兵抗燕,只能以此计策保得陛下后半生在宫外平稳度日。”朱允炆已是泣不成声,“朕不走,要走,你与朕一起走,朕下半生好生待你。咱们去过平民的生活。朕再也不会冷落你了。”“妾不在火中烧得面目全非,造成陛下已驾崩的假象,燕贼如何能放过陛下?陛下出宫之后隐姓埋名,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妾只有一事相求,带着咱们的孩子文奎、文圭出宫,将他们抚养成人,陛下他日若与妙锦姑娘成婚,请陛下看在他们失去生母的份儿上,多疼爱他们一些。陛下,快快剃度,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众人也都拉着朱允炆,溥洽为他剃度,袁忠为其更衣。   马春柔这时走到妙锦面前施了一礼,妙锦赶忙相扶,“皇后娘娘这可如何使得?”“妙锦姑娘,从前,因为陛下心中只有你,本宫妒忌。如今,本宫求你,求你照顾好陛下,照顾好文奎、文圭。”马春柔说完便将怀中的小皇子朱文圭递给了妙锦。妙锦哽咽着接过小皇子,“娘娘……”春柔接着说道:“你与陛下同去,本宫知道你俩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你是陛下最知心的人,陛下失了皇位,只有你在他身边相伴,他才能活下去。谢过妙锦姑娘了。”妙锦心中五味杂陈,眼泪扑簌簌直落。   正在此时,曹国公李景隆、谷王朱橞打开了金川门,南京陷落。朱棣率军急忙向城中奔去。朱棣眼看着自己四年的靖难就要成功,却被一人拦住,这人正是道衍,“殿下且慢,殿下现在不宜入宫。”朱棣听了此话愣住了,道衍接着说道:“建文乃是□□皇帝所立,咱们靖难说的是要除奸臣,待殿下入宫见了建文,除了奸臣,是否朝见天子而还呢?”朱棣恍然大悟,自己被这近在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竟没有想到这些。道衍继续说道:“给建文一些时间,下退位诏书,还是悄然自尽,且由他去选。”于是朱棣驻守在了龙江。   朱允炆剃去了青丝,换上了僧袍,看上去俨然就是一位年轻僧人。方孝孺等都催促着:“陛下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陛下一路上多珍重。”奉天殿上顿时哭成一团。朱允炆还是不舍丢下皇后,还在与马春柔语别,突然一宦官又跑进殿来:“陛下,曹国公与谷王殿下打开金川门迎接燕贼了,燕贼率军入了南京,可却没有入皇城,而是驻守在龙江了,现燕贼正抚安军民。”妙锦大骂道:“曹国公可耻,陛下待她不薄,他竟卖主求荣。燕贼好不要脸,他驻守龙江,是让陛下自裁,如此,他便名正言顺的夺位了。”朱允炆心中恼火万分,却是无可奈何,只好用拳猛捶大殿的柱子,“朕真不该误用李景隆那厮,都是朕无用,三年了都除不掉燕贼。朕负了皇爷爷的厚望。朱棣,朕化作厉鬼也饶不了你。”见朱允炆的拳都捶出了鲜血,马春柔赶忙跑上前去,拉过朱允炆的手,“陛下不要自苦,快逃出宫去,与妙锦姑娘好好度过余生。妾不会让燕贼得逞的,妾将这奉天殿烧了,看他在哪儿登基,看他如何篡位。”朱允炆嚎啕大哭,“不行,朕不能丢下你。”方孝孺忙劝道:“陛下快走,趁现在宫中大乱还好逃出去,不然待宫中的人都逃了出去,陛下出逃便不易了……陛下真的想做李后主不成?”溥洽赶忙将朱允炆拉到奉天殿门口,说道:“陛下快从涵洞逃出宫去。”马春柔又忙着把事先准备好的钱物塞到朱允炆手中,说道:“陛下好生珍重,咱们来世再作夫妻。妙锦姑娘,拜托了。”   朱允炆痛哭不忍离去,方孝孺、袁忠、溥洽硬是将朱允炆推走了,妙锦抱着朱文圭,领着朱文奎紧紧相随。朱允炆边走边哭喊:“春柔,朕会好好将孩子们抚养成人,我们来世还做夫妻。”朱允炆、徐妙锦、朱文奎、朱文圭从皇宫涵洞逃出宫去了。   皇后马春柔脱下了大衫霞帔,摘下了燕居冠,穿上了朱允炆的衮龙袍,戴上了翼善冠,在奉天殿放了一把火,大火之中,马春柔自言自语道:“以前在坤宁宫,陛下何曾想起过妾,陛下可知妾日日挂念你?如今能以此贱命换来陛下一生的挂念,纵然百死也是值得。如此说来,我倒该谢谢他朱棣了。只是太祖皇帝,请保佑我的允炆和孩子们在宫外平安度日。”突然马春柔大喊一声:“允炆,春柔来生再嫁与你了。”马春柔说完便倒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十八、入皇宫藩王备登基 诛十族忠臣死国难   驻守在龙江的朱棣,突见奉天殿方向起火,赶忙率军入宫,魏国公徐辉祖率军抵抗,徐辉祖不敌,败下阵来。徐辉祖痛哭流涕:“太祖皇帝,江山就要易主了,臣有心抗燕,却已无力回天,臣对不起太祖皇帝。”徐辉祖哭罢,独自一人去了父祠,直至朱棣登基为帝,徐辉祖都在父祠当中不肯出来谒拜朱棣,朱棣一怒之下将徐辉祖关押在了天牢,幸有令仪为自己的长兄求情,才令其返回私宅,得以善终。   朱棣打败了徐辉祖,便带兵匆匆奔向奉天殿,待朱棣赶到奉天殿,便急令宫人、亲兵救火。朱棣见袁忠坐在地上哭泣,便走上前去,“袁公公,允炆去了哪里?”袁忠起身给朱棣施礼,“好多时日不见四殿下,不知四殿下可好?”“还好,袁公公身体也还康健?”袁忠点了点头,“托四殿下的福,老奴也还好。时光荏苒,昔日四殿下在御花园玩耍之情景真是恍如昨日。”“是啊,记得二哥、三哥欺负本王与老五,都是袁公公偷偷找来大哥来护着我兄弟二人。”袁忠眼中泛着泪光,“老奴此生都周旋在殿下母子与太祖爷孙之间,既不能负了太祖,也不能负了碽妃。既要遵照太祖遗训,又要保你兄弟无恙,老奴好生为难。今日四殿下带兵入宫,老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朱棣此刻全然没有一点心思听袁忠说这些,只是焦急地询问着:“袁公公,允炆去了哪里?”袁忠指着火还未灭的奉天殿,“陛下就在这火海之中。”朱棣看了看火还未灭的奉天殿,半信半疑地说道:“袁公公向来最为忠厚,从不说谎。”“火灭之后,四殿下亲看。”   朱棣还是半信半疑,待奉天殿的火灭了,整座大殿几乎烧成了灰烬,朱棣急忙率领亲兵走到这废墟中间来,亲兵在废墟中找到一具尸身,那尸身已烧得面目全非,尸身腰间玉带上的玉饰还清晰可辨。袁忠见马皇后死得如此凄惨,不由得潸然泪下,可又不能说出这尸身是谁,只得跪在尸身前哭喊着:“陛下......陛下......”朱棣一把拉过袁忠,“这是谁的尸身?”袁忠哭泣着,“四殿下不见那是陛下的玉带?”朱棣冷冷说道:“允炆身长七尺,这尸身哪有七尺?”袁忠被朱棣的话惊住了,袁忠很是了解朱棣,他深知朱棣文韬武略,聪慧异常,朱棣既已从尸身的长短起了疑,便绝不会相信朱允炆已死。   正在此时,朱能走上前来,“殿下,这不是皇后的燕居冠?”朱棣从朱能手中拿过燕居冠,拂去冠上的灰烬,“可找到皇后的尸身?”朱能答道:“整座奉天殿就这一具尸身。”朱棣转身问袁忠:“皇后的燕居冠应在坤宁宫,而不该在奉天殿,看这尸身的长短,莫不是马皇后?”袁忠抬起头来,凝视着朱棣,说道:“四殿下何必如此?四殿下既然还记得昔日懿文太子百般呵护于你,如今又何必计较他的儿子身长几尺?”“本王只是想知道允炆的下落而已。”袁忠见朱棣还是不肯罢休,便问道:“四殿下起兵为何?若陛下还在,难不成四殿下清君侧之后依照组训,收兵于营,朝天子而还?陛下驾崩既是成就四殿下的最好结果,四殿下还何必追究允炆何处?”朱棣听罢,沉默半晌,突然对着尸身哭泣道:“傻小子,你何故如此。皇四叔来替你铲除奸佞,你却被奸臣蛊惑,白白送了性命。”   过了几日,宁王朱权率诸王及群臣劝谏朱棣:“国不可一日无君,建文帝受奸人蛊惑葬身火海,二位嫡出皇子又下落不明。诸王之中,只有燕王殿下年龄最长,威望最高。请殿下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即位为帝。”朱棣故作推脱:“本王奉天靖难,只为清除君侧,待擒获黄子澄、齐泰等奸臣,本王便收兵而还。”诸王及群臣又再劝谏:“请殿下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殿下为太祖高皇帝与孝慈高皇后嫡子,理应挽大明于危难。请殿下先即位再除奸臣。”宁王朱权及群臣苦苦劝进四天,朱棣终于答应登基为帝,随即派人到北平接来了燕王府中的亲眷。   这日,朱棣率军从龙江入宫准备登基事宜。惊心动魄的靖难之役终于结束了,骑在战马上向皇宫奔去的朱棣感慨万千,幼年丧母的悲痛,少年发奋的辛劳,中年起兵的艰辛一一在他脑中掠过,看着越来越近的皇宫,一丝欣慰骤然掠过朱棣的心头。可突然一人冒死拦住朱棣,大喊一声:“殿下且慢。”朱棣急忙勒马停住,只见马前一文臣拦于道中,朱棣见此文臣仪表堂堂,更吃惊一文臣竟敢当街拦住自己,朱棣还在疑惑当中,那文臣已开口问道:“殿下是先谒陵还是先即位?”此文臣一句话点醒了朱棣,自己起兵乃是“奉天靖难”,讨伐奸臣的,如今天位已虚,自己即将登基为帝,却不曾去祖灵告祭一下自己的父皇,这成何体统?这文臣提醒得甚对,先去谒陵,否则,便是谋逆。朱棣赞许地向那文臣拱了拱手,“敢问先生姓名。”那文臣答道:“臣翰林院编修杨荣。”朱棣再对杨荣拱了拱手,便急忙调转马头率大军去了太祖孝陵。   朱棣行至孝陵,走进享殿,环视着享殿中的牌位,见这享殿里依然没有自己生母碽妃的牌位。朱棣走到朱元璋的牌位前,跪倒在地,眼泪直落:“父皇,老四来了。老四又跪在您的牌位前了,多少次,老四都以为此生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父皇,老四总算能与父皇好生畅谈一番。父皇可知老四这久治不愈的咳疾与风湿之症便是当年北征之时所患?父皇你太过偏心,老四自小失去生母,又不得父皇垂爱。这四十年来老四受人欺侮,忍气吞声。秦、晋二王欺侮我兄弟,老四百般隐忍;建文削藩,老四佯装痴颠;战场之上,老四冒死拼杀,几番险些丢了性命。可老四从未认输,总有一天老四要让父皇看到,若无皇四子燕王棣便无大明海清河晏之盛景,若无碽妃便无大明太平盛世之基业。如今,天位已虚,诸王群臣再三劝进,老四不能置父皇基业于不顾,不能置天下生民于不顾,老四就要登基为帝了,父皇放心,老四定学父皇为政勤勉,励精图治,把这大明江山治理好。还有,老四知道父皇是爱母妃的,这么多年来,父皇与母妃生亦别离,死亦别离,苦了父皇、也苦了母妃。待老四登基为帝,老四便将母妃的牌位放在这享殿中,让母妃陪伴父皇。”说毕,朱棣站起身来,走到享殿的门口,朱棣又回转过身来,“老四不会让父皇失望的,父皇此生未完成的,老四替父皇完成,多年之后,老四会给父皇缔造一个海清河晏的大明盛世。”朱棣说完,便离开了享殿,跨上战马,直奔皇宫。   既要即位称帝,就需要一位能服众的人来为朱棣草拟即位诏书。方孝孺为当今大儒,名震天下,当然是草拟即位诏书的首选人物,朱棣的即位诏书若是能由方孝孺来草拟,那朱棣便在很大程度上赢得了民心。于是朱棣请来了方孝孺草拟即位诏书,朱棣毕恭毕敬地在大殿当中等着方孝孺,不料方孝孺却身着孝衣大哭着走上大殿。朱棣见状赶忙走到方孝孺身前,笑着说道:“先生毋要自苦,本王只是效仿周公辅佐成王。”方孝孺冷笑一声,“如今成王何在?”“成王自焚而亡。”方孝孺又问:“怎不立成王之子?”“成王之子下落不明。”“嫡子不存,庶子还在。”“国赖长君。”“如何不立成王之弟?”朱棣有些不耐烦,“这是我皇家家事,不劳先生费心。”方孝孺狠狠盯着朱棣,泰然说道:“天下乃是太祖的天下,我身为大明臣子,就要遵从太祖遗训。”朱棣厉声吩咐侍从:“拿纸笔来,让方先生草诏。”方孝孺接过笔来,看着朱棣又是冷笑一声,便奋笔疾书,书毕,将纸张交予朱棣,朱棣接过一看,上书:“燕贼篡位。”朱棣大怒,把纸张撕得粉碎。方孝孺指着朱棣骂道:“你这狗彘不若的谋逆乱臣,就算你登上皇位又如何?你注定永世受人唾骂。”气得浑身发抖的朱棣指着方孝孺,“你若不草诏,本王便诛你九族?”方孝孺仰天大笑:“燕贼篡帝位,不得善终,忠臣死国难,虽死犹荣。区区燕贼,诛我九族何所惧?便诛十族又奈何?”朱棣火冒三丈,大喊道:“好,本王成全你,诛方孝孺十族,聚宝门行刑。”方孝孺咬着牙齿骂道:“燕贼!燕贼!你永远是谋逆的燕贼,世世代代受人唾骂的篡位燕贼。”朱棣大喊道:“方孝孺九族及门下学生不得一人生存。”   听到被诛十族的消息,方孝孺的妻子郑氏性情刚烈,不待燕军来到府上,便与方孝孺的两个儿子方中宪、方中愈自缢而亡,方孝孺的两个女儿来到秦淮河边,跳河自尽。方孝孺其余亲人及门下学生共八百七十三人被押赴聚宝门。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被砍下头颅,方孝孺声泪俱下。方孝孺的弟弟方孝友见兄长哭泣,开口劝道,“哥哥不必悲伤,父亲在时便常对你我说,人活在世,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方家世代贤良,忠君报国。如今满门忠烈,先祖足当含笑九泉。”方孝孺扭头看着方孝友,眼泪却是止不住,哽咽着说道:“殉身大明、尽忠陛下,我百死何憾?只是苦了你们。”方孝友微微一笑,对着方孝孺吟了一首绝命诗:“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方孝孺听了方孝友的这首诗,闭上了双目,也吟了一首绝命诗:“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鸣呼哀哉兮庶不我尤!”如此,千古忠臣方孝孺为建文帝尽忠,时年四十六岁,其十族被朱棣诛杀。    ☆、十九、登皇位朱棣赏功臣 念情义纪纲救同窗   诛杀了方孝孺十族,可朱棣却找不到了能草拟即位诏书的合适人选。毕竟才惊世人,又能名震天下的人是十分难找的。朱棣独自坐在桌前愁闷着,正在此时,道衍款款走来,见朱棣若有所思,愁眉不展,道衍施了一礼,问道:“殿下可是为草诏一事烦忧?”“正是。”道衍一笑,“贫僧向殿下推荐一人,此人乃我有明以来才学第一人,其才华堪比西汉相如、盛唐太白。纵使没有方孝孺,殿下若得此人草诏,也可令天下臣服。”朱棣急忙站起身来,“先生所说是何人?”道衍答道:“我大明第一才子解缙。”朱棣的愁容立刻消散,近前两步,“先生是说那自幼颖敏,七岁便能述文,如今已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解缙?”道衍点点头,“正是。解缙乃是洪武二十一年的进士,曾向□□皇帝上封事万言,解缙批驳□□,言‘国初至今,将二十载,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见了解缙所上之书,不但不怒,反而大赞其才,□□命解缙回乡,定于十年后再用。解缙归乡八年,□□驾崩,解缙便入京奔丧,一些朝臣便以‘违旨’之名弹劾解缙,建文便将解缙贬为河州卫吏,幸得礼部侍郎董伦所荐,解缙才留在了翰林院,做了个小小七品待诏。建文主政这些年,解缙身怀大才却并不得志,如今得知新皇令他草拟诏书,定会欣然应允。”朱棣大笑着拍拍额头,“对呀,本王怎的把这大明第一才子忘了?三保,快去传令解缙草诏。”   道衍果然没有说错,大明第一才子解缙欣然为朱棣草拟了即位诏书。   有了即位诏书,朱棣废黜了建文年号,于洪武三十五年六月十七,即位称帝。因为奉天殿被焚毁,尚未修缮完毕,朱棣的登基大典便在奉天门举行。文武百官齐在奉天门跪听即位诏书:“诏曰:昔我皇父□□高皇帝,龙飞淮甸,汛扫区宇,东抵虞渊,西谕昆仑,南跨南交,北际潮海……朕乃整师入京,秋毫无犯,诸王大臣谓朕□□之嫡,应天顺人,天位不可以久虚,神器不可以无主,上章劝进,朕拒之再三,爰乃俯徇与情,已于六月十七日即皇帝位,大礼既成,所有合行庶政,并宜兼举。今年仍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其改明年为永乐元年……於戏!文帝入汉,尚资恭俭之风,武王绍周,愿广至仁之化。布告天下,其体朕怀。”待宣诏官将诏书宣读完毕,仪卫官将诏书放在了托盘之上,护送诏书出午门、端门,直至承天门,在乐声当中,那诏书被送上了承天门的城楼。礼部官员将诏书接在手中,印制送往全国各地。燕王朱棣靖难三年,终于登上了他梦想的皇帝宝座,改明岁为永乐。   登基大典的当日夜里,朱棣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喈凤宫。朱橚迎上前来,高兴地说道:“四哥,五儿在此等候四哥多时了。”朱棣眼中泛着泪光,快步走上前去,将朱橚的手拉起来说道:“五儿,你受苦了。”朱橚笑笑说道:“不苦,有四哥相救,建文奈何不了我。”朱棣端详着朱橚,感慨道:“多年不见,你竟清瘦成这般模样,还说不苦,明日常朝,四哥便复你周王之位,让你归藩。”朱橚说道:“谢四哥,五儿此生只愿在藩国与一家人相伴相守,便此生足矣。”朱棣笑笑拍着朱橚的肩,“一定如你所愿,四哥会常召你来京师的。”朱橚欣喜地点着头,“四哥今日登基,咱们快告诉母妃。”   于是朱棣与朱橚将碽妃的画像挂在墙上,二人对着那画像跪倒在地,朱棣说道:“母妃,儿臣今日登基了,这天下都是咱们母子的了。朕看谁还敢言碽妃低贱?朕会将母妃的牌位放在□□陵的享殿中,而且定是排在众妃之首。”说到此处,朱棣心中泛起了一丝哀伤,继续说道:“可这何以报答母妃的恩情?朕对天下人说,朕的生母是......”正在此时,马煜在门外喊道:“陛下,礼部的官员在奉天殿候着,要与陛下商议明日常朝之礼。”朱棣站起身来,“马煜,你进来。”马煜推开门,走到朱棣身前,朱棣开口吩咐道:“将寝宫喈凤宫重新休憩一番,着袁公公将这喈凤宫就按照朕年幼之时的样子装饰。派专人打扫与把守,没有朕的旨意,旁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马煜应道:“老奴遵旨。”朱棣拉起跪在地上的朱橚,说道:“四哥去奉天殿了,今夜你还住在这喈凤宫中,这是咱俩长大的地方。”朱橚点着头,恭送朱棣,朱棣拍拍朱橚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按照大明祖制,皇帝每日都要常朝,因为奉天殿被焚毁,朱棣常朝的地点便改在奉天门,今日是登基后的朱棣第一次常朝,百官都早早来到了奉天门等候,并不时地看着大殿上那金丝楠木的镀金龙椅,他们不知道这大明的新主人今日常朝会是一番怎样的情景。   常朝时辰到了,两众锦衣卫力士分别从东西两侧走过来,随后朱棣头戴翼善冠,身着盘领窄袖的衮龙袍,腰上佩着饰琥珀与通犀的玉带,虎步龙行,向龙椅走去,身后跟着两名亲信宦官,乃是马煜与马三保。待朱棣在龙椅上坐定,马煜与马三保分列朱棣身后,朱棣将手一挥,朝堂之上顿时雅雀无声,朱棣开口说道:“为清君侧、锄奸臣,朕于洪武三十二年奉天靖难,历时三年,终于保了大明社稷。本想效周公辅成王,可不想天位已虚,朕乃□□高皇帝与孝慈高皇后之嫡子,遂诸王大臣劝进再三,为保□□江山、大明社稷,朕应天顺人,荣登大统。从今往后,朕必当励精图治,不负□□所托。还望各位忠臣良将与朕一心,同朕共创大明盛世。今年仍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其改明年为永乐元年。”文武百官跪倒在地,齐呼万岁。朱棣接着说道:“靖难三年,功臣必赏。特追封张玉为荣国公,徐增寿为定国公,封朱能为成国公,邱福封淇国公,张信为隆平侯,张辅为新城侯,纪纲任锦衣卫指挥使。另外,李景隆仍为曹国公,周王朱橚、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各自恢复爵位并归藩。宁王朱权借兵有功,改封南昌。”   众人一番谢恩后,朱棣接着封赏:“朕的主录僧道衍先生随侍朕多年,靖难当中,屡屡立功。先生本姓‘姚’,如今天下已定,先生便复姓‘姚’吧,另外,朕赐先生名为‘广孝’如何?”道衍站出朝班,毕恭毕敬地说道:“臣姚广孝谢陛下隆恩。”朱棣一笑,说道:“姚广孝为僧录司左善世,特赐府邸一座、良田千顷、宫女数名。”姚广孝跪倒在地,“陛下,臣不要府邸,不要良田,更不要宫女,求陛下赐臣一座寺院便足矣。”“先生这是何苦?”“陛下,臣为僧数十载,早已断了尘缘,臣只愿潜心佛事,望陛下成全。”朱棣沉思了一会,“那好,将南京的隐能寺赐予先生。”   待姚广孝谢了恩,朱棣接着说道:“徐氏令仪,温雅贤良,德昭天下,特封为皇后,正位中宫,赐居坤宁宫;张氏清瑶,举止得体,勤谨奉上,特封为贵妃,赐居未央宫;王氏玉竹,贞静淑仪,娴雅谦和,同封为贵妃,赐居长乐宫。”   朱棣说完回头看了看马煜,接着说道:“马煜为人刚正耿直且靖难有功,特封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马煜疾步走到朱棣身前,跪倒在地,叩谢皇恩。   待封赏完马煜,朱棣又回头看了看马三保,说道:“三保,朕记得当年在郑村坝一战中,你是立了功的。”马三保赶忙跪倒在朱棣身前,“能为陛下靖难出力,不甚荣幸。”朱棣笑笑,“既是郑村坝立功,那朕便赐你‘郑’姓,从此,你便叫郑和吧,朕封你做内官监太监。”马三保叩首谢恩:“郑和谢陛下隆恩。”“起来吧,朕追封朕的奶娘冯氏为保圣贤顺夫人,过些日子你替朕回北平祭一下保圣贤顺夫人。”郑和应了声“是,陛下。”便退在了一旁。   封赏了功臣,朱棣命宦官们将几个箱子抬到了龙椅前,众朝臣看着箱子不知所以,朱棣看了看箱子,又扫视了一番满朝的文武,说道:“建文主政这几年,你们上了许多奏疏,事涉兵农、钱谷的,朕都留下来了。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你们言语轻侮朕的奏疏,是朕‘奉天靖难’这几年间,你们弹劾朕,为建文出谋划策讨伐朕的奏疏,你们人人有份。”   听朱棣说了此话,众朝臣吓得低头不敢作声。突然一朝臣站出朝班,“陛下,臣未尝写过这等奏疏,那箱子中定然没有臣的奏疏。”朱棣向下看去,冷笑一声说道:“朕当是谁呢?原来是洪武三十三年的科举探花李贯。看来你得意得很啊。你还以无为美?你饱学诗书,可惜不思报国。食其禄,任其事,当国家危急,你身为近臣却不进一言?实话告诉你们,朕所憎的不是建文遗臣,朕所憎的是诱建文坏祖法的乱政奸臣。你们当时是建文的臣子,食朝廷俸禄,为建文出谋划策,乃是忠君报国,何过之有啊?马煜,将这些奏疏都烧了。”   马煜令宦官们搬来铜缸,将几箱奏疏倒入铜缸之中,又将火把扔到铜缸里,那些奏疏便燃了起来,朱棣看着铜缸里的火焰,肃然说道:“都过去了,这些奏疏从来没有过,愿诸位朝臣与朕一心,从今日起咱们共同为大明出力。让日月所照,霜露所濡之处,其人民老少,皆遂其生业,让百姓家给人足,斯民小康。”朱棣话音刚落,众朝臣纷纷跪倒在地,高呼万岁。随着那些奏疏在铜缸里化成了灰烬,建文时代也悄然成为了过去,这大明的新主人朱棣将挥洒他的汗水,为大明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终将令大明王朝攀向鼎盛。   靖难之时,纪纲便是朱棣的亲兵,纪纲勤谨侍奉,且与朱棣同生共死,因而今日十分受朱棣的宠信,封赏功臣之时,朱棣特意将纪纲安排在了锦衣卫。大明的锦衣卫可谓是天子的耳目,专为天子打探官民隐私之事,锦衣卫的最高长官——锦衣卫指挥使,必须是朱棣信任之人,朱棣才放心。纪纲被朱棣挑中担此重任,自是万分欢愉,可位高权重的他,此时却想着解决一件事情,那便是救他的同窗高贤宁。   高贤宁曾经与铁铉一同守济南,如今朱棣登基为帝,高贤宁已被关押于刑部天牢之中。纪纲当年家中变故,高贤宁曾资助过他,如今见高贤宁身陷囹圄,纪纲自然生出了解救之意。这日,纪纲来到奉天殿,待上报了官民隐私之事后,高贤宁说道:“陛下,当年咱们攻打济南之时,陛下曾经吩咐过,日后,要留下高贤宁的性命。”朱棣略作思索,说道:“高贤宁,就是写《周公辅成王论》的那位高贤宁?朕记得他是你的同窗。”纪纲忙点头,“正是,陛下当年还夸赞那《周公辅成王论》文笔非常,写信之人真乃才子。高贤宁如今还在天牢当中呢。”朱棣点着头说道:“高贤宁颇有才学,你与那高贤宁是同窗,你去告诉他,朕赏其才学,欲加官于他。”纪纲犹豫道:“陛下,高贤宁此人性情不适宜为官,不如放高贤宁回乡,以彰显陛下宽厚仁爱。”朱棣摇摇头,“如此才华之人,不为朕所用,岂不可惜?你去告诉他,朕定不会亏待了他。”纪纲只好领命去劝说高贤宁。   高贤宁见纪纲来到天牢,站起身来。纪纲打开铁锁,疾步走到高贤宁身边,说道:“贤弟,还记得你我同窗之谊,当年我家中变故,还是你与我些钱财,助我到北平寻亲。如今我实不忍你沦为阶下之囚、刀下之鬼。当今陛下文韬武略,定为治国圣君,恰好他赏识你的才学,欲加官于你,不如你领了陛下之命,他日你我共享荣华如何?”高贤宁看了看纪纲,说道:“你的美意我心领了。可我食朝庭俸禄多年,怎能负义投降?若降了那篡位的燕贼,岂不辱没了先生对我的教诲?不要再说了,你我多年至交,我的性情,你最了解。”纪纲的确了解高贤宁此人,他知道高贤宁如此一说便是宁死不降了,于是纪纲说道:“既如此,纪纲也不能忘记你我多年情分,更不能忘记昔日你助我之谊,纪纲尽全力保你性命。”说完纪纲便转身离开了。   纪纲向朱棣禀报了高贤宁不降一事,朱棣一声冷笑,“他定是骂朕是燕贼,说朕篡位。”纪纲上前两步,“陛下,高贤宁并无对陛下不满之言,只是说食朝廷俸禄多年,不可负义。陛下何不饶他一命,成全了陛下惜才宽和的美名?”朱棣思索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高贤宁有气节,只是如此良才不得为朕所用,可惜了。朕敬重此人才学与气节,也好,让他回乡吧。”纪纲大喜,谢过朱棣后便跑到天牢释放了高贤宁。   纪纲从不曾忘记与高贤宁的情谊,所以今日救了高贤宁。可让纪纲从不曾忘记的情谊不止是与高贤宁的同窗之情。在以后的岁月中,位高权重的纪纲可谓坏事做尽,可他却不顾一切的帮助一个人,尽管此人从不曾将他放在心上,甚至此人都不知道是纪纲一直暗中相帮相护。可在纪纲心中,他为她做所的一切都值得,只因一次相救,一对玉镯。    ☆、二十、念皇恩铁公忠建文 报主仇家奴殉驸马   靖难之役中,朱允炆派驸马都尉梅殷据守淮安,朱棣知道淮安有重兵把守,遂绕道扬州、泰州,随即渡江直趋南京。如今朱棣登上了皇帝宝座,据守淮安的驸马都尉梅殷仍不归附,还是带兵在淮安镇守着。朱棣只好派使臣劝说梅殷收兵回南京。   待朱棣派去的使臣回来之时,众人皆大惊失色,原来那使臣的鼻子被梅殷割了去。朱棣大怒,问道:“梅殷怎么说的?”那使臣答道:“回陛下,驸马都尉说燕贼篡了位,陛下是乱臣贼子,天下人人而诛之。待他擒了陛下,要将陛下千刀万剐。”朱棣拍案而起,“梅殷这厮,当初太祖病危之时,便是他怂恿太祖,欲要了朕的性命,如今他又妖言惑众,连使臣的鼻子都割了去,欺人太甚。朕定饶不了他。先传御医为使臣下去疗伤。”马煜应了一声,便将那使臣带了出去。焦急万分的朱棣踱来踱去,忽然朱棣停住脚步,吩咐道:“郑和,把宁国公主请来,她与梅殷向来夫妻情深,现在看来,也只有她能让梅殷回京。”   郑和带来了宁国公主朱清涟,朱棣赶忙起身,“妹妹来了。”朱清涟看了朱棣一眼,“四哥连妹妹都要抓吗?”朱棣笑了笑,“看你说的,四哥怎么会抓你?四哥起兵乃是遵照祖训,锄奸臣、清君侧,效周公辅成王,谁知允炆这傻小子竟受奸人蛊惑,自焚于奉天殿。如今四哥已登基为帝,把妹妹请来,是想让妹妹劝说驸马都尉回京。”“父皇病危之时,托驸马都尉辅佐允炆,驸马都尉若回京,岂不有负父皇之托?”朱棣听朱清涟如此说,拍了拍手,只见郑和带来了两个青年,朱清涟见了这两个青年顿时大惊失色,“昌儿、福儿。”这两个青年正是宁国公主与梅殷的长子梅顺昌、次子梅景福。朱清涟愣了半晌,随即跪倒在地,“四哥,求你别伤害昌儿与福儿。”朱棣赶忙扶起朱清涟,“在你心中,难道朕会杀害自己的亲甥儿?你给驸马置信,让他回京吧,如今四海已定,朕已登基为帝,驸马独自佣兵留在淮安,岂不成了乱臣贼子?还不如早些回京,你们一家团聚。朕已拟旨,将允炆下葬,其陵寝不封不树,让驸马快些回来,为允炆送葬。”朱清涟点点头,“好,我写。”   郑和走上前来,递上纸笔,朱清涟拿过纸,咬破了手指,写下了一封血书。血书写完,郑和刚要拿过来,可宁国公主将信撤回去,转身对朱棣说道:“寻常书信怕是驸马不肯退兵,我写下血书一封,驸马定肯退兵,只是请求四哥日后不要为难驸马。”朱棣看了看朱清涟,“你放心。”朱清涟这才把血书递给了郑和,朱棣看过血书,吩咐道:“好生照看他母子三人。”郑和应了一声带走了朱清涟与梅顺昌、梅景福。   果然,驸马都梅殷尉见了血书大惊失色,正如朱棣所言,梅殷与公主夫妻情深,且儿子们又在朱棣手上,见了公主的血书,梅殷果然带兵回了南京。   天下已定,朱棣开出了二十九人的奸臣名录,其中自然包括齐泰与黄子澄。齐泰、黄子澄二人城破之时正在外募兵,城破之后燕军便一直搜捕二人。齐泰为躲避燕军追捕,便将自己的白马用墨涂成黑色出逃,可谁知马奔跑起来,汗液将墨色褪去,于是齐泰被捕。黄子澄募兵之时听闻建文帝自焚,跪地大哭,于是密谋反抗朱棣,谁知其行踪被人告发,同样被燕军抓捕。朱棣斩杀了齐泰,肢解了黄子澄。各自灭了三族。黄子澄的妹妹以及其他建文旧臣的妻女、姐妹,皆被发送至教坊司。   这日,朱棣着纪纲将铁铉带到自己面前,铁铉见了朱棣,转身向门外背对着朱棣,一言不发。纪纲喝道:“大胆,见了陛下不拜,还将背对着陛下,如此大不敬,岂能留你性命。”朱棣赶忙摆摆手,“纪纲,铁公乃是忠臣赤子,不得无礼。”铁铉“哼”了一声,还是背对着朱棣,朱棣笑笑走上前去,“朕敬佩铁公品行与智谋,铁公若能为朕所用,乃是大明幸事。”见铁铉还是不说话,纪纲说道:“铁铉,陛下在与你讲话。”铁铉扭头看了一眼朱棣,冷笑一声,还是一言不发。朱棣劝道:“铁公,朕可是为太祖守江山,铁公若能进展其才,则天下幸甚。”铁铉终于开口了:“呸,忠臣沐皇恩,怎能随了乱臣贼子,篡位奸人。”朱棣最是忌讳篡位的字眼,听铁铉如此辱骂,大怒喊道:“大胆,不识好歹。”“燕贼,你谋逆篡位,注定遭千古唾骂。”朱棣指着铁铉气得说不上话来,过了半晌说道:“纪纲,这老贼交与你了。”说完,朱棣拂袖而去。   待朱棣走远了,纪纲将铁铉的身体扭转过来,说道:“对着陛下的龙椅跪拜。”铁铉又将身体转过去对着门外。纪纲冷笑一声,说道:“我记得当年攻打济南之时,陛下说过,日后必会油烹了你。方才陛下屈尊请你归顺,你却不识好歹,那我纪纲也只好遂了陛下当年的意思。”纪纲说完,转身吩咐道:“来人,架油锅。”   不一会,锦衣卫架起了油锅,将油烧得滚烫。纪纲吩咐道:“将铁铉面向陛下的龙椅,投到油锅里。”锦衣卫们抬起铁铉,将铁铉面向龙椅扔下了油锅。铁铉疼得大喊一声,在油锅中挣扎着将身体扭转过去,仍旧背对着龙椅。就这样,铁铉直至在油锅中烹死都背对着朱棣的龙椅。   为朱允炆送葬归来的驸马都尉梅殷听闻铁铉被烹而死,直闯进朱棣的寝宫,朱棣见了梅殷,淡淡说道:“驸马都尉好生劳苦。”梅殷冷笑一声,“劳而无功,真是惭愧,未保住允炆,我对不起太祖。”“你若擒了我,谁来开创大明盛世?”梅殷听了此话,苦笑一声,“方先生当今大儒,忠义博学,被你灭了十族。铁公赤胆忠心,被你油烹而死。你比那隋炀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明就要毁在你的手上了,还提什么开创大明盛世?”朱棣拍案而起,喊道:“梅殷…..”朱棣正要发作,只见宁国公主朱清涟闯进来,“四哥恕罪。”朱清涟赶忙跪倒在地,“四哥,今日驸马大不敬,确是死罪,可请求四哥看在咱们都是太祖子孙的面子上,饶了驸马这一回。四哥答应过我,不会为难驸马的。”梅殷赶忙拉着朱清涟的衣袖,“你起来,太祖病重时,将大明江山托付与我,今日他朱棣滥杀忠臣,我这是替太祖教训他。”朱清涟哀求道:“驸马就别再说话了,难道驸马不念及妾与孩子们?”梅殷沉默了,此时的朱棣也沉默着。朱清涟跪走到朱棣身前,“四哥答应过我,不会为难驸马的。君无戏言。”朱棣沉默了一会,扶起了朱清涟,“看在清涟的面子上,今日之事,朕不追究。请驸马自重,都退下吧。”朱清涟谢恩后拉着梅殷离去。   纪纲见朱棣生气,便走上前来,“陛下,臣知道陛下曾应了宁国公主不为难驸马都尉,可今日是驸马都尉无礼在先,陛下不必迁就。”朱棣摇了摇头,“梅殷乃皇亲,且威望极高,杀不得。”纪纲说道:“可据都御史陈瑛所说,梅殷招纳亡命,私匿番人,恐怕对陛下不利。”朱棣骤起双眉,自语道:“梅殷威望极高,若他集结众人与朕相抗,朝臣便更难归心了。”纪纲赶忙说道:“陛下勿忧,请交与臣去办。”朱棣看了看纪纲,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   朱清涟与梅殷回到府中,朱清涟一言不发便跪倒在地,梅殷赶紧相扶,“公主这是做什么?”“驸马,妾了解自己的四哥,他今日已当了皇帝,咱们再挣扎也是徒劳。如今,妾只求咱们一家平安度日。请驸马不要再忤逆他了,他会杀了你的。驸马真的舍得下妾与孩子们?”梅殷眼角流出了泪水,“是我有负太祖之托。”“你我成亲之日,太祖也将妾托付与你了。既然负了太祖一次,那便不要负太祖第二次了。妾不能没有驸马。驸马,想想妾与孩子们吧。”梅殷沉默了半晌,啜泣着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梅殷入朝,行至笪桥之时,前军都督签事谭深、锦衣卫指挥赵曦二人,趁四下无人,在桥上将梅殷推入了水中。梅殷不习水性,被淹而死。这日常朝,朱棣还未到奉天门,便听到了大臣们议论纷纷。待到朱棣坐到龙椅之上,众人都安静下来,朱棣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吵闹。”纪纲答道:“回陛下,驸马都尉梅殷落水身亡。”“怎会无故落水呢?”听朱棣如此问,谭深赶忙站出朝班,“回陛下,微臣只听见驸马都尉说有负太祖圣恩,然后便纵身跳下笪桥。”赵曦也跟着站出朝班,“陛下,臣也是亲眼所见。”朱棣叹了口气,“他这又是何苦。”“陛下,切勿听信小人之言,驸马都尉乃是被谭深与赵曦推入水中的。臣与驸马都尉的家仆瓦剌灰亲眼所见。”朱棣看去,说话的人乃是都督同知许成,朱棣正在好奇这许成的官服怎么湿着,赵曦已开口说话:“陛下,臣冤枉。”“是啊陛下,臣等与驸马都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将其推入水中。许成信口雌黄,请陛下明鉴。”听赵曦与谭深二人还在狡辩,许成怒不可遏,“陛下可问问公主府的家仆瓦剌灰。”朱棣思索了一会问道:“那公主府的家仆瓦剌灰现在何处?”许成答道:“瓦剌灰已赶回公主府报信了。”正在此时,马煜走上前来,“陛下,宁国公主求见了皇后娘娘,现在皇后娘娘与公主去乾清宫等候陛下了。公主府的家仆瓦剌灰在奉天门外求见陛下。”“陛下快传来瓦剌灰问清楚。”听许成如此说,众朝臣也都应和着:“是啊陛下,驸马都尉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朱棣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传瓦剌灰。”   待瓦剌灰来到奉天门,赶忙跪倒在地,“陛下,老奴本是蒙古降兵,跟随驸马都尉多年。驸马都尉德高望重,赤胆忠心。可今日却被奸人所害,求陛下做主。”朱棣看了看瓦剌灰,说道:“那你说说,是谁害死了驸马都尉。”瓦剌灰正色答道:“前军都督签事谭深、锦衣卫指挥赵曦。”谭深惊慌失措,“陛下切勿听这恶奴胡言。”瓦剌灰继续说着:“老奴每日都随驸马都尉入朝,然后便在笪桥附近等待驸马下朝。今日驸马来得早,那二位奸人看四下无人便动了手。不巧正被都督同知许成与老奴所见。待我二人救上驸马之时,驸马已断了气。我便急忙跑回公主府报信了。陛下请看,都督同知的官服与老奴的衣衫还湿着。”“你二人的衣衫湿着就能证得是我二人将驸马都尉推入水中?”许成见赵曦还在狡辩,便说道:“陛下,当时笪桥远处肯定还有旁人,臣这便去寻?”朱棣思索了半晌,点了点头,许成便退出了奉天门。此时朝堂之上已是乱作一团,纷纷声讨谭深与赵曦二人。   过了好些时候,许成带来了三位百姓。朱棣问道:“你三人可看见驸马都尉是如何落水的?”其中一位百姓说道:“回陛下,草民只见两位穿着官服的人将另一位穿着官服的人推下了笪桥。”“那两位推人入水的人可在这朝堂之上?”那三位百姓环视了四周,却不敢说话。“但说无妨。”听朱棣如此说,那三位百姓这才指了指谭深、赵曦二人。瓦剌灰见三位百姓作了证,赶忙叩头,“陛下,老奴斗胆请求陛下,将这二贼手足砍断,剖出二贼的肠子以祭奠驸马都尉。若陛下允准,老奴愿以命相报。”谭深与赵曦听瓦剌灰如此一说,顿时吓破了胆,赶忙喊道:“陛下,陛下不能如此啊,我等是照着陛下的意思去办的,纪指挥交代得清清楚楚啊。”此言一出,满朝皆惊。朱棣听了此言,火冒三丈,大声喊道:“混账东西,竟敢如此胡言乱语。”纪纲见状赶忙站出朝班:“陛下,臣冤枉,臣近日都不曾与谭深、赵曦交往,如何交代他二人谋害驸马都尉。他二人做下此等事情,竟污蔑是咱们君臣二人所为,依臣之见,他二人必是建文的人,苦心设计出这等把戏来抹黑陛下。谭深、赵曦二人居心何等叵测,请陛下严惩。”朱棣顺着纪纲的话赶忙说道:“来人,把他二人的牙齿打掉。”锦衣卫力士听到朱棣的命令,拿起金瓜将谭深、赵曦二人的牙齿全部打落。朱棣怒气未消,大喊着:“将他二人拖出去,应了瓦剌灰的请求,退朝。”   当初与纪纲一同投军的穆肃,此时已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穆肃听谭深与赵曦说害死驸马都尉是纪纲所交代的,心中将信将疑。退朝之后,穆肃疾步追到纪纲身前,将纪纲拉到一边,问道:“谭深与赵曦说的可是真的?驸马都尉忠厚耿直,大哥为何要这么做?”纪纲说道:“朝堂之上,何等险恶。你我在朝中无所倚靠,唯一靠得住的便是陛下的信任。只有事事照着陛下的意思去做,才能取得陛下的信任。”穆肃愣了半晌问道:“陛下诛杀方先生十族,油烹铁公,如今又谋害驸马,难道你我当初冒死投军,就为保这么一位暴君?大哥,我们是不是错了。”纪纲说道:“不,你相信我,我绝不会看错。你可知道陛下为何如此做?陛下心中有鸿鹄之志,可他是夺位登基,天下并不归心。放眼望去,满朝文武,多是建文旧臣。他们不与陛下同心,陛下如何治理江山?只有除去异己,树立威信,陛下才能放开手脚,开创盛世。不信你看着,多年之后,大明一定国富民强。”穆肃叹了口气,“朝堂斗争,的确自古都是如此,建文主政几年,不见大明有何起色,但愿当今陛下励精图治,也不枉忠臣赤子丧命。”穆肃感慨了一番,接着问道:“谭深与赵曦真的会被砍断手足,剖出肠子?”纪纲点点头,“谁叫他二人办事不利?推驸马入水竟被旁人看见。瓦剌灰刚说了几句请求,陛下还未允准,他俩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谋害驸马是陛下的意思,我若当时不说他俩是建文旧臣,玩弄把戏抹黑陛下,陛下今日在朝堂之上如何下得了台?如此无用之人,陛下岂能留他们?”   待朱棣回到自己的寝宫——乾清宫,皇后徐令仪与宁国公主朱清涟早在这里等候了,朱清涟见朱棣回来,一把拉住朱棣的袖子,“谭深与赵曦说的话可是真的,你果然杀死了驸马?你不是答应我不为难驸马的?你还我驸马。”朱棣挣脱了朱清涟的手,“凶手朕已找出了,你别为难自己了,先回公主府吧。朕会着人厚葬驸马的。”说完,朱棣就要走,朱清涟抽泣着又拉起朱棣的衣袖不松手,“你还我驸马,你还我驸马。”徐令仪见此情状赶忙拉过朱清涟,“清涟,你听四嫂说,驸马之殁,陛下是不知情的,陛下已令谭深与赵曦偿命了。四哥四嫂一定好生安葬了驸马,再照顾好你与昌儿、福儿。”见朱清涟已是泣不成声,令仪赶忙吩咐,“郑和,送公主回府,陶菊,你跟着去公主府,好生伺候公主几日,待公主平复了再回宫来。”郑和与陶菊听令便拉着朱清涟回了府。   见朱棣沉默不语,神色黯淡,令仪走上前来,扶着朱棣安慰道:“陛下,龙体要紧。”“令仪,你说朕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了天地祖宗?”令仪看了看朱棣,用罗帕拭去朱棣额头的汗珠,“妾了解陛下的苦衷。自古皇权相争都是如此,陛下又如之奈何?诛了方先生十族,烹了铁公,杀了驸马,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可是若不如此,如何镇得住反对一派?当年太祖皇帝将储君之位给了允炆,如今陛下继统,天下人皆认为陛下得位不正。陛下不如此,如何放开手脚,大展宏图呢?陛下何曾没有礼贤下士?陛下何曾没有不计前嫌,只是他们忠于允炆,不可为陛下所用。可是陛下,他们都是忠臣赤子,驸马都尉又是皇亲,驸马已殁,陛下别苦了自己的妹妹与甥儿们。”朱棣点点头沉默着。   正在此时,马煜走上前来,“陛下,谭深、赵曦手足已被砍断,肠子已被剖出。公主府的家仆瓦剌灰说:‘二贼已死,瓦剌灰以命相报。’方才瓦剌灰悬梁自尽了。”朱棣感叹道:“好一个忠心的家奴。传令下去,厚葬驸马都尉,其长子梅顺昌为中府都督同知,次子梅景福为旗手卫指挥使。还有那家仆瓦剌灰也厚葬。”马煜应声退去了。朱棣又叹了口气,“朕本想昭告天下,太祖碽妃是朕的生母,如今看来,怕是要委屈母妃了?”令仪叹了口气,“若告知天下,陛下非马皇后嫡子,天下恐怕更难归心了。”朱棣点点头,“是啊,我大明立长立嫡。如今大哥、二哥、三哥都不在了,朕便是最长,名为马皇后所生,朕便是嫡出。有了嫡长的身份,朕的皇位才能稳固。母妃,儿臣对不住你。”说着,两行清泪顺着朱棣的面颊流了下来。    ☆、二十一、修古寺天子念母恩 苦思怀朱棣梦碽妃   朱棣即位,封赏功将,册立后宫,连过世的奶娘冯月珍都被他追封为保圣贤顺夫人,只是有一件事情让朱棣左右为难,那便是昭告天下自己的生母。朱棣自小怀念自己的生母碽妃,当年碽妃赴死时,朱棣便在心中暗下决心,总有一天他要成为大明的主人,总有一天他要昭告天下,是碽妃为世间留下了千古一帝。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朱棣越来越明白宫廷斗争的残酷,他深知只有借助马皇后嫡出的身份才有夺嫡的资格。如今虽君临天下,可自己毕竟得位不正,也只好声称是马皇后的嫡子,才可稳得住皇位,若昭告天下□□皇帝的碽妃才为自己真正的生母,恐怕天下人不服,建文旧臣更会借机滋事,那他拼死得来的皇位便不能稳坐,为此,朱棣悲痛不已。   此时的喈凤宫已被重新修葺一番,袁忠将喈凤宫按照朱棣年幼之时的样子装饰,并由袁忠亲自把守,只有朱棣才能进得此宫中来。   这日夜里,朱棣换上了青袍,来到喈凤宫,袁忠见此情状,便悄然退了出来。   朱棣跪在碽妃的画像前哭诉着:“母妃,儿臣不孝,母妃用性命为儿臣谋划好了一切,求孝慈高皇后收留,儿臣便有了嫡出的身份。留下那缀缨玉佩,又求袁公公相助,多年后终究保了儿臣一命,母妃为儿臣留下了一切,如今儿臣有了天下,却不敢向天下昭告□□碽妃才是朕的生母。儿臣无用啊!”说着说着,朱棣向地上不断地用力叩头,喈凤宫的地让朱棣磕得咚咚作响。   突然徐令仪闯进来,见到此情此景,忙跪地止住朱棣,“陛下,妾私自闯进喈凤宫,请陛下治罪。”朱棣见是令仪前来,便说道:“无妨,你怎么会来?”令仪抚摸着朱棣的额头,“听马煜说,陛下神色黯然,来了喈凤宫。妾放心不下,就跟来了。陛下如何这般自苦?母妃她连性命都不顾,为陛下筹划好了一切,就是希望陛下能安稳如意地生活,陛下这般不爱惜自己,母妃在天之灵怎能安心啊?”朱棣哭泣着:“可朕这做儿子的不孝,□□不给母妃名分,如今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仍不能给母妃一个名分。当年父皇为了这大明的江山将母妃赐死,朕为给母妃正名,自幼勤习诗书,苦练骑射,为了讨父皇欢心,北征时出生入死。那北地苦寒,朕落得一身疾痛。建文削藩,朕又起兵靖难,几番险些丢了性命,从小到大,朕何曾有一分皇子的安逸?只是为了日后不再为人欺凌,只是为了成就一番伟业为母妃正名。可如今朕已登基为帝。奈何宣告自己生母一事却不可为。我父子二人皆对不起母妃。”令仪搂住跪在地上的朱棣,劝慰道:“陛下,妾十四岁便嫁与陛下,陛下这些年如何,妾一一看在眼中,陛下的苦,妾明白。妾也是做母亲的人,这天下的母亲心思都是一样的,她们都盼着自己的孩子平安生活,事事顺意。只要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名分又有什么要紧?母妃当年为了陛下性命都舍得,还在乎什么名分啊?”朱棣将信将疑,“令仪此话当真?母妃当真不会怪朕?”徐令仪点点头,“母妃更愿陛下放下生母的包袱,做一个有道明君。待陛下把这大明江山治理得海清河晏,母妃泉下有知,只会赞叹自己的儿子是个不拘小节的伟丈夫,是个雄才大略的好君王。何来怪罪之说呢?”朱棣思索了半晌,自语着:“纵然不能给名分,朕也要报母妃的恩情。”朱棣说完,站起身来,对着门外喊道:“郑和......”   郑和听闻朱棣召唤,立即推门而入,只听朱棣问道:“□□孝陵的享殿中,碽妃的牌位可摆好了?”郑和点着头,“碽妃娘娘的牌位已然放在孝陵享殿当中,依照陛下的吩咐,碽妃娘娘牌位列于□□众妃之首。”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吩咐道:“去寻一处寺庙,征集天下工匠,重新修建,修成后更名为‘大报恩寺’,这寺要按皇宫规制修建,寺中建上一座大殿,大殿通体用琉璃烧制,将碽妃的牌位放在大殿中,再将殿门紧闭,从此不准他人擅入,每逢母妃忌日,朕都要去同母妃说说话。还有,太常寺的享殿中,将□□众妃的牌位列于东序,唯将□□碽妃牌位列于西。”郑和十岁便跟随朱棣,自是知晓其中道理,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待郑和关上了门,朱棣自语着:“母妃,太常寺中最尊的位子一定是你的,其他女人谁也不能与母妃相齐。”令仪扶着朱棣坐在床榻上,“这些事情让郑和去办,陛下尽管放心。时候不早了,陛下还是早些歇息为好。”朱棣看了看碽妃的画像,又抚摸着喈凤宫的床榻,“你先去歇息,朕想再同母妃待一会。一会,朕便在这喈凤宫安歇,朕小的时候,母妃便是在这张床上哄朕入睡的。”“那陛下早些歇息,妾先告退了。”朱棣点点头。徐令仪离开了喈凤宫,行至门外,徐令仪交待马煜:“仔细伺候着,夜里起风,当心陛下受凉。”马煜应道:“皇后娘娘放心。”徐令仪这才回了自己的坤宁宫。   朱棣看着墙上的画像,自语道:“母妃,你是我大明最聪慧的女子,当年身处险境都能运筹帷幄,为儿臣谋了嫡子之名。母妃还能料及儿臣日后有难,留那缀缨玉佩,又求袁公公相救让儿臣化险为夷。母妃放心,儿臣定不辜负母妃良苦用心,母妃就在大报恩寺看着,儿臣定会治理好这大明江山。虽然儿臣对天下人说孝慈高皇后是儿臣的生母,可在儿臣心中,母妃才是儿臣最爱的生母,永远!”   夜深了,朱棣躺在了幼时所睡的床榻上,不久便似乎有了睡意,可谁知恍恍惚惚便见喈凤宫外走来了一女子,朱棣却无力起身,透过床帐,只见那女子宛似天仙,皎若秋月,明眸善睐,风姿绰约。朱棣定睛看去,竟是自己的母妃,只见碽妃身穿红色的大衫,深青的霞帔,凤冠上一共九翟,冠顶一对金凤,两金凤口中皆衔着珠排穗儿,那对珠排穗儿分别垂至碽妃左右香肩,配着她耳上的珰珥前后摇曳着。母妃穿的不正是当年受册时的冠服?朱棣惊喜得坐起身来,大声喊道:“母妃……母妃……”   碽妃掀开了床帐,坐在床边,将朱棣抱在自己的怀中,轻轻抚摸着朱棣的脸,“夜里凉,四儿睡去怎的也不盖上被子?如此不会照顾自己,母妃如何放心?”碽妃说着便将床榻上的被子盖在了朱棣身上。朱棣拉住碽妃的手,“母妃,四儿不孝,不能给母妃名分。”“我的傻孩子,母妃要名分做什么?母妃只愿你安好。我四儿历尽千辛拼得皇位,如今刚刚登基为帝,若给了母妃名分,建文旧臣借此滋事,岂不误了我四儿的大业?只要你能坐稳江山,母妃宁愿世人永不闻碽妃之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平安顺遂,母妃便安心了。”朱棣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四儿已命郑和去重修那建初寺,四儿将其更名为‘大报恩寺’,报的便是母妃的恩情。”碽妃抚摸着朱棣的头,“这些都不重要,四儿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五儿。母妃会看着你将这大明江山治理得盛若汉唐。”朱棣紧紧搂住碽妃,“母妃不要离开四儿了,这么多年来,四儿日夜思念母妃,其他兄弟皆有生母在旁,如何四儿兄弟偏与母妃天人相隔?”“母妃一直都在你身边,四儿,记得明日切要警惕穿绯色衣衫之人。”朱棣有些不解,“母妃,为何要警惕穿绯色衣衫之人?”“别问这些,你记住便好。”朱棣点点头,“儿臣记住了。母妃,四儿常常难眠,以前还有奶娘吟童谣听,如今奶娘也去了,四儿便经常睡不着了。”碽妃紧紧搂住朱棣唱起了童谣:“梅花开,群芳皆寐独暄妍。梅花谢,缤纷红雨落小园。四儿四儿快长大,学得梅花斗岁寒。”朱棣幸福地笑了,“四儿幼时,母妃便是这样哄四儿入睡的。”朱棣说完便如儿时一般在碽妃的怀中听着童谣入睡了。碽妃见朱棣已睡去,便起身离开了。碽妃行至门口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朱棣,含着泪离去了。   正巧朱棣醒来看见碽妃离去的身影,大喊道:“母妃……母妃……母妃你别走。”马煜听见喊声赶忙推开门,疾步走到床榻前,“陛下这是怎么了?”朱棣一把拉过马煜,“母妃去哪了?”马煜怔住了,朱棣接着问道:“□□碽妃呢?”“陛下,□□碽妃不是在洪武年间就殁了?”“可母妃刚才回来看朕了。”马煜这才明白过来,说道:“陛下定是太过思念碽妃娘娘的缘故,睡着了还在梦中见到了碽妃娘娘。”朱棣回头看看床榻上散开的被子,“不可能,那被子不是刚刚母妃给朕盖在身上的?”马煜答道:“陛下,那是方才老奴给陛下盖上的。皇后娘娘回坤宁宫时交代过,夜里起风,让老奴仔细着,别让陛下受凉。”朱棣沉默了半晌,恍然若失,“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马煜施礼退了出去。    ☆、二十二、忠建文景清刺新皇 改内廷朱棣寻辅臣   朱棣坐在床上,想着方才的梦境,自语着:“警惕穿绯色衣衫之人……”正在此时,马煜打开门,疾步上前,“陛下,钦天监监正杨崇礼求见。”“传。”   杨崇礼走进喈凤宫,跪倒在地,“陛下万岁。”朱棣看了看杨崇礼,说道:“起来吧,这么晚求见定是有要事。”杨崇礼起身回道:“回陛下,臣夜观星象,异星赤色犯帝座,甚急。臣恐此征兆对陛下不利,特来禀报。”朱棣站起身来,“异星赤色?朕该如何做?”“近日,凡是近于绯色之物,陛下都需警惕。”朱棣想起了梦中碽妃对他说的话便自言自语道:“绯色……警惕穿绯色衣衫之人。”杨崇礼点点头,“对,陛下,一切绯色之物陛下近日皆应警惕,包括穿绯色衣衫之人。”马煜听到此处,赶忙走上前来,“陛下,朝堂之上,公、侯、驸马以下至四品朝臣的公服可都是绯色的。”杨崇礼说道:“所以,这几日常朝之时,陛下切要警惕。”朱棣思索了一会点点头,“朕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歇息,若有何新动向,随时告诉朕。”杨崇礼应声退去了。   朱棣在喈凤宫来回踱着步,忽然停下来看着马煜,“朕本有意明日在朝堂之上商议将北平定为北都之事,难道要遭朝臣反对?”马煜说道:“无论如何,明日常朝,老奴吩咐锦衣卫力士们都警惕些。”朱棣点点头,问道:“什么时辰了?”“已经二更了,陛下近日操劳,快些安睡才好,老奴们仔细守着,陛下放心。”朱棣点点头便睡去了。   第二日常朝,左佥都御史景清,照常来上朝,当年,朱棣攻到江北之时,景清与方孝孺相约赴死,可如今,景清接受了朱棣的封赏,做了左佥都御史。于是,景清每日都受朝臣们的窃笑。可景清对这些窃笑不屑一顾,因为景清每日都带着匕首上朝,他每日都寻着机会暗杀朱棣。   朱棣来到了奉天门,坐在了龙椅上,文武百官齐声高呼万岁。朱棣向朝堂之下望去,只见公、侯、驸马以下至四品朝臣皆穿着绯色公服。朱棣思索了一会说道:“今有一事,朕想与诸位爱卿相商。北平乃朕故时封地,它北据蒙元,南俯中原。可谓我大明重地,所以,朕想将北平设为我大明北都。”朱棣说完便向朝堂之下看去,突然看见了左佥都御史景清,朱棣微微一笑,说道:“景爱卿,朕为燕王之时,你为北平参议。你我曾经相谈甚欢。”景清站出朝班,“臣惭愧,臣乃建文朝旧臣,承蒙陛下不弃,将微臣留任京师,才有微臣之今日。”景清说完,伏在地上便叩首。朱棣说道:“景爱卿快快平身,朕爱惜你的才学,有你为朝廷出力,乃是大明之幸。方才朕说到将北平设为北都之事,正好想起你曾为北平参议,你比旁人更了解北平,设北都之事,你如何看?”景清赶忙说道:“陛下厚爱,臣诚惶诚恐。臣以为,北平乃陛下龙兴之地,设为北都最是应该。臣本想今日上奏此事,不想陛下正有此意。”朱棣满意地笑笑,“如此巧?咱们君臣想在一处了?”景清看到机会来了,便赶忙说道:“陛下请看,臣昨夜便将定北都之事写在奏疏上了。”朱棣喜出望外,“快呈上来。”景清起身直奔朱棣而去,朱棣见景清穿着绯色的公服向自己走来,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马煜,马煜顿时心领神会。   景清跪在朱棣面前将奏疏双手举过头,朱棣伸手欲接过那奏疏,突然,景清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向朱棣刺去,马煜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刀刺向景清的手腕,景清手腕中刀,那匕首镗啷啷掉在地上,马煜大喊:“景清犯驾,快来保护陛下。”锦衣卫力士纷纷跑过来,将景清押在龙椅前。受了惊的朱棣打开奏疏,见那奏疏上并无一字,朱棣大怒,将奏疏摔在地上。   不待朱棣问话,景清开口便骂:“叔夺侄位,如父奸子妻。你这悖祖燕贼人人得以诛之,我要为故主报仇。”朱棣勃然大怒,大吼着:“打落这厮的牙齿。”锦衣卫力士听命,拿着金瓜将景清的牙齿全部打落。景清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将满口的鲜血喷在了朱棣的脸上,朱棣怒不可遏,“将这厮处以磔刑,处死景氏一族。”锦衣卫力士将景清拖至午门,将其肢体分裂。   听闻景清行刺朱棣,常朝过后,徐令仪赶忙吩咐郑和去隐能寺请姚广孝,随即便行先来到朱棣寝宫。   在乾清宫门口,徐令仪问道:“陛下用膳了吗?”马煜摇了摇头,“回皇后娘娘,陛下常朝后便气得不吃不喝。”徐令仪叹了口气推开了门。徐令仪走进乾清宫,看看桌上未动的御膳,便走到朱棣面前,柔声说道:“陛下,该进膳了。”朱棣大喝一声:“朕不吃。朕即位这些时日,每日四鼓便起,听着朝臣的上奏入眠。朕想为□□开创盛世,想为天下生民请命,朕想让天下家给人足,斯民小康,朕与民同乐。他们为何不相信朕?为何把朕逼到如此地步?居然来行刺朕?朕是昏君吗?你知道景清那厮怎么说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说‘叔夺侄位,如父奸子妻。你这悖祖燕贼人人得以诛之。’听见没有?朕是燕贼,朕是悖祖燕贼,朕是人人得以诛之的悖祖燕贼。满朝文武都在看朕的笑话。”朱棣说完一把推翻了桌上的御膳。   徐令仪待朱棣发完脾气,跪倒在地,缓缓说道:“老四,你受苦了。”气得气喘吁吁的朱棣扭过头来看着徐令仪。令仪接着说道:“‘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古之成大事者,大抵忍辱负重,苦其心志。陛下乃天下少有的伟丈夫,如何受不了这等委屈?请陛下振作起来,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盛世开创之日,便是天下归心之时。管他谋逆悖祖,管他乱臣贼子,只要家给人足,斯民小康,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令仪的这番话说醒了朱棣,朱棣走到令仪身前,扶起令仪,说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可如今的情势,朕还没想好如何办,朝臣与朕不一心,朕该如何放手去做呢?”“陛下,妾为女流,不懂国事,不过,妾已派郑和去请懂国事的人了,姚先生一会便到。”朱棣展开了紧皱的双眉,“把朕气糊涂了,早就该请姚先生了。”二人正说着,郑和来报:“陛下、娘娘,姚先生到了。”朱棣赶忙说道:“快请。”令仪整理一番朱棣的龙袍,“陛下与先生先谈着,妾重新备膳。”朱棣点点头,徐令仪便退下了。   姚广孝进了乾清宫便跪倒在地,朱棣疾步上前将姚广孝扶起,“先生快请起。今日常朝之时……”不待朱棣开口,姚广孝便说:“今日常朝,景清犯驾。以此看来,朝臣与陛下不是一心,天下也未必心向陛下。朝臣不归心,天下不归心,陛下便无法放开手脚缔造大明盛世。”“既然先生看得如此透彻,是否有了办法?”姚广孝微微一笑,“陛下无需动怒,景清等都是饱读圣贤书之人,他们深沐皇恩,当然要报效朝廷。他们忠于建文,乃是忠于□□,忠于□□,便是忠于大明。朝堂之上,若是没有景清那样的忠义之士,那大明的士大夫岂不都成了人尽可夫的娼妇之流。”“先生……这……”姚广孝又笑笑,“陛下莫急,待臣把话说完。方孝孺、铁铉、景清为何忠于建文?因为他们在建文一朝已然位高权重,他们受了皇恩,怎能不以身报国?这些人即便留任原职,恐怕也不会对陛下感恩戴德。陛下何不培养一批忠于自己的能臣,助陛下开创大明盛世?”“先生的意思是,任用在建文一朝并不得志的人?”姚广孝点点头,“十年寒窗之苦,却不得朝廷重用,是何等悲凉之事,陛下若重用那些不得志的下层有才能之臣,他们必会对陛下感恩戴德,誓死终于陛下,助陛下成就伟业。”朱棣茅塞顿开,“先生说的极是,比如那解缙,在建文一朝郁郁不得志,他乃我大明第一才子,论才学、论能力,都可委以重任。再有杨荣等人,都是身负大才。若能为朕所用,实乃大明之幸。□□遗训,敢议立丞相者杀,可这偌大的大明,需要肱股之臣辅佐君王。”姚广孝点点头,“□□皇帝在时,每日批阅奏疏二百多件,处理国事四百多件。□□皇帝在废相之后曾设立春夏秋冬四辅臣,也是为了辅助君王处理国政。”朱棣点着头,“朕可以仿□□设辅臣。”“陛下心中可有具体办法?”朱棣笑笑答道:“改革内廷。”姚广孝认真听着,朱棣继续说道:“选几位栋梁之臣入职文渊阁,成为阁臣,成为朕的心腹,这几位肱股之臣参与机务,协理朝政,他们将辅助朕开创盛世。”姚广孝赞道:“陛下此法甚妙。看来解缙、杨荣等人可以一展胸中抱负了。”“正是,他们皆是有学之士,且在建文一朝不得重用,他们定能助朕将这大明江山治理好。”姚广孝捋了捋胡须,“臣可否为陛下荐上一人?此人饱读诗书、刚正不阿、精明非常、足智多谋,有他在,定能助陛下开创盛世。”朱棣急忙问道:“先生所说的是何人?”姚广孝正色答道:“编纂官杨士奇。”    ☆、二十三、控诸藩朱棣谋迁都 扬国威郑和筹出海   转眼间,洪武三十五年便过去了。第二年元月初一,朱棣正式改元永乐。待到永乐元年元月十三的常朝,礼部尚书李至刚站出朝班,“陛下,北平乃陛下承运龙兴之宝地。且北据漠北,南俯中原,臣以为,应将北平设为我大明北都。一来,彰显陛下奉天承运之要地。二来,防御北虏之侵犯。请陛下圣裁。”朱棣满意地笑了,“朕早便有此意,朕记得去岁朝堂之上,朕本想商议此事,谁知被景清搅乱了。拟旨,将北平改名北京,北京自今日起为我大明北都。”朱棣话音刚落,兵部尚书方宾站出朝班,“陛下,帖木儿大军来犯。”听方宾如此说,朝堂之上,众人都纷纷议论着,只听朱高煦大喊一声:“父皇,儿臣愿请缨,讨伐帖木儿大军。”淇国公邱福跟着说道:“陛下,臣愿同二皇子同往。”朱棣思索了一会,说道:“帖木儿大军来犯,为保我大明疆土,护我大明子民,定要征讨帖木儿。方宾,你马上调集军队。至于征讨帖木儿令何人为帅,容朕再考虑考虑,待大军集结完毕,朕自会任命。”   这几日,朱棣都在思索着征讨帖木儿的事情。夜幕已然降临,朱棣用过晚膳,突然专司侍寝事宜的宦官黄俨来到乾清宫,“陛下,时候不早了,今晚去哪宫?”朱棣看着地图,头都未抬起便说道:“长乐宫。”黄俨看朱棣并未起身,还是目不转睛看着地图,便跪在地上不敢动。   过了一会,朱棣起身走出乾清宫,坐上龙辇,黄俨在侧紧紧跟随。龙辇行至后宫的永巷,只见那永巷的宫灯将永巷照得通明,永巷中每一座宫院前还分别挂着两盏红纱灯。原来大明后宫中是有规矩的,每到夜幕降临之时,宦官们除了将灯油灌注在永巷的宫灯里,还要在永巷的每一座宫院的门前挂上两盏红纱灯,皇帝若想临幸哪位妃嫔,夜里便进入她所居的宫院,宦官们便将那受幸妃嫔宫院门前的两盏红纱灯先卸下来,再到别的宫院一一通传,令其他妃嫔卸灯寝息,再纷纷卸了其余宫院的红纱灯。   朱棣走进了长乐宫,只听黄俨高声喊道:“长乐宫娘娘承恩,其他宫院卸灯寝息。”紧接着,一众宦官分别赶到其他宫院门前喊道:“长乐宫娘娘承恩,其他宫院卸灯寝息。”   坤宁宫中,徐令仪听了宦官“卸灯寝息”的通传,对陶菊说道:“也好,陛下这几日为帖木儿的事忧心坏了,总算召幸宫嫔了,虽未来本宫这里,可是只要陛下心中开解了,本宫也便放心了。”陶菊看令仪脸上泛起了淡淡忧伤,赶忙说道:“在陛下心中谁也替代不了娘娘的。”令仪笑了笑,“你这丫头,本宫还用你劝,只要陛下好,本宫便好。陶菊,快拿纸笔来,咱们接着编《内训》,过些时日,便要在天下广征淑女入宫了。到时候陛下的后宫会多出很多妃嫔,有《内训》为鉴,好让后宫和睦。后宫和睦,陛下才能安心前朝。”“娘娘日夜都为陛下的基业着想。奴婢这便取纸笔。”   未央宫中,贵妃张清瑶听见宦官“卸灯寝息”的通传,哀伤地说道:“从燕王府到这皇宫,都是她最得宠。”碧环赶忙劝慰:“陛下心中是有娘娘的。只要是娘娘想做的事情,陛下哪里有不答应的?平日里,陛下也总是对娘娘嘘寒问暖。”清瑶苦笑一声,“若是没有父亲,不知陛下还能否如此在意我。”清瑶叹了口气跪在未央宫中的一尊佛像前,吩咐道:“碧环,把经书拿来。”   朱棣进了长乐宫便又坐在桌前看地图,王玉竹端着清茶而至,柔声说道:“陛下操劳了一日,快喝些清茶润润喉咙。”朱棣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玉竹,你看,咱们现在在这里。”朱棣说着便将手指指向了地图上南京的地方,“这是瓦剌、这是鞑靼、这是兀良哈。万一北虏犯境,朕远在南京,鞭长莫及。”玉竹接过茶盏放在一边,“陛下已将北京设为北都,可在北都设重兵严密防守。”朱棣摇摇头,“你觉得这南京可当得起京师?南京六朝古都,可哪个王朝长命了?”玉竹思索着说道:“定都南京确实有些偏安的意思。听闻当年□□皇帝想另觅京师,还派懿文太子去了秦地。”“不错,□□看中了关中地区。只是当时国库的资材担不起迁都的费用,□□一生忌奢尚俭,迁都之事便作罢。依朕看,迁都乃必须,可未必在关中。”玉竹赶忙问道:“那在何处?”朱棣指着地图,“北京。”玉竹皱起双眉,“迁都可不是小事。北京远不比南京富庶。北京若成了京师,那必定人口倍增,军力倍增,这么多的人,钱粮哪里来?”“江南钱粮可运至北京。”“谈何容易?运输钱粮的车马、人力将不计其数。”“朕知道你们都担忧这些。朕早便想好了,用漕运。将那隋朝的京杭大运河疏通,如此一来,不但解决了迁都问题,还加强南地与北地交通,如此一来,富庶南方之钱物便纷纷流向北地,北地便跟着富庶起来,真乃一举数得,利在千秋。”玉竹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陛下的法子甚妙,只是那疏通河道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财,怕是朝臣不肯呢。”朱棣长叹了一口气,“朕也是担忧此事,待明日早朝,朕试探一番。”玉竹看着朱棣,手中抚弄着竹色的罗帕,“陛下,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安歇吧。”朱棣抬头看了看娇羞的玉竹,放下地图应道:“好。”   第二日常朝,朱棣问道:“方宾,集结了多少兵马?”兵部尚书方宾站出朝班,“陛下,今晨得到消息,帖木儿在行军途中病故了。”朝臣们纷纷说道:“太好了,帖木儿病故,免了一场兵戈。”“是啊,不然这仗打起来,不知又有多少生灵涂炭呢。”朱棣说道:“众爱卿说的是,帖木儿死得好,免了一场兵戈。只是经过此事,朕深感边境不安。东北女真;北部瓦剌、鞑靼、兀良哈;西域蒙元旧部;西南西籓诸部;南部、东南、东部海上诸国,都需稳定。若想缔造大明盛世,必要保证边境安定。如今的京师南京不足控制四方。而北京乃朕之故时封地。朕有意将北京以国都之礼待之。不知爱卿们意下如何?”朱棣此语,在朝堂之上激起了千层浪,反对之声不绝于耳:“陛下不可啊。□□皇帝定都南京,若将北京以国都之礼待之,岂不是背祖忘典?”“陛下三思,北京不比南京富庶,钱粮、人口皆不堪国都之礼。”“北京虽陛下龙兴之地,可根基尚浅,定为北都尚可,国都之礼则不可。”“南京乃六朝古都,南京才是京师首选。”……朱棣对于迁都的试探,换来了朝臣们的集体反对,于是这日常朝不欢而散。   回到乾清宫的朱棣正愁闷不乐,突然郑和来报:“陛下,姚先生求见。”“快请。”姚广孝款款走进乾清宫施了一礼,“刚刚免了一场兵戈,陛下应高兴才是。”“这次免了兵戈,下次还会如此。大明边境不安,实乃隐患。南京绝不是帝都之选,只有迁都北京,才能奠定我大明盛世基业,这都城,朕非迁不可。”姚广孝笑了笑,“这才是永乐陛下,雄才大略,盛世明王。既然陛下决心已定,便放开手脚去做。只是,迁都绝非易事,宫殿、皇城、钱粮、百姓、交通、经济、民心缺一不可,办成迁都之事,可能需十年,也可能需二十年,陛下要锲而不舍才好。”朱棣看着姚广孝,目光是那般坚定,“就算终其一生也无妨,为子孙奠定基业也是朕功德一件。”说着,朱棣将地图放在姚广孝面前,“先生请看,我大明东北有女真;北部有瓦剌、鞑靼、兀良哈;西域有蒙元旧部;西南有西籓诸部;南部、东南、东部有海上诸国。若定都北京,则女真、瓦剌、鞑靼、兀良哈、西域、西籓皆在掌控之中。”姚广孝问道:“那海上诸国,陛下打算如何?”朱棣抬起头,对着门外喊道:“郑和......”   郑和听到朱棣召唤,疾步来到朱棣身前,“陛下。”朱棣看着郑和说道:“郑和,你十岁便跟随朕南征北战,朕记得你时常说此生之愿便是到海上航行。你出生回族世家,最大的愿望便是去默加朝圣,做一名‘哈只’。”“是的陛下,臣的父亲便是‘哈只’。臣幼年时听父亲说大海无边无际,人终其一生也难到海的尽头。臣自幼便想,若有朝一日,能乘风破浪,遨游海上,不但要做‘哈只’,还要将大明的威仪洒向每一滴海水。”朱棣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朕助你完成此愿可好?”郑和喜出望外,“陛下说的可是真的?”朱棣拍了拍郑和的肩膀,“当然。即日起,大报恩寺劳烦姚先生督建,你便着手营造船舰。待船舰营造完毕,你亲自率船队出海西洋。扬我大明国威,促我大明昌盛。让海上诸国与我大明共享太平之福。还有……顺便留意一下允炆的下落。”郑和听得此语,心中大喜,赶忙跪倒在地,“陛下雄才伟略,臣定当尽心。”朱棣赶忙扶起郑和,问道:“打造船舰需多少时日?”“少说也要两年。”朱棣点点头,“好,从今日起,你尽心筹办出海西洋的事儿,两年后,当东南风吹起之时,你便率船队扬帆远航。”郑和欣喜地应道:“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待郑和退出去,姚广孝笑笑捋着胡须,“迁都北京,掌控陆上诸藩,稳我大明边境。派郑和出使西洋,和睦海上诸国,扬我大明国威。到时候,东南西北都在陛下掌控之中,陛下圣明。”朱棣笑笑问道:“先生觉得朕选的航海之人如何?”姚广孝正色答道:“除了郑和,大明没有能堪当此任之人。其一,郑和他从小跟随陛下,对陛下忠心不二。其二,郑和博辩机敏、智略超凡、知兵善战、勇猛过人,曾跟随陛下南征北战,堪当船队统帅。其三,郑和乃是回民,信奉伊斯兰教,且精通尊崇佛教。西洋诸国多是伊斯兰教与佛教之国。郑和与其交涉游刃有余。其四,郑和自幼钻研航海,对航海之事再熟悉不过。有此四点,谁人还能比郑和更适合下西洋?”朱棣大笑一声,“先生真是与朕想到一处了,只是大报恩寺的事儿,就劳烦先生了。”姚广孝说道:“陛下放心,臣定当尽心。”    ☆、二十四、七辅臣入职文渊阁 徐皇后驾临隐能寺   很快,朱棣便选了七人入职文渊阁。分别是杨士奇、杨荣、解缙、黄淮、胡广、金幼孜、胡俨。这七位辅臣参预机务,帮助皇帝处理政事,明朝内阁制度由此开始。另外,杨溥、胡濙等人也得到了朱棣的重用。   杨寓,字士奇,江西泰和人,建文年间因修撰《明□□实录》被选入翰林,任编纂官,朱棣赏识杨士奇才学,加之姚广孝的力荐,被任为翰林院编修,选入文渊阁。   杨荣,字勉仁,建安人,因提醒朱棣谒皇陵而得到朱棣的青睐,进其为翰林院侍讲,选入文渊阁。   杨溥,字弘济,湖广石首人,好诗书,有才学,也得朱棣赏识,进而得到重用。   因杨士奇、杨荣、杨溥这三人都姓杨,皆负大才,又同为朱棣重臣,故称“三杨”,根据籍贯,杨士奇被称作“西杨”;杨荣被称作“东杨”;杨溥被称作“南杨”。   而解缙更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朱棣的即位诏书便是解缙草拟,入选文渊阁后,解缙成了朱棣最信任的宠臣。   胡濙本为建文二年的进士,朱棣将其升任户科都给事中。   这些得到朱棣重用的官员大多都是在洪武、建文时期怀才不遇,而朱棣夺位后便来迎附的,朱棣便重用了这些下层朝臣,他们皆为朱棣亲手提拔,便自然对他甚为忠心。   朱棣在任命七位辅臣入阁之后,特在右顺门召见了杨士奇、杨荣、解缙、黄淮、胡广、金幼孜、胡俨这七人,七位辅臣受宠若惊,只听朱棣说道:“你们七人最为勤慎,朝夕侍朕左右,你们定要尽心竭力,朕望你们待朕之心长久,朕愿与君等共勉。”七人听后纷纷跪倒在地,齐声说道:“陛下不以臣等浅陋,如此信任臣等,臣等必尽心竭力以报皇恩。”   七位入职文渊阁的辅臣虽然品级不高,只是正七品,但是由于旦夕侍奉在皇帝身边,且参与机务,待遇上与六部尚书无异,因而权势极大。   徐令仪见朱棣设置了内阁,为了给夫君分忧,便在柔仪殿隆重接见了这七位辅臣的妻子,按照明朝的规矩,一品、二品大员的妻子受封“夫人”,三品官员的妻子受封“淑人”,四品官员的妻子受封“恭人”,五品官员的妻子受封“宜人”,六品官员的妻子受封“安人”七品官员的妻子只是“孺人”。能入宫朝拜皇后的必须是“夫人”或“淑人”,七位辅臣的妻子虽被称为“夫人”,可级别只是“孺人”,是绝对没有可能朝见皇后的。而皇后徐令仪却主动接见了七位辅臣妻子,并将夫人的冠服赐给了这七位辅臣妻子,七位辅臣妻子自然是无上荣耀。   徐令仪与七位辅臣妻子相聊甚欢,聊到尽兴之处,令仪对七位辅臣妻子说道:“咱们做妻子的侍奉丈夫,可不只是照顾好他们的饮食起居而已,朋友之言,有从有违,而夫妇之言,则婉顺易入。本宫旦夕侍奉陛下,惟以生民为念,本宫也望诸位姐妹与本宫共勉,侍奉我们各自的夫君,将这大明的江山社稷治理得如汉唐一般。”徐令仪如此做便是为了让那七位辅臣侍奉朱棣更尽心,果然,在以后的二十几年中,朱棣亲手提携的心腹始终尽心于他,帮助朱棣缔造了远迈汉唐的永乐盛世。   待送走了七位辅臣的妻子,还有一件事情让徐令仪坐卧不安,那便是立储之事。朱棣登上皇位之后,封赏功臣、晋封后妃,可唯独没有立太子。朱高炽为嫡长子,是□□皇帝朱元璋亲封的燕王世子,按理来说就应受封皇太子,而朱棣对于立储之事迟迟不提,众人自然都看得出来,朱棣是有意立次子朱高煦为太子。   徐令仪对自己的儿子最是了解,她深知高煦泼皮无赖、心狠手辣,虽是难得的勇将,却绝非治国之才,若高煦登上皇位,不但高炽一家性命难保,就是这大明江山也将不知会成为什么样子。而高炽仁厚多才,日后若是他登上皇位,则高煦一家性命可保,且大明必定国富民强。   于是徐令仪来到隐能寺专程拜访姚广孝。姚广孝见徐皇后前来,忙施礼问安,“皇后娘娘屈尊来此,真是折煞微臣了。”徐令仪赶忙说道:“先生不必拘礼,陛下能有天下,先生乃是第一功臣。”“皇后娘娘抬举微臣了,陛下雄才伟略,文武兼备,能荣登大宝乃是天命所归,臣只是追随陛下而已。”徐令仪笑笑,“本宫知道先生乃天下第一聪明之人,居功而不自傲,乃是保全自己。”“皇后娘娘不愧为‘女诸生’,虽为女子,却如在世诸葛。”“先生抬举本宫了。先生才为在世诸葛。本宫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臣知道皇后娘娘乃是为立储一事前来。”“先生真乃神机妙算。”姚广孝走上前来,又向徐令仪施了一礼,“皇后娘娘,自古‘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从未变过。请娘娘饶臣一命,臣只在寺中吃斋念佛,为的便是保命。若臣参与到立储一事当中,日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当然立储一事乃国之大计,臣为皇后娘娘荐上一人,只要有此人在,不但大皇子能继承大统,且大明江山定能昌若汉唐。”徐令仪急忙问道:“先生可是说大才子解缙?”姚广孝神秘一笑,“解缙身负大才、名满天下,且是忠正为民之臣,自会在立储之事上有莫大之功。可臣所说之人并非解缙。”徐令仪万分好奇,“那是何人?”姚广孝正色答道:“翰林院编修,杨士奇。”徐令仪沉默了一会,说道:“先生之言定然错不了。”姚广孝又露出一丝微笑,“只要有此人在,娘娘便可放心。陛下已置内阁,擢七位辅臣与陛下参预机务。娘娘如今要做的,便是助杨士奇当上内阁首辅。”徐令仪点点头,“本宫谢过先生了。”   徐令仪谢别了姚广孝,径直回了坤宁宫,借召高炽、若兰、瞻基共同进膳为由将姚广孝的话告诉了高炽夫妇。紧接着,在徐令仪、姚广孝的帮助下,杨士奇成为了内阁首辅,杨荣成为了内阁次辅。   有了自己的辅臣,朱棣便开始了对大明帝国的治理。朱棣召来了七位辅臣商议迁都之事。他们用免缴税赋的优厚条件,将直隶苏州等十郡、浙江等九省富民迁徙北京,大量的外来移民中,农民在北京地区垦荒种地,商人在北京地区经营生意,北京人口逐年增多。与此同时,朱棣下令疏通京杭大运河,畅通了南北漕运,南北经济交往也随着大运河的疏通而得到加强。   这日夜里,令仪伏在床边读书,陶菊走上前来,“皇后娘娘,陛下睡下了。”令仪放下手中的书,“还是听着辅臣的奏事入睡的?”“正是,陛下每日四鼓便起,清晨便去奉天门常朝,直至午膳才散朝。进过午膳,陛下便召来近臣们商议国事。用过晚膳,陛下还要批阅奏疏,直至深夜,陛下困乏至极,便躺在乾清宫的龙床上,值宿的辅臣便坐在龙床边与陛下议事。陛下经常与辅臣说着说着,便困得睡着了。听马煜说,陛下梦中都是国事,经常夜里惊醒。陛下日日如此,除非,哪日陛下临幸妃嫔,夜里还能早些安睡。可是陛下登基以来,很少临幸妃嫔的。张贵妃自荣国公战死沙场,便日日吃斋念佛,陛下登基后,张贵妃更是在未央宫中日日礼佛,甚少出门。这后宫当中,也就王贵妃一枝独秀。”令仪点点头,“清瑶妹妹思怀生父,日日礼佛,甚少出门。放眼望去这后宫当中,最得圣意的便是玉竹了。陛下不易,既然玉竹妹妹能让陛下开怀,多去她长乐宫总是好的。”    ☆、二十五、柳如愿入住西杨府 杨士奇追忆昔年事   杨士奇入阁不久,其妻严琇便过世了,杨士奇在西杨府为严琇发了丧。严琇本是江西泰和望族之女,嫁与杨士奇时,杨士奇还穷困潦倒,严氏家族给予杨士奇不少资助。严氏颜色虽不姣好,但温静贤淑,勤劳和善,杨士奇与之十分恩爱,如今杨士奇富贵,不料严氏却撒手人寰,只留下几岁的儿子杨稷。杨士奇自是不甚悲痛,日夜思念亡妻,竟患了病。   直至一月之后,西杨府门前来了一辆车辇。车辇上走下三个人,一耄耋老者,一中年美妇,还有一位俊俏的小姑娘,只听那小姑娘对老者说道:“外公,我去让门人通传。”那老者笑了笑,“你哥哥多年不见你,可还认得你?”那小姑娘俏皮一笑,“哥哥不认得我,却认得我颈上玉锁。”于是那小姑娘走到西杨府门前,摘下自己颈上的玉锁交予西杨府的门人,说道:“这位哥哥好,麻烦您帮我们通传一下,告知杨首辅,就说如愿与外公、母亲特从德安前来探望他。”西杨府的门人叫福安,福安见这小姑娘娇俏可爱,又听闻是从德安前来,便接过玉锁,进府通传了。   杨士奇正告了病假在床榻上歇息,府中的婢女梅英正在塌前伺候。福安跑过来通传:“老爷,门外来了一老者、一美妇、还有一个俊俏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让我把这玉锁交予老爷,说是如愿与她外公、母亲从德安前来探望老爷。”杨士奇听福安如是说,接过玉锁一看,猛得从床榻上起身,忙对梅英吩咐:“快,帮我更衣,去府门前接老太爷。”   杨士奇更了衣,快步赶向府门口,福安赶紧开门,门刚一打开,杨士奇便见到了一位美极了的小姑娘,杨士奇心中一动,却来不及细细打量,赶忙冲出府门,走到那老者近前便要下跪施礼。那老者忙扶起士奇,“士奇不必拘礼。听闻严夫人过世,你又患了病,我便带着玉梅和如愿来看看你。”士奇忙说道:“劳烦爷爷挂心了,一路奔波前来看我,真是折煞孙儿了。”士奇看向一边的美妇,正是老者口中的玉梅,杨士奇深情地问道:“姑姑这些年来还好?”那玉梅眼中含着泪水,“还好,多少年不见了,士奇清瘦了不少。”杨士奇也是眼眶一阵热,遂将头转向了一边,正好看到了方才的那位小姑娘,便问道:“这是如愿?如愿都长这么大了?”那老者点点头,“是啊,你离开德安好些年了,那时候如愿还小。”士奇细细打量自己的表妹柳如愿,只见这如愿表妹正值豆蔻年华,身穿着白衣白裙,淡粉色窄袖褙子。她柳眉如黛,双眸若水,玉肌雪肤,青丝及腰,真可谓丽质天成。她回身举步间聘聘袅袅,举手投足中柔媚纤美,远观若芙蓉出水,近看似仙子落尘。窈窕间透出几分娇俏,乖巧中却添几分调皮。杨士奇见表妹如今出落得如此动人,心中不禁欢喜,对如愿说道:“哥哥离开德安之时你才几岁。”如愿莞尔一笑,“记得小时候,如愿坐在哥哥膝上,哥哥给如愿讲史听,还教如愿背诗词。”“是啊,时光荏苒,如今我们如愿都这么大了。记得你几岁的时候便能背文诵诗了,你若不是女子,定会登科及第。”杨士奇夸赞了一番自己的表妹后,转头说道:“咱们别在门口闲叙了,快入府中去。梅英,快去收拾房间,准备午膳。”三人便同杨士奇入了府。   午膳过后,梅英伺候士奇午睡,梅英问道:“老爷,如愿小姐也就十三四岁,如何唤老爷哥哥?还有玉梅,年纪与老爷相仿,老爷却唤其姑姑。”士奇笑笑,“你有所不知,我一岁之时,父亲便过世了,母亲带着我嫁与了德安同知罗性,我便也改姓罗,罗家待我甚好,那老者便是我的爷爷罗绍。玉梅是我爷爷的老来女,恰与我同庚,我俩一同长大,幼时便日日一同玩耍。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唤其姑姑。爷爷是德安当地德高望重的塾师,小的时候,我便与姑姑一同随爷爷读书,后来我继父罗性因得罪了权贵被贬到陕西戍边,不久便过世了,那年我刚十五岁,便去做塾师补贴家用,赡养母亲,那时候日子那般艰苦,母亲也不忘日日提醒我好好读书。那时我与母亲日子拮据,捉襟见肘,哪里有钱入京赶考?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只做了个训导,可谁知我偏偏又丢了官印,丢了官印可是要坐牢的,我若坐了牢,我的母亲便无人照拂了。于是我带着母亲弃官而逃。无处可去,只得又投奔德安罗家。爷爷又替我找了私塾继续去做塾师。那时,姑姑已嫁给了德安的一户柳姓人家,不久姑姑便诞下了一女婴,便是我的表妹,姑姑要我给表妹取名字,我当时过得甚为不如愿,只愿我这表妹能过得如愿些,于是,我给她取了名字叫如愿,接着我便又把自己小时候的玉锁戴在了表妹的脖颈上,愿她此生平安如愿。”梅英说道:“原来如此,可方才老爷说自小改姓为罗,为何如今老爷还是姓杨啊?”“我八岁那年罗家祭祖,我也想念自己的生父,便在罗家的墙角自己做了个牌位,跪地祭拜自己的生父,恰巧被我的继父罗性看见。若换作旁人,说不定我就被赶出家门了。可继父却夸赞我有志气,从此恢复了我的杨姓不说,还是继续待我好。爷爷得知此事说我日后必成大器,每日更加关心我读书的事情。罗家待我如此好,恩情怕此生难报啊。”梅英继续问道:“那后来老爷如何娶了严夫人呢?”“夫人可是泰和望族之女,经我的族亲从中做媒,我与夫人成亲,夫人不久便诞下了稷儿。当年我还是塾师,可谓穷困潦倒,严家没少帮衬我夫妻二人,夫人更是相夫教子,待朝廷编修《□□实录》,我被荐为编纂官。正是那年年关,我看见你蹲在街中哭泣,便带你回府伺候夫人了。”梅英说道:“梅英当时走投无路,幸得老爷可怜,才能入府伺候严夫人,老爷宅心仁厚,夫人宽和仁爱,梅英确实有福气。”   提起了严绣,杨士奇不由得心酸,长叹了一口气,悲声说道:“如今富贵了,她却不在了。‘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话音刚落,只听如愿在门外说道:“哥哥吟这首《遣悲怀》,定是思念嫂嫂了。”如愿边说边走到杨士奇身前,“哥哥忘了给如愿玉锁了,如愿便过来看看哥哥歇息了没有,不想还未到房门口,便听到了哥哥在吟诗。哥哥思念嫂子切勿伤了自己的身子。”杨士奇忙从怀中掏出玉锁,“方才忘记把这玉锁给你。来,哥哥帮你带上。”如愿探身过去,杨士奇边将玉锁戴在如愿脖颈上边说道:“十三年前,你还是个婴孩,哥哥便是这样帮你戴上这玉锁的。”   正在这时,一个几岁的小孩子闯到屋子中来,“父亲,我回来了。”士奇说道:“稷儿,今日怎的回来这么迟?”这小孩子便是杨士奇的儿子杨稷,杨稷答道:“今日先生留我在他家中用了午膳,所以回来迟了。”士奇拉过杨稷,“稷儿,这是你的表姑姑如愿。父亲与你提起过的,咱们老太爷的外孙女。”杨稷转身一看,见这如愿姑姑甚美,不禁赞道:“如愿姑姑竟是这般风华绝代!”如愿走上前去,“这便是稷儿了?稷儿读书资质定是甚好,定是有哥哥少年时的风范。”士奇抚了抚杨稷的头,对如愿说道:“他读书可不及你。”杨士奇说完低头看了看杨稷,“你如愿姑姑入了咱们府,平日里你要多向她讨教才是。”杨稷欣然应着:“是,父亲。”如愿见时候不早了,便说道:“哥哥午间歇息一会,如愿先告退了。”士奇点了点头,“好。”如愿便回了房。   杨士奇见如愿回了房,转身吩咐道:“梅英,你亲自好生照顾着如愿。”梅英笑笑,“老爷好像甚是喜欢如愿小姐。”“记得她两三岁时便坐在我膝上,我便教她背诗词,给她讲史听,这孩子聪颖好学,若不是女子,定也可以考得功名。”梅英说道:“女孩子过得如愿就好。老爷先歇息,我去如愿小姐房中看看。”说完,梅英便领着杨稷退下了。待梅英与杨稷走出房门,士奇躺在床上,不一会便睡去了。    ☆、二十六、永乐帝妙思修大典 解大绅巧谏立皇储   晚膳过后,杨士奇正在书房读书,柳如愿捧着一个食案款款走至杨士奇案桌之前,“哥哥该进药了。”杨士奇抬起头来,“如愿,怎么是你?”“梅英姐姐照顾府中诸事太过辛苦,如愿便去熬药给哥哥送来。”杨士奇听罢,一笑问道:“这药是你熬的?”如愿笑着点点头,“是啊,哥哥可还记得,梅园中,长椅上,如愿有一次听哥哥讲史,伏在哥哥膝上睡着了。哥哥便把斗篷盖在如愿身上,自己便一动不动地看书,直至如愿醒来。如愿醒来时对哥哥说的什么?哥哥可还记得?”士奇想了想,“如愿说待哥哥年老,你便在塌前送药照顾。如今看来,你果然没有食言啊!”“只是哥哥还未年老。”杨士奇笑了笑,指着自己的头发:“还未年老?你看哥哥头上都有几许白发啦。哥哥比你年长将近三十岁呢。如何不老?”“哥哥如美玉般温润,自是不会老的。”士奇听罢,大笑起来,“如愿会说话,竟把哥哥比作美玉。”“哥哥喜玉,品格也自然如玉一般。”“你是如何知晓我喜玉的?当时你不是还小啊?”“历代文人雅客皆爱玉之品格,哥哥是大雅之士,自也如此,何况哥哥还赠了如愿这玉锁。”士奇笑着看看如愿脖颈上的玉锁,说道:“这玉锁是我母亲的陪嫁之物,幼时随身携带,当年你降生的时候我便亲手戴在了你的颈上,只愿这玉锁能保佑我的如愿平平安安,事事如愿。”如愿细细看看自己的表哥,表哥眉清目秀,面如冠玉,温润儒雅,气宇非凡,那鬑鬑胡须与浅浅皱纹在如愿眼中是岁月在表哥脸上沉淀下来的最迷人印记。如愿说道:“从我记事开始,哥哥在我心中便如神一般,好像就没有哥哥不懂的事情。而且哥哥待我甚好,便如亲生父亲一般,如愿是最喜与哥哥在一起的。前些时日听闻要来京城看望哥哥,如愿高兴得很,如愿永远都不想与哥哥分离。”杨士奇笑了,“那你便永远住在哥哥府中。”如愿笑笑从食案上端起药碗,“哥哥快些进药,不然药就凉了。”士奇端起碗来,将药喝下,如愿又赶忙从食案上拿起些蜜煎,“良药苦口,哥哥吃些蜜煎。”待士奇吃了蜜煎,如愿说道:“哥哥看书吧,如愿先回房了。听梅英姐姐说哥哥明日就要去文渊阁当值了,再说哥哥病还未痊愈,宜早些歇息。”杨士奇点着头,“好。”如愿嫣然一笑,关门回房了。   这日,朱棣与王玉竹正在御花园散步,只听玉竹说道:“陛下看这御花园中的花开得多旺,朵朵娇艳欲滴,真是美极了。”朱棣看着满园的花朵,又看了看玉竹,“花朵再娇艳,也不及朕的玉竹美。”王玉竹娇羞着低下头,“陛下说笑了,妾哪里比得上这般姹紫嫣红?”朱棣看着玉竹赞道:“名花倾国两相欢。”   二人正说笑着,王玉竹远远看见解缙走来,便对朱棣说道:“陛下,解学士来了。”原来,是解缙奉了朱棣的召来御花园了,这大明第一才子解缙已被朱棣封为翰林学士,入了内阁,由于身负大才,且为朱棣草拟了即位诏书,深得朱棣的信任。   王玉竹见解缙快要走近了,忙对朱棣说道:“陛下,这解学士乃是我大明第一才子,妾听闻解学士年幼时便有神童之称,一次他在河中洗澡,把衣衫挂在了树上,县令听闻解神童有大才,便出了上联:‘千年老树为衣架’,若是对不出,县令便会将其衣衫拿走,谁知年幼的解学士脱口而出:‘万里长江作浴盆’,那县令也便只好将衣衫还予他了。”朱棣看了看解缙,“待朕一会也考考他。”   二人正说笑着,解缙已走上前来给朱棣、王玉竹施礼。朱棣将解缙扶起,“大绅快免礼,王贵妃方才还夸赞大绅有大才,不如你就拿这园中的鸡冠花为题作首诗如何?”解缙,字大绅,由于朱棣宠幸解缙非常,朱棣便亲切地称呼解缙为大绅。解缙看着园中的鸡冠花,思索了一会,脱口而出:“鸡冠本是胭脂染。”不待他说第二句,朱棣便打断了他,“你可看清了?哪里是胭脂红?这朵鸡冠花可是白色的。”解缙看去,只见朱棣从身后摘下一朵白色鸡冠花,解缙怔了一下,开口说道:“鸡冠本是胭脂染。今日为何淡淡妆?只因五更贪报晓,至今戴却满头霜。”话音刚落,王玉竹不禁赞道:“解学士果然好才学!”朱棣一笑接着说:“昨夜里有妃嫔诞下了龙嗣。”解缙脱口而出:“吾皇昨夜降金龙。”朱棣说道:“是位公主。”解缙接着吟道:“化作仙女下九重。”朱棣又说:“可惜夭折了。”解缙忙对:“料是人间留不住。”朱棣继续说:“丢到河里了。”解缙接着对:“翻身跳入水晶宫。”王玉竹不禁在一旁拍手叫绝:“果然是我大明第一才子,哪里有什么公主降生?陛下如此刁难解学士,解学士都对答如流,解学士的才学怕是无人能及了。”王玉竹又转身又对朱棣施礼,“恭喜陛下得此贤才。”   朱棣满意地看着解缙,说道:“朕嗣承鸿基,勔思缵述,尚惟有大混一之时,必有一统之制作。所以齐政治而同风俗,序百王之传,总历代之典。近些时日,朕一直思索着要修这样一部书,它收集历朝历代的古籍,将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医术、阴阳、占卜、释庄、道经、工技、农艺等分门别类收入到书中。朕都想好了,就叫它《永乐大典》。看来这担子只有大绅可以担得起了。明日,你便去准备此事,所需人员、财力,朕定会全力支持。能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世留奇书,乃是功德一件。”解缙赶忙施礼,“臣定当尽心竭力。”   正在此时,徐令仪领着朱瞻基来到了御花园,只听徐令仪说道:“这瞻基一大早就说想他皇爷爷,便要本宫带他找皇爷爷玩耍。”朱瞻基此时已经五岁,他走上前去,先向朱棣、王玉竹施礼,随后便转身向解缙问了句:“解学士好!”解缙受宠若惊,“皇孙可折煞微臣了。恭喜陛下有此圣孙啊。”朱棣大笑着抱过瞻基。王玉竹忙夸赞道:“高炽与若兰本就温润明理,自然教导出好圣孙。”徐令仪听王玉竹如此一说,便趁机问朱棣:“陛下建此功业,分封功臣,恩泽六宫,可唯独不封皇太子之位,高炽嫡出,且为长子,自小明理贤德。陛下是否该考虑早立太子一事?”朱棣沉思了半晌说道:“朕奉天靖难之时,几次性命危矣,都是高煦拼死相救。再说高煦英勇善战,大明若有如此君王,方肯无忧。”徐令仪摇摇头,“陛下,自古以来立储都是立长立嫡,高炽为嫡长子,在陛下龙潜燕王府之时,他便是□□皇帝钦点的燕王世子,若如今立了高煦,岂不乱了纲常?再说君王以仁德治天下,带兵打仗那是将帅之责。平定匈奴也只是卫青、霍去病之职,何须汉武帝亲自带兵。”朱棣说道:“唐太宗便可带兵打仗。”“唐太宗文韬武略,世间能有几人?我朝有陛下一人媲美唐代太宗足矣。”朱棣听闻徐令仪将自己比作唐太宗,心中甚是欢喜,思索了一下,说道:“皇后莫急,容朕考虑考虑。”王玉竹听了徐令仪的话,也在一边帮衬着:“陛下,妾不懂朝中大事,妾只知道自古以来,立储之事,都是立长立嫡方可服众。再者,高炽宽厚仁爱,若兰贞静贤淑,瞻基聪慧孝顺。高炽、若兰、瞻基各有长处,陛下确该考虑立高炽为太子。”朱棣说道:“你们说的都有理,朕记在心上了。今日难得闲来无事,咱们还是不谈国事为好,你们都先回去。朕与大绅去鱼塘垂钓。马煜,去准备着。”听朱棣如此说,徐令仪、王玉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带着朱瞻基先行告退了。   徐令仪与王玉竹离开了御花园,路上二人闲叙,王玉竹说道:“姐姐,看来陛下还是有意立高煦为太子。”“陛下向来偏爱高煦,靖难之时,高煦又多次救得陛下性命。陛下只是碍于高煦是次子,才迟迟未立高煦。”王玉竹皱了皱眉,“若立了高煦,岂不伤了高炽的心?”徐令仪长叹了一口气,“不只是伤了高炽的心,恐怕会断送了陛下的江山。高煦绝不是治国之才,本宫的儿子,本宫了解得很。高炽仁爱且多谋,他才能担当得起治国大任。不论是为我大明着想,还是为咱们的夫君着想,玉竹,你切要帮着姐姐劝谏陛下,立高炽为太子。”“姐姐放心,玉竹记下了。”   朱棣带着解缙来到鱼塘畔,马煜已将垂钓事宜准备妥当,朱棣、解缙君臣二人便开始垂钓,过了半晌,解缙已钓上来好几条大鱼,而朱棣却一条鱼都未钓上来,朱棣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解缙偷偷看了一眼朱棣,见龙颜不悦,便自口中吟道:“数丈丝纶落水中,金钩抛去永无踪。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朱棣听解缙如此说,放声大笑,“你在朕的鱼塘中钓走了这么多鱼,用这几句诗便将朕糊弄了。”解缙赶忙说道:“陛下,臣所言不虚,陛下应天命而登帝位,乃为真龙天子,与我等凡夫俗子自是不同的。”朱棣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扭头看着解缙,问道:“方才在御花园,皇后提到了立太子一事,朕也甚是为难,你觉得该立谁为太子呢?”解缙不假思索地答道:“立嫡以长。况且皇长子仁孝,若立为太子,必定天下归心,有如此仁厚的储君,实乃我大明之幸。”朱棣听解缙如此说,心中颇为不悦,因为朱棣一直想立朱高煦为皇太子,解缙自然看得出朱棣的心思,解缙微微一笑说了三个字:“好圣孙。”朱棣听了“好圣孙”三字,满意地点着头笑了,因为朱棣最是喜爱自己的长孙朱瞻基。朱瞻基自小聪慧,且他降生之时,朱棣又夜梦朱元璋赐其大圭,朱棣一直认为朱瞻基必定不凡,日后定是天平天子。解缙是当代大儒,立嫡以长的规矩在他心中根深蒂固,加之朱高炽仁厚非常,朱高煦泼皮狠辣,在立皇太子这一问题上,解缙是坚决站在朱高炽这一边的。解缙早便敏锐地观察到了朱棣对朱瞻基的喜爱,于是用“好圣孙”这三字增加了朱高炽成为储君的筹码。    ☆、二十七、永乐帝遣使寻建文 杨士奇梅园忆往昔   宦官袁忠因昔年对碽妃与幼年朱棣的照拂,得到了如今永乐皇帝的礼遇,朱棣将其安置在喈凤宫的一间屋子中,并派两名小宦官伺候。   朱棣虽然坐稳了皇帝宝座,但始终不放心的还是朱允炆的下落。这日,朱棣来到了喈凤宫袁忠所住的屋子,袁忠见朱棣前来,忙跪倒在地,“陛下屈尊来此,折煞老奴了。”朱棣忙扶起袁忠,搀扶他坐在椅子上,“袁公公不必拘礼,不知公公在此住得可还习惯?”“劳陛下挂怀了,能守喈凤宫是老奴此生之幸。”朱棣环视着喈凤宫,说道:“袁公公有心了,这喈凤宫布置得正如朕幼年时一般,加之有袁公公在,朕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时光。”朱棣露出满意的笑容,跟着坐在袁忠一旁的椅子上,“朕记得,从小到大,袁公公都对朕母子三人甚为照顾。”一丝欣慰的笑意掠过了袁忠的嘴角,“时间过得真快,当年老奴去碽妃娘娘家中提亲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如今四十四年过去了,想不到娘娘的儿子成了大明的永乐皇帝。”朱棣拉过袁忠的衣角,“若无袁公公屡屡相帮,朕恐怕当不了这皇帝,既然袁公公从来都是心向着朕,那便告诉朕允炆的下落,公公忠厚贤德,从不说谎。允炆他到底去哪了?朕只是想知道允炆在哪里,绝不会伤害他的。”袁忠看着朱棣,说道:“老奴看着陛下长大,最是了解陛下,为了允炆还能活着,老奴是绝不会告诉陛下的。”朱棣闭上了双目,“既然公公不是心向于朕,为何一直帮着朕?朕年幼时,公公护着朕,朕起兵时,若没有公公相帮,增寿给朕传密信恐怕不会那般顺利。”袁忠听到此处,苦笑了一声,“那是因为老奴知道,若是你兵败了,必定性命不保,老奴答应过娘娘,若你兄弟二人有难,会相救的。当时五殿下被废,四殿下顶上了谋逆之名。只有让四殿下登基为帝,他兄弟二人才能平安无事,而老奴才不负碽妃所托。”   朱棣无话可说,过了半晌,才开口问道:“朕入宫之前,允炆在哪里?”“奉天殿。”待两人一阵沉默之后,袁忠突然起身跪在了地上,“陛下,老奴想求陛下一件事情。”“袁公公请讲。”袁忠向朱棣磕了个头,说道:“太祖皇帝对老奴有救命之恩,除了助陛下登上皇位一事,老奴一生都是忠于太祖皇帝的。太祖皇帝临终前要老奴照顾好允炆,如今允炆生死未卜,老奴对不起太祖皇帝。若陛下他日知道了允炆下落,可否饶他一命,不然老奴死后无脸去见太祖皇帝。”朱棣沉默了一会问道:“那火中烧化的尸身到底是谁的?”袁忠沉默了半晌答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朱棣坐在椅子上思索了一会,起身离去,边走边说:“若他日见到允炆,告诉他,朕不杀他。”袁忠听闻,跪着把身子转向门口,一边叩首一边说道:“老奴谢陛下隆恩!”袁忠把头磕得咚咚作响。   朱棣远去了,袁忠坐在地上大哭起来,“□□皇帝,老奴对不起你......碽妃娘娘临终前托付老奴,若四殿下与五殿下有难,请老奴相救。□□皇帝要杀四殿下之时,老奴实在不忍碽妃娘娘在世的子嗣做了刀下亡魂,所以老奴劝陛下放归了当日的燕王。后来允炆削藩,四殿下起兵,老奴的确帮着左都督传朝廷机密之事与四殿下。可老奴不如此做,一旦四殿下兵败,他是断断没有活命的道理的。若四殿下被斩,五殿下流放,雅若在泉下如何瞑目?老奴不想让四殿下死于非命,也不想让皇太孙生死未卜。他们可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啊。若是旁人来夺太孙的皇位,老奴是断断不许的,可四殿下是太祖与雅若的儿子,他应该登上皇位的。”   朱棣在袁忠处问不出朱允炆的下落,可毕竟袁忠当初处处照拂他,朱棣便继续将袁忠留在喈凤宫且对其礼遇有加,可朱棣万分想知道朱允炆的下落,听闻朱允炆失踪前主录僧溥洽也在朱允炆身边,朱棣便找来溥洽。这溥洽也只是说不知,朱棣便令纪纲对溥洽严刑拷打,溥洽仍是不吐露半字,朱棣气急之下本欲杀掉溥洽,可是转念一想,若杀掉溥洽,朱允炆下落更无从知晓,于是下令将溥洽关入了锦衣卫的诏狱。   登基以来朱棣一直都想知道朱允炆的下落,可是现在的两位知情人,袁忠与溥洽都守口如瓶,朱棣便在寝宫召来了兵科给事中胡濙,这胡濙博学多才且为人宽和仁厚,深得朱棣的信任。胡濙来到朱棣寝宫,朱棣便遣走了旁人,屋中只有他二人之时,朱棣拉着胡濙坐在龙床边,说道:“奉天殿大火,允炆下落不明,朕听闻他已逃出宫去,自朕登基以来,日夜牵挂此事,一日不知允炆下落,朕便一日不得心安。你对朕忠心,又勤谨稳重,所以朕欲派你在我大明境内秘密寻访,一旦有了允炆下落,即刻回禀朕。”胡濙自是知道朱棣苦恼之处,站起身来,说道:“臣遵旨,陛下放心,待臣安排好家中之事便各处寻访建文下落。”于是胡濙自此便踏上了寻找建文帝的征程,直至二十一年之后,胡濙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   朱高煦在靖难之中立下许多战功,又多次救了朱棣性命,如今一见父皇迟迟不立太子,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这日,朱高煦在房中与韦凤娘闲谈:“那次父皇性命危矣。若不是我带兵相救,那跛子断然入不了皇宫。大战浦子口之时,父皇也答应了我,说那跛子多疾,要我尽心尽力。”韦凤娘面露几分得意,“要不然父皇怎的迟迟不立太子呢?定是筹谋着立殿下为太子了。”“这有什么可筹谋的?父皇如今乃九五之尊,那还不是说立谁就立谁。”“哪里有那么容易?那帮文臣定要说什么立长之礼了。”朱高煦拍了下案桌,“谁敢有异议,斩了他便是。”“若把朝臣都斩了,谁来帮父皇治理大明?”朱高煦站起身来,“如此说来,我还当不上太子了?”韦凤娘赶忙扶着朱高煦坐下,“殿下急什么?只要父皇看不上那跛子,他便当不上太子。文臣拥护他,殿下便找武将支持,那些靖难的功臣与殿下都是过命之交,自是会拥立殿下为太子的。再加之父皇偏爱于殿下,殿下又在靖难之中多次救过父皇性命,太子之位便非殿下莫属。”朱高煦得意地点点头,于是便听了韦凤娘之言,去找靖难的功臣们商议。   罗绍、罗玉梅、柳如愿三人见杨士奇病已大好,便要回德安老家去,杨士奇不舍让三人回去,极力挽留:“爷爷对我有养育之恩,如今爷爷年纪大了,士奇该尽孝道。爷爷不远万里来府中探望士奇的病况,住这几日便走,这让士奇如何心安,不如我遣人将如愿父亲接来,你们便住在我府中。”杨士奇说完,赶忙转身吩咐:“福安,马上准备车马,你明日便启程,去德安将如愿父亲接到府上来住。”罗绍三人实在推脱不过,便只好应了。过了一阵子,如愿的父亲柳书永也被接入西杨府,于是这一家人便一直住在西杨府中。   转眼间便到了腊月,因此时京师还在南京,气候较温润些,遂梅花已经绽放。杨士奇自小喜爱梅花,便在自己的府中植了一处梅园,那梅园中红梅花、白梅花、宫粉梅,交错而生。这日雪后初晴,西杨府的梅园中,红色、白色、粉色的梅花竞相怒放,杨士奇与罗玉梅便来到了梅园中赏梅,二人边欣赏梅花边畅谈着往事。玉梅看着满园的梅花,不禁说道:“‘飞雪初停酒未消,溪山深处踏琼瑶。不嫌寒气侵入骨,贪看梅花过野桥。’士奇,这是你十四岁时所作的诗。”士奇笑了笑,“你还记得?”“当然记得。那年寒冬雪后,你去拜访你父亲的好友刘伯川。那刘伯川便令你作诗一首,以述其志。你便做了这首《刘伯川席上作》,当日刘伯川便赞此诗不是寒士本色,断言你日后必成大器。如今看来,真是被他言中了。如今你贵为首辅,我们只是一介贫民,你却把我们一家接入府中居住,我们都承受不起了。”“这是说的哪里话?罗家对我有大恩,我做的这点事情不算什么。你我自小一同长大,谁能比得上咱们一同长大的情分?怎的如今这般见外了呢?”玉梅笑了笑凑近一枝梅花嗅了嗅,“‘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你这梅园着实漂亮。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俩便在梅园间嬉戏。”士奇深吸了一口气,那梅香沁心入脾,“是啊,那时候我们便伴着梅香在梅园中捉迷藏,不论你躲到哪棵梅树之后,我都能找到你。幼年之时无忧无虑,那才是最美的时光。”玉梅边回忆边说着:“转眼间你我皆结婚生子。逝者如斯,可这梅香依旧。”“的确,‘此花不与群花比。’你我自小爱梅,纵时光荏苒,却梅香依旧。我记得如愿也喜梅花,改日也带她来赏梅。这孩子聪颖好学,整日在我书房中读书,只可惜是个女孩子,不然可为国之栋梁啊。”“记得如愿小时候,总是粘在你身上,追着你给她讲史听,如今,她还似小时候一样,最爱听你讲史论诗。”士奇点点头,“是啊,如此好学的孩子当真好,待如愿再年纪长些,我定为她找一个好夫婿,我记得如愿生在腊月,是不是快到她的生辰了?”“腊月十二。”士奇点着头,“我让梅英好生准备着。”   杨士奇回到房中,梅英边为士奇脱下斗篷边说道:“这雪后初晴,最是寒冷,老爷快到暖炉边暖暖手。”士奇走到暖炉边,一边暖着手一边对梅英吩咐:“梅英,腊月十二是如愿生辰,你好生准备着。”梅英递过一杯热茶,“过了生辰,如愿小姐便十四岁了。”士奇喝了口茶,“是啊,逝者如斯,转眼间,如愿都十四岁了。对了,今冬甚寒,如愿身子弱,你帮我做一件红色的斗篷,生辰那天我送与她御寒。”梅英问道:“如愿小姐喜欢梅花,平日里她喜欢穿粉色衣衫。老爷看那园中的梅花也是粉色居多,何不做件粉色的送与她?”杨士奇思索了一会说道:“如愿既温婉又俏皮,穿粉色甚是相配。可红梅傲雪,既是抵风御雪的斗篷,又是生辰所穿,就做一件红色的,在那红色的斗篷之上,绣上粉色的梅花便好。”梅英笑笑应声退去了。    ☆、二十八、西杨府如愿过生辰 华盖殿朱棣立皇储   转眼间便到了腊月十二,杨士奇下了早朝便回到了西杨府中,梅英早早起来准备如愿的生辰宴,见士奇回来便忙把赶制的红色斗篷交予士奇,杨士奇接过斗篷,不禁赞道:“还是梅英的手巧,这斗篷缝制得既雅致又暖和,如愿见了定当欢喜。”士奇拿着斗篷与梅英来到了如愿房门外敲了敲门,“如愿可起床了?”玉梅正在妆台前为如愿梳妆,如愿听见哥哥敲门,起身便冲到了门口,打开房门,高兴地说道:“哥哥回来了?”杨士奇看了看如愿,“你这小丫头真懒,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才梳妆。”如愿俏皮地说道:“哥哥让我用心读书,昨夜在哥哥书房中看书晚些了,所以今日醒的迟了。正巧哥哥碰见我梳妆,那哥哥帮我梳头可好?如愿小的时候,可都是哥哥替如愿梳头的。”杨士奇笑着接过梳子,亲手给如愿梳起了头。如愿在镜中看着自己表哥,不禁说道:“待如愿及笄时,就请哥哥给如愿束发如何?”“好!”如愿继续说道:“如愿出嫁之时,哥哥可否替我梳妆?”“那我可要好生学着了。玉梅啊,明日你好生教我如何梳妆,我可要亲自把咱们如愿嫁出去。”如愿赶紧说道:“母亲可要记住了,到时候哥哥不给我梳妆,我可不依。”玉梅从士奇手中拿过梳子,为如愿束着发,“不许调皮,仗着你哥哥宠你,便这般没规矩。”如愿撇了撇嘴,“难道当朝首辅送你女儿出嫁,母亲不感到荣耀?”玉梅抿嘴一笑,“不要贫嘴。”   待玉梅替如愿上好了妆,士奇便把做好的斗篷披在了如愿身上,说道:“哥哥自然不会裁衣,便叫梅英做了这斗篷,天寒你身子又弱,披上她御寒吧。”如愿万分高兴,“谢谢哥哥,谢谢梅英姐姐。”杨士奇见如愿穿着白衣白裙,淡粉色褙子,再披上这红色斗篷,加之那惊为天人的面庞,不由得赞叹了一声,“恰似傲雪之梅。真是‘此花不与群花比。’”如愿听士奇吟了这句赞梅花的词便说道:“哥哥喜欢梅花,如愿去梅园折些来放在哥哥房中可好?”士奇摇摇头,“把梅花折下来放入房中自是赏心悦目,可那被折的梅花用不了几日便会枯萎,所以若真爱梅花,便用心呵护,尽心照顾,就让她在梅园中怒放好了。叫上老太爷与你父亲,午膳过后,咱们去梅园赏梅。”说完,士奇便转身出了房门。   转眼间已是永乐二年正月初一,正旦大朝过后,朱棣在华盖殿设宴,皇亲国戚、高级官员皆至。当二皇子朱高煦携韦凤娘前来之时,靖难功臣淇国公邱福赞叹道:“二皇子仪表堂堂、风流倜傥,且能征善战,与陛下甚为相似。陛下奉天靖难之时,二皇子冒死拼杀,那般英武之姿想是在座诸位不曾看见。”朱棣靖难之时,邱福与朱高煦曾携手作战,交情颇深,在立储之事上,邱福自然站在朱高煦一边。   听得邱福如此说,朱棣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儿子。朱高炽、张若兰虽心中不悦,却自然知道不能被别人察觉。徐令仪顺着邱福的话说道:“是啊,本宫这三个儿子真是各有各的长处,高炽仁厚,擅文。高煦威猛,能武。高燧率直,文武双全。三子之中,高炽年纪最长,恭谨孝顺,爱护兄弟,颇有兄长的风范。”邱福露出鄙夷的神色,“不知高炽殿下能否带兵征战?”徐令仪笑了笑,“如何不能?当年曹国公李景隆带兵围攻北平,便是高炽带兵守城。淇国公虽同陛下去大宁借兵,却也是知晓此事,怎的今日反倒问起这些?”“只是……”邱福刚要开口,令仪赶忙说道:“好啦,咱们不聊皇子了。陛下,新岁来临,妾敬陛下一杯。”朱棣端起杯盏一饮而尽。此时只听一小孩子说道:“皇爷爷,‘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孙儿也敬皇爷爷一杯。”   众人寻声看去,乃是六岁的小皇孙朱瞻基,朱棣大笑着对瞻基招招手,“瞻基,到皇爷爷这来。”朱瞻基端着杯盏走到朱棣身边,朱棣将其抱在怀中,问道:“谁教你背的这首诗?”“是母妃教予孙儿的。母妃说做我大明的皇孙定要如皇爷爷一般文武双全。平日里母妃教瞻基读书,父王教瞻基射箭。”朱棣看了一眼朱高炽与张若兰,满意地笑了,朱瞻基继续说道:“孙儿听闻□□皇帝有一次驾幸马苑,一阵微风吹起了马尾,□□皇帝便出了上联:‘风吹马尾千条线’,允炆表叔对下联曰:‘雨打羊毛一片膻’,皇爷爷才思敏捷当即对曰:‘日照龙鳞万点金’。皇爷爷对得不但工整,更有帝王之气,遂太祖皇帝对皇爷爷赞赏有加。”   朱棣听朱瞻基如此说来,心中别提多高兴了,指着瞻基手中的杯盏,问道:“你刚六岁,可能饮尽这杯中之酒?”“若不能,便枉为皇爷爷的孙儿了,孙儿长大还要带兵征战,卫我大明疆土,这等小事如何不能?”瞻基说着便将自己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朱棣大笑着说道:“好孙儿,如此像朕。”徐令仪忙抱过朱瞻基,“陛下,这瞻基才六岁,怎的纵着他饮酒呢?”随即转身吩咐道:“陶菊,快拿杯水来。”   随后,大皇子朱高炽起身向朱棣进献了一幅《猛虎顾彪图》,朱棣命马煜将画打开,只见那画中一只老虎威猛无比,却回头看着自己的幼虎。朱高炽说道:“父皇,虎为百兽之王,父皇为人中之龙。父皇将儿臣养育成人,恰如这猛虎顾及自己的幼虎一般,今日新岁,儿臣特绘这《猛虎顾彪图》献与父皇,愿父皇万寿无疆、江山永固。”朱棣捋了捋胡须,满意地笑着,“高炽有心了。”解缙见此情状,赶忙起身,“陛下,这《猛虎顾彪图》画得甚好,不如臣赋诗一首。”朱棣说道:“如此甚好,大绅的诗那必是妙极。”解缙略作思索,开口说道:“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解缙话音刚落,文臣们便拍手称赞,“解学士真是才学过人,这首诗既有猛虎雄威,又有父子情深。再配上这《猛虎顾彪图》,真是妙绝呀。”朱棣听了解缙的诗,再看看高炽的画,也被这画中的父子之情所动容,朱棣随即转头看了看高炽,看到自己的长子慈眉善目,举止娴雅,更想到自己多年来并不宠爱自己的这位长子,颇有愧疚之意。朱棣不禁对朱高炽说道:“高炽,听闻你近些天来受了凉,记得让戴太医瞧瞧。”朱高炽听闻自己的父皇让御用的太医戴原礼给自己瞧病,受宠若惊,赶忙跪倒在地,“谢父皇。天寒地冻,请父皇也保重龙体。”朱棣点了点头。   其实经过这一年多的思考,立储一事在朱棣心中已有数,只是还有些犹豫,如今情景却让朱棣下了立储决心。众人见朱棣沉默不语,似是在思考什么,便都静下来不敢出声。华盖殿中一阵寂静之后,朱棣正色说道:“皇长子朱高炽仁厚谦和、勤勉恭孝,特赐尔为皇太子。皇长媳张若兰贤惠聪敏、温顺宽和,特赐尔为皇太子妃。皇长孙朱瞻基,品行纯良、聪颖好学,特赐尔为皇太孙。皇次子朱高煦封汉王,嫡妻韦凤娘封汉王妃。皇三子朱高燧封赵王,嫡妻徐氏封赵王妃。即日起,着姚广孝为太子少师,解缙为皇太子师,杨士奇为太子左中允,杨溥为太子洗马,另外,内阁辅臣杨荣、胡广、黄淮、金幼孜,户部尚书夏元吉等人东宫辅佐太子。”朱高炽、张若兰、朱瞻基、朱高煦、韦凤娘、朱高燧、徐氏等人连忙跪地谢恩,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也都纷纷跪地高呼万岁。朱棣令众人免礼平身后,继续说道:“杨士奇精通经史子集,你平日里便任太子讲官,教太子学问,给太子将治国之道。”杨士奇起身离座,跪倒在地,“臣些陛下隆恩,臣定当尽心。”朱棣笑笑,“快平身,今日新岁伊始,当好生欢聚一番,快都继续用宴,把教坊司的歌姬、舞姬都叫来,给你们助兴。”   朱高炽终于登上了皇太子宝座,高炽、若兰等人心中自是不胜欢喜,朱高炽感激地看了一眼解缙,正好解缙的目光也看过来,二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朱高炽又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今日之事的策划者杨士奇,只是杨士奇正与杨荣对饮,并未看向这边。   朱高煦本以为胜算在握,可不料父皇竟突然宣告朱高炽为太子,心中早就愤懑至极,于是席间只顾低头喝酒,中途便已大醉,韦凤娘未当上太子妃,心中自然颇不痛快,席间不停地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朱高炽与张若兰,不由得又打起了坏主意:“古往今来,被废的太子不在少数。定要想办法废了他才好。”   杨士奇边与同僚对饮边用心观察着这华盖殿中的一切,每个人的反应几乎都记在了他的心上。杨士奇意外发现,这赵王朱高燧与赵王妃徐氏好像并不恩爱。赵王英俊潇洒,这徐氏虽不算国色天香,却也标志俊俏。只见徐氏向朱高燧敬酒,朱高燧却不愿理睬,此情此景,也被杨士奇记在心上。    ☆、二十九、皇太子登门谢忠臣 朱高煦巧言迟就藩   第二日朱高煦醒来,全然退去了昨夜的醉意,朱高炽被封为皇太子的情景不断在他脑中回闪,此刻的朱高煦全然笼罩在无比失落的情绪当中,韦凤娘见朱高煦醒了,便端着一杯清茶走上前来,“殿下终于醒了,昨夜殿下大醉,快将这茶喝了。”愤懑中的朱高煦一把将茶盏推翻在地,韦凤娘见此情状,长叹了一口气,“难怪殿下生气,那跛子居然想得出画什么《猛虎顾彪图》,莫不是张若兰那个贱人的主意?”朱高煦摇了摇头,恨恨地说道:“这定是那帮左班文臣设计好的,主谋定是解缙。听闻去岁他随父皇在鱼塘垂钓,父皇问他该立谁,他就说什么‘好圣孙’,昨日华盖殿大宴,他又苦心设计出什么《猛虎顾彪图》的把戏来蒙骗父皇,一首诗过后,父皇竟立了那跛子为皇储。一定要致死解缙那老匹夫。”“即便致死那老匹夫,那跛子也已成了太子。”朱高煦一丝阴笑,“太子怎么了?古往今来被废的太子有多少?父皇今日立了他,明日便可废了他。最后谁登帝位,咱们走着瞧。”韦凤娘听夫君如此说赶忙凑上前去,“殿下打算如何行事?”“本王去花重金收买父皇身边的宦官,不断将其违规之事告知父皇。”韦凤娘露出几分担忧,“那跛子他平日里谨言慎行,恐怕不会做些违规之事。”“那便随意捏造些,不管他如何规矩,都必须让父皇对他厌恶至极。”   其实,华盖殿之宴上,朱高炽献图的计策乃是杨士奇所想。杨士奇此人刚正耿直且精明非常,他早便看出朱高炽宽仁忠厚,知礼明事,且颇有治国之才,而朱高煦阴狠狡诈,泼皮无赖,绝非治国之人,加之朱高炽为嫡长子,于情于理朱高炽都应被立为储君。   而自徐令仪将姚广孝的话告诉朱高炽之后,朱高炽便日日都想结交杨士奇。一日,朱高炽得知这日是杨士奇在文渊阁当值,便早早在文渊阁外等候,待杨士奇走出文渊阁欲回府,朱高炽快步迎上前去,向杨士奇拱手问好。杨士奇早有助朱高炽之意,便还礼与高炽闲叙了几句。杨士奇突然压低声音提醒朱高炽:“殿下,陛下之所以迟迟不立太子,乃是在殿下与二皇子间犹豫不决,只有殿下自己能让陛下下定决心。”朱高炽对杨士奇拱了拱手,“请杨先生赐教。”杨士奇凑到朱高炽身前,耳语道:“陛下奉天靖难之时,二皇子几次救过陛下性命,由此看来,殿下可失了优势。可陛下看中殿下的,乃是仁厚孝顺与瞻基皇孙。除瞻基皇孙可为殿下增添筹码之外,便是那割舍不掉的父子亲情。陛下是九五之尊不假,可更是一个父亲,这世间恐怕没有比父子亲情更能让一个父亲下定决心了。”说完,杨士奇对太子拱手说道:“臣告退。”   朱高炽恍然大悟,看着杨士奇的背影,不禁说道:“谢先生赐教。”于是,朱高炽便画了那幅《猛虎顾彪图》以召唤父皇的爱子之心。华盖殿之宴上,解缙见势又凭自身才学即兴赋诗一首,使得朱棣当即下定了决心,将储君之位定于朱高炽。   皇太子册封礼很快也在新修好的奉天殿举行。册封之礼结束后,朱高炽的寝宫迁往慈庆宫,即太子东宫。整个东宫异常欢喜,朱高炽抱起朱瞻基,“咱们瞻基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聪颖机智。”张若兰笑了笑,“是殿下教导有方。此次还真要谢过杨先生运筹帷幄、巧设连环,解先生才学过人、机智果敢。殿下有如此能臣辅佐真是万幸。妾恭喜殿下。”朱高炽点点头,“是啊,多亏杨先生、解先生还有诸多忠臣良相。本宫要好好谢过他们才是。”   于是第二日,朱高炽便由李崇搀扶,跛着脚亲自来到了解缙的学士府登门道谢。解缙知是太子殿下前来,受众若惊,赶忙出门相迎。待入到府中,解缙说道:“太子殿下屈尊来臣府上,真是折煞臣了。”“高炽有幸得诸位先生青睐才有今日,感激之情不知如何言表。本宫今日能成为储君,解先生功不可没。”高炽说着便要给解缙施礼致谢,解缙赶忙扶着朱高炽,“殿下这可如何使得?殿下仁厚,将来必是仁义之君,保殿下登上储君之位乃是我等职责,殿下何必如此屈尊?汉王狡诈,殿下应仔细着才是。”朱高炽点了点头,“今后之事就全都倚仗解先生与诸位先生了。”解缙肃然说道:“殿下放心,臣等定当尽力。”   拜别解缙之后,朱高炽直奔西杨府欲致谢杨士奇。杨士奇正在书房讲史给如愿和杨稷听。忽然福安匆匆跑来,“老爷,太子殿下已在咱们府外了,快去出门相迎吧。”杨士奇不慌不忙放下手中的书,向如愿招了招手,如愿便走到杨士奇身边,杨士奇对如愿耳语了一番,如愿便笑着走出了书房的门,一旁的杨稷不明就里,问道:“父亲,太子殿下前来怎的不快些出门相迎?如愿姑姑又去做什么了?”杨士奇对杨稷笑了笑,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起来。   如愿推开西杨府大门,向太子殿下施礼跪拜,朱高炽赶紧让其免礼起身,朱高炽细看这小姑娘,觉得甚是可人,又觉得如此面熟,朱高炽正思索着这小姑娘在哪里见过,如愿已开口说道:“太子殿下,真是不巧了,我家表哥今日去东杨府上与杨次辅品茶去了。不过表哥临行时说,不相见才不被察觉,如今殿下的头等大事是稳固储君之位,殿下对于诸事仔细谨慎便好。”朱高炽听闻,自然明白了杨士奇的意思,遂向如愿拱手说道:“替本宫谢过杨先生。”朱高炽又细看了看如愿,“你方才称杨先生为表哥?你叫什么名字?”“回太子殿下,杨首辅确实是民女的表哥,民女姓柳,名如愿。”朱高炽拱手说道:“劳烦如愿姑娘告知杨先生,本宫明白他的苦心,虽不能当面致谢,可本宫永记心上,告辞。”   如愿回到书房中,杨士奇问道:“太子殿下走了?”“走了,太子殿下要如愿转告哥哥,说他明白哥哥的苦心,虽不能当面致谢,可会永记心上。”杨稷在一旁很是不解,“难不成如愿姑姑把太子殿下赶走了?”“是啊,哥哥就这样将太子殿下拒之门外了?”杨士奇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笑说道:“我若出去迎驾,等于告之汉王我杨士奇便是太子一党,我必定成为汉王眼中之钉,汉王定会想办法除掉我。我死无妨,只是再不能效力太子、尽心大明了。”如愿问道:“哥哥为何力保太子?”士奇正色答道:“一来,国赖长君。储君之位,自古立长立嫡,纲常有制,长幼有序。二来,太子仁厚,将来必为英主,而汉王无赖,不是治国之才。忠臣保社稷,自是拼死也要护太子荣登大统了。”如愿听了,不禁对自己的表哥倍加钦佩,既钦佩表哥的人品节操,又钦佩表哥的机智沉稳。   杨士奇说完这番话,如愿凑到他身前,说道:“哥哥一年才休这几日假,如愿与稷儿定要好生陪伴哥哥。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了,听闻上元之夜,陛下在午门设鳌山灯会,与民同乐。上元夜哥哥带我们去午门观灯可好?”杨稷听如愿如此说,赶忙也凑上前去,“是啊,上元之夜,陛下取消了宵禁,鳌山灯会上,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父亲就应了如愿姑姑,带我们前去可好?”杨士奇拿起书来,“好啊,这灯节一年才一次,带你们前去。”   这日,朱高煦一大早便来到奉天殿求见朱棣。进了奉天殿,朱高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儿臣受封汉王,不久便要去云南就藩了,只是儿臣的封地云南距南京万水千山,且藩王无故不得入京,儿臣若去了,再与父皇相见怕是就难了。儿臣自小从未离开过父皇,父皇奉天靖难时,儿臣都相伴左右,如今却让儿臣去那偏远之地就藩,父皇哪里舍得?儿臣哪里舍得?父皇说这可如何是好?”朱棣十分喜欢自己的次子朱高煦,靖难之时毕竟也是答应了朱高煦将来储君之位属他,如今却立了高炽为太子,朱棣的不舍与愧疚之情涌上心头,便说道:“高煦暂时不必去就藩,你在宫里多陪伴在父皇与你母后几年。你与凤娘先住在长春宫便好。”朱高煦听闻,心中不由得窃喜,赶紧叩头谢恩,“谢父皇。”   这时,赵王朱高燧来到了奉天殿,走上前去向朱棣施礼,“父皇召见儿臣?”朱棣说道:“刚与你二哥商议好了。他暂时不必就藩,你年纪还轻,自然也先不必去就藩的。你二人都再陪伴父皇与你们的母后几年。”朱高燧应道:“是,父皇。”朱棣接着说道:“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事差你去办。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上元夜,朕在午门设鳌山灯会,到时候千家万户皆来赏灯,你带亲兵巡街,万要保证京师治安。”朱高燧应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为父皇分忧。”   朱棣细看了看朱高燧,问道:“高燧好像清瘦了呢?可是与徐氏不睦?徐氏还是没有子嗣?”朱高燧低下头,“没有。”一边的朱高煦赶忙说道:“父皇无需烦扰。三弟风流倜傥、仪表堂堂。待他日碰到钟情的女子,娶过来与三弟做妾室便好。三弟与那徐氏不十分恩爱也无妨。”朱棣赶忙问道:“高燧可有钟情的女子?”朱高燧摇了摇头,说道:“父皇,高燧也想找一爱慕的女子举案齐眉,奈何一直未遂心愿,若他日碰到毕生所爱,定会肯请父皇赐婚与儿臣。”朱棣点点头,“若碰到中意女子,尽管说与父皇,不管是谁家女儿,父皇定会为你做主。”高煦、高燧谢恩之后便出了奉天殿。    ☆、三十、上元夜高燧遇所爱 西杨府梅英诉家身   转眼间便到了上元夜。文武百官、京师百姓扶老携幼,纷纷来到午门广场,观看永乐皇帝设置的鳌山灯会。只见午门之处各色花灯千姿百态,午门广场人流如潮,千家万户皆来赏灯。   杨士奇答应了柳如愿与杨稷今夜带他们赏灯,黄昏后便让福安驾车辇,载着几人至繁华街口,由于午门之处人员众多,摩肩接踵,主仆四人便步行至午门。   如愿看着南京的六街灯火,不禁赞叹:“‘玉漏铜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夜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哥哥,这京师的上元夜真美,尤其是这午门的鳌山灯会,灯火阑珊的,真好看。怪不得那么多文人墨客总要在上元之夜赞叹一番。”杨士奇说道:“上元诗词最妙者莫过于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你看他所说的“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与今夜场景相比如何呀?”“恰是如此,灯火阑珊,真是太美了。不过,还有一首上元词堪与《青玉案元夕》相提,那便是欧阳修的《生查子元夕》,‘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何等美妙。”杨士奇笑了笑,“你不是也曾在上元夜作诗?还将那诗寄与了我?‘银兔提烛照广寒,姮娥对镜点妆颜。六街火树灯如玉,九宇清辉月似婵。暂借东风传音讯,上元美景与卿观,苍穹为盏星为酒,两地今宵共尽欢。’”如愿将罗帕掩在嘴角笑了笑,“如愿才学拙劣,所作的诗也只敢给自己的哥哥看,怎能与辛弃疾、欧阳修相提?”   二人正说着,杨荣与其妻从对面走来,杨荣对杨士奇拱了拱手,“士奇也来观灯啊?这小姑娘是?”杨士奇拱手说道:“勉仁与刘夫人也来观灯了?这小丫头是我表妹柳如愿。我家老太爷最小的外孙女。”如愿忙给二人施礼。“杨先生万福,刘夫人万福。”刘夫人见了如愿不禁赞叹,“以前只见过稷儿仪表堂堂,不想士奇的表妹生的这般可人。这世间竟还有这般娇俏的女孩子。”如愿施了一礼,说道:“刘夫人过奖了。看夫人明眸皓齿,举止娴雅,是那般雍容华贵,如此才配得上杨先生这旷世奇才。”听如愿如此说,杨荣不禁夸赞:“如愿姑娘不但相貌好,还甚会说话。士奇□□得好呀。”杨荣夸赞完如愿,拍了一下士奇的肩,“士奇哪日再到我府中去?那日咱们未分胜负的棋局我可还在书房留着呢。”“勉仁把那棋局留好,改日我便去。”   几人正在说笑间,朱高燧带着亲兵来午门巡街,朱高燧在马上见到杨士奇与杨荣,便跨下马来向二人拱手问好,“二位先生好,上元佳节二位先生也来观灯了。”杨士奇、杨荣二人见是赵王来了,便都赶忙向赵王施礼,杨荣说道:“听闻陛下差殿下今夜午门巡街,殿下辛苦了。”“不及二位先生辛苦。二位肱骨之臣,协父皇处理朝政,如今又要辅佐太子殿下,平日里政务繁忙,难得清闲......”朱高燧说着说着,突然看见了杨士奇背后的柳如愿,立即被如愿的美貌惊住了。朱高燧愣在那话语迟钝:“今夕......今夕得此良夜,二位定要......定要畅游一番才是。”   杨士奇、杨荣看出了端倪,都回头看看如愿,却也都不说破,而柳如愿只顾欣赏六街灯火,却没在意那赵王朱高燧。杨士奇见此情状赶忙说道:“殿下真是折煞臣等了,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子分内之事。殿下、勉仁,你们先聊,我们到那边去看看。”杨荣忙说:“士奇请便,过几日来府中,我那棋局可给你留着。”“一言为定,士奇定去。”杨士奇说着又向朱高燧拱了拱手,“殿下,臣告辞。”朱高燧只顾偷看着如愿,并未听见士奇说话,士奇见此情状便带着如愿等人离开了。   待士奇与如愿已转过身去,朱高燧这才缓过神来,赶忙说道:“杨首辅走好。”杨荣也向朱高燧拱手说道:“殿下,臣也先携夫人去观灯了。”朱高燧还是注视着如愿远去的背影,突然见杨荣也带着刘夫人走了,便赶紧追过去,“先生留步,敢问杨首辅身边那小姑娘是何人?可是杨首辅的女儿?”杨荣早就看清了朱高燧的心思,笑着答道:“那是士奇的小表妹,姓柳,名如愿。”朱高燧自语着:“柳如愿。”杨荣见朱高燧还在那发愣,便说道:“殿下,臣先告辞了。”朱高燧在人群中看着如愿远去的背影,自语道:“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刘夫人边走边问杨荣:“老爷,赵王殿下定是对那如愿姑娘有意。”杨荣笑笑,“谁人看不出来,士奇早便看出了。”刘夫人有些不解,“那士奇为何带着如愿姑娘匆匆离去?”“上元之夜,士奇亲自带稷儿与这如愿姑娘前来观灯,一看便知,士奇必是百般疼爱他自己这小妹子。赵王已有王妃徐氏,如愿姑娘若嫁与赵王怕是只能做妾室,要如愿姑娘嫁与赵王殿下做妾,士奇他怎么肯?”刘夫人点点头,“是啊,当朝首辅杨士奇的表妹什么好男子找不到,况且这如愿姑娘天生丽质,举手投足间都高贵典雅,士奇自是爱如至宝了。”   杨士奇带着杨稷与如愿正观灯,杨稷说道:“父亲,方才赵王殿下盯着如愿姑姑看了好半晌。”士奇看看如愿问道:“你觉得今日的赵王殿下如何?”“如愿没有仔细看他。彬彬有礼的,还好。”士奇见如愿对赵王并不理会,加之赵王已有王妃徐氏,正如杨荣所言,士奇并不舍得将如愿嫁与赵王做妾,所以也就并没有再多问,倒是如愿不停地问这问那:“哥哥,刘夫人年轻貌美,定不是杨次辅的嫡妻。”士奇笑了笑,“勉仁与哥哥一样,也是丧过妻的人。勉仁的原配刘氏早亡,方才的刘夫人是他的继室。勉仁通才博识、晓畅边务,是大明难得的奇才,况且他为人坦荡、刚正不阿,他是哥哥最要好的僚友。”   几人边聊边赏灯,待鳌山灯会结束后,几人便乘车辇回了西杨府。待几人回到西杨府,士奇便对梅英吩咐:“时候不早了,伺候如愿与稷儿早些安睡,今日走了那么多路,他俩乏得很。”如愿赶忙说道:“梅英姐姐先去伺候哥哥,如愿哄稷儿睡去便好。”梅英点点头,“如愿小姐稍候,奴婢去去就来。福安,你带稷儿去睡,如愿小姐定然乏累了,让小姐先回房歇息。”   梅英伺候士奇睡下之后,推开如愿的房门,见如愿坐在妆台前出神,便走上前来替如愿卸妆。如愿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梅英姐姐,京师的上元夜简直太美了。还是哥哥好,带我们去看这么美的灯会。梅英姐姐家中可有表哥?”梅英一边梳着如愿的长发一边说道:“梅英自小孤苦,幼年便没了父亲,我连名字都没有,只知道自己姓郭。那年寒冬,我为一富贾家中浣洗衣衫补贴家用,双手冻得都龟裂了,不料那富贾硬是说我洗坏了他家小姐的袄裙,要我赔偿,我把全都积蓄赔给了那富贾家。可眼下便到年关,家中无米无柴,我便蹲在街中哭泣,恰逢被老爷所见。老爷问清缘故,见我可怜,便给了我随身银两,我与家人总算过了年。老爷见我双手已然龟裂,便收留了我伺候严夫人,老爷喜爱梅花,便赐我名字梅英。每月给我些奉银寄与家中的母亲与弟弟,这才保我一家衣食之忧,老爷大恩,梅英此生不知如何报答。”如愿在镜中看着梅英,问道:“梅英姐姐已值花信年华,还没有意中之人?若有,便让表哥做主。”梅英笑笑,“梅英此生不嫁,入府之后老爷与夫人对我百般照顾,后来,严夫人病故,严夫人临终前托付我好生照顾老爷与公子稷儿,梅英那时便下定决心,绝不负夫人重托。况且梅英乃贫寒之人,能伺候老爷已是万幸,不奢望能嫁,此生只愿常伴老爷身侧,以报老爷大恩。这便是梅英一生所愿。”如愿听到此处,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如愿真的羡慕梅英姐姐。”梅英不解地说道:“如愿小姐天生丽质,且才华出众,又深得老爷疼爱,梅英自是羡慕如愿小姐不已。而梅英出身贫寒,且不懂诗书,哪里有值得如愿小姐羡慕的地方?如愿小姐定是在说玩笑话。”如愿正色说道:“如愿可没有玩笑,如愿是羡慕梅英姐姐能整日在哥哥身边。哥哥在我心中从来都是如神一般,我也愿整日在他身边。”“老爷如此疼爱小姐,小姐自是愿意在老爷身边了。妆已卸好,奴婢伺候如愿小姐睡吧。”如愿此时已有了困意,便点点头歇息了。    ☆、三十一、韦凤娘计害慈庆宫 戴原礼巧识迷情散   上元节过后的一天,想到二月初九便是全国会试,朱棣亲自写下了今年会试的考题,小心翼翼地封在了匣子中,待二月初九会试的时候,朱棣亲自从匣子中拿出了考题递给了解缙,带着几分神秘对解缙说道:“今年会试的考题看似简单,实则难啊。”解缙接过考题,看了看,会意地对着朱棣笑了。   会试结束后,解缙亲自阅卷,为朱棣挑选了四百七十二名进士。解缙将四百七十二名进士的名单递给了朱棣,说道:“陛下的考题是‘治国平天下’,人人知道‘治国平天下’出自《礼记大学》,看似着实简单,可若想将此题答好,没有些治国的眼光与谋略是断断不行的。”朱棣边看着进士的名单边点着头,“读死书无用,将书读活了,方可报效朝廷。正如你所说,没有些治国的眼光与谋略,是断断答不好此题的。将这四百七十二名进士的考卷都拿来,朕要亲自挑选二十八人进入翰林院。”解缙应声退去了。   会试过后,皇后徐令仪开始在全国征选家道清白的女子为淑女,充盈后宫。恰逢朝鲜国王也将在朝鲜征选来的五位女子作为贡女进献给明宫。这次进宫的女子甚多,其中朝鲜贡女韩彩霓被朱棣封为丽妃,赐居长寿宫;朝鲜贡女郑疏桐、黄晚晴皆封为美人,赐居长阳宫东、西偏殿;朝鲜贡女鱼照君、吕清芷皆封为美人,赐居寿安宫东、西偏殿。朱高炽也贵为皇太子,可此时还只有张若兰一位嫡妻,于是徐令仪在进宫的淑女中挑选出才貌双全的三位送到了太子东宫,即慈庆宫。这三位淑女的名字分别叫郭咏絮、王静姝、王静娈。   郭咏絮是开国功臣武定侯郭英的孙女,其次子郭铭便是这郭咏絮的生父,郭咏絮被选为淑女后,其父郭铭便托人求徐皇后将其女郭咏絮配与太子做侍妾,说是郭咏絮在闺中仰慕太子多时,请徐皇后成全,徐令仪见是武定侯之子的请求,便将此事禀告了朱棣,朱棣念及其是功臣之后,便应允了。于是郭咏絮便被封为皇太子才人。   王静姝与王静娈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从小便能歌善舞,姐姐王静姝被封为皇太子才人,妹妹王静娈被封为皇太子选侍。   这日,朱高炽协朱棣处理朝政后回到了慈庆宫,突然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声,朱高炽一时听醉了,顺着琴声寻去,只见那边花丛中两名女子,一女子抚琴,一女子起舞,琴声悠扬,舞姿曼妙,高炽见此情景便问一旁的李崇:“她二人是谁?”“回殿下,皇后娘娘不是遣了三名淑女过来与殿下做侍妾的?这二人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那起舞的是姐姐,才人王静姝,那抚琴的是妹妹,选侍王静娈。”高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些天来,与杨先生习《贞观政要》,又协父皇处理朝政,这三位新来的淑女,本宫还未曾见过。母后真是用心,如此出色的女子都遣来东宫了。”“是啊,皇后娘娘说皇家子嗣不多,为了陛下基业,开枝散叶乃是当务之急。”朱高炽看着那王静姝起舞,不禁赞道:“这曲子是《归风送远》,汉宫飞燕起舞的曲子,那王才人舞得甚好。”   二人正说着,突然曲子停了下来,只听王静娈问道:“什么人在那边窃窃私语?”李崇赶忙说道:“太子殿下驾临,请才人、选侍施礼。”王静姝与王静娈疾步过来施礼,“太子殿下万福。”高炽说道:“快免礼。‘静女其姝’,‘静女其娈’,你姐妹的名字取得甚好。”王静娈笑了笑,“姐姐与妾的名字乃是父亲所取,父亲最爱《诗经》,就连我们的陪嫁侍女的名字都是父亲取自《诗经》的。”“你们的陪嫁侍女叫什么?”“姐姐的侍女叫采葛,妾的侍女叫采萧。”朱高炽笑着赞道:“‘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这名字真妙。”   正在说话间,掌管侍寝的宦官黄俨来到了慈庆宫,对高炽施了一礼,“原来太子殿下在此,老奴一连来了好几日,殿下不是在文华殿,便是在奉天殿,今日终于见到殿下了。新来的三位淑女,不知殿下先幸哪一位?老奴也好回去记载。”高炽说道:“劳黄公公费心了。”“殿下折煞老奴了,不如今夜殿下便择一房临幸,不然老奴没法交代。”朱高炽略作思索说道:“那便先去王才人房中。”黄俨赶忙说道:“老奴这便为王才人准备,保管今夜才人房中如新婚夜一般。那老奴便先告退了。”   待黄俨退下,朱高炽看了看王静姝,说道:“本宫一会还要去文华殿与杨先生习《贞观政要》,夜里本宫回来。”王静姝娇羞地点点头。   王静姝从此获得了朱高炽的宠爱,朱高炽几乎夜夜宿在王静姝的房中,没过些时日,王静姝便有孕了。   王静娈虽与王静姝是亲姐妹,可心中难免生出了妒恨之情。这日王静娈带着采萧坐在御花园闲聊着。采萧说道:“选侍看外面的景色多美啊,别再闷闷不乐了。”静娈叹着气,“景色再美有何用?我这无人怜惜之人看什么美景都如败柳衰荷。不知我为何这般命苦,在府中的时候,她便是夫人生的长女,样样都用最好的。我是母亲生的庶女,样样低她一等。如今入了宫,她盛宠在身,怀了龙嗣。我却无人问津,黯然神伤。我知道这皇家人情变幻莫测,我只盼着能为太子殿下诞下一男半女,日后有了依靠便就知足了,可为何这般难?”采萧赶忙相劝:“选侍不必如此的,听闻太子殿下已请御医戴原礼为王才人切过脉了,戴太医说,王才人这胎乃是郡主,戴太医是大明最神的御医,他看的定然错不了。选侍早晚都会承宠的,到时候选侍若能诞下皇孙来,此生便有了依靠。”静娈苦笑一声,“谈何容易?我在这宫中无依无靠,谁能帮我承宠?”话音刚落,只听一女子说道:“何不去求求黄公公?”   静娈与采萧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汉王妃韦凤娘,静娈赶忙起身,“汉王妃万福。”韦凤娘赶忙说道:“选侍何故如此自轻?论辈分,你还是我的嫂子。”静娈受宠若惊,“汉王妃自谦了,我只不过一妾室而已,谁不知汉王殿下战功赫赫,陛下宠爱至极。”韦凤娘笑笑,“都是一家人,咱俩何必如此客气,方才我带着秀萍来御花园走走,无意间听见了你与采萧的话,凤娘真替选侍不平,所以才想着提醒选侍,后宫侍寝之事,可都是黄俨黄公公说了算,只要黄公公肯帮选侍,选侍定会承宠的。”静娈面露难色,“黄公公位高权重,怎会理睬我这一小小选侍?”韦凤娘笑笑说道:“汉王殿下与黄公公私交不错,若能帮得上选侍,我愿回宫告知汉王。”静娈喜出望外,“汉王妃此话当真?若真能如此,静娈还不知如何相报。”“什么相报不相报的,选侍客气了,选侍静待佳音便好。”   在回长春宫的路上,秀萍问道:“汉王妃为何要帮那王选侍?”韦凤娘冷笑一声,“帮她?本宫为何要帮她?本宫这是在帮汉王,太子东宫越乱,太子就越能在父皇那里失宠,这对汉王才有利。去告诉黄俨,着手准备这王选侍承宠。对了,弄些迷情散,让黄俨给王选侍。”秀萍一惊,“汉王妃三思,那迷情散……”韦凤娘说道:“无需三思,你这便去。”   王静娈在房中焦急地等待着,“不知汉王妃何时告诉黄公公。”采萧颇为疑虑,“选侍,那汉王妃是不是在说笑?咱们与汉王妃并无交情,汉王妃为何要帮咱们?别是戏弄咱们或是不怀好意。”“可汉王妃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   二人正说着,突然黄俨来到静娈的房中,“恭喜王选侍,今夜太子殿下前来,老奴着人来装点一下选侍的新房。”王静娈大喜,赶忙拔下发髻上的步摇,塞在黄俨手中,“谢黄公公提点。”黄俨赶忙将那步摇塞在袖中,接着说道:“汉王妃吩咐了,要好生帮助选侍,选侍得这一次宠幸不难,难的是让选侍盛宠不衰。汉王妃想得周到,让老奴把这个转交给选侍。”说着,黄俨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药瓶,递给了王静娈,王静娈接过药瓶忙问:“敢问黄公公这是何物?”“此乃迷情散,男女偷欢之药。”静姝羞红了脸,“黄公公,这可如何使得?”静娈说着,便将那迷情散塞回黄俨手中,黄俨将迷情散推回去赶忙说道:“选侍听老奴说,这后宫恩宠朝来夕逝,若选侍不用些手段,恐怕迟早老死宫中。用这迷情散先将太子殿下拴在身边,待诞下龙嗣,选侍便有了依靠。迷情散,老奴替汉王妃转交给选侍了,选侍自己瞧着办。”黄俨说完,转身走到门口,对着一群小宦官吩咐道:“你们进来吧,好生替王选侍装点。”   有了“迷情散”的功效,王静娈果然获得了盛宠。   朱棣勤政非常,不临幸嫔妃的时候,文渊阁辅臣要在龙床前奏事,直至朱棣困极了睡去,辅臣才退出乾清宫。今夜,杨士奇坐在龙床边奏事,朱棣突然说道:“广东布政使徐奇进京奏事,带来诸多岭南土物馈赠廷臣,这是收授官员的名单。”说着,朱棣从枕下拿出一张名单递给了杨士奇,朱棣接着说道:“朕看过了,这名单上没有你。”杨士奇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这名单乃是锦衣卫呈给朱棣的,锦衣卫专门为朱棣刺探秘事,看来所有事情都逃不过朱棣的眼睛,幸好杨士奇平日里便小心谨慎。朱棣问道:“徐奇如此大规模拉拢廷臣,是不是要结党?”杨士奇答道:“回陛下,去岁徐奇赴任广东之时,群臣作诗文赠行,那天恰好臣病了,所以没去。今日他来南京奏事,带些岭南土物给同僚,乃是聊表谢意。况且送的那些岭南土物也不贵重,徐奇应是没有他意的。”“原来是这样,没有结党便好,你把这名单毁了吧。”杨士奇走到烛火前,将那名单烧了。   朱棣继续说道:“放眼朝中,你最正直。不收贿赂,不乱结党。若朝臣都能如你一般,何愁大明不昌盛?”杨士奇走回龙床前,“陛下折煞微臣了。”朱棣拍拍龙床示意杨士奇坐下,“你任太子讲官,对太子应是了解,你认为太子如何?”杨士奇坐到龙床边,“太子殿下仁孝非常。”“都言太子仁孝,何以见得呢?”杨士奇答道:“前些时日,太子殿下奉命去太庙祭祖,可不巧的是,殿下染了风寒,殿下不让旁人代劳,亲自带病前往,为尽诚心,太子殿下拖着病体硬是从皇宫一直走到了太庙。”朱棣听了此话,赶忙吩咐道:“竟还有这等事?明日令戴太医给太子瞧瞧,告诉太子,让他平日里注意身子。”   第二日,杨士奇正在文华殿给朱高炽讲授《贞观政要》,李崇突然来报:“殿下,戴原礼戴太医来切脉了。”杨士奇笑着说道:“陛下昨夜吩咐的,让戴太医给殿下瞧瞧。”朱高炽赶忙吩咐李崇:“快将戴太医请进来。”   戴原礼走进文华殿施了一礼,“殿下,陛下说近几日殿下身子不好,让臣来为殿下切脉。”高炽赶忙起身,“有劳戴太医了。”戴原礼为朱高炽切着脉,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迟疑了半晌,然后说道:“臣给殿下开个方子调理一下。”   待戴原礼开过方子又嘱咐着:“殿下,服这药忌房事。”高炽楞了一下,“谢戴太医,本宫记下了。”戴原礼施礼便退了出去。杨士奇看戴原礼欲言又止,便对朱高炽说道:“殿下,臣去送送戴太医。”高炽点了点头。   杨士奇追了出去,“戴太医请留步。”戴原礼听到杨士奇唤他,赶忙回过身来,杨士奇拱手问道:“戴太医方才可是看出了什么不方便说?”戴原礼凑到杨士奇身前,“我方才进门之时闻到了殿下身上的一股药香,便觉稀奇,方才又切了脉,便确定了我的判断。”杨士奇赶忙相问:“殿下身上的是什么药香?”戴原礼看四下无人,低声答道:“此药取处子初潮之经血,加上淫羊藿、阳起石、仙茅、紫河车等药物熬煮多次,待药浆干涸之后,研成粉末和以麝香,可沐浴时放入水中浸泡,也可直接喷洒于衣衫、床枕之上,还可用水送服。颇具催情功效,正是迷情散。”杨士奇大惊,“殿下勤于政事又苦读经书,绝不是沉于女色之人,怎会用□□物呢?太子殿下乃是国之根本,身体万般尊贵,这种事情咱们做臣子的又不好开口,这可如何是好。”戴原礼说道:“历朝历代,宫闱当中,此等事情屡见不鲜。杨首辅定要询问清楚,这些时日,殿下宿在哪房,若仅仅是侍妾争宠,这事情便好处理,怕就怕是有人幕后指使。”杨士奇思索了一番拱手说道:“谢戴太医提醒。”    ☆、三十二、张若兰选妾护太子 柳如愿焚艾敬表哥   杨士奇回到文华殿,朱高炽问道:“先生匆匆跟出去,可是觉出了什么异常?”杨士奇看了看朱高炽,思索了一会,开口问道:“不知殿下这几日宿在哪房?”朱高炽楞了一下,答道:“本宫这些时日都宿在王选侍房中。”“殿下可中意那王选侍?”朱高炽迟疑了一下,“王选侍算是才貌双全,是王才人同父的妹妹,本宫先是中意于王才人的,前些时日,黄公公对本宫说,专房之宠不利东宫和睦,让本宫雨露均沾,还说王选侍与王才人乃是同根之生,王才人已有孕,而王选侍若迟迟不承宠,岂不让她姐妹生疏了。本宫觉得黄公公言之有理,便去了王选侍房中。可谁知自那以后,本宫便总是忍不住去她房中。”杨士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戴太医说殿下身上有迷情散的香气。”朱高炽听了此话大惊失色,“迷情散?那不是□□物?宫中可是禁用这等媚药的,王选侍怎么会?”李崇在一旁听到这些,焦急地说道:“这王选侍简直大胆,论罪当罚去乐安堂的。”朱高炽沉默了一会说道:“算了,本宫从今日起不去她房中便是了。此事就不要声张了,不然那乐安堂可是大明的冷宫,何苦累得她在那里凄冷度过此生。”杨士奇说道:“殿下仁厚,怕毁了王选侍后半生才不声张此事,可殿下怎么不想想,王选侍哪里来的迷情散?若单单是为了争宠还好,可若是有人幕后操纵要害殿下呢?”朱高炽思索了一会转身吩咐李崇:“秘密查一下,切不要伤了王选侍性命,本宫觉得王选侍不是存心害本宫的。”李崇点了点头。   李崇并没有将迷情散之事声张,只是悄悄将此事告诉了张若兰。李崇除了忠心于朱高炽以外,还衷心于张若兰,当年张若兰刚嫁入燕王府时,李崇在燕王府只是个做杂活的,因为年纪轻人又老实,便经常被人欺负,那年冬日,寒冷异常,李崇每日还要在院中劈柴,双手已经龟裂,一日恰逢张若兰为朱棣、徐令仪备膳,见到浑身发抖,手已龟裂的李崇,张若兰见其甚是可怜,就把他安排在了世子朱高炽身边伺候,李崇尽心伺候,高炽又仁爱,李崇从那以后便不再受人欺凌,对张若兰自然是感恩戴德。所以像迷情散这等大事,李崇定是会禀报张若兰的。张若兰听了此事,忧心忡忡,“杨先生所言极是,王选侍哪里来的迷情散,是不是有人幕后指使要害殿下呢?”李崇说道:“娘娘别急,咱们先探查一下再做打算。”   过了些时日,李崇匆忙跑到张若兰房中,“娘娘,打探清楚了,那迷情散是汉王妃命黄俨转交给王选侍的。”张若兰大惊失色,“王选侍如何会与汉王妃有瓜葛?若是汉王妃指使,那便不是争宠这么简单了。用迷情散来伤殿下的身子,这汉王妃手段好毒。”李崇皱起双眉说道:“最没办法的是咱们太子殿下心软,前几日王选侍又去找殿下,不知是殿下念旧情还是那迷情散的功效,这几日又都是宿在王选侍房中的,如此下去会伤了殿下的身。还有那迷情散中有一味麝香,若是沾到太子殿下身上,殿下再到别的侍妾房中,那东宫的子嗣岂不危险?”张若兰脸上露出些许无奈,“可殿下不让声张,咱们也不好硬要告到父皇母后那去。殿下太仁厚了,明知汉王夫妇害他,确如此忍让。殿下不只是不忍害了王选侍,还是怕伤了手足之情。既然如此,咱们来帮帮殿下吧。”李崇急忙问道:“咱们如何来帮殿下?”“王才人有孕,不能侍寝,王选侍用催情媚药,殿下必要远离。若能找到殿下中意的女子,殿下便自然不去王选侍房中了。此时此刻,放眼望去,咱东宫还能入得殿下之眼的,还有一人。”“娘娘是说郭才人?”张若兰摇摇头,“郭才人为人本宫不了解,本宫说的是海棠,海棠为人老实善良,太子殿下中意多时,在燕王府的时候,本宫也答应给海棠找一个好人家,如今海棠也到了待嫁的年纪,既然如此,本宫去禀告父皇母后,纳海棠为太子才人。”李崇说道:“娘娘是想让海棠拴住太子殿下的心,太子便自然不去王选侍房中了,这海棠又是咱自己的人,若成了太子才人,对咱们自然是有利的。再者说,如此一来,海棠也有了好归宿。”张若兰点了点头。   李海棠顺利成为了太子才人,张若兰选了位叫琼枝的宫女侍奉着海棠,朱高炽自然不再去王静娈的房中。李海棠得了朱高炽的盛宠,不久便有孕了。   听闻海棠有孕,王玉竹赶忙来到慈庆宫道贺,道贺完毕,玉竹来到了若兰房中,见若兰呆坐在桌前若有所思,玉竹走上前去,柔声说道:“若兰好似心中泛出了几丝哀伤。”若兰摇了摇手中的团扇,“太子殿下听闻海棠有孕,欣喜异常。几年前,太子殿下,也曾如此欣喜过,那时还是在咱们燕王府,殿下还是世子,只是如今……”玉竹挽住若兰的手,“那当初何以那般大度?”若兰叹了口气,“嫁与帝王之家,如之奈何?殿下日后定会美妾如云,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海棠。海棠老实善良,太子又中意,我也只好成全。再说,汉王妃一再生事,如今又有王选侍为虎作伥,我一人势单力孤,无人帮衬如何能行?”   听到此处,玉竹心中也伤怀起来,脸上露出了几丝忧伤,“如今陛下也有了诸多美妾相伴,尤其是那几位朝鲜的妃嫔,真是既美丽又娴雅,连本宫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更别说陛下了。若有来生,愿你我都嫁与普通人家,只这一夫一妻,再生上一儿一女,即便清贫,却也如意。”若兰笑了笑,“恐怕到那时又是另一番烦恼。‘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我既已嫁与皇家,就且好生自行开解吧。娘娘方才说那些朝鲜妃嫔美艳,可娘娘忘了自己才是这后宫最美的娘娘。再加上娘娘如仙子般的曼妙舞姿,谁人能敌呢?我若也能如王才人一般舞上一段《归风送远》该有多好?日后若我能诞下一位郡主,请贵妃娘娘教她跳舞可好?娘娘的白纻舞连父皇都如痴若醉。”玉竹笑笑,“我知道你介怀静姝、静娈姐妹,这些时日,太子的确冷落了你,何必等到诞下郡主?我教你跳舞如何?这宫中长夜漫漫,你我若能一同起舞度过,还真是好呢。”“我?我也可以跳舞?我自小家中贫寒,只能与父亲习诗书,哪里能学得跳舞?我舞不好的。”“如何不能?‘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情动于衷,如何不能舞?女子若能舞与自己所爱之人,实乃人生幸事。”   听了玉竹这番话,若兰脸上露出一丝憧憬,“若真能如此,待我学会了白纻舞,我便也能一袭白纻舞衣,用那挥洒自如的长袖绾住郎君的心了。”玉竹笑着转头吩咐:“郁离,快回咱们长乐宫拿两件白纻舞衣来。”郁离应声而去了。玉竹接着说道:“技艺好学,但真情难得,舞与所爱之人,最重要的便是情动于衷,凭你对太子的真心,定能舞好。”   过了一会,郁离拿来两件白纻舞衣,玉竹将其中一件递与若兰,“咱们换上这舞衣,去园中,本宫教你跳白纻舞。”若兰笑着接过舞衣,谢过玉竹。二人一边换着舞衣,一边说笑着:“若能舞及贵妃娘娘十分之一二,便能得太子殿下之心了。”“能舞与此生最爱,定是舞得最好的。若兰一定能舞好。”二人说话间,已是换好了舞衣,于是玉竹便教若兰如何起舞。   转眼间端午节便到了,朱棣在华盖殿设宴款待王公贵戚。宫宴结束之后,待微醺的杨士奇回到府中来,已是天黑。杨士奇欲去书房找些东西,便径直走向书房,不待入得书房,便闻到了淡淡的艾香,走进书房一看,这书房却与往常不一样了,书桌前竟然挂上了轻纱帷幔,借着夜晚的微风,轻纱飘扬,那淡淡的艾香便是从帷幔中飘出的,此情此景,真是美妙至极,士奇透过帷幔,隐隐看见了一婀娜的女子在焚烧艾草,帷幔中的女子听见脚步声,便走了过来。那女子纤纤玉手缓缓掀开帷幔,士奇看去,正是如愿。帷幔飘飘,艾香缭绕,加之如愿的嫣然一笑,此情此景让微醺的士奇仿佛置身仙境,“哥哥回来了?我替哥哥更衣。”半晌,杨士奇才回过神来,知是如愿在与自己说话,却不知如愿说了什么。如愿一边替表哥更衣一边说道:“端午时节蚊虫最多,如愿将哥哥的书房挂上帷幔,再将去岁风干的艾草焚烧些,哥哥读书之时,就免了蚊虫烦扰了。今日端午,梅英姐姐带着如愿与母亲又去山中采来了艾草,到明岁端午,便又可焚艾驱蚊了。”士奇说道:“如愿有心了。”二人说话间如愿已为士奇换好了衣衫,如愿接着说道:“看哥哥今日微醺,就别读书了吧?坐下尝尝如愿给哥哥冲的清茶。”如愿便拉着士奇的手来到书桌前,端上了自己冲好的清茶,士奇饮了茶说道:“我怎么突然觉得你长大了呢?也是长大了,明岁你便十五了,待及笄之后,哥哥是不是得给你寻婆家嫁人了?”“我才不用,去了婆家谁给我讲史听?别处哪里还有哥哥这般疼我?我哪也不去,就在哥哥身边。”杨士奇一笑,“好,你就在哥哥身边,时候不早了,快去睡。”    ☆、三十三、永乐帝佯嗔罚翰林 姚广孝省亲受冷遇   这日,朱棣常朝过后,留下了解缙、杨士奇、杨荣,“你三人陪朕去看看翰林院的翰林们书读得怎么样。”解缙说道:“陛下亲自提擢的二十八位翰林都是饱学之士,且日夜苦读,日后定可为大明江山社稷尽心。”朱棣边走边说:“但愿不是读死书的文人,而是真正懂得治国,知晓民间疾苦的好官。”   君臣几人边聊边来到了翰林院,翰林们见陛下驾到,赶忙伏地叩拜,朱棣笑着让他们都免礼后,便问道:“都读的什么书?”其中一位翰林答道:“回陛下,臣等近日在读《大学衍义》。”朱棣点了点头,“甚好,也要读一些关于百姓疾苦的文章,如此才能明白百姓生活不易,日后为政才知道为民做主。你给朕背背柳宗元的《捕蛇者说》。”那翰林听了吩咐,赶忙开口背:“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无......无御之者......”朱棣看这翰林背不下来,便对后边的翰林说道:“你来背。”那翰林走上前来,“陛下,臣等平日都是背四书五经的......这柳宗元的《捕蛇者说》并不在会试范围之中。”朱棣对着后边的翰林们喊道:“谁能背下《捕蛇者说》?”翰林们纷纷低下了头,朱棣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意:“朕八岁的时候,□□皇帝便叫我们背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捕蛇者说》虽不在会试范围之内,可它讲的是什么?不读《捕蛇者说》,‘孰知赋敛之毒,有甚于是蛇者乎!’这关乎百姓疾苦的文章你们竟背不出?看来你们是真心不知百姓不易啊。”   朱棣说完叹了口气,转身看了看解缙,说道:“这样的翰林日后如何为大明江山社稷尽心?如何为天下黎民苍生请命?你去安排,让这二十八个翰林去戍边充军。何时知道百姓不易,何时再回翰林院。”朱棣说完便转身走了,行至翰林院的门口,朱棣回过头来,又对众翰林说道:“戍边之时再背背白居易的《卖炭翁》,‘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说完便直奔奉天殿,杨士奇等人赶忙跟随着朱棣回了奉天殿,路上,朱棣吩咐道:“这二十八人的试卷朕都看过,都是饱学之士,只是还日日读书,不知民间疾苦,充军历练一下再用。过段时日,记得把他们召回来,好生提点培养着。”   朱棣回到了奉天殿,恰好督察院佥都御史俞士吉回京奏报治水之事,朱棣赶忙接过俞士吉的奏疏,说道:“苏、松、嘉、湖水患不断,去岁四月,朕遣户部尚书夏原吉去治水,苏州府、松江府等地现况如何了?灾民可安置妥当?”俞士吉答道:“回陛下,夏尚书布衣徒步,日夜经画,苏州府、松江府等地水患已然治理,当地灾民也已妥善安置。”朱棣欣慰地点着头,“甚好,万不要让受灾百姓流离失所。”朱棣翻看着奏疏,突然皱起了双眉,“你这奏疏写的是什么?《圣孝瑞应颂》?苏州府、松江府水患严重,何来瑞应之说?”俞士吉答道:“正是陛下圣贤仁孝,才能让苏、松水患缓解得如此之快,并出现了种种瑞应啊。”朱棣将奏疏一把扔向俞士吉,“你身为大臣,不言民间利病,却献阿谀奉承之词。朕想知道的是苏、松等地现况如何,不想看这些。回去写一份治水的奏疏来。”俞士吉吓得大惊失色,赶忙拿起地上的奏疏,退了出去。   端午过后,解缙将编好的《永乐大典》进献朱棣,朱棣高兴异常:“果然是大明第一才子,才一年的功夫便将这《永乐大典》修好了。”“请陛下过目,并为《大典》题名。”朱棣笑着翻看着修好的书,可看着看着,朱棣的脸上却露出了不悦之态,然后拿起笔在这部书上题了四个字:“文献大成”,解缙不解地问道:“陛下,不是说这部书叫《永乐大典》?”朱棣看了看解缙,“你没有领会朕的意思。朕想修的是一部旷世奇书,要收录历朝历代的所有古籍。上自先秦、下迄明初,万千余种古书典籍都要汇编在内。朕方才翻看了一下你修的书,都是儒家文化,这便太狭隘了。这部《永乐大典》要集百家之言,它必须是一部包罗万象的旷世奇书,不然的话,何谈‘为往圣继绝学’?”朱棣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参与编写这部《文献大成》的一百多位官员都重赏,朕再给你派一千人,重修《永乐大典》,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朕说,一定要尽心修好这部书。”解缙应道:“是,陛下。”   这日夜里,解缙坐在朱棣的龙床边奏事,朱棣说道:“朕已下令命姚广孝帮着你编修《永乐大典》。姚先生身负大才,可绝非常人,《永乐大典》的事儿,你们俩商量着来。”“谢陛下,臣定当尽心。”解缙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陛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讲无妨。”听朱棣如此说,解缙说道:“汉、赵二王已受藩封,应去就藩。如今,二王长留南京不说,还住在宫里,这不合规矩。历来哪有成年皇子还久居深宫的?”朱棣说道:“□□皇帝有二十多个儿子,受封藩王之后,定要就藩镇守封地,可朕就这三个儿子。高煦、高燧若去就藩,无诏便不能入京。高煦在靖难之中有大功,高燧年纪还轻,且与王妃徐氏并不恩爱,朕与皇后都放心不下。至于久居深宫的事儿,大绅更不必担忧,他俩都已成家,难不成还能秽乱宫闱?”“陛下,祖宗立下的规矩……”不待解缙说完,朱棣赶忙说道:“大绅,体谅一下朕这做父亲的心如何?”解缙听朱棣如此说,也只好沉默不语。   这日,姚广孝回老家长洲省亲,姚广孝年少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终于实现了,他十分欣喜地回乡探望他还在世的姐姐姚天凤。回乡的路上看见还能认出的乡人,姚广孝亲切地向他们问好,可谁知这些相见的乡邻认出他便是昔日的姚天禧便都默不作声,姚广孝心中甚为惊讶。   早有乡人跑到姚广孝的姐姐姚天凤家中告知:“天禧姐姐,你家天禧回来了。”姚天凤听闻,便将家门紧闭。   姚广孝来到自家门前感叹道:“离乡数十载,终于又归来了。”于是边敲门边喊着:“姐姐,姐姐开门。我是天禧。”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应,姚广孝继续敲门,“姐姐,姐姐你在不在家?天禧回来了,我是天禧啊!”正巧一位老者路过,姚广孝认出是幼时的玩伴何泉,便问道:“何泉,我是天禧啊,我姐姐在不在家?”那何泉“哼”了一声便走了。姚广孝不解,转身继续敲门,此时姚天凤隔着门说道:“天禧,你走吧,我姚家没有你这样的乱臣贼子。建文仁柔,本为仁主,可你助纣为虐,竟与燕王谋反。如今你已为当朝重臣,不必再到姚家这寒舍中来了。”姚广孝听闻忙说:“姐姐你听天禧说啊,建文仁弱,治不了天下,当今陛下才是治国之君……”不待姚广孝说完,姚天凤便说:“你走吧,别再回来了。”姚天凤说完便回了房中。“姐姐,姐姐,你听天禧说完啊。”任凭姚广孝在门外如何大喊,门里也不再作声。   姚广孝无奈之下,便去寻自己幼年的好友王宾,来至王宾的家门前,姚广孝敲着门,“王宾在不在家?我是天禧。”门中也是无人应答,姚广孝继续敲门,“王宾,王宾,我是天禧,快开门啊,我是天禧......”此时一小孩子来到姚广孝面前,“王爷爷知道你会前来,便要我带句话给你。”姚广孝听闻忙问:“什么话?”那小孩儿答道:“和尚误国。”说完便转身跑开了。姚广孝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只得悻悻回了南京。   在回南京的路上,姚广孝第一次怀疑了自己的信念,他自小就怀有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奈何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抑郁不得志,直至他遇到了当年的燕王朱棣,他便认准了燕王朱棣定是治国之才,朱允炆仁柔寡断,只有助燕王除掉朱允炆,燕王朱棣才可施展抱负,所以他为燕王出谋划策,成为燕王朱棣夺取天下的第一谋士,如今大业已成,自己也已年近古稀,终于成了辅佐贤君的能臣,年少时的抱负终于得以实现。可不想老境竟然如此凄凉,乡人不理,亲人不见。   待到了南京,姚广孝便接到朱棣让他参与编修《永乐大典》的旨意,于是姚广孝将心中哀伤掩藏,投身到《永乐大典》的编修当中。    ☆、三十四、指挥使抚镯念贵妃 黄美人生妒打金黑   尽管姚广孝掩藏着内心的悲凉,可他省亲的状况却很快便传到了朱棣耳中。朱棣对郑和说道:“想不到建文竟如此深得人心。朝臣忠于允炆是因为他们食朝廷俸禄,可那些乡民却也如此忠于允炆?允炆去了哪里,竟无人知晓。胡濙寻访近一年也无结果。朕听闻允炆已逃亡海外。”朱棣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接着问道:“宝船建造可还顺利?”“回陛下,宝船建造按部就班,一切顺利,陛下放心。”朱棣点点头,“甚好,我大明强不欺弱,众不暴寡。待宝船队建成,你便出使西洋海上诸国,昭示天下,我大明与天下共享太平之福。还有,顺便留意一下允炆的下落。”郑和自是明白朱棣的心思,应道:“陛下雄才伟略,臣定当尽心。陛下,姚先生说,大报恩寺将修缮完毕,待七月十五碽妃娘娘忌辰,陛下可去祭拜。”朱棣点头说道:“甚好。”   转眼间便到了七月十五,碽妃的忌辰,这日夜里,朱棣穿着青袍来到了大报恩寺,郑和陪着朱棣来到大殿前,郑和赶忙将大殿的门打开,“陛下请,臣在外恭候。”朱棣独自一人进得大殿,来到碽妃的牌位前,跪倒在地,“母妃,儿臣来看你了。自母妃去后,每岁今日,儿臣必会与母妃畅聊一夜。如今儿臣为天下主,特为母妃建了这太报恩寺,儿臣自知无法报答母妃大恩,只盼这大报恩寺千百年后仍立于南京,待儿臣百年之后,总会有人知晓大明永乐皇帝的生母便是□□皇帝的碽妃。让后人知晓是碽妃为大明留下了永乐皇帝。”朱棣将登基之后的事情以及心中烦忧之事一一在碽妃的灵位前诉说,就似孩子向母亲诉说着自己的心事一般。不知不觉间,一夜已经过去,可朱棣还没有睡意,因为每岁七月十五,他都越发想听碽妃为他唱的童谣。四鼓已到,郑和在门外说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宫常朝了。”朱棣这才离开大报恩寺。   常朝过后,朱棣在奉天殿批阅奏疏,这时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在奉天殿外求见。大明朝的锦衣卫乃是天子耳目,专为皇帝打探王公贵戚、高官重臣的密事以上奏皇帝,纪纲乃是锦衣卫的最高长官——锦衣卫指挥使,前朝、后宫无一事能逃脱他的眼睛,所以前朝、后宫诸人都对纪纲十分忌惮。朱棣知是纪纲来向自己汇报密事,便命其进殿。纪纲将绣春刀放在殿外的宦官手中,穿着飞鱼服走上殿来,施礼后将手中的一个卷轴呈给朱棣,朱棣打开卷轴,上面画的是皇太子朱高炽教皇太孙朱瞻基射箭的情景。纪纲说道:“禀陛下,太子殿下近日用心读书,杨士奇、杨溥等人悉心教导太子殿下,并无异常。”朱棣问道:“朕任杨士奇为太子讲官,近日的情况怎么样?”“回陛下,杨士奇在文华殿为太子殿下进讲《大学衍义》、《文华宝鉴》、《贞观政要》,献替有方,讽谏有度。”朱棣满意地点点头,“好,你先退下吧。”纪纲应声而退。   出得殿外,恰逢王玉竹带着郁离已在殿外等候,玉竹知道每岁这几天,朱棣都会失眠暴躁,所以特熬了清热安神的参汤送来。纪纲出得殿来,正好看见了王玉竹,便忙给贵妃施礼问安,玉竹回礼后便入奉天殿,纪纲回头看着玉竹的倩影笑了。   纪纲回到自己的府中,从怀中掏出了当年玉竹救济自己的一对玉镯,小心翼翼地抚弄着,独自吟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自那日北平邂逅,玉竹仗义相助之后,纪纲便痴迷上了那位王夫人,风寒治愈后,纪纲几次都意欲入燕王府当职,可燕王府可是随便能入的?无奈之下,只好先回宿安,再作打算。后来燕王朱棣起兵,幸得纪纲幼年起便喜学骑射,终于在燕王朱棣行至宿安之时,以骑射之能成功投军。如今王玉竹做了贵妃,纪纲为锦衣卫指挥使,此时纪纲府中虽有诸多娇妻美妾,可纪纲一时也未曾忘记玉竹。纪纲奉朱棣之命每日都监视王公贵戚、朝廷重臣的一举一动。每夜纪纲都会偷偷潜入王玉竹的长乐宫远远看看她是否安好,即便此生不能与玉竹结为连理,也是心甘。纪纲掌管了整个锦衣卫,而锦衣卫又探视着宫中诸人的行动,凡是不利于玉竹的事情,纪纲是断断不会告知朱棣的,如今纪纲大权在握,已是得意忘形,坏事做尽,可唯一不变的便是对王玉竹的初心。   纪纲独自在府中又忆起了当年北平初遇的情景,对玉竹的万般思恋又涌上心头。玉竹当日的话便不断在纪纲耳边回响:“掌柜的,这药铺乃是悬壶济世、医病救人的,你看这公子咳得这般厉害,若是不用药,岂不是有性命之忧?她的药钱我付了,就请放过他可好?”“公子今日遇到难处,我也没什么能帮到公子的,既然去舅父家投亲不成,待养好了身子,你去把这对翡翠玉镯变卖了,作为盘缠回宿安老家去吧。”自从北平初遇,不知有多少个寂静的夜里,纪纲都是呆坐在案桌前,抚摸着这对玉镯,回忆着当日的情景,思念着心中的佳人而度过,纪纲不知道此情何时休,此念何时已。   而自从新的淑女们入宫后,玉竹的恩宠也被分了去。新晋的淑女中,朝鲜的韩丽妃韩彩霓最为得宠,这韩彩霓天生丽质,且知书达理,颇得朱棣的欢心,朱棣赐其居住长寿宫,韩彩霓的奶娘金黑作为陪嫁,随韩彩霓一同入得明宫,虽为奶娘,可二人却如亲生母女一般。这日金黑高兴地跑回长寿宫,对韩彩霓说道:“娘娘,听陛下身边的马公公说,陛下今夜还卸咱们长寿宫的红纱灯,娘娘快准备着。”韩彩霓听闻,心中也是大喜,忙吩咐自己的贴身婢女:“锦瑟,快帮本宫沐浴更衣。”奶娘金黑笑得合不拢嘴,“刚听闻娘娘要来大明做贡女,奴婢还万般不愿,生怕委屈了娘娘,谁知陛下如此看重娘娘,娘娘在后宫如此受宠。让锦瑟先为娘娘沐浴更衣。奴婢听闻陛下近几日心神不安,茉莉可助眠安神,奴婢去御花园采些茉莉花来放在咱们宫里,也好替陛下安神。”韩彩霓笑着说道:“奶娘有心了。”于是金黑便去了御花园。   与韩彩霓一同入宫的朝鲜贡女——美人黄晚晴正带着婢女露华在御花园闲逛。这黄晚晴入得明宫还未得朱棣召幸,心中自是万般不悦,她心中本就妒恨最得宠的韩彩霓,她今日也得知朱棣今晚要去长寿宫的,见韩彩霓的奶娘金黑来御花园采摘茉莉,便带着几分鄙夷走上前去,说道:“你这老妇,不见我在此赏这茉莉?见了我不施礼也就罢了,还如此败兴。”金黑回过头来,赶忙施礼,“奴婢不知黄美人在此,请美人恕罪。”黄晚晴瞪了金黑一眼,“我在此赏花,滚。”“奴婢采这茉莉是给陛下安神的。”黄晚晴大怒,“贱妇,敢拿陛下压我。”黄晚晴说着便走上前去,一巴掌金黑脸上,“还不快滚。”金黑只得回了长寿宫。   韩彩霓见金黑这般模样回来,便上前询问,金黑据实以告,韩彩霓大怒,“这黄美人好生没有教养。今晚本宫便告诉陛下。”金黑赶忙说道:“娘娘万万不可,娘娘刚刚入得宫来,切勿让陛下觉得娘娘器小。至于如何惩治那黄美人,咱们见机行事便好。”这韩彩霓从小便听其奶娘的话,于是便只好暂时作罢。   晚膳过后,黄晚晴在她的长阳宫西偏殿里盼望着朱棣前来宠幸,每位入宫的妃嫔都是像她这样夜夜盼着,突然,巡夜小宦官来在长阳宫外喊道:“长寿宫娘娘承恩,其他宫院卸灯寝息。”朱棣果去了长寿宫,小宦官们自然通传其他宫院卸灯寝息了。   小宦官卸走了长阳宫的红纱灯,气坏了黄晚晴,在长阳宫的西偏殿里乱摔乱打。露华见黄晚晴气恼,便走上前去,“美人何不去求求陛下身边的黄俨黄公公?宫中侍寝一事皆由那黄公公安排。若是得了黄公公所荐,美人何愁不承恩?”黄晚晴还在西偏殿摔打着,听露华如此说,突然停了下来,问道:“如何才能让那黄公公应了咱们?”“听闻那黄公公颇爱钱财。”黄晚晴听了此言,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从锦盒中拿出一堆金银首饰,吩咐道:“露华,把我这些值钱的首饰一并送与那黄公公,就对他说,我与他同姓,颇为有缘,日后全凭他黄公公照拂。还有,我想五日后侍寝,记着,必是五日后。”露华虽是不解,确也照做。    ☆、三十五、黄美人行贿终承宠 郭才人真情获夫心   黄俨得了黄晚晴的好处自是替她说话,过了五日,黄俨来到奉天殿,向朱棣施礼问道:“陛下今夜去哪宫?”朱棣低头批阅着奏疏,随即答道:“长寿宫。”黄俨顿了一下,眼珠一转,“回陛下,韩丽妃这几日,月事已至,不能侍寝。同韩丽妃一同入宫的朝鲜妃嫔中有一美人,叫黄晚晴,住在长阳宫西偏殿,也是生的甚是标志。”朱棣停下了笔,“朕想起来了,当时,朕是封了两个朝鲜的贡女为美人赐居长阳宫,一个叫黄晚晴,一个叫郑疏桐。”“陛下圣明,那黄美人住在西偏殿,郑美人住在东偏殿。那西偏殿里的娘娘甚美。”朱棣想了想说道:“也好,那今晚朕去长阳宫瞧瞧。”“老奴这便去准备着。”说完黄俨便退出奉天殿,去了长阳宫。   黄晚晴、郑疏桐两位美人素来不太相睦。今日郑疏桐正携贴身婢女云裳在东偏殿外散步,见黄俨带着一众小宦官前来,心中大喜,还以为是朱棣宣召她侍寝,于是便迎上前去。不料这黄俨看都没看她一眼便直奔西偏殿。黄晚晴与露华见是黄俨前来,大喜过望,黄晚晴殷勤说道:“黄公公走了这么远的路定是辛苦了,快进来喝茶。”黄俨笑着施了一礼,“黄美人客气了,恭喜黄美人,陛下今晚驾临,好生准备着吧。”黄晚晴喜不自胜,“谢公公。这酷暑难耐,黄公公大老远来告知本宫着实辛苦,露华,把本宫那翡翠簪子拿来给黄公公。”黄俨听到有翡翠簪子打赏,媚笑着谢恩:“老奴谢黄美人。”   说话间,露华已将那翡翠簪子递与黄俨,黄俨忙接过簪子,“黄美人好生准备着,老奴已带人来装点美人的新房了。”“多谢黄公公。”黄俨转身对门外的小宦官们吩咐道:“好生替黄美人装点着。”小宦官们听了黄俨的吩咐,纷纷走进西偏殿为黄婉晴装点新房。黄俨拱手说道:“黄美人,老奴还有差事要办。”黄婉晴赶忙说道:“黄公公慢走,改日我叫露华登门拜谢。”“美人客气了,美人好生准备着,老奴告退了。”   黄俨说完,转身要走,正看见一旁的郑疏桐与云裳,黄俨匆匆向郑疏桐施了礼,便出了长阳宫。郑疏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甚是不快。黄晚晴见郑疏桐不悦,便阴阳怪气地说道:“郑姐姐别急,再熬上几年,你也能承宠。不过今晚就委屈姐姐了,陛下来咱长阳宫宠幸于我,还请姐姐在东偏殿里待好,别出来乱走动,惹得龙颜不悦就不好了。”郑疏桐“哼”了一声便领着云裳回了东偏殿,云裳将殿门紧关,黄晚晴还冲着东偏殿大喊:“明日一早再出来啊。”   新房装点完毕,露华伺候黄晚晴沐浴更衣,突然露华大喊一声:“不好了娘娘,娘娘好像月事来了。今晚还要侍寝,这可如何是好?”黄晚晴“嘘”了一声,“不许声张,快替本宫梳妆。”露华忙为黄婉晴穿上了衣衫,“娘娘来了月事,还能侍寝?”   云裳正端着茶准备送到郑疏桐房中,走到院中之时,正好听到露华刚才那一声喊,云裳便顺着声音趴在了门外偷听。只听房内她主仆二人正在说话:“娘娘来了月事,还能侍寝?”“月事刚至,不易察觉。”“娘娘就该托黄公公前几日便安排侍寝之事,偏要等到五日之后。这五日后,娘娘月事来了......”露华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然后便恍然大悟般说道:“奴婢明白了。原来娘娘是怕......这下好了,初来月事之时恰如处子初夜之血......”不待露华说完,黄晚晴便止住她,“闭嘴,这大明后宫当中别乱说话。”在殿外的云裳还没听明白,突然东偏殿里郑疏桐开门出来了,云裳便忙跑到郑疏桐跟前伺候了。   这露华是黄晚晴的陪嫁侍女,自小便伺候着黄晚晴,对黄晚晴之事甚为了解。这黄晚晴那日之所以要黄俨安排她五日后侍寝,就是因其早就算准了自己今日月事将至。这黄晚晴生性风流,还未入明宫之时便与自己的姐夫金德章等多人私通,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不说,还为其姐夫金德章堕过胎,只因相貌出众被朝鲜选中作为贡女进献给了大明永乐皇帝。如今要侍寝,若被朱棣看出她不是处子之身,不但她自身性命不保,恐怕还会迁怒于朝鲜国王,入宫多时,不得宠幸,黄晚晴也不去争宠,其原因便在于此了。后来黄晚晴听露华说黄俨喜爱钱财,所以便花重金贿赂黄俨,赶在月事第一日侍寝,正如露华所说,初来月事之时恰如处子初夜之血。   这日晚上,朱棣果然来到了长阳宫西偏殿,只听黄俨高声喊道:“长阳宫西偏殿娘娘承恩,其他宫院卸灯寝息。”黄晚晴赶忙迎上去施礼问安。朱棣见这黄晚晴相貌姣好,便说道:“黄俨的眼光果然不错。”这黄晚晴更是对朱棣极度阿谀奉承,“妾今日终于能与陛下独处了,妾在朝鲜之时,便听闻陛下威名,陛下为燕王镇守北平之时便威震漠北,后来奉天靖难,为天下之主,更是雄才伟略,不想妾还有这等福分,能得天下雄主的垂爱,真是不枉此生。”朱棣听了这番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不但相貌出众,说话也是极为受听。明日朕就赏你。”“妾不要陛下赏赐,金银都乃身外之物,纵使天下金银都赐予妾,可是在妾眼中,还是陛下最为珍贵。若陛下真要赏赐妾,便常来卸妾的红纱灯。”朱棣点点头,“那朕平日里便多来些。”黄晚晴扭着腰身缓缓走到朱棣身前,“妾谢陛下隆恩。时候不早了,妾伺候陛下安歇?”朱棣“嗯”了一声,黄晚晴便侍寝了朱棣。   第二日一早,朱棣便去常朝,黄俨带着几个小宦官拿了众多赏赐前来,“恭喜黄美人,这些都是陛下赏的。”黄晚晴见如此多的赏赐心中大喜,“露华,快都安置起来。”黄晚晴刚刚吩咐完便想到还没打赏黄俨,便拿起其中的一些金银钗饰塞在黄俨手中,“黄公公辛苦了。”黄俨得了好处一脸喜悦,“美人如此大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老奴还有差事要办......”“黄公公慢走。”东偏殿里的郑疏桐一一看在眼中,虽是生气却也无可奈何。   太子的东宫里,王静姝与李海棠此时都有孕在身,自是不能侍寝,王静娈又受到了朱高炽的冷落。此时太子东宫的侍妾们只剩下一人还未承宠,那便是皇太子才人郭咏絮,郭咏絮入东宫几个月,都不得见太子之面,可令人想不到的是,没过多久,那郭咏絮却得了太子之心,而且宠冠了东宫。   这日午膳之时,朱棣将朱高炽召到了乾清宫,只听朱棣问道:“今日讲官说的何书?”高炽答道:“回父皇,今日先生讲的《论语》君子小人合同章。”朱棣点了点头,“朕来问你,何以君子难进易退,小人则易进难退?”高炽略作思索,开口答道:“小人逞才而无耻,君子守道而无欲。”朱棣满意地微笑着继续问道:“何以小人之势常胜?”高炽答道:“此系上人之好恶,如明主在上,必君子胜矣。”朱棣接着问道:“明主在上,都不用小人?”高炽答道:“小人果有才,亦不可尽弃。须常谨备之,不使有过可也。”朱棣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赞道:“好,甚好,太子学问有进,杨士奇辅导得甚好。”朱棣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到朱高炽得身前,拍了拍朱高炽的肩膀,说道:“高炽,午膳的时候了,陪父皇在乾清宫共进午膳如何?”朱高炽欣喜万分,“儿臣谢父皇隆恩。”   就在这日午膳之后,入宫多时,还未承宠的郭咏絮带着婢女映雪在御花园伤怀。朱高炽与朱棣同进午膳之后,心情大好,便也带着李崇来御花园消食。朱高炽远远听见那边似有女子哭泣,便示意李崇不要做声,他主仆二人悄悄走到一颗针叶松树后藏身起来,朱高炽见那边一妃嫔打扮的女子背影,旁边还跟着她的婢女,那妃嫔只是背影便如此婀娜,只见她穿着淡紫色褙子,高高的发髻上各式珠花钗饰。此时的郭咏絮万分伤怀,缓缓摇着手中的团扇,说道:“映雪,太子殿下此时还不知我是谁。”此话一出,朱高炽一惊,只听那映雪劝道:“郭才人别如此伤心,太子殿下只是平日里过于繁忙而已。早晚有一天,殿下会宣才人的。”一听郭才人,李崇赶忙悄声对朱高炽说道:“是新入宫的郭才人,武定侯郭英的孙女。”朱高炽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位郭才人,于是继续听。只听郭咏絮继续说道:“都言太子殿下仁厚宽和,才华出众,且箭术精妙。听闻当年□□皇帝令秦、晋、燕、周四世子破晓时分阅卫士,唯独燕王世子来迟,□□皇帝问起缘故,那燕王世子从容答道:‘寒冬之日,破晓之时,天气甚寒,便让诸多将士用过早膳再行检阅,故来得迟了。’在闺中之时我便想,若能嫁得如此温和的他,纵使做妾也是心甘,不想今日我真的成了他的妾室,我日日盼着他能宠爱于我,可谁知入宫这么多时日,他却还不知我是何人。”郭咏絮声音哽咽了,朱高炽听了此话,心中欢欣之余,不由得对这郭才人心生怜爱之情。只听那映雪劝道:“才人别如此,才人已为太子妾室,承宠是迟早之事,奴婢扶才人坐下来歇歇。”说着,映雪便欲扶郭咏絮去御花园的石椅处歇息,郭咏絮便转过身来随着映雪去了石椅。   郭咏絮这一转身,让树后的朱高炽看清了郭咏絮的模样,郭咏絮将摇着的团扇从嘴角处移开,只见这郭咏絮生得娇媚多姿,肌如春雪,目似秋波,那轻轻蹙起的峨眉,让人平添几分怜惜。朱高炽立刻被这郭才人的美貌所惊。郭咏絮坐在石椅上继续摇着团扇,吟起了诗:“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朱高炽听这郭才人吟了一首李白的《秋风词》,不想这郭才人如此美貌不说,还是才学之辈,想到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已是自己的妾室且倾慕自己多时,朱高炽不由得心生欢喜。突然郭咏絮摇着团扇的素手停了下来,自语道:“相思相见知何日?是啊,我与殿下不知相思相见会是何日。”听到此处,朱高炽转身走了,李崇见太子殿下走了,便也匆忙跟上前去。   朱高炽回了东宫,在路上便吩咐李崇:“让这郭才人准备着,本宫今夜去她房里。再让黄公公好生装点一下新房。”    ☆、三十六、郭咏絮东宫终侍寝 郑疏桐深夜巧承宠   李崇得了太子殿下的吩咐,便转身回到了御花园,郭咏絮还在御花园垂泪感叹,李崇走上前来向郭咏絮施了一礼,“请郭才人准备着,今夜太子殿下宣了郭才人侍寝。待会黄公公会带人去才人房中装点。”郭咏絮怔住了,待回过神来便赶忙起身,“李公公此话当真?”“奴哪里敢欺骗才人?”郭咏絮破涕为笑,“谢李公公。”说完便拔下自己发髻上的一支金步摇递与李崇,“这个送给李公公。”李崇忙退后了两步,“才人折煞奴了,如此贵重之物奴承受不起,再者说,这金步摇配上才人才合适,放在奴这儿岂不浪费了?才人还是早些回去准备着吧,奴先告退了。”李崇说完便向郭咏絮施礼转身离开了。   李崇回东宫的路上恰巧碰到了国香,李崇远远便喊:“国香......国香......”国香见是李崇,便疾步上前,“我去尚膳监给太子妃取些补膳,这么巧遇到你了,你怎的不在太子殿下身边?”李崇压低了声音:“方才太子殿下在御花园消食,正巧那郭才人也在,她主仆二人不知殿下已驾临,郭才人还对那映雪吐露对殿下的爱慕之情,又感叹入宫多时却未承宠,声泪俱下的。正巧全被咱们殿下在一旁听到了,殿下让我告诉郭才人好生准备着,今夜便要她来侍寝了。”国香听了此话,皱起了双眉,语气中带着万分无奈:“还是在燕王府的时候好,那时候太子殿下身边还没有这么多侍妾。太子妃对太子殿下何等深情,处处为太子殿下打算,连皇后娘娘都称赞太子妃有母仪天下的雅量,可这雅量背后,谁人知道太子妃夜夜垂泪宫墙。”李崇也是叹了口气,“如之奈何?嫁与皇家便是如此。”   二人道别后便各自离开,国香去尚膳监拿了补膳便回了慈庆宫,恰巧此时王玉竹也在慈庆宫。国香见王贵妃也在,心想正好此时告知太子妃此事,还有王贵妃在旁劝慰,于是便将郭才人之事据实以告,张若兰听闻面露伤怀,却也未说什么,王玉竹在一旁赶忙劝说:“若兰,嫁与皇家就是如此,顺其自然吧。”“不顺其自然又能如何?以前有王才人,今日有郭才人,日后还会有他人,我总不能为了这些整日郁郁寡欢吧。”玉竹听若兰如此说才放心下来,想到朱棣身边也是众多年轻貌美的妃嫔,玉竹也心生悲凉,不自禁吟道:“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若兰听了此话,紧锁着双眉,“是啊,‘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玉竹听若兰如此说,赶忙自责,“本宫糊涂,此刻不劝你,反倒说这些惹你伤怀,还是教你舞白纻如何?”张若兰依旧紧锁着双眉,勉强笑了笑,“甚好,若是没有娘娘,真不知这宫中的日子该如何过。”王玉竹拉起若兰的手,“从北平到南京,从燕王府到皇宫,咱们多少年都相伴,如今还说这些。”   这日夜里,郭咏絮早早便沐浴更衣,在自己房中等着太子殿下。朱高炽如期而至,郭咏絮赶忙带着婢女、宦官向朱高炽施礼,朱高炽再看这郭咏絮已是换了一身红色的褙子,高髻上插着金雀钗,俊俏的面庞上略施粉黛,已是美艳绝伦。朱高炽不禁赞道:“‘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快起来。”郭咏絮忙起身,听见太子殿下在夸赞自己,不由得又娇羞地低下头,朱高炽转身吩咐道:“旁人都先退下,本宫与郭才人说说话。”听到太子有令,旁人便都退下了。   房中只剩下朱高炽与郭咏絮两人,朱高炽细细打量着郭咏絮,问道:“今年多大年纪了?”“回太子殿下,妾年方二八。”朱高炽点点头,“正是好年华。”朱高炽看了看郭咏絮身穿的褙子,问道:“你喜欢红色?”“妾并非最爱红色,只因今夜殿下会来。殿下娇妻美妾如云,恐怕日后不会记得今夜,可妾不同,在妾眼中,今夜便是殿下与妾的新婚之夜,当然要穿红色,殿下看这褙子上还绣有一对鸳鸯。”朱高炽看了一眼褙子上绣的图案,确实是一对鸳鸯,赞道:“这鸳鸯绣得栩栩如生。”“妾甚是喜爱这对鸳鸯,正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郭咏絮说完用罗帕遮住嘴笑了笑,朱高炽见这郭才人娇羞欲滴的样子简直美极了,拉起郭咏絮的手说道:“今日你在御花园问‘相思相见知何日?’”郭咏絮一惊,“殿下如何知道?”朱高炽笑了笑,“你只顾独自哀伤,却不知本宫在侧已听到了你的倾诉。”郭咏絮这才恍然大悟,欢欣地说道:“想不到上天待妾如此好,白日里还问‘相思相见知何日’......”不待郭咏絮说完,朱高炽便接着说:“今夜便‘此时此夜难为情’了。”听到高炽如此说,郭咏絮抿嘴一笑。从此之后,朱高炽夜夜前来,郭咏絮宠冠东宫,不久便怀上了皇孙。   朱棣的后宫当中,黄晚晴得宠后更是骄纵跋扈,时常凌驾于同住在长阳宫的郑疏桐之上。这日夜里,小宦官在长阳宫外喊道:“陛下奉天殿理政,各宫院卸灯寝息。”听闻朱棣今夜不临幸妃嫔,黄晚晴便早早睡下了。可谁知朱棣理政后,竟深夜来了长阳宫,只见一女子独自坐在院中叹气,朱棣走上前去,“何人深夜不睡,在此唉声叹气?”那女子正是郑疏桐。   郑疏桐虽从未看清过朱棣的模样,可见到朱棣的打扮便知是当今圣上,郑疏桐惊慌之中,疾步过来跪倒在地,“回陛下,妾乃是朝鲜贡女郑疏桐,只因思念家乡,更思念夫君才夜里不得安眠。远嫁他国,不能与家人团聚也就罢了,可每日只能想着自己的夫君更是痛苦,入宫这么久了,妾连陛下的模样都未看清过。”郑疏桐确实思念家乡也思念朱棣,她深夜里哀声叹气正在感叹自己的命运,远嫁他国,久未承宠,且日日受黄晚晴欺凌,心中怎能顺畅?可当着朱棣的面不好说她与黄晚晴不睦之事,便只说思念家乡、思念夫君。朱棣听了此话颇为可怜这位远嫁他国又未被宠幸的郑美人,便问道:“今夜可看清了?”郑疏桐跪在地上低着头,“陛下天颜,妾怎敢看?”朱棣把手伸出来,郑疏桐见此情状,把手放在朱棣的手上,顺势站起身来,朱棣在月色下细看这郑美人也是那般明艳动人,便说道:“既如此,今夜好好看看朕。”郑疏桐心中大喜,敢忙谢恩,“妾谢陛下隆恩。”于是朱棣与郑疏桐入了长阳宫东偏殿,郑疏桐就此便承宠了。   第二日,黄晚晴得知此事,心中大怒,出了房门对着东偏殿大骂:“不要脸的狐狸精,没见识的穷酸鬼。夜里不睡,衣冠不整地勾搭陛下。陛下可是来我西偏殿的,竟让你这浪蹄子勾搭去。”郑疏桐不似黄晚晴家境殷实,所以无法送财物给黄俨,以致迟迟不能承宠,这黄婉晴花重金得了黄俨的照顾才承宠,不想却便宜了郑疏桐,心中自然气恼。   东偏殿里的郑疏桐听黄晚晴骂得如此难听,心中恼火,便去了长寿宫将此事告知韩彩霓。韩彩霓是朝鲜贡女中位份最高的嫔妃,所以朱棣令韩彩霓管摄朝鲜众妃嫔,郑疏桐虽不似黄晚晴那般跋扈,可也经不起黄晚晴如此欺□□骂,便去找韩彩霓为她做主。   韩彩霓因其奶娘金黑被打一事也是恨透了黄晚晴,韩彩霓便说道:“郑妹妹放心,本宫一定将此事如实禀告陛下,替妹妹做主。”郑疏桐还在一旁哭泣,郑疏桐的婢女云裳说道:“这黄美人也太过分,她自己承宠之时,月事已至,那日,她本不该侍寝的。”韩彩霓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那日露华为黄美人沐浴更衣时,奴婢恰巧去在院中经过,便听到她主仆二人说话,黄美人还吩咐露华不要声张,那露华还说,是黄美人托黄公公定要将侍寝之事定在那日,还说什么初来月事之时恰如处子初夜之血......”金黑听到此处,疾步到韩彩霓身边,“难不成那黄美人侍寝之时已不是处子?”云裳刚刚十二岁,不太懂得男女之事,所以听到黄婉晴主仆二人对话也并未起疑,可今日听她如此一说,韩彩霓、郑疏桐、金黑皆大惊失色,韩彩霓瞪大了双眼,“若真如此,这黄美人可是死罪。只是并无证据。”韩彩霓思索了一阵吩咐道:“奶娘,快传信给父亲,让她在朝鲜查查这黄美人的底细。本宫先去奉天殿面圣。”   于是韩彩霓入奉天殿将郑疏桐受辱一事告之朱棣,朱棣听闻大怒,杖责了黄晚晴,这黄晚晴受了杖责趴在床榻上,恨得咬牙切齿:“韩彩霓、郑疏桐这两个贱人,他日,我定要你们死得难看。”于是黄晚晴便命露华又送黄俨重金,托黄俨在朱棣面前美言,以便能再获宠幸。    ☆、三十七、自作孽黄美人被责 涉宫斗韩丽妃受陷   黄俨得了黄晚晴的财物,自然不断在朱棣面前说情,朱棣怒气渐消。   这日露华来找黄俨,“黄公公,不知黄美人的事......”不待露华说完,黄俨便说道:“陛下今夜去文渊阁议事,不召幸任何妃嫔。”“他日陛下若召幸妃嫔,还请黄公公美言。”黄俨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露华姑娘回去给黄美人捎句话,既然郑美人可思念家乡、思念夫君而不得安眠,黄美人为何不可?我已在陛下面前美言多日,陛下怒气已消。能否复宠,还得看黄美人自己。记着,今夜陛下去文渊阁,议事以后定是回乾清宫。”露华面露喜色,赶忙施礼道谢:“谢黄公公提点,这是黄美人给公公的。”露华说着便将一些钱物塞在黄俨手中,黄俨接过钱物,忙塞在袖中,“快去告诉你家美人好生准备着。”露华道谢后便匆匆回了长阳宫。   这日夜里,朱棣在文渊阁议事后便回了乾清宫,走着走着,突然觉得那边有动静,朱棣征战多年,身法矫健,一转身便擒住了一人,厉声喝问:“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只听一女子怯生生说道:“陛下饶命。”朱棣一看原来是黄晚晴,“夜半深更,不在你长阳宫安歇,在这里做什么?”黄晚晴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妾听闻陛下去了文渊阁议事,想是议事后必回乾清宫,妾只是想藏在这偷偷看上陛下几眼。陛下只怪妾跋扈,欺负了郑美人,岂不知那全是妾太过在乎陛下的缘故......”“你该学徐皇后与王贵妃才是,温婉贤淑、贞静厚德,或是学张贵妃豪爽率直、性情纯良也是好的,你不见她们纵然得宠也是那般谦逊,从来都是与人为善,恩泽六宫。”黄美人跪走上前,抱住朱棣的腿,“陛下,妾知错了,妾日后定学皇后娘娘与二位贵妃娘娘,请陛下原谅妾。妾离家乡这般远,再得不到陛下宠爱,妾可当如何啊?”黄晚晴说着又是一番啼哭。朱棣见这黄晚晴哭得这般可怜,便说道:“起来吧,以后别那般骄横跋扈了。朕今夜去你长阳宫便是了。”黄晚晴忙叩头谢恩,朱棣便随她去了长阳宫西偏殿。   黄晚晴复宠之后收敛了许多,虽说心中恨透了韩彩霓与郑疏桐,可当着众人之面,黄晚晴对他二人还算恭敬,若是四处无人,这黄晚晴便出言相侮。黄晚晴见汉王朱高煦势头正盛,便有心结交,于是便遣露华将珠宝钗饰送与汉王妃韦凤娘,韦凤娘见黄晚晴正得宠,便与她相交,韦凤娘便借机指使黄美人在朱棣面前说高炽的坏话,黄晚晴自然照做。   这日韩彩霓与郑疏桐在长寿宫喝茶,金黑拿着一封书信跑来,“娘娘,是老爷的信。”韩彩霓听闻是其父的来信,便笑着打开。不想韩彩霓看过书信后大惊失色,原来韩彩霓的父亲韩永碇,将黄晚晴在朝鲜时的事情都已查清,在信中一一告知女儿。韩彩霓说道:“这黄氏竟如此大胆,欺君之罪恐怕逃不了了。黄氏在入宫时已非完璧,她在朝鲜之时便与其姐夫金德章等多名男子私通,还为那金德章堕过胎。”郑疏桐、金黑、云裳等人都大为震惊,郑疏桐放下茶盏,说道:“她选定了月事初来之日侍寝,定是为了诓骗陛下,于是她竟买通了黄俨。这些若是让陛下知晓,恐怕连咱们朝鲜国王都要跟着受连累。”韩彩霓站起身来说道:“陛下让本宫管摄朝鲜众妃嫔,本宫既然已知晓此事,不禀报陛下岂不是欺君?再说,黄氏此人绝非善类,若有她兴风作浪,恐怕这后宫永无宁日。待本宫先将此事禀报陛下,再替咱朝鲜国王求情便是了。”韩彩霓说着,便要去奉天殿,金黑赶忙拦住她,“娘娘若去奉天殿,只说是黄美人有伤风化,碰了运气,承宠之日正赶上月事初来便好,切不可供出黄公公来,那黄公公势大,且与汉王殿下交好,万不可得罪了他。”韩彩霓点点头,“奶娘放心,我自有分寸。”   于是,韩彩霓入奉天殿将黄晚晴在朝鲜有伤风化之事禀报朱棣,朱棣听闻大怒,派马煜严加审问。那黄晚晴不堪重刑,便招认了与多名男子私通等事,盛怒之下的朱棣果然迁怒于朝鲜国王,韩彩霓便忙求情:“陛下,国王也是为陛下万里选娉婷,那黄美人姿色出众,定会被我朝鲜国王选中,至于黄美人私密之事,国王定是不知情的。还请陛下以邦国相亲为重,勿因妇人失德而损大明天威。”朱棣觉得韩彩霓所言有理便说道:“你为朝鲜众妃之首,黄美人便由你去责罚。”   韩彩霓领旨后便带着金黑去了长阳宫。只见黄晚晴披头散发伏在床脚,韩彩霓说道:“奶娘,当日她在御花园如何打你的,你今日便如何打她。”金黑走上前去便抽打了黄晚晴,黄晚晴大骂:“该死的老太婆,日后不得好死,韩彩霓你个贱人,你早晚会被打入冷宫。”韩彩霓听闻大怒,快步走到黄晚晴面前狠狠抽打其脸颊,“你这□□好生丢我朝鲜国王的脸,事到如今,你不但不思悔改还如此猖狂。陛下再也不会踏进你这长阳宫西偏殿,你就等着老死宫中吧。”韩彩霓说完转身便走了。   韩彩霓扳倒黄晚晴之事不但得罪了黄俨,也得罪了韦凤娘。黄晚晴就此失了宠,可这黄晚晴毕竟是黄俨所荐,朱棣一连数日都未给黄俨好脸色看。加之黄俨又收了黄美人好多财物,若黄晚晴受宠,黄俨还可不断得到她的赏赐,如今这笔横财就这样消失了,况且韩彩霓此人平日里并不将黄俨放在眼里,黄俨本来就对韩彩霓不满,如今的黄俨便更加厌恶韩彩霓。至于汉王妃韦凤娘,本安插了黄晚晴在朱棣面前说朱高炽的坏话,如今黄婉晴却被韩彩霓除掉了,韦凤娘哪能容忍韩彩霓就这样除掉了自己的人?加之这韩彩霓对徐令仪、王玉竹毕恭毕敬,当日在立储一事上,徐令仪与王玉竹可都是帮着朱高炽的,最让韦凤娘担心的是,韩彩霓还时常去慈庆宫与张若兰习刺绣,韦凤娘怕韩彩霓继续得宠,会对朱高煦不利,于是便筹划着除掉韩彩霓。   韦凤娘召黄俨来到长春宫,说道:“黄美人本是黄公公荐与陛下的,如今陛下得知黄美人乃是水性杨花之人,不知陛下如何看待黄公公?这始作俑者是谁,黄公公应该明白。再说,万一父皇日后知晓是黄公公收了钱财,才将侍寝之日定于黄美人月事初来之时,恐怕黄公公这欺君之罪便就此坐实了。”黄俨赶忙跪倒在地,“老奴糊涂,请汉王妃指点。”韦凤娘抖了抖手中的罗帕,“父皇最忌讳结党营私,若宫中妃嫔与哪位皇子结为一党,这妃嫔的结果该当如何,黄公公应当知晓,如此一位狼子野心的番邦妃子,还能否再得陛下宠信呢?”“老奴听明白了,谢汉王妃指教。老奴这就去办。”于是黄俨退出长春宫径直奔向奉天殿。   黄俨入奉天殿请示今夜侍寝事宜,朱棣说道:“今夜还去长寿宫。”黄俨听闻今夜朱棣还欲去韩彩霓宫里,便赶忙说道:“丽妃娘娘果然受宠,丽妃娘娘不但得陛下宠幸,还与太子交好,在咱大明后宫过得最是得意,就算远离故土,也是值得的。”朱棣皱起了眉头,“韩丽妃与太子交好?”黄俨低着头,嘴角露出一丝阴笑,说道:“丽妃娘娘不但时常去皇后的坤宁宫,王贵妃的长乐宫,还时常去慈庆宫,早便与太子、太子妃交好。”朱棣沉默了一会说道:“让长寿宫准备着吧。”黄俨便退了出来。   这日夜里,朱棣又来到了长寿宫,韩彩霓忙带着婢女、宦官们施礼问安,朱棣遣退了旁人,看着韩彩霓,却不说话,朱棣的目光是那般严厉,韩彩霓看着朱棣的目光心中不禁害怕起来。一阵沉默之后,朱棣问道:“听闻你与太子、太子妃私交甚好?”韩彩霓战战兢兢,答道:“太子妃贤淑,宫人皆对其赞赏有加。”“平日里你倒是对太子赞赏有加。”韩彩霓赶忙跪倒在地,“妾也是听宫中之人皆言太子殿下仁厚。”“那为何要说与朕听?”“妾只是夸赞自己夫君的儿子而已,陛下恕罪。”“朕可不止太子一个儿子。”“妾也曾夸赞赵王殿下仪表堂堂,文武双全。”朱棣沉默了半晌,轻轻拍着桌几说道:“朕不喜后宫妃嫔与皇子乃至朝臣结党,没有最好。”韩彩霓点点头,“妾记下了。”朱棣又沉默了一会说道:“起来吧。”   一夜过后,朱棣照常去常朝。待早朝结束,回到奉天殿批阅奏疏之时,突然黄俨来到奉天殿,说道:“陛下,浣衣局的宫人在浣洗韩丽妃的衣物时发现了这个。浣衣局掌印太监陈庆将此物交与老奴,请陛下过目。”朱棣向大殿下看去,见黄俨手中拿着一封书信,便吩咐道:“呈上来。”黄俨将书信呈给了朱棣,朱棣打开一看是太子朱高炽的手迹:“请丽妃娘娘美言,他日定当重谢。”朱棣拍案而起,“传朕旨意,将韩丽妃今日起囚禁于长寿宫,无朕旨意,不得出长寿宫半步。”黄俨领旨便出了奉天殿。朱棣坐在龙椅上思索了一阵吩咐道:“马煜,传太子与朕共进午膳。”    ☆、三十八、太子妃聪慧解夫围 徐皇后贤德救妃命   朱高炽奉旨与朱棣共进午膳,午膳上,朱棣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那里。朱高炽战战兢兢,也只是陪朱棣坐着,低头不敢发出一言。   待午膳放得都凉了,朱棣才开口:“高炽,听闻你与韩丽妃私交甚好?”高炽大惊失色,赶忙起身跪倒在地,“父皇明察,丽妃娘娘乃是儿臣庶母,儿臣一向对其恭敬有加。丽妃娘娘知书达理,曾去慈庆宫与若兰习刺绣。”“所以,你便借着韩丽妃去慈庆宫习刺绣之机,让她在朕的面前夸赞于你,并承诺,他日你继承大统必有重谢?”高炽连连叩首,“父皇明察,儿臣从未做过此事。”朱棣将那书信摔在了高炽脸上,“你自己看。”朱高炽打开书信,大惊失色,“儿臣从未写过这样的书信。”朱棣大喝:“这字迹分明就是你的。你自小临摹颜真卿的字,这字迹横轻竖重,笔力雄强,正是颜体。”朱高炽跪在地上,任凭如何解释也是说不清楚。   正在此时,若兰用食案端来了几样菜摆在了朱棣面前,然后跪在朱高炽身边,说道:“御膳都凉了,劳烦马公公撤下去吧。父皇在北京生活惯了,若兰知道父皇吃不惯南京的御膳,若兰便去做了父皇在燕王府时最爱吃的几样菜。父皇如今贵为天子,家事便是国事,父皇家事国事都要担忧,已是清瘦了许多,就别再生气了,以免伤及龙体。虽然父皇如今已真龙飞天,可在若兰眼中,父皇还是那个当年在燕王府便让若兰发誓一生孝敬的长辈。请父皇进膳。”若兰说了这些话,突然让朱棣想起了燕王府中的事,想到了当年他佯装痴颠之时,若兰所说的话,朱棣脸上的怒色顿时褪去了几分,再看看若兰端上的饭菜,心中更觉温暖,朱棣确实吃不惯南京的御膳,而是更喜爱北方的饮食。朱棣指着高炽说道:“若不是你有个好媳妇,朕早便废了你。”若兰从高炽手中拿过那书信,细细看了看,说道:“父皇息怒,这笔迹确为颜体,可父皇细看,起笔之处略显柔婉,收笔之时又不太自然,全然没有了庄严雄浑之气,应是女子仿太子殿下手迹而写。太子殿下的笔迹刚劲有力,浓墨重笔,父皇看这书信上的字,用墨是否轻了许多?”朱棣拿过书信看了看吩咐道:“马煜,拿笔墨来,让太子写下这几个字。”高炽起身在纸上写下了“请丽妃娘娘美言,他日定当重谢”几个字,朱棣拿着两封书信看去,确实如若兰所言,朱棣骤然蹙起双眉,吩咐道:“马煜,遣纪纲查查,是谁在陷害太子与韩丽妃。”马煜领命而去。朱棣转身对高炽与若兰说道:“放心,待查出真相,朕定然饶不了陷害太子的元凶。”朱棣说完走上前去,扶起了高炽与若兰,接着说道:“朕还真是想念北方的饭菜,今日正好若兰亲自做好了,咱们一同进膳吧。”高炽、若兰这才放下心来,陪朱棣进膳。   那书信便是韦凤娘仿照朱高炽笔迹而作,又派浣衣局的陈庆将书信藏于韩丽妃欲浣洗的衣物中,黄俨受了韦凤娘指使,拿着书信诬陷太子与韩丽妃,可不想被张若兰识破了笔迹。如今朱棣派纪纲彻查此事,韦凤娘慌了手脚,只得找朱高煦相帮。朱高煦便买通了纪纲,“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纪指挥帮忙。”纪纲知道朱高煦十分受朱棣偏爱,便欣然应允,“不知汉王殿下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事已至此,便让韩丽妃替了罪。”纪纲拱手说道:“汉王殿下放心。”   于是纪纲回禀朱棣:“回禀陛下,这字迹乃是韩丽妃仿太子殿下所书。听长寿宫的宫人们说,韩丽妃知晓我大明素有殉葬之仪,她日夜担忧陛下百年之后性命不保,便想结交皇子以保他日荣华。韩丽妃先去交好太子,可如今不知为何又想结交汉王,可宫中已皆知其与太子交好,便欲将此仿造书信交予汉王以表诚意,不想却落在了要换洗的衣衫中,才被浣衣局的宫人们拾取。此事,太子殿下与汉王殿下并不知情。”朱棣勃然大怒:“她才入宫多少时日?便盼着朕快些驾崩,还打起皇子们的主意,她这样做岂不是离间皇子不和?将韩丽妃杖毙。”   朱棣话音刚落,只听奉天殿外一女子喊道:“陛下且慢。”朱棣与纪纲向殿外看去,皇后徐令仪走上殿来,施礼说道:“陛下,后宫失德乃是妾失职,请陛下责罚妾。”朱棣对这个十四岁便嫁与自己,始终陪在自己身边的贤良皇后的感情甚为深厚,听令仪如此说便宽慰道:“皇后不必如此,皇后近日来身体不适,这后宫女子又多骄纵妄为,怪不得皇后。”令仪说道:“陛下,韩丽妃乃是朝鲜贡女,如今朝鲜人人皆知韩彩霓已在我大明贵为丽妃,若将其杖毙岂不寒了邦国臣民之心?请陛下收回成命。”朱棣见是令仪求情,况且所言有理,便不得不答应,但其怒气未消,便转身对纪纲吩咐:“告诉看管长寿宫的宫人们,不得给韩丽妃饮食,任其生死。”令仪见朱棣怒气未消,再多言也是无用,况且暂时保住了韩丽妃性命,便谢恩退出了奉天殿。   三天之后,徐令仪正在坤宁宫中编写《内训》,陶菊忽来禀告:“皇后娘娘,陛下还是不许旁人送饮食与韩丽妃,听闻韩丽妃已三天未进食了。看守在长寿宫外的宦官们虽见其可怜,可也无人敢送吃食与丽妃,生怕陛下龙颜大怒,迁罪于他们。”令仪停下笔来,“陷害韩丽妃之事怕是高煦夫妇所为。可怜这韩丽妃知书达理,竟被害到这般境地。先去偷偷送些吃食给韩丽妃,告诉宦官们不许声张,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就说是本宫的意思。”“皇后仁慈,才救下了韩丽妃性命,可如今纵使偷送吃食也不是办法。”令仪叹了口气,“后宫人心险恶,韩丽妃心思纯良,何故累得丽妃丢了性命,先去偷送些吃食与她,待陛下怒气再消一些,本宫再去求情。”   陶菊领了皇后之命便来到了长寿宫,看守长寿宫的宫人们知是皇后旨意,便敢偷偷将陶菊放了进去,陶菊走进长寿宫,只见韩彩霓已饿得站不起身来,躺在床上。陶菊忙扶起韩彩霓喂她先喝下些参汤,待韩彩霓缓过来,陶菊说道:“等陛下消了气,皇后娘娘便去为丽妃娘娘求情,丽妃娘娘一定要撑住。”韩彩霓支撑着虚弱的身子,起身跪在床上,“替本宫谢皇后娘娘大恩。”说完便又倒在床上。陶菊赶忙扶着韩彩霓,“娘娘不必拘礼了,快再吃些东西。”韩彩霓起身拿起食盒里的吃食,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以后几日当中陶菊每日都偷送吃食与韩彩霓。韦凤娘时刻注意着韩彩霓的生死,得知陶菊偷送吃食一事,便欲遣黄俨将此事告知朱棣,黄俨赶忙推脱:“娘娘,那陶菊怎敢私自去送吃食?定是皇后娘娘的旨意,陛下对皇后娘娘的感情可不同于常人,老奴还想留着这条贱命呢,请汉王妃恕罪。”韦凤娘怒火中烧,拿起杯盏将里面的水泼在了黄俨脸上,“若待父皇消了气,母后为韩丽妃求了情,韩丽妃复宠,你才真需仔细你的贱命。本宫要你去,你便去,有汉王在,便有你的贱命在。”黄俨用衣袖抹干脸上的水,“是,是,汉王妃息怒,老奴这便去办。”   黄俨没有办法,只得入奉天殿将此事告知朱棣。正如黄俨所料,朱棣听闻是陶菊偷送吃食,便知是皇后的意思,朱棣并不过问,只是边阅着奏疏边说了一句“知道了。”正巧,徐令仪此时来到了奉天殿,朱棣将奏疏放在案桌上,问道:“皇后是来替韩丽妃说情的?”令仪笑了笑,“看来陛下贵为天子还是能与妾心意相通,能与陛下相伴一生,妾此生无憾了。”朱棣听了此话,心中甚是动容,起身走到令仪身旁,“是啊,你十四岁便嫁与朕,如今都二十七年了。”“所以,妾纵使不愿与她人分享夫君,也要贤良淑德,恩泽六宫。为的便是将这后宫治理好,如此才能让自己的夫君安心于前朝之事。韩丽妃乃是朝鲜贡女,朝鲜为陛下进贡贡女,乃是仰慕陛下一统江山的气魄。陛下何不放过韩丽妃?以德服众。胸怀宇内,容纳四海,这才是我大明永乐皇帝应该有气度。”朱棣思索了一下说道:“韩丽妃离间皇子,着实可恨。可令仪言之有理,既然韩丽妃已受了惩戒,着她的奶娘金黑每日去尚膳监取吃食给她,吃穿用度还照妃位的给,只是不要再出长寿宫的门了,免得再滋事。”令仪施了一礼,“陛下圣明。”于是韩彩霓度过了此劫。   韩彩霓捡回了性命,自是对徐令仪千恩万谢,只是,朱棣不准她出长寿宫,韩彩霓便对自己的奶娘金黑说道:“奶娘,代我去坤宁宫谢过徐皇后。告知徐皇后,之前的韩彩霓已死,日后这长寿宫中的韩彩霓,只效仿未央宫中的张贵妃,日日吃斋念佛,从此青灯为伴,以了此残生。我会在长寿宫为皇后娘娘祈福。”金黑擦着眼泪,劝道:“娘娘不要如此,说不定哪日陛下改了心意......”不待金黑说完,韩彩霓冷笑一声,“纵使他改了心意,也救不活我已死的心。记得还在闺中之时,我便盼着能嫁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夫君,谁料到后来远离故土,嫁到了大明皇宫,那威震四方的永乐皇帝竟成了我的夫君,我既害怕又欢欣,不想上天待我着实不薄,竟让这天下雄主那般宠爱于我。后宫□□旖旎,我也曾独艳枝头。明宫三千佳丽,我却能圣宠优渥。何等荣耀,何等风光。不想却‘朝承恩,暮赐死。’再独艳枝头也会碾落成尘,再圣宠优渥也成过眼云烟。哀莫大于心死,我哪里还会再爱那冷酷君王,哪里还会再盼那无情夫君呢?”韩丽妃拭去泪水,哀伤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微笑,“也好,不必夜夜再盼他来,也不必日日再念着他。没了思念便没有烦扰。这青灯古佛又有何不好?”金黑已哭得不知说什么好。韩彩霓又吩咐道:“奶娘,待谢过徐皇后,去针工局那里取些素衣,自今日起,我只穿素衣,食斋饭,全当日日悼念那死去的韩彩霓。”   金黑得了吩咐去了坤宁宫拜谢皇后,徐令仪见金黑眼睛红肿,便关切地问金黑韩彩霓的近况,金黑声泪俱下将韩彩霓的话告诉了徐令仪,徐令仪感叹许久,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若韩妹妹有何需要尽管来告诉本宫,好生照看你家娘娘。若他日韩妹妹改变了心意,定要告知本宫,本宫会助她出长寿宫的。”金黑叩头拜谢。   自此之后,韩彩霓在长寿宫中着素衣,吃斋饭,日日抄颂佛经,青灯古佛为伴。正因为如此,这韩彩霓躲过了十年后的一场后宫杀戮,可却终究躲不过殉葬的命运。    ☆、三十九、王静娈受惑误终身 李海棠东宫诞龙孙   东宫的太子才人王静姝怀胎十月,诞下位郡主,朱高炽欣喜万分,为这小郡主取名朱梦姿,这是朱高炽第一个女儿,自然深得高炽喜爱。   王静娈听闻王静姝诞下了郡主,她自己又几月都失宠于太子,心中万分伤怀。太子朱高炽夜夜都宿在郭咏絮房中,得空之时便去看看太孙朱瞻基,郡主朱梦姿,或是探望身怀六甲的李海棠,唯独这王静娈彻底失了宠。   王静娈万分伤怀,可又无可奈何,情急之下,王静娈又想起了韦凤娘,于是,王静娈便来到长春宫求韦凤娘:“求汉王妃救救我,这宫中太过凄苦,我不知为何失宠于太子殿下,汉王妃可否再知会黄公公一声,让我再承宠,我只求能有一子便知足了。”韦凤娘看了看王静娈,故作为难之态,“现在郭才人宠冠东宫,恐怕难了,你不见郭才人有孕在身,太子殿下都夜夜去她房中陪着,生怕郭才人心中不畅快,伤了龙孙。从燕王府到皇宫,能得太子殿下如此宠爱的,恐怕只有年轻时的太子妃可与之相提了。你此刻想承宠,除非再用迷情散。”“只要能诞下龙孙,汉王妃大恩,我此生不忘。”韦凤娘笑了笑,扭头吩咐:“秀萍,取些迷情散来。”韦凤娘吩咐完秀萍,又转头对王静娈佯装为难地说道:“我再求黄公公一次,剩下的就看你了。”不一会,秀萍拿来了迷情散,韦凤娘将迷情散递给王静娈,说道:“记着,这迷情散你把它服下,服下去功效倍增,迟早有孕。若此次再不成,本宫可就帮不了你了。”王静娈点点头接过迷情散,千恩万谢回了慈庆宫。   这日,王静娈在御花园伤怀着,突然一宦官走过来施礼说道:“王选侍万福,奴叫董旺,是黄公公手下的,黄公公让奴转告选侍,太子殿下甚是宠爱郭才人,郭才人有孕,太子殿下夜夜去郭才人房中陪着,谁也劝不了,承宠之事,恐怕要选侍自己争取。”王静娈疾步上前,“没有黄公公帮忙,我怎能承宠?求您再通融通融。”王静娈赶忙褪下自己值钱的首饰放在董旺手中,董旺忙把首饰塞到袖中,说道:“选侍别急,黄公公让奴转告选侍,太子殿下心软,若选侍让太子殿下知道你如此伤怀,太子殿下会成全选侍的。黄公公还让奴告诉选侍,今夜太子殿下要同杨首辅去陛下的龙床边奏事,回来定是甚晚的,若见到选侍夜不能寐,院中垂泪……”静娈展开了紧锁的双眉,赶忙道谢:“谢黄公公与董公公提点。”董旺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道:“选侍别忘了那迷情散,服下去功效倍增。”   这日夜里,朱高炽同杨士奇在朱棣龙床边奏事,直至深夜才回慈庆宫,朱高炽正要去郭咏絮房中,突然听闻有一女子的哭泣之声,朱高炽寻声而去,只见王静娈跪在地上对着天边的明月啜泣着:“‘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闺中之时,静娈多想找这样一位郎君相爱到老,可谁知嫁到东宫却这般凄冷,太子殿下不怜我不说,太子妃与三位才人有子的有子,有孕的有孕,唯独我这可怜的选侍孤苦一人。”朱高炽听到此处,顿时心软了下来,走上前去说道:“静娈不必如此伤怀。”王静娈佯装着吃惊地回过头,“殿下,怎么是你?”“龙床边奏事,回来迟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静娈抽泣着答道:“夜夜如此。妾夜夜思念殿下不得安眠。”朱高炽走过去拉起静娈的手,却只觉得意乱情迷……   朱高炽一连又去了王静娈房中几日,李崇甚觉不安,便对高炽说道:“殿下这几日都忍不住去王选侍房中,奴怕那王选侍又用了迷情散。”“可本宫好似未觉异常,本宫没有闻到她身上有上次那股药香。听闻她与王才人都生疏了许多,在东宫她孤苦一人,实在可怜。”李崇问道:“殿下为何不问问王选侍为何与汉王妃勾结?”高炽叹了口气,“她是庶出之女,从小便不是很受宠,入了东宫,她想承宠,过些尊贵的日子这再正常不过,只不过入了东宫迟迟未承宠,才受了旁人蛊惑。说到底,还是由于本宫未能顾及她的感受。她现在无依无靠,那般可怜,我又何苦说出来让她难堪?怎么说她也算是本宫的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本宫不能如此无情。只要她不用那迷情散了便好。”李崇听了此话,脸上仍然是万分担忧的神态,“可是,若殿下真被施了迷情散,恐怕也是觉不出的,不如请戴太医前来切脉?”朱高炽思索了一会说道:“也好。”   戴原礼为朱高炽切脉之后,慌忙说道:“殿下切不可再去王选侍房中了,这几日王选侍用了大剂量的迷情散,殿下若再去,这身子可就毁了。”高炽大惊:“可本宫没有闻到上次的香气。”戴原礼说道:“这次殿下身上确实未沾染上香气,可殿下脉象中有如此明显的大剂量迷情散,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王选侍将那迷情散服下了,而且是大量服下,那迷情散中有一味麝香,王选侍恐怕再难有孕了。”李崇火冒三丈,“殿下,王选侍太过放肆,勾结汉王陷害殿下,不如禀告皇后娘娘处死她。”高炽思索了一会,摆了摆手,“算了,她若知道那迷情散会让她此生不孕,恐怕她不会用。如今她已是可怜之人,既然本宫身体无碍,且放过她。”   几月后的一天,朱高炽正在文华殿听杨士奇讲授《贞观政要》,只听杨士奇说道:“殿下喜文辞,乃是尚文的好事,可是诗乃小技,不足为也,这《贞观政要》才是治国利民的著作。除了这《贞观政要》,殿下当留意《六经》,暇则观两汉诏令。”高炽点点头,“先生言之有理,高炽记下了。”   两人正说着,李崇欣喜地走进来说道:“恭喜太子殿下,方才琼枝来报,李才人在慈庆宫诞下皇孙了。”朱高炽听闻大喜,杨士奇忙起身道贺:“恭喜太子殿下,殿下快回慈庆宫看看吧。”于是高炽便匆匆拜别了杨士奇赶回了慈庆宫。   待高炽回到慈庆宫,徐令仪、王玉竹、张若兰等人已齐聚在海棠房内,那新出的皇孙已抱在徐令仪怀中,高炽赶紧走到令仪身边接过孩子抱在怀中。此时海棠已走出来,向徐令仪等人施礼,令仪忙说道:“刚刚生产完身子虚弱,怎么下床来了?此时就不必拘礼了,快躺回床上歇着。”高炽走过来对海棠笑着说道:“听母后的,快回床上歇息。”海棠笑着问高炽:“殿下可喜欢这孩子。”“当然喜欢,本宫又填了子嗣了,辛苦你了海棠。”   此时朱棣来到了慈庆宫高兴地说道:“来这慈庆宫的路上朕就想着这皇孙该叫什么,思来想去,就叫瞻埈,如何?”朱棣赐了名字,高炽、若兰、海棠都忙拜谢。这时皇太孙朱瞻基跑了进来说道:“给皇爷爷、皇奶奶、父王、母妃施礼了,贵妃娘娘万福,才人娘娘万福。皇爷爷,孙儿正在大本堂读书,听闻才人娘娘给瞻基添了个兄弟,特跑来看看。”朱棣见皇太孙朱瞻基来了,便一把将其抱在怀中,“皇爷爷问你,将来如何待你这兄弟瞻埈?”“同根而生的兄弟,瞻基自是爱护有加,疼爱备至才是。若有他人欺侮瞻埈,瞻基自是不应。待瞻埈长大些,我这做兄长的便教他读书、骑射,定要他如皇爷爷般文韬武略,替我大明分忧,替皇爷爷分忧。”朱棣大笑,不自禁赞道:“瞻基如此懂事,真乃我皇家之幸,大明之幸啊。”   正在此时,张贵妃张清瑶的女儿,常乐公主朱晴柔来到慈庆宫,向众长辈施礼说道:“父皇,母妃听闻李才人诞下皇孙,特叫儿臣送来贺礼。”朱棣走到朱晴柔身前,说道:“自你外公走后,你母妃便终日吃斋念佛,来到南京后,她便很少再出未央宫,更是不问世事,难得她还想着皇孙。”朱晴柔笑笑,“母妃虽很少出未央宫,但晴柔每日都将宫内外的新鲜事儿告知母妃。”朱棣抚摸着晴柔的头,“你母妃最疼你。这些年幸好有你与她相伴。晴柔今年十三岁了吧?”朱晴柔点点头,“是啊,父皇。”朱棣笑笑转身对众人说道:“都留意着,给晴柔觅一位好郎君。”徐令仪笑着应道:“是,陛下,咱们晴柔聪慧伶俐,长得又这般可人,定要选一位文武双全的好郎君。”晴柔脸色绯红,将罗帕掩在嘴边笑了笑。朱棣笑着说道:“告诉你母妃好生照顾好身子,朕得空便去未央宫看她。”晴柔施了一礼,“谢父皇,父皇也要保重龙体。”朱棣点点头吩咐道:“皇后、高炽、若兰,好生照顾着海棠,辅臣们还在奉天殿等着朕去议事,朕就先走了。”众人拜别了朱棣,便齐聚在高炽与海棠身旁看这刚出世的小皇孙。   东宫频添子嗣,太子之位又稳固,朱高煦心中烦闷,这日便多饮了几杯,朱高煦的贴身宦官娄权紧紧跟随着,“殿下,时候不早了,快回房歇息可好?”一青衣小鬟见朱高煦醉意正浓,赶忙过来搀扶,朱高煦扭头看了看她,只觉得这小姑娘长得甚美,带着醉意的朱高煦问道:“怎么从前没见过你?”那小鬟答道:“皇后娘娘前些时日多遣些宫婢到各宫伺候,奴婢便被遣来长春宫了。”朱高煦接着问道:“叫什么名字?”那小鬟答道:“奴婢金雀。”“多大了?”“年方二八。”朱高煦细细看了金雀一会扭头吩咐道:“娄权,安排金雀给本王侍寝。”    ☆、四十、杨士奇梅下受琴诗 表兄妹杨府话真情   转眼到了永乐三年正月初一,正旦大朝之后,朱棣还是照例在华盖殿宴请皇亲与重臣。如愿便在西杨府等待着表哥回府,都快戌时了还不见杨士奇回府,如愿便在府门前等候。   晚宴过后,杨士奇回府,醉意颇浓。如愿见表哥的车辇回来了,便迎上前去,扶表哥走下车辇回到房中,如愿见表哥醉意这般浓,便伺候士奇躺在床上,将被子盖在士奇身上。如愿看着睡去的表哥,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的情景。   那年冬日,如愿刚刚几岁,杨士奇抱着如愿来到梅树之下,杨士奇坐在梅树之下,三岁的如愿伏在了士奇的膝上,说道:“哥哥昨日教如愿背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如愿已经背熟了。”“那好,哥哥给你打着音律,你来背给哥哥听。”杨士奇说完,在地上拿起了一块石头,轻轻敲了七下,如愿跟着背道:“巴山楚水凄凉地,”杨士奇满意一笑,又敲了七下,如愿接着背道:“二十三年弃置身。”紧接着,如愿跟着表哥敲打的音律背出了后边的诗句:“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士奇满意地摸着如愿的头,“我如愿果然聪明。”如愿抬起头问道:“哥哥,你近些时日都皱着眉,定是心中不开怀,昨日哥哥教我这首诗的时候说,沉了的船旁边有千帆经过,病了的树前面会有万木争春。如愿知道哥哥现在过得不如愿,可是没有关系,不论哥哥什么样子,如愿都与哥哥最亲。”杨士奇脸上现出了一丝欣慰,“哥哥永远记得你的话,哥哥现在过得确实不如愿,哥哥这个年纪了,仕途不顺不说,连媳妇都没娶上。”杨士奇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没关系,‘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哥哥会好好努力,日后,哥哥会有自己的好前程,哥哥会到京师去,哥哥会有自己的府宅,到时候哥哥把如愿接到哥哥的府中,把你养大,用心疼你护你,待你长大了,给你找个好郎君,让你幸福终老。”如愿抱住杨士奇的手臂,“如愿等着那一天,不过即使哥哥没有去京师,没有自己的府宅也没关系,不管□□后是位高权重还是穷困潦倒,如愿都一样喜欢哥哥,若是哥哥穷困潦倒,待如愿长大了就侍奉哥哥终老,若哥哥还是娶不上媳妇,待如愿长大了,就给哥哥当媳妇好不好?”杨士奇被如愿这孩子的童言无忌逗笑了,不禁将如愿抱在怀中说道:“好啊,还是哥哥的如愿最贴心。”   接着杨士奇在梅树下又教如愿背起了诗,过了一会,只听玉梅在远处喊道:“士奇,如愿,快来用膳了。”士奇说道:“如愿,时候不早了,咱们用膳去,待明日,哥哥将琴抱到梅树下,教你抚琴如何?”“甚好,哥哥昨日弹得那首《水调歌头》真好听,哥哥教我好不好?”“好,咱们先去用膳。”   第二日,杨士奇抱着琴,带着如愿又来到了梅树下,士奇边轻轻抚弄着琴弦边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士奇吟完了这首《水调歌头》,问道:“如愿可知道,苏东坡为何要填这首词?”“因为苏东坡想念他的弟弟子由。”杨士奇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如愿如何知道的?”“那词中写得清楚,‘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杨士奇停下抚弄琴弦的双手,满意地笑了,“如愿真聪明。”如愿用手胡乱拨弄着琴弦,“哥哥快教我抚琴,待我学会了抚琴,想念哥哥时,便抚这首《水调歌头》。”士奇笑着应道:“好。”   在罗家的时光很快便过去了,后来,士奇与严绣成了亲,再后来,士奇去了京师,在杨士奇临行之时,罗家都来相送,柳如愿走上前去,扯着杨士奇的衣袖说道:“哥哥,苏东坡想念子由之时,便作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哥哥若是想念如愿了,便也抚一曲《水调歌头》,虽然远隔万水千山,如愿也一定能用心听得到。”士奇含着热泪应道:“好,待哥哥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便接你们去京城。”杨士奇抚了抚如愿的头便含着泪转身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如愿回忆着年幼时的情景,不禁笑了。如愿看着杨士奇的面庞,突然发现睡去的杨士奇竟然紧皱着双眉,便伸出手来将表哥的眉头抚平,不想杨士奇却缓缓睁开了双眼,如愿赶忙问道:“如愿将哥哥弄醒了?”杨士奇睁开迷离的双眼,问道:“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上朝了?” 杨士奇说完,便要起身,如愿赶忙扶着士奇说道:“哥哥你喝醉了,现在是亥时。”杨士奇半醉着躺在床上,问道:“你怎么还没睡?”如愿答道:“母亲说今日宫中宴饮,哥哥可能会喝醉,让我晚些睡,待哥哥睡着了我再回房。”如愿见表哥还是皱着双眉,便问道:“哥哥心中不开怀,可是有什么心事?”“你怎么知道?”如愿一边抚平士奇的双眉一边说道:“哥哥不开怀的时候会不由得皱起眉的。如愿小的时候,哥哥过得不如愿,所以经常皱着眉,可如今哥哥已经贵为大明首辅,为何还是不开怀呢?”杨士奇一笑,“人到什么时候都会碰到不顺心的事情。”“哥哥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呢?”“朝堂上的事儿,小孩子不懂。”“哥哥定是为汉王不断构陷太子的事忧心,如愿看得出,因为如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杨士奇微微一笑,“是啊,时间过得真是飞快,转眼间我的如愿已经长大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哥哥说过,待日后,哥哥会有自己的好前程,哥哥会到京师去,哥哥会有自己的府宅,到时候哥哥把如愿接到府中,把你养大,用心疼你护你,待你长大了,给你找个好郎君,让你幸福终老。如今我的如愿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纪,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愿思索了一番答道:“‘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哥哥去帮我找一个这样的郎君吧。”杨士奇笑了笑,“你是不是叫罗敷?” 如愿俏皮一笑,“‘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我是杨府的好女,我叫如愿。哥哥若是找不到这样的郎君给如愿,如愿就在西杨府不走了。正好我倒不急着嫁人,若是嫁了人,等哪日哥哥再喝醉了,谁来照顾哥哥?我嫁人也可以,那我必会为哥哥寻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做我的嫂子来照顾你,否则我怎会放心得下哥哥?”士奇听闻,笑笑说道:“哥哥年纪大了,年轻貌美的姑娘若嫁与我,岂不误了人家姑娘?”“哥哥此言差矣,那宋朝的张子野,八十高龄了,还娶了个十八岁的美妾呢。他自己都说:‘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杨士奇大笑,拂了一下如愿的脸庞,“傻丫头,这你也知道。可那苏东坡是如何戏谑张子野的?我若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说不定解学士他们也要效苏东坡吟诗一首:‘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提到苏东坡,如愿问道:“哥哥离开德安这些年,可曾想念如愿,有没有抚那曲《水调歌头》?”“有啊,相隔万水千山,你听到了没有?”“听到了,那曲子无数次传入了我的梦中,我在梦中看见哥哥有了自己的府宅,实现了自己的抱负,他已名扬天下,就如苏东坡一般,可哥哥还会想念起如愿,不时弹起那首《水调歌头》,哥哥,如愿梦中见到的可是真的?”士奇点点头,“不错,我的确思时常弹起《水调歌头》,思念着我的如愿。”如愿接着说道:“如愿在梦中还见到,哥哥每次出门都有万千少女与妇人争相来一睹哥哥的风采,正如苏东坡诗中所说:‘旋抹红妆看使君,三三五五棘篱门。相排踏破茜罗裙。’这些可也是真的?”士奇不由得笑了,“倒不曾见到少女与妇人旋抹红妆,为了看我而踏破了茜罗裙。”“可是哥哥的风采不亚于苏东坡,怎么会没有……”如愿还没说完,便听罗玉梅在门外喊道:“如愿,你哥哥睡了没有?”如愿赶忙对着门外喊道:“母亲,哥哥睡了,我这便来。”如愿向杨士奇摆摆手,悄声说道:“哥哥快些睡,如愿回房了,不然母亲会责怪我打扰哥哥歇息的。”杨士奇笑着点点头,如愿便出了房门。    ☆、四十一、西杨府如愿见天颜 长春宫金雀怀皇孙   又是一年上元佳节,今日文渊阁当值的乃是杨荣,朱棣便与杨荣一同用了午膳,待二人又去文渊阁议事完毕,朱棣说道:“今日上元佳节,朕想出宫走走。听闻士奇府中的梅花甚美,不如咱们去他府中赏梅如何?”杨荣应道:“陛下此意甚好,上元佳节,品茗赏梅真是美事一桩,待臣知会士奇,再带些护卫护驾。”“不必,当年在燕王府的时候,朕来去自由,如今这么多人伺候着,朕也是烦了。既是去品茗赏梅,朕换上便装,少带几个侍从,咱们径直去了便好,旁人问起,就说朕是解大绅。”于是二人带上几个穿着便装的侍卫便来到了西杨府。   西杨府的福安认得是杨荣来了,便赶忙相迎:杨先生先里面请,我这便去告知老爷。”杨荣赶忙说道:“不必了,这几个侍从在外恭候,我与解学士径直去找你家老爷。”福安应道:“是。”于是朱棣与杨荣便入了西杨府。   未近梅树,未见梅花,便有梅香阵阵袭来,朱棣、杨荣二人顺着梅香走去,那梅园终于呈现在二人眼前。那梅园共有三色,红梅花、白梅花、宫粉梅,交错而生,此时梅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如霞似霭,宛若人间仙境。那梅香越来越浓,走近梅园,二人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那梅香沁心入脾,二人顿觉心旷神怡。朱棣不禁吟叹:“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突然那梅园中传来女子的说笑声:“梅英姐姐,你看那一树梅花开得多好?‘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朱棣笑着看了看杨荣,“这般巧!与朕吟了同一阙词。”朱棣向梅园中望去,梅园深处,花丛之下,只见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白袄白裙,淡粉色衣衫,还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与这梅园甚为相配,只见其侧影便清丽得让人身心舒畅,朱棣扭头问杨荣:“那是士奇的女儿?”杨荣见是如愿在梅园中嬉戏,便答道:“陛下,那是士奇的小表妹,姓柳,闺名如愿。”“这般小的表妹?”“士奇继父的外甥女,这小姑娘的母亲是他家老太爷的老来女。”朱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时,梅园中的如愿见到了杨荣,便走过来施礼,“杨先生万福!杨先生可算是来了,哥哥早就盼着先生来府上品茗。这位是?”朱棣细看这小姑娘,心中一惊,不待杨荣说话,便答道:“在下解缙。”如愿听闻是解缙,赶忙施礼,“解学士万福,早便听闻学士有大才,今日得见,不甚荣幸。”朱棣笑着问道:“你如何听闻?”“如愿在年幼时便听闻,一商贾在自家门前写上一副对联,上联曰:‘闲人免进’,下联曰:‘盗者休来’。解税官想进商贾家,只得请解学士帮忙,于是解学士大笔一挥,在门联左右各添三字,遂变为‘闲人免进贤人进,盗者休来道者来’。”朱棣大笑着赞道:“原来如愿姑娘还是才学之辈。”“如愿识得这几个字哪里能与解学士相提?听闻陛下已差解学士主持编纂《永乐大典》?”朱棣点点头,“正是。”“早就听哥哥说我朝永乐皇帝文韬武略、英武非凡,乃是天下一代雄主。”朱棣听闻这小姑娘在夸赞自己,心中大悦,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神色,“如愿姑娘是如何看待咱们圣上的?”“如愿怎敢妄评当今圣上?”“在下只是想听听在你们小女子眼中,圣上的政令是否能让我大明国泰民安。”如愿笑笑略作思索,缓缓说道:“那就从解学士主持编纂的《永乐大典》说起。陛下所修的《永乐大典》,汇集上自先秦、下迄明初的万千余种古书典籍,将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医术、阴阳、占卜、释庄、道经、工技、农艺等分门别类收入到书中,齐政治而同风俗,序百王之传,总历代之典,乃是一统之制作。若能修成此书,真可谓‘为往圣继绝学’,永乐皇帝勤于政事,忌奢尚简,重农务实,体恤百姓。如今我大明四海升平,陛下修文治典,促文化之昌盛,盛世修书,明君修典正是如此。如此看来,当今圣上文韬武略、盖世英主之称绝非虚名。如今解学士、杨先生与哥哥皆为陛下所倚重,恰好可以一展才学与抱负,辅佐明君治理江山,‘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让咱们圣上‘为生民请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朱棣听过此话,心中万分高兴,捋了捋胡须大笑起来。   此时杨士奇已走出来问道:“如愿在与谁讲话?”说着杨士奇已走到近前,杨士奇见到了朱棣,惊讶之余赶紧施礼参拜,“不知陛下屈尊前来,臣迎驾来迟,陛下恕罪。”如愿听闻是陛下,吓得也随着哥哥施礼参拜。朱棣大笑着,“快请起。今日上元佳节,朕与勉仁来你府上品茗赏梅来了。‘有雪先相访,无花不作期。斗醲干酿酒,夸妙细吟诗。’”杨士奇赶忙说道:“陛下屈尊,真乃微臣之幸。”朱棣看了一眼如愿,问道:“你这表妹年方几何?”杨士奇答道:“去岁腊月十二刚满十五岁,待今岁上巳节行及笄之礼。”朱棣又是一惊,“你这表妹着实了得,不但才学出众,还懂得国家大事,真不像是十五岁的小女子,士奇好生会□□。待今岁上巳节,如愿的及笄之礼,朕遣王贵妃来你府中做正宾,再遣宫中乐师来做乐者如何?”   上巳节便是女儿节,每年的三月初三,年满十五岁的女子便要行笄礼。笄礼需有正宾,那正宾需是有德才的女性方可担得起,笄礼当日正宾为笄者加笄,表明笄者已成年。朱棣说要遣王贵妃为如愿加笄,那是何等的荣耀,于是士奇与如愿忙跪地谢恩,士奇说道:“陛下如此皇恩,臣与如愿不甚荣耀,谢陛下隆恩。”朱棣赶忙搀扶士奇,“快平身,快平身。士奇,你这梅园果然如人间仙境,再有清茗为伴,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陛下屈尊来此,臣这府上蓬荜生辉,能与陛下品茗赏梅,乃臣此生大幸。陛下快去屋中先暖暖身子,臣这便去备茶。”   这日夜里,待鳌山灯会结束后,秀萍匆匆跑到韦凤娘房中,韦凤娘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慌张?”秀萍答道:“今日咱宫里一个叫金雀的宫婢不断作呕,汉王殿下居然亲自召来太医为她瞧病。奴婢觉得异常,便去问了娄权,娄权说去岁冬日,汉王殿下喝醉了,宠幸了那金雀,如今金雀有孕了。”韦凤娘惊得站起身来,“殿下现在在哪?”“殿下带金雀去了书房,听闻殿下又请来戴太医了,戴太医切过脉,说是……”韦凤娘赶忙问道:“戴太医说什么?你快说呀。”“戴太医说金雀怀的是皇孙。”韦凤娘听了此话直奔朱高煦书房跑去。   韦凤娘一脚踹开书房的门,见金雀正坐在桌前,韦凤娘快步走上前去,冲着金雀的脸一巴掌打下去,“贱婢,竟敢勾搭汉王殿下,来人,将金雀拉到乐安堂去。”朱高煦大喊道:“放肆,她怀了龙孙,岂能去乐安堂?娄权,去禀告母后,本王要纳妾。”韦凤娘大喊道:“殿下若纳她,妾便撞死在长春宫。”秀萍见此情状赶忙走到朱高煦身前,“汉王殿下,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金雀与她腹中的孩子,而是殿下的大业。东宫一片祥和,咱们长春宫若是因为此事鸡犬不宁,殿下会失宠于陛下的。”朱高煦沉默着,娄权也赶忙相劝:“殿下,秀萍的话有理。在陛下眼中,殿下知礼明事,可别因为这金雀坏了咱们的大事。”金雀赶忙跪倒在地,“殿下,妾卑贱,去乐安堂无妨,只是孩子无辜,能否让金雀把孩子生下来。哪怕殿下现在把金雀逐出宫去都可以,金雀出宫后,愿独自抚养孩子长大。”韦凤娘大喝一声:“妄想,做了如此无耻之事,还想一走了之,娄权,把她押去乐安堂。”朱高煦怒喊道:“谁敢?”朱高煦心乱如麻,思索了一会说道:“金雀怀了本王的子嗣,不能去乐安堂。东宫频添子嗣,可本宫还只有世子一个儿子。”秀萍见此情状,赶忙说道:“既然殿下舍不得孩子,那便让汉王妃来安排,把这金雀先养在长春宫,待她诞下皇孙,留下皇孙,再处置金雀。”朱高煦思索了一会说道:“也好。”   韦凤娘回到房中,回身打了秀萍一巴掌,“方才为何要替那贱婢求情?为何要答应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秀萍赶忙跪倒在地,“汉王妃息怒,奴婢这是为了汉王妃啊,再怎么说金雀怀的是皇孙,若将她押到乐安堂,伤了皇孙,让陛下与皇后娘娘知晓,定要迁怒于汉王妃的。奴婢与汉王妃一同长大,怎可不为汉王妃着想?再说方才汉王殿下对金雀与她腹中之子那般不舍,若汉王妃执意不留情面,恐怕伤了夫妻之情啊。”韦凤娘听了此话,扶起了秀萍,秀萍起身说道:“待金雀诞下皇孙,汉王妃把金雀罚去浣衣局做苦力,那留下的皇孙,汉王妃若不愿善待,那谁能奈何得了?汉王妃何不忍这一时?”韦凤娘皱着双眉,咬着牙齿点了点头。 ☆、四十三、柳如愿及笄西杨府 赵王妃入嫁万安宫   转眼间到了农历三月初三,上巳节已至,如愿的笄礼便在西杨府举行。杨士奇早就应了如愿,待如愿及笄之时亲手为她束发。还未等贵妃娘娘前来,士奇与玉梅便来到如愿房中,此时梅英已伺候如愿换好了采衣采履,士奇将如愿及腰的长发束成了少女小髻。士奇看着将发髻束起的如愿,转身对玉梅说道:“如今,咱们如愿年已及笄,可以嫁人了。”士奇说着,竟有一丝哀伤,如愿知道自己不久将离开西杨府,嫁与赵王,自是同样生出几分哀伤。正在此时,福安跑进来,“老爷,贵妃娘娘带着乐师还有几个宫娥已到府门外了。”士奇等人赶紧迎了出去。   王玉竹携着皇宫乐师与宫娥数人来到了西杨府。杨士奇等人迎上前去,向贵妃娘娘施礼问安,王玉竹赶忙说道:“杨先生不必多礼。陛下隆恩,亲赐了这发笄、发簪与钗冠。”士奇等人看去,只见贵妃娘娘身后三位宫女手中的托盘里正是分别放着发笄、发簪与钗冠,那发笄、发簪与钗冠皆镶金嵌玉,甚为贵重华美,杨士奇说道:“微臣谢陛下隆恩,谢贵妃娘娘隆恩。”“杨先生客气了。”王玉竹说着,便看见了杨士奇身后那甚为娇俏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简直美得飞燕堪妒、玉环难及,玉竹心中不禁赞叹,又见她身着采衣采履,束着少女小髻,便知她就是如愿姑娘了。王玉竹问道:“这便是如愿姑娘?”士奇忙答道:“回贵妃娘娘,这便是臣的表妹柳如愿。”如愿走上前来施礼,“贵妃娘娘万福,早就听闻贵妃娘娘仙姿佚貌、凤仪万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贵妃娘娘端庄娴雅,宽仁厚德,如愿笄礼能请来贵妃娘娘做正宾,乃如愿此生之大幸。娘娘一路车马劳顿,快进府中饮些清茶,歇息片刻。”王玉竹见这如愿姑娘不仅姿色风华绝代,谈吐也娴雅大方,便不禁赞道:“杨先生果然会□□,如此可人的女孩子真是世间难找,怪不得高燧说此生非你家如愿不娶。”杨士奇笑着向王玉竹拱手说道:“贵妃娘娘折煞臣了,贵妃娘娘快请入府。”于是王玉竹带着宫人们入了西杨府。   玉竹在府中饮着清茶,与士奇、如愿正寒暄着,福安跑进来,“老爷,陛下与赵王殿下驾临,已入了府门了。”众人听闻,都赶忙起身迎驾。   玉竹迎上前去,“陛下常朝后,不是在奉天殿批阅奏疏?怎的亲自前来?”朱棣答道:“高燧偏要来看如愿的及笄礼,过些时日,这如愿便是朕的儿媳了,再说士奇乃我大明肱骨之臣,既是他的表妹及笄,朕便也来观礼。正好让马煜来做笄礼的赞礼。”如愿赶忙上前施礼,“如愿谢陛下隆恩。有劳马公公。”朱棣见这如愿穿着采衣采履,束着少女小髻,恰如出水芙蓉般脱俗,举止又如此娴雅,满意地笑了笑,赞道:“士奇□□得好,如此好的姑娘才堪做我皇家的儿媳。”朱高燧的目光一刻未曾离开过如愿,想到如愿即将嫁给自己,心中自是无限欢喜。   在乐师的吹奏当中,笄礼便开始了。朱棣坐在主位,如愿父亲柳书永、母亲罗玉梅、表哥杨士奇、作为笄者长辈分坐在朱棣身边,马煜作为赞礼主持着笄礼。三位拿着托盘的宫娥已立于笄礼场地南端依次排列着,府中诸人自然皆在侧观礼。王玉竹在乐声中走上前来,如愿父母迎上前去行揖礼,待玉竹坐到正宾之位,只听如愿父亲柳书永说道:“今天,小女柳如愿在西杨府行成人笄礼,敬拜贵妃娘娘屈尊前来作正宾,如愿,拜谢正宾。”如愿行至王玉竹身前施礼,“如愿谢贵妃娘娘加笄。”玉竹笑笑扶了扶如愿,如愿转身面南向观礼诸人行揖礼,而后,梅英又扶着如愿行至笄者席,如愿便跪坐在笄者席上。   只听马煜喊道:“初加。”一宫娥奉上发笄,王玉竹将那发笄插在如愿发髻之上。马煜接着喊道:“一拜。”如愿行至朱棣身前,行跪拜之礼,说道:“如愿谢陛下厚爱隆恩!”马煜接着喊道:“二加。”如愿回笄者席,一宫娥奉上发钗,王玉竹又为如愿簪上发钗。马煜接着喊道:“二拜。”如愿行至父母身前,行跪拜礼,说道:“如愿谢父亲母亲养育之恩!”马煜继续喊道:“三加。”宫娥奉上钗冠,王玉竹再为如愿去发钗、加钗冠。梅英将与钗冠相配套的大袖长裙礼服穿在如愿身上。马煜喊道:“三拜。”如愿走到杨士奇身前行跪拜礼,说道:“如愿谢哥哥教诲疼爱之情!”杨士奇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如愿,想到这如愿笄礼之后便要出嫁,生出一丝要嫁女儿般的忧伤,如愿起身也是恋恋不舍地看看杨士奇,又回到了笄者席。马煜接着喊道:“置醴。”王玉竹端上醴酒,如愿一饮而尽。马煜喊道:“聆训。”如愿行至父母身前跪下聆听教诲。只听母亲罗玉梅说道:“自你降生之日起,父亲、母亲便盼着你能幸福终生,你哥哥为你取名如愿,也是盼着你能事事如愿。时光荏苒,如今已是十五年,我的如愿及笄成人,也要嫁得好夫婿了。托你哥哥的福,你能嫁与皇家,做当今圣上的儿媳,你哥哥教你读的书,与你讲的道理切不可忘记。嫁入皇家与嫁入普通人家一样,你需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对长辈,你需恭敬,对夫君你需尽心,对皇子你需疼爱。嫁入皇家又与嫁入普通人家不同,国事即家事,你需和睦六宫,为圣上分忧,为大明造福。”在场诸位,听着罗玉梅对如愿的教诲,皆在心中赞叹这位美妇的见识与气度。待罗玉梅说完,如愿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此时马煜喊道:“礼成。”   如愿及笄礼已成,西杨府便着手准备如愿的嫁妆。此时节,梅花的花期将过,那梅园中正是一番落英缤纷的美景。这日夜里,一弯新月挂于天际,清风徐徐,夜色如水。杨士奇抱着琴来到梅园深处的石桌石椅处。杨士奇将琴置于石桌,缓缓坐在石椅上,看着满园的梅花纷纷落下,又想到如愿即将出嫁,心中不免哀伤,于是独自抚琴。此时的如愿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新月,忽然听见梅园处传来阵阵琴声,细细听来,那乐曲乃是《水调歌头》,梅英在旁说道:“好像是老爷在梅园中抚琴,梅英知道这曲子,这曲子叫《水调歌头》,老爷经常弹起。”如愿望着天边的明月,说道:“我曾对哥哥说:‘苏东坡想念子由之时,便作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哥哥若是想念如愿了,便也抚一曲《水调歌头》,虽然远隔万水千山,如愿也一定能用心听得到。’今日哥哥将此曲弹得如此惆怅哀婉,定是哥哥舍不得我出嫁,我去看看。”如愿说完便直奔梅园而去。   如愿寻琴声在梅园中找到了正在抚琴的杨士奇,便款款走过去,轻轻坐在杨士奇身边,杨士奇停下抚琴的双手,问道:“来了?”如愿拨弄了两下琴弦,“明月如玉,夜色如水,琴音悠扬,花雨漫天。如此美景怎舍得不来?”两人相视一笑,抬头看着满园坠落的花瓣沉默了一会,如愿接着说道:“如此人间仙境,怕是日后不能常见了。我要嫁到宫中了,哥哥心中不舍,才将曲调弹得如此哀婉。”士奇点点头,说道:“是啊,这与嫁女儿有何区别啊?我看着你降生,两三岁我便抱着你玩耍,都十几岁了你还粘着我给你讲史听,突然之间,你要嫁到宫中,我心中怎会舍得?陛下欲纳你为妃,是因你眉眼间有几分似□□碽妃,□□碽妃乃陛下生母,当年为拼得陛下的前程甘愿赴死,陛下如今为稳皇位,不敢对外声张,只称自己是孝慈高皇后嫡子,故陛下怀念碽妃非常。不论你嫁与陛下还是赵王,陛下都会百般照拂于你,但若嫁与陛下,后宫争斗起来定会委屈了你,再者说日后恐怕也难逃殉葬之灾。若嫁与赵王便不同了,赵王对你一往情深,对你必然百般呵护,如此,你若一世安好,哥哥也便放心了。”“如愿知道哥哥的苦心,其实我并不想这么早嫁人,我多想再多陪伴父母与哥哥几年,可是皇命难违,若抗旨便是死罪,我死不足惜,只是怕连累了哥哥,我知道,哥哥为我嫁与赵王殿下之事已是费力费神。”士奇拍了拍如愿的肩膀,“我的如愿明理知事,哥哥心中都知道。你入宫之后务要多加小心,宫中人心叵测,赵王已向我许愿会护你终生,我已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对你多加照拂,加之王贵妃为你及笄,也定会格外照顾你。切记入宫之后韬光养晦、低调行事,切勿与人结怨。汉王与汉王妃二人行事不端,万勿亲近。你只身入宫哥哥不放心,我已奏请了徐皇后,许梅英作为陪嫁。”如愿扭头看着士奇,“梅英姐姐做陪嫁,谁来照顾哥哥?”“哥哥能照顾好自己,只要如愿幸福,哥哥便心安了。”如愿用罗帕拭去眼角的泪水,“入了皇宫,便不能相伴哥哥身边了。宫中人心险恶,长夜寂寂,如愿离哥哥又那般远,如愿想念哥哥时,必是凄冷难耐。想到这些,如愿有些害怕。”杨士奇赶忙深呼了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水忍住,“只要心离得近,两人相距多远都是暖的。别怕,纵使哥哥在宫外,也定会护你周全。”如愿哽咽着,“哥哥定要照顾好自己才是,也要好生教导稷儿。嫂嫂过世,有稷儿陪伴,哥哥才不会孤苦。”杨士奇点着头,“别操心我了,入了宫好好保护自己。”如愿点点头,杨士奇笑笑便又开始抚琴,伴着悠扬的琴声,如愿站起身来,走入花雨当中轻轻起舞。皎皎新月、漫天花雨、相思曲调、曼妙舞姿,那景象是那般唯美。杨士奇边抚琴边抬头看着他的如愿起舞,如愿边起舞边看着她的表哥抚琴。此情此情,此生此世都刻在了他二人心中。   转眼间,朱高燧与柳如愿的婚期便到了。这日清早,杨士奇拿来了朱棣御赐的嫁衣,亲自来如愿房中为如愿梳妆。“哥哥如何会梳妆了?”士奇答道:“自是你母亲教我的,哥哥本不愿习这些小儿女的东西,但只盼能亲自送你出嫁。”如愿听到这里,眼中噙满泪水,不禁说道:“如愿这一走,就不能陪在哥哥身边了。”“傻丫头,你早晚要嫁人,当然不能永远陪伴哥哥了。”如愿拿起那士奇为她梳过头的梳子,放在士奇手中,说道:“哥哥赠的玉锁如愿带走,如愿这梳子,哥哥留下。”士奇接过梳子点点头,扶着如愿的双肩说道:“愿我的如愿从此事事如愿,幸福终生。”这时梅英走进房来,“老爷,吉时已到,如愿小姐该上轿了。”杨士奇将梳子揣在怀中,将文王百子锦袱盖在如愿头上,扶着如愿上了花轿。   花轿将如愿从西杨府抬到了万安宫,一路上,梅英怕如愿思念西杨府而心中伤怀,便一路都在轿外安慰着:“小姐在轿中看不到这京城的景象,让梅英告诉你。京师的百姓知道今日赵王纳妃,都已齐聚道路两旁。人人都言杨首辅的表妹未嫁宫中,已然盛宠无人能及。就说小姐身上御赐的这套嫁衣,这大衫霞帔乃是陛下着针工局上千能工巧匠而制,那大红锦缎乃是江南百年难得的上上品,嫁衣上的图案都是用金线绣成。还有小姐头上的九翟冠,是集银作局万人之力而成,金珠宝钿,掐丝点翠。他们都是头一次听说,小姐虽未嫁与陛下,可皇恩却盖过后宫佳丽三千。世间有哪位女子能风光至此呢?最重要的,小姐不只有陛下宠爱,赵王爱慕,更有老爷疼护。小姐真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了。”如愿听见梅英说自己有表哥疼护,心中不禁涌出暖流。是啊,能有这样一位表兄时时疼爱,事事调护,此生何求。此生不知拿什么来报答如此疼爱自己的表哥。如愿转念一想,嫁与赵王也好,成了皇家儿媳,日后也好能帮衬表哥,免得表哥在朝中无可靠之人相帮。    ☆、四十四、小夫妻夜探如意馆 永乐帝思母喈凤宫   洞房之夜,如愿在文王百子锦袱下,只听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进来了一干人。那掌事姑姑说道:“请赵王殿下揭开赵王妃的锦袱。”不一会,赵王朱高燧便揭开了锦袱,如愿抬头看去,赵王正用一种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如愿此刻才仔细看了看赵王,这赵王殿下倒是英俊潇洒、器宇不凡。只听掌事的姑姑说道:“请赵王、赵王妃饮合卺酒。”说着,一宫女端着合卺酒走过来。那姑姑接着说道:“这合卺凤鸟双联杯乃是陛下御赐,里面的合卺酒是徐皇后亲自斟满的,请赵王、赵王妃共同饮下。”如愿看去,只见那合卺凤鸟双联杯乃是白玉所制,两杯对峙,中通一道,酒便相通。两杯之间那白玉凤鸟雕刻得栩栩如生,真是精美至极。朱高燧端起两杯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如愿,如愿接过来,二人都一饮而尽。“合卺酒饮下,赵王、赵王妃定举案齐眉、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子孙满堂。春宵一刻,奴婢等告退。”掌事姑姑说完,一众宫娥们皆退出房门。   洞房内只剩下如愿与高燧两人,高燧凑到床头,坐在如愿身边,边看着如愿边从怀中掏出一支极其精美的步摇,“本王着银作局的人精心制作了这步摇,作为新婚之礼送与你。你看这步摇掐丝点翠,不知集多少能工巧匠之力,如此华美,你喜不喜欢?”如愿连看也不看那步摇,说道:“步摇再美,怎及西杨府中的亲好?”如愿说完便不再做声,只顾低头抚弄着手中的红罗帕,高燧随手拿过如愿手中的红罗帕,说道:“这罗帕有什么好的?本王这便把这罗帕扔到窗外去。”说完,朱高燧用力将那罗帕向远处一扔,却只落在了脚下。如愿笑了笑,夺过高燧手中的步摇,又俯身捡起罗帕,将步摇包在罗帕中,用力一扔,便将罗帕连同那步摇扔到了窗外,然后说道:“如此,才能将罗帕扔到窗外。”高燧见此情景,不禁赞道:“好聪明的小丫头!”高燧看了看如愿,觉得如愿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不禁说道:“怪不得皇爷爷当年那么喜欢碽奶奶呢。”如愿听高燧提起了碽妃,突然想到了自己出嫁前,哥哥曾对她说的话:“陛下欲纳你为妃,是因你眉眼间有几分似太祖碽妃,太祖碽妃乃陛下生母,当年为拼得陛下的前程甘愿赴死,陛下如今为稳皇位,不敢对外声张,只称自己是孝慈高皇后嫡子,故陛下怀念碽妃非常。不论你嫁与陛下还是赵王,陛下都会百般照拂于你,但若嫁与陛下,后宫争斗起来定会委屈了你,再者说日后恐怕也难逃殉葬之灾。若嫁与赵王便不同了,赵王对你一往情深,对你必然百般呵护。如此,你若一世安好,哥哥也便放心了。”如愿想到此处,对太祖碽妃的长相十分好奇,便扭过头去问高燧:“你见过太祖碽妃?”“父皇小的时候,碽奶奶便殁了。本王也只是小的时候在燕王府见过奶奶的画像。”如愿赶忙问道:“那画像现在何处?”高燧答道:“画像有三幅,一幅是奶奶的汉妆像,父皇亲自珍藏着;一幅是奶奶的蒙装像,在五皇叔周王橚那里;还有一幅是奶奶封妃时着凤冠霞帔的画像,是父皇凭着记忆亲手所画,如今在如意馆中珍藏着。”“我想去如意馆看看。”听如愿如此说,高燧惊讶不已,“现在?”如愿点点头,高燧看着如愿,思索了一下说道:“好吧,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本王都依你。只是,一会宫婢们问起来,不可说是去看碽妃画像,就说咱们去如意馆赏《韩熙载夜宴图》。”如愿自然答应了。于是高燧拉起如愿的手便走,两人才出房门,便有婢女们相问:“殿下,王妃,新婚之夜,殿下要带王妃去哪里?”高燧清了清嗓子,“本王带王妃去如意馆赏《韩熙载夜宴图》,都别拦着。”说完便拉着如愿走了,宫婢们自是不敢多问,更是不敢相拦。   杨士奇今夜在文渊阁当值,夜深了,杨士奇在文渊阁门口看着万安宫的方向。突然见朱棣来到了文渊阁,便赶忙迎上前去施礼问安。朱棣扶起杨士奇,问道:“方才看你朝着万安宫方向出神,可是担心你妹子在宫中住不习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陛下如何还未歇息?这更深露重的,陛下当心龙体才是啊。”朱棣长叹了一口气,“朕睡不着,如愿穿着那大红的嫁衣,再配上华美的凤冠,定是像极了......”朱棣接下来的话并未说出口,可杨士奇早已知晓他要说什么,士奇只是佯装不知扶着朱棣坐下,“陛下,罗家对臣有大恩,如愿这孩子又从小便伏在微臣膝上读书,十三岁时,臣又将她养在府中直至及笄之年,如今嫁入宫中,臣甚为不放心,虽说陛下皇恩浩荡,但历朝历代,后宫纷争不断。如愿自是知情达理的孩子,怕就怕‘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若是他日如愿处境不佳,臣恳请陛下对这孩子照拂一二。”“士奇放心,朕今日便敢说,如愿定会是这宫中最如愿的女子。朕绝不让旁人欺负了她。”士奇赶忙说道:“陛下隆恩,臣没齿难忘。”二人正说着,马煜走进来说道:“禀陛下,赵王殿下带着赵王妃去如意馆了。”朱棣皱了皱眉,问道:“新婚之夜不在洞房中,他二人去如意馆做什么?”“说是赵王殿下带赵王妃赏《韩熙载夜宴图》去了。”朱棣笑了笑,说道:“由他们去,只是提醒他们,今夜洞房,别回去太晚。”马煜应声退去。   走在去如意馆的路上,如愿看着永巷的宫灯,不禁赞道:“这永巷的宫灯真美,正如上元节的鳌山灯一般。”高燧说道:“永巷每日夜里都是如此。”如愿指着宫院两旁的红纱灯问道:“这红纱灯可是为殿下大婚而置的?”朱高燧摇摇头,“这红纱灯每夜都有,是父皇宠幸宫嫔的。我大明的规矩,每座宫院前黄昏时分都会点上红纱灯,天子当夜宠幸哪位娘娘,哪位娘娘宫院的红纱灯便先被卸下来。接着,小宦官们再通传各宫院卸灯寝息。”“还有这样的规矩?如此一来,那得了天子宠幸的妃嫔自然欣喜,那未被宠幸的妃嫔只得夜夜盼着天子来卸灯。这宫中的日子着实凄苦,怪不得历代宫词都那般凄婉,‘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如愿吟完了这首《行宫》,心中泛起了哀伤,不禁又思念起自己的表哥,高燧见如愿伤怀,便赶忙安慰:“你别伤怀,你放心,这些红纱灯都是父皇的妃嫔所用,本王从此就要你一位王妃,绝不纳妾。这些灯你这辈子都用不上的。”如愿并不说话,只是边走边看着永巷两旁宫院的红纱灯,高燧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喜欢这些红纱灯,你若喜欢,本王在你房门前也点上灯,夜夜亲手为你卸灯如何?”如愿见这高燧对自己真心,便笑笑悄声问道:“听闻这宫中到处都是锦衣卫,咱们去如意馆会不会被父皇知道?”“父皇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这宫里宫外,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如愿有些担心地问道:“那父皇会不会怪罪?”高燧向如愿使了使眼色,高声说道:“无妨,去如意馆赏《韩熙载夜宴图》,何等风雅之事。”如愿明白了高燧的意思,“是啊,父皇也喜吟诗赏画。”   说话间,二人便来到了如意馆,高燧打发走了在如意馆值夜的小宦官们,便在如意馆中找了好半天,才拿出一幅画卷,小心翼翼地边展开画卷边说道:“这幅画连大哥二哥都找不到,谁叫父皇最疼我呢。”高燧说着话,已将那画卷全部打开,如愿向画中看去,顿时惊住了。只见画中碽妃身穿红色的大衫,深青的霞帔,凤冠上一共九翟,冠顶一对金凤,两金凤口中皆衔着珠排穗儿,那对珠排穗儿分别垂至碽妃左右香肩,配着她耳上的珰珥前后摇曳着。如愿边看画像边抚摸着自己的嫁衣,碽妃这身装扮恰似自己身上的凤冠霞帔,再看这碽妃的眉眼、神情确与自己有些相似,朱高燧也是边看画像边看如愿,不禁惊叹道:“如愿再穿上这身嫁衣,更像碽奶奶了。”如愿赶忙问道:“这嫁衣是父皇所赐。针工局与银作局的工匠们可是按照父皇的意思去制的这凤冠霞帔?”高燧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正是,本王还想呢,父皇早年南征北战,如今又日理万机,从不善制衣制冠之事,怎会想出如此精美的嫁衣与凤冠,原来是仿奶奶的冠服。不过如愿你穿上这凤冠霞帔当真甚美,与这画中的奶奶一样美。”二人正说着,只听马煜在馆外喊道:“赵王殿下。”二人听到喊声。立即将画卷起来,放回原处。此时马煜走进馆来施礼说道:“赵王殿下万福,赵王妃万福,陛下说,今夜洞房,让赵王、赵王妃别回去太晚。”“有劳马公公,本王与王妃这便回去。”说完,高燧便拉着如愿回了万安宫。   朱棣今夜思念生母非常,夜深人静之时,朱棣便又换上了青袍,来到了喈凤宫,跪在了碽妃的画像前,说道:“母妃,儿臣记得那年冬日,你带着儿臣与五儿赏梅花,母妃说此生最爱梅之傲骨,教四儿与五儿要习梅的品行。即便身处风雪之中,也要盎然怒放。几十年了,儿臣多少次置身风雪之中,甚至几番险些丢了性命,才有了今日的皇位,只因儿臣从不曾忘记母妃对儿臣的教诲。儿臣多盼能听着母妃吟唱的童谣长大,受欺之时有母妃相拥,无眠之时有母妃相抱,无助之时有母妃相伴,烦扰之时有母妃相陪。就像此刻这般,能与母妃说说话也是好的,可是母妃你走得太早了。临走之时,还为儿臣拼得嫡出的身份,料儿臣日后有难,留玉佩,求袁忠,三十一年后终救得儿臣一命。母妃为儿臣拼得好前程,可儿臣却连名分都不能给母妃......”朱棣说到此处已是痛哭流涕。朱棣哭了一会,用衣袖擦去泪水,哽咽着说道:“原谅儿臣,儿臣实在不得已,儿臣虽贵为天子,却是身不由己。”说完,朱棣对着碽妃的画像连连叩头。叩头后,朱棣又抬头看着碽妃的画像继续说道:“就是那年赏梅之时,母妃教儿臣吟了一阕《《鹧鸪天》:‘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真是太巧了,几十年后,儿臣在士奇的梅园中又听得一女子在吟这阙词,那女子与母妃眉眼间那般相似,生辰也是腊月十二,难道是母妃投胎到了德安柳家,今生做了士奇的表妹?若真如此,儿臣定让母妃此生事事如愿。”说完,朱棣对着碽妃的画像又是叩首。   第二日,高燧携如愿参拜父皇母后、各位庶母、以及皇兄皇嫂,几乎无人不赞如愿。朱棣与令仪更是对自己的这位小儿媳甚为满意。高炽、若兰因受了杨士奇之托对如愿关怀备至,加之赵王朱高燧实在是甚爱自己的这位继妃,对如愿更是百依百顺,如愿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却也如愿,只是日日思念着西杨府。    ☆、四十五、慈庆宫柳如愿受辱 御花园长舌妇遭打   宠冠东宫的郭咏絮终于诞下了皇孙,朱棣赐皇孙名为朱瞻垲,朱高炽与郭咏絮欢喜异常。张若兰看过小皇孙后,便回到房中,黯然神伤地对国香说道:“国香,看殿下高兴的样子,好似瞻基出生之时,殿下都没这般欣喜。”国香赶忙劝慰:“娘娘怎么会这么说,当年皇太孙降生之时,太子殿下初为人父,那高兴劲儿难道娘娘忘了?”张若兰好似没有听到国香的话,自语着:“果然是‘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东宫如今美妾如云,殿下自然想不起我了。”“娘娘别如此伤怀,明日就是娘娘的寿辰了。待到寿辰之日若不开怀,这一年可是不吉利的。”二人正说着,朱瞻基跑了进来,“母妃,儿臣将今日该读的书都习熟了,明日便是母妃的寿辰,儿臣来帮国香姑姑给母妃准备着。”国香说道:“太子妃快欢愉些,如此好的皇太孙多么难得。”张若兰一把搂过朱瞻基,“是啊,幸好本宫有瞻基。”   第二日正是太子妃张若兰的寿辰,众人都为张若兰的寿辰准备着,张若兰在慈庆宫陪皇太孙朱瞻基读着书,若兰见瞻基认真读书的样子,欣慰地说道:“本宫的瞻基真是天生聪慧,这么短的时日便将这《资治通鉴》习熟了。日后别在斗蛐蛐儿了,将心思放在读书之上才是正事儿。”“母妃,儿臣只是读书乏累之时才斗蛐蛐儿解解乏,请母妃放心,儿臣绝不会因斗蛐蛐儿而荒废了这大好年华。”张若兰抚着瞻基的头,“瞻基真乖。”话音刚落,国香来报:“太子妃,汉王妃来贺寿了。”张若兰说道:“请。”国香并未退出去,迟疑了一会说道:“王选侍也一同来了。”张若兰双眉一皱,“如此明目张胆地勾结在一处了?也好,让她们都进来吧。”   韦凤娘与王静娈来到张若兰房中施了礼,又各自放下了寿礼。韦凤娘说道:“皇嫂万福,凤娘来迟了,可别见怪。前几日凤娘便觉得身子不适,方才便请戴太医前来切脉,所以来迟了,皇嫂你猜怎么着,凤娘有孕都三月了,戴太医说我怀的又是皇孙。这一转眼都多少年了,在燕王府的时候就咱俩是儿媳,如今可不一样了,不光是高燧又纳妃了,就是太子殿下也又添了多房美妾,如此一来,皇嫂便清净了,不然又要教导太孙,又要侍奉太子,如何能应付得过来?汉王就我一位嫡妻,我这一有孕,前呼后拥的,真是羡慕皇嫂这的清净呢。”张若兰心中燃起了几分怒火,说道:“可不是,宫里的儿媳多,若不是凤娘拦着,金雀也被高煦收了房了。”“你……”韦凤娘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张若兰看了一眼王静姝,说道:“王选侍与汉王妃也算是妯娌和睦,堪称表率。”王静娈赶忙说道:“太子妃误会了,妾是与汉王妃正巧在太子妃屋外碰见了。”张若兰一笑,“巧不巧的都无妨,别将心思用在邪处,免得天怒人怨,断子绝孙。”王静娈大怒,却是敢怒不敢言。韦凤娘听了此话,心中暗想:“张若兰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迷情散的事儿。一定是,不然这王静娈如何在东宫这般受冷。这王静娈还不知她自己伤了身。还是快些走,免得一会张若兰顺着这话说下去,说出王静娈再难有孕的事儿。”想到此处,韦凤娘强挤出几分笑意说道:“皇嫂,凤娘现在安胎最要紧,什么金雀银雀的,哪有我腹中的皇孙要紧?我就不在慈庆宫用皇嫂的寿宴了,请皇嫂不要见怪。”“哪里话,凤娘自便。”张若兰又看了一眼王静娈,说道:“你也退下吧。”   韦凤娘、王静娈退出了张若兰的房中,王静娈说道:“这太子妃好生泼辣,都是皇家之媳,连断子绝孙这等话都说得出,汉王妃若是将此事告知皇后娘娘,看谁还说那贱妇贤良淑德。”韦凤娘也是怒火中烧,故意挑唆道:“她那是在骂你生不出孩子,你听不出来不成?”王静娈听了此话简直气愤地冲昏了头脑。二人正说着,正巧看见赵王妃柳如愿带着梅英迎面走来。韦凤娘冷冷一笑,“看了没?对面来的赵王妃可是来贺寿的,她入宫没多少时日便时常来慈庆宫,看来与张若兰甚是要好啊。”   说话间,柳如愿已走到了近前施礼,“二位嫂子万福。”韦凤娘、王静娈二人方才在张若兰房中的气还未出去,便将心中愤恨之情径直推到了如愿身上。韦凤娘说道:“呦,这不是新入宫的赵王妃?也来给太子妃贺寿了?”如愿勉强笑着回答:“是。”韦凤娘一脸不屑,“原来的赵王妃徐氏被废便是因为无子,赵王妃可要仔细着,否则……”王静娈跟着说道:“是啊,洞房之夜,跑到如意馆去赏什么《韩熙载夜宴图》。”如愿听到此话,虽心中颇有怒气,却依然恭敬地说道:“如愿先去给太子妃贺寿了。”说完转身走了。可王静娈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杨士奇好生无能,教出这样的妹妹。洞房之夜跑出去赏画,他日赵王妃若无子,看杨士奇如何保他表妹不被废。都说杨士奇如何了得,却也拿自己表妹与皇家联姻,真是无能之辈。”羞辱如愿,如愿便都忍下了,可如愿听到这王静娈在污蔑自己表哥,心中勃然大怒,于是回转身来,走回到韦凤娘、王静娈面前,说道:“二皇嫂不必操心我,二皇嫂如今该操心的恐怕是这位嫂子。”如愿将目光看向王静娈,继续说道:“入宫这么长时日,其他才人都有了子嗣,可有些东宫女子便不走运了。任她用尽房中之术,可偏就至今无孕。”自入宫后高燧整日都与如愿讲后宫琐事,所以如愿才知王静娈用房中之术等事,此番话让静娈恼羞成怒,韦凤娘也是气急败坏,可二人一时又不知如何回击这赵王妃。如愿得意地一笑,“二位嫂子慢走,如愿先去给太子妃贺寿了。”如愿扭头便欲走,可谁知静娈将脚一伸,将如愿绊倒了,梅英大惊失色,赶紧过来搀扶。如愿又疼又气又委屈,眼泪都流了出来。韦凤娘、王静娈二人捂嘴偷笑。   此时正巧朱瞻基出来看到了这般情景,急忙跑过去,说道:“如愿婶婶要不要紧?如愿婶婶不必生气,这宫中多有那舌长脚长的妇人,如愿婶婶离她们远些便是,何必与其争执?婶婶不见这妇人若是把心思全放在舌与脚上,便没了功夫生孩子了。”韦凤娘、王静娈二人大怒,可谁也不敢拿这极得天宠的皇太孙怎么样。如愿听瞻基如此一说,破涕为笑,抚着瞻基的头,“瞻基乖,咱们快去给你母妃贺寿。”“谢谢婶婶,婶婶随瞻基来。”说完,朱瞻基拉着柳如愿向张若兰房中走去。韦凤娘、王静娈只好愤愤地离开了。   奉天殿内,朱棣与杨士奇正在议事,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拿着一幅画儿来到奉天殿。纪纲刚要上报密事,看见了杨士奇在旁,便顿了下来,朱棣说道:“无妨,呈上来。”马煜将画儿呈与朱棣,朱棣见了画儿,沉默了一会说道:“士奇,你过来看。”杨士奇走上前去,将画儿拿在手中,只见那画儿上正是画了在慈庆宫如愿受辱的情景,杨士奇甚是心疼如愿,可在朱棣面前又不能露出不悦之态,遂转身问纪纲:“敢问纪指挥,赵王妃是否哪些地方做的有失体统,得罪了二位娘娘?”纪纲答道:“赵王妃倒是有礼,是王选侍无礼在先。王选侍辱骂杨首辅无能,赵王妃才与其起了争执,以致王选侍绊倒了赵王妃。”朱棣问道:“王选侍是如何辱骂杨首辅的?”“她言,杨首辅靠表妹与皇家联姻,是无能之辈。”于是纪纲将监视到的一切,细细告知朱棣与杨士奇。朱棣听完沉默了一会问道:“高燧可知道此事了?”纪纲答道:“赵王殿下出宫未归,应该是不知。”朱棣说道:“将此事告知高燧,高燧如何替他王妃出气,且由他去。只是汉王妃有孕,让高燧仔细着点。”纪纲应了一声便退下殿去。朱棣看了看杨士奇,说道:“士奇放心,你的表妹嫁入我皇家,朕是断断不会委屈她的。咱们静观高燧如何替如愿出气便好。”   如愿给张若兰贺寿毕,便带着梅英回到了万安宫,受了委屈的如愿心中更是思念西杨府,思念疼爱自己的表哥。此时高燧带着贴身宦官赵安归来,还未进门便喊道:“如愿,你看本王给你买什么了?”高燧进得门来说道:“今日在宫外见这雀钗甚美,心想若是如愿戴上一定惊若天人。”受了委屈的如愿一把夺过雀钗扔到了门外,朱高燧不明就里,只知道如愿生了气,边跑出去捡雀钗边问:“谁这么大胆欺负本王的王妃了?”此时梅英走进房门,向高燧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到如愿面前,“娘娘,奴婢再给娘娘换点药敷上。”如愿将手伸出来,朱高燧看去,只见如愿的手上有伤口,还酿着血色,大惊喊问:“这是怎么回事?”梅英掀起如愿的长裙,“殿下再看这儿。”朱高燧见如愿的膝盖上已然红肿。大喊道:“谁干的?本王杀了他。这时门外一人喊道:“殿下有所不知。”高燧寻声看去,纪纲已走了进来,纪纲随即将今日慈庆宫之事告知了朱高燧,朱高燧听罢,拍案大骂:“这俩贱妇。赵安,带上侍卫,同我打死这俩贱人。”说着便欲走,如愿赶忙站起身来,“你干什么去?你若胡来,父皇会怪罪你的,再说汉王妃有孕三月了。”纪纲赶忙说道:“赵王妃不必担忧,此事陛下已知晓,陛下说如何替赵王妃出气,且都由着殿下。只是要仔细汉王妃的胎。此刻她二人正在御花园大骂赵王妃呢。”朱高燧听完此话笑了,拱手对纪纲说道:“谢纪指挥。”说完便拉起如愿,“跟本王走。”如愿赶忙问道:“去哪?”“教训那俩贱人去。赵安,带几个人跟本王走。”   高燧带着如愿、梅英偷偷来到御花园假山后,韦凤娘、王静娈各自带着婢女正在御花园散步。静娈问道:“柳如愿这蹄子如何知道迷情散的事儿?”韦凤娘答道:“高燧与锦衣卫相熟得很。”静娈露出了积分担忧,“那旁人会不会知晓?”韦凤娘冷笑着,“旁人知晓又何妨?父皇不知道便好,你放心,锦衣卫的人不敢将此事告知父皇的,他们怕汉王殿下。再说,我只是想帮你承宠而已,谁会因为这等小事而得罪我?”静娈口中骂道:“柳如愿这蹄子,居然如此羞辱我,我承宠的日子也不少,可为何没怀上子嗣呢?若是此刻能有一男半女承欢膝下,怎会受人辱骂。”韦凤娘说道:“王选侍何必如此动怒?你不是将她绊倒了?那一跤摔得不疼死她才怪。”秀萍在一旁一脸媚笑,“二位娘娘别再为此事费神了。总之还是赵王妃受了辱,咱们得了便宜的。有咱们汉王妃在,谁也别想欺负了咱们。”秀萍说完又挥着罗帕扭身吩咐采萧:“你去尚膳监,就说汉王妃晚膳想用些清淡的,然后,你再去针工局把汉王妃的新衣取来送到我们长春宫。”采萧应声而去了。   只剩下韦凤娘、王静娈、秀萍三人。静娈还是越想越气,愤愤说道:“还有皇太孙说的话也着实难听。要不是看在他是太子殿下的长子......”韦凤娘说道:“他还是父皇的长孙呢。有朱瞻基在,恐怕就有张若兰在,你便不会有出头之日。”秀萍赶忙插话:“皇太孙定是被太子妃惯坏了,还有那赵王妃,年纪轻不懂事,娘娘们何必挂在心上,她故意与太子妃结好又如何?见了娘娘一样要施礼问安。”秀萍那正说着,只见赵安带着几个宦官偷偷从三人后面跟上,分别在三人头上罩上了黑布袋,将三人暴打一顿,随后便跑了。只是打韦凤娘的宦官怕损了她的胎,只是打了韦凤娘的腿。三人被打后,自行取下头上的布袋,自是又哭又骂,高燧、如愿、梅英却是在假山后偷笑。突然韦凤娘听到了笑声,对着假山喊道:“谁?滚出来。”高燧赶紧拉着如愿跑了,梅英自是在后面跟着。三人跑回了万安宫,如愿问道:“这大白日里便如此伤人,若被人知晓……”高燧说道:“父皇默许了,不必担心。”   纪纲这时又带着画好的画儿到奉天殿复旨,朱棣打开画儿一看,哈哈大笑起来,将画儿递与杨士奇,杨士奇接过画儿一看,也笑了。   韦凤娘被打之后正在长寿宫与朱高煦哭闹:“这还用问,定是柳如愿那小贱人,刚入宫便如此嚣张,大白日里竟敢在御花园打人。妾可是有孕的,他们竟下如此毒手。妾这便去母后那里告她一状,就言那贱人惊了妾的胎。”朱高煦一把拦住韦凤娘,“他们知道你怀着皇孙,对你是留了情的,不然你怎会只有腿上有些轻伤?此事就此罢了。”韦凤娘一听大喊道:“什么?就此罢了?殿下的王妃被打,若就此不管不问,殿下颜面何存?”朱高煦说道:“你且记住,柳如愿惹不得。”“为何?”朱高煦看着韦凤娘,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听闻柳如愿眉眼间有几分似□□碽妃。”韦凤娘听罢一下呆坐在椅子上,自语道:“原来柳如愿受此盛宠,是因为长得像碽妃。”韦凤娘惊住了,过了一会,韦凤娘咬牙切齿说道:“暂且忍下,本宫饶不了这小贱人。”   转眼间便又到了端午节,杨士奇在宫中用过端午晚宴后回到了西杨府,还未走到书房,便闻到了一阵艾香,微醺的杨士奇自语道:“如愿,是你吗如愿?”杨士奇疾步来到书房,只见书桌前又挂上了轻纱帷幔,借着夜晚的微风,还是轻纱飘扬,还是那般飘逸唯美,那淡淡的艾香又是从帷幔中飘出,士奇透过帷幔,见有人在焚烧艾草,帷幔飘飘,艾香缭绕,杨士奇大喊道:“真的是如愿,真的是你啊如愿。你不是嫁到宫中了?陛下许你回家省亲了?”杨士奇掀开帷幔,那帷幔中烧艾草的却是福安,士奇一下子酒醒了许多,只见福安上前施礼,“老爷,如愿小姐入宫前交待,每逢端午时节,蚊虫便多了,让我端午之时挂上这帷幔,焚烧些艾草,免得老爷读书之时被蚊虫叮咬。这艾草还是如愿小姐去岁采回来风干的。今儿个早起,福安也去山上采了新鲜艾草,已晒在院中了,明岁端午,便又能焚艾驱蚊了。”士奇听了此话,悲从心生,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四十六、入东宫孙蓁蓁得荐 下西洋永乐帝践行   朱棣登基后,张若兰的父亲张麟受封彭城伯,任京卫指挥使,母亲仝氏受封彭城伯夫人。端午时节,彭城伯夫人仝氏来慈庆宫看望女儿,与以往不同的是,仝氏此次带来了一个极其俊美的小姑娘。若兰见到仝氏身后的小姑娘,不禁赞道:“这小姑娘生得好生俊俏。母亲这是将谁家的孩子带到东宫来了?”仝氏回答道:“这是永城主簿孙忠的女儿,叫孙蓁蓁,与我是同乡,那次我回乡省亲,见这小姑娘如此俊俏又聪明伶俐,便留在身边,我怕这东宫琐事,娘娘应付不过来,身边多一个伶俐的丫头伺候总是好的,不如就把这蓁蓁留在东宫伺候娘娘。”“劳烦母亲费心了。蓁蓁这名字好,‘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果然人如其名。今年多大了?”孙蓁蓁走上前去,施了一礼,“回太子妃,蓁蓁今年七岁。”张若兰细细打量了一番孙蓁蓁,满意地点点头,“恰与瞻基同庚。”蓁蓁说道:“虽与皇太孙同庚,确是无法与太孙相提。早便听闻皇太孙年幼便负有大才,加之太子、太子妃悉心教导,将来必可如当今陛下一般,成一代英主。”若兰笑了笑,“这孩子果然伶俐,说话如此受听,刚刚七岁便出语不凡,留在身边也好。多谢母亲了。”   正说着,瞻基走进房门,疾步来到仝氏身边,施礼说道:“听闻外婆来宫中了,瞻基特向先生告了假,来看望外婆。”仝氏赶忙扶起瞻基,“瞻基又长高了。”“外婆好不容易进宫,定要在宫中多住些时日。”瞻基突然看见了仝氏身后的孙蓁蓁,见这小姑娘如此俊俏,不由得心生欢喜,便问仝氏:“外婆,这是?”孙蓁蓁见瞻基问自己是谁,便向瞻基施了一礼娇羞地低下了头。仝氏赶忙说道:“这是永城主簿孙忠的女儿孙蓁蓁,恰与你同庚,从此,她便留在你母妃房中伺候了。”瞻基心中更加欢喜。   话说这永城主簿孙忠是个极有城府之人,主簿只不过是下层官员,这孙忠却不甘人后,可无奈凭借自己之力就是到死也只不过能混一县丞来做。可他的女儿孙蓁蓁自小俊俏聪颖,孙忠听闻皇太孙与孙蓁蓁恰好同庚,而皇太孙的外婆又是永城人,每年都会回永城省亲,孙忠便悉心培育自己的女儿,盼望着哪一日能攀上皇亲。这年孙忠终于得到了见仝氏的机会,并花重金收买仝氏身边奴仆,将自己的女儿荐与仝氏为婢。这孙蓁蓁受了她父亲的教导,事事讨好仝氏,终于等到这个机会,进了东宫,结识了皇太孙朱瞻基。朱瞻基本就对这俊俏的小姑娘很有好感,加之孙蓁蓁知道朱瞻基喜好斗蛐蛐儿,便投其所好,陪着他斗蛐蛐儿,两人从小一起斗蛐蛐儿,自是感情深厚。这孙蓁蓁还真有富贵之命,十几年后,她不仅攀上了皇亲,还成了大明的皇后。   这日,朱瞻基与孙蓁蓁斗过蛐蛐儿,便来到慈庆宫的院落当中。朱瞻基练习射箭,孙蓁蓁便在一边陪着。孙蓁蓁递给朱瞻基一支箭,朱瞻基将箭搭在弓上,用力将弓拉开,一箭射去,正中靶心。孙蓁蓁在一旁拍手称赞:“皇太孙好箭法。”朱瞻基说道:“我这箭法不及父王一二。父王箭法乃是我大明最绝,就是闭着眼,三箭齐发,也能击落天空中的三只飞鸟。”孙蓁蓁问道:“太孙可能击落空中飞鸟?”“待我试试。”朱瞻基说着拿过一支箭搭在弓上,对准了一只飞来的鸟,朱瞻基刚要松开弓弦,突然一人大喊:“瞻基且慢。”瞻基与臻臻循声望去,乃是太子朱高炽带着李崇前来。朱瞻基、孙蓁蓁二人忙过来施礼。朱高炽看着刚才的飞鸟飞回了慈庆宫一棵树的巢中,才说道:“瞻基,方才那只鸟,前些时日诞下了一窝雏鸟。它日日都飞出去为雏鸟觅食。那雏鸟日日在巢中望母归来,且饶它性命。能骑善射是我大明皇孙的气魄,可心念苍生更应是我大明皇孙的风范。你小的时候父皇便教你背白居易的《鸟》,你还记不记得?‘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朱瞻基将弓箭递给孙蓁蓁,拱手说道:“父王说的极是,儿臣记住了。”   正在此时,只听身后一人说道:“太子殿下心念苍生、仁慈温厚,真乃我大明之幸。”众人回头看去,乃是首辅杨士奇。朱高炽迎上前去,“杨先生来了。”杨士奇赶忙施礼,“太子殿下万安。”朱高炽赶忙扶着杨士奇,又转身吩咐道:“李崇,带瞻基去那边练射术,本宫与杨先生独自聊一会。”   待众人都走了,朱高炽说道:“先生此时来慈庆宫,定是有什么事儿?”杨士奇说道:“前几日因为如愿,东宫的选侍被打,臣特来向太子殿下致歉,请殿下不要怪罪如愿。”朱高炽笑着,“先生说哪里话?是静娈无礼在先。如愿乃是先生的表妹,她入宫前先生便托本宫照拂,本宫视如愿,如亲生妹妹一般,哪里会怪罪她。”“今日臣再求太子殿下,请太子、太子妃在宫中定要替臣照顾好如愿,臣感激不尽。”朱高炽说道:“先生放心,本宫定当照顾好如愿。”杨士奇后退三步向朱高炽施了一礼,“臣谢过太子殿下。”朱高炽赶忙扶起杨士奇,“先生不必多礼。先生这些年来对本宫尽心竭力,如愿嫁入宫来,照顾好她乃是本宫分内之事。”   一日,梅英替如愿梳妆,将那日赵王带回的金雀钗戴在了如愿的发髻上,不禁赞道:“娘娘戴上这雀钗果然好看,赵王殿下真是有心了。”梅英又看了看镜中的如愿,说道:“娘娘听奴婢一句劝,世事无常,有时候阴差阳错就成就了一段姻缘。陛下与皇后最是疼爱自己这小儿子,可想赵王殿下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不想她却如此心疼娘娘,也实属难得,娘娘此生既已嫁与了赵王殿下,就与他举案齐眉,恩爱共老。何必要苦了自己?老爷费了多大的周折,才为娘娘寻得好郎君,娘娘千万不要负了老爷的一片苦心。”如愿沉默了一会说道:“也不知他们在府中好不好?你随我入了宫,福安能否将哥哥侍奉周到?”不待梅英回答,赵王朱高燧匆忙跑进房来,“如愿,快跟本王来。”如愿赶忙起身,“殿下如此慌忙,发生何事了?”朱高燧气喘吁吁跑到如愿身前,“快随本王去龙江港,郑和要出海了,父皇在龙江港践行,王公贵戚都去了。”于是二人匆匆赶去。   来到龙江港,只听朱棣说道:“我大明自开国以来,君王励精图治,臣子忠心报国。经□□皇帝与功臣宿将筚路蓝缕,朕与诸位栋梁栉风沐雨,才有我大明今日之昌盛。为扬我大明国威,加强大明与海外诸邦联系,拓展我大明海外朝贡,朕特封郑和为三保太监,带宝船队出使西洋,促我大明繁荣昌盛,保我大明国泰民安。”文武百官纷纷跪倒在地高呼万岁。   朱棣转身对郑和说道:“朕奉天命,为天下主,一体上帝之心,施恩报德;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照临,霜露所濡之处,皆欲遂其生业,不至失所。今特遣你普谕朕意。你等要祗顺天道,恪遵朕言,循礼安分,毋得违越,不可欺寡,不可凌弱,让天下共享太平之福。”郑和叩首说道:“微臣谨遵圣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郑和起身走向了宝船,如愿指着郑和悄声问高燧:“那便是三保太监郑和了?他要去哪里?”高燧笑着答道:“对,他便是郑和,他要去宝船里的天妃佛堂拜天妃了。天妃能保佑宝船队出航顺利。”如愿甚为惊讶,“船中竟有天妃佛堂?那得是多大的宝船?”高燧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一会见到了宝船别吓到你,那出海的大船都是郑和亲自督工建造的宝船。那大号宝船,长四十四丈四尺,宽一十八丈。听闻宝船设九桅、张十二帆,宝船的蓬、帆、锚、舵,需要二、三百人才能举动。除了大号宝船,还有八橹船、两千料船、马船、粮船、水船、战船。大小船只一共二百多艘呢。”如愿不禁赞叹:“郑和的宝船竟如此巍然。如此宝船,才与我大明宛若汉唐的气象相配。”高燧得意说道:“当然,我大明□□上国,物阜民丰。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只有如此巍然的宝船才能扬我大明国威。”   二人正说着,只听郑和高声喊道:“升起闸门。”众船员将闸门升起,长江水顿时涌入了作堂,一艘艘宝船被水浮起来,逐次驶入了长江,二百多艘大小船只浩浩荡荡弥漫在大江之上,壮阔无比。此情此景,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如愿瞪大了双眼,惊叹不已:“这么多、这么大的船,要用多少人力?”高燧答道:“此次下西洋的,官校、水手、士兵、阴阳生都算起来足足有两万七千八百人呢。”“郑和这便带着这么多人下西洋了?”高燧笑笑摇摇头,“现在还不行,郑和要带宝船队航行到福建长乐五虎门等待季风刮起时,借风出海。”   如愿边看着一艘艘宝船起航,一边偷偷顺着群臣看去,待看见了自己的表哥,如愿不由得笑了。高燧见如愿神情忙问道:“你看什么呢?”如愿指着杨士奇说道:“表哥,快看咱表哥。你看群臣之中,表哥最是英俊。”高燧说道:“表哥自是英俊。那边的纪纲也不错,你看纪纲是不是很英武?”如愿看了看纪纲,问道:“那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那日去咱万安宫那位?”“对,是他。”如愿看着这纪纲,只觉他目光怎的只看一处?而且这眼神好似百般柔和?如愿便顺着纪纲的目光看去,原来这纪纲在看王贵妃,如愿心中正不解,暗暗想道:“纪纲难道与王贵妃是旧相识?”如愿再向王贵妃看去,可王贵妃的目光一刻都未离开朱棣,如愿似乎明白了:“这纪纲定是爱慕王贵妃了。”   永乐三年六月十五日,郑和率将士二万七千八百余人在福建五虎门起航,正式开始了出使西洋的伟大航程,在此后的二十八年当中,郑和前后七次率宝船队出使西洋,郑和船队云帆高张,昼夜星驰,把大明的威仪洒向了西洋的每一滴海水。    ☆、四十七、诞皇孙金雀受欺凌 抚玉诀贵妃忆初见   长春宫里的金雀诞下了皇孙,朱棣为这皇孙取名朱瞻圻,并恩准封金雀为汉王的夫人。韦凤娘得知此事,在长春宫与朱高煦一再哭闹:“殿下若封金雀为夫人,妾便与腹中皇孙一同去了。”说完便向着墙撞去,秀萍赶忙拦住韦凤娘,劝着朱高煦:“殿下,再过几月,汉王妃腹中的皇孙便要出世了,难道殿下忍心看着汉王妃与皇孙殒命?”朱高煦拍案大怒,“你这妒妇,金雀已诞下皇孙,父皇下旨封她为夫人你都如此不依不饶,若不是看在你腹中皇孙的面子上,本王这便提请父皇废了你。”韦凤娘听朱高煦如此说,泪如泉涌,“殿下好生心狠,这么多年来,妾事事为殿下打算,为殿下的大业忙前忙后,处处打点。殿下若想纳妾,知会妾一声,妾怎能不肯,不想你二人竟背着妾有了皇孙,这如何让妾不伤心?如今金雀诞下皇孙,父皇看在皇孙的面子上封了她夫人,妾眼看着就要与这贱婢共侍一夫,心中怎能畅快?从北平到南京,从燕王府到皇宫,妾无一处对不住殿下,殿下今日却要因那贱婢而废了妾,不劳烦殿下提请父皇了,妾这便去死,让金雀给殿下作汉王继妃,妾倒看看她如何替殿下打点宫中诸事,如何帮殿下谋成大业。”韦凤娘说完便还是向着墙撞去。娄权、秀萍冲上前去拉住韦凤娘,娄权赶忙相劝:“汉王殿下三思呀,这些年来,汉王妃对殿下尽心侍奉,为殿下出了不少力。那金雀如何能比得上汉王妃呀?再者说,若是咱们长春宫不睦,看笑话的岂不是东宫?到时候让那帮左班文臣抓住把柄,去陛下那里搬弄是非,岂不对殿下不利?”秀萍也赶忙说道:“是啊殿下,若是殿下想纳妾,奏请陛下与皇后,汉王妃也不是善妒之人,定会应了的,可是那金雀背着汉王妃有了子嗣,汉王妃自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汉王妃有孕在身,难道殿下不顾及未出生的皇孙了?”朱高煦说道:“封金雀为夫人乃是父皇的旨意,瞻圻刚刚降生,若是他的母亲没有名分,如何长在宫中?”韦凤娘说道:“请殿下奏请父皇,就说金雀生性不贤淑,罚去浣衣局,瞻圻由妾抚养。”秀萍赶忙应和着:“如此对瞻圻来说甚好,殿下想想,这样一来,瞻圻便是嫡出了。”朱高煦一拍桌几,“荒唐,金雀为本王诞下皇孙,是有功之人,怎能罚去浣衣局?”娄权赶忙上前,“殿下三思,助殿下成就大业的才是有功之人。殿下别忘了,金雀可是皇后娘娘遣来咱长春宫的,皇后娘娘可是向来向着太子的。谁知这金雀是不是皇后的人呢?”秀萍也赶忙走上前去,“是啊殿下,妃妾不与咱们一心可不妙,那东宫的王选侍可是听了咱们的话用了迷情散的,若是金雀也听了皇后娘娘的话来对付殿下,那可该当如何?”朱高煦迟疑了,看朱高煦沉默不语,正思索着,韦凤娘赶忙说道:“殿下大业若成,想要多少妃妾何人能管得?请殿下提请父皇罚金雀去浣衣局,妾会抚养瞻圻的。”朱高煦沉默了半晌,点点头默默出了房门。   金雀被送到了浣衣局,可韦凤娘并未善待朱瞻圻,过了几月,韦凤娘在长春宫诞下了皇孙,朱棣为其取名朱瞻坦。那朱瞻圻就更受冷落。韦凤娘将朱瞻圻丢在长春宫最破的屋子里,只有一些好心的宫人看那婴孩哭得可怜,轮流喂他些吃食。   迁都北京的事,朱棣每日都挂在心上,早在永乐元年,朱棣便将江浙等地的大批富民迁徙至北京。为了迁都更加顺利的进展,朱棣授意辅臣以及部分朝臣先支持在北京修建新宫殿。于是在永乐四年一天的朝堂之上,淇国公邱福走出朝班,“陛下,昔日□□皇帝将凤阳定为大明中都,便在凤阳修建了宫殿。如今,北京既已为我大明北都,陛下应仿□□,在北京重建一座宫殿与北都地位相配。”邱福话音刚落,七位辅臣齐声说道:“臣等附议。”见七位辅臣表了态,众朝臣也齐声说道:“臣等附议。”朱棣见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满意地捋了捋胡须,“依淇国公所奏,即日起,工部尚书宋礼去四川与胡广等地采集金丝楠木,还有吏部右侍郎师逵与户部左侍郎古朴到北京西南郊开采汉白玉石头。明年开始,仿南京皇宫建北京宫殿,泰宁侯陈珪赴北京统摄其事。”   这日,张若兰来到长乐宫看望王玉竹,若兰刚一进门,便看见玉竹手中拿着一枚缀缨玉诀出神,脸上还露着幸福的笑容,若兰笑着施礼,“贵妃娘娘万福。”玉竹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起身,“若兰快进来。”若兰走到玉竹身旁,“东宫琐事繁忙,这几日没来探望贵妃娘娘,不知贵妃娘娘可好?”玉竹抿嘴一笑,“篁箬听话,郁离周到,都很好。”若兰用罗帕掩嘴一笑,“除了篁箬听话,郁离周到,恐怕娘娘觉得这玉诀更好。”玉竹小心翼翼地将那缀缨玉诀举起来说道:“我与陛下的定情之物。”若兰轻轻抚摸着玉诀上的罗缨,说道:“‘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若兰只知道当年父皇招降了乃儿不花,□□皇帝便将娘娘赐予父皇了。若兰还真不知道这缀缨玉诀是父皇与娘娘的定情信物。”玉竹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缓缓说道:“那是洪武二十三年……”   那是洪武二十三年,朱棣成功招降了蒙古太尉乃儿不花,朱棣回南京向朱元璋复命,朱元璋见自己的四儿子骁勇善战,智勇双全,十分高兴,恰好当时全国征选了淑女,朱元璋便令李淑妃挑出贞静娴雅的几人赐给朱棣,诸位淑女分别为燕王朱棣献歌献舞,突然一段悠扬的乐音响起,正是《白纻辞》,伴着乐声,一淑女穿着白纻舞衣款款走来,只见这淑女眼神柔媚多娇,摇曳腰身,脚步轻移,这舞衣若长的双袖被这淑女挥洒得飘曳生姿,这淑女正是王玉竹。朱棣一眼便看中了仙姿佚貌的王玉竹,便向李淑妃表明了心意只要玉竹一人。   玉竹也是对朱棣一见倾心,众人都退去之后,玉竹款款走上前来,娇声对朱棣说道:“只听闻燕王殿下骁勇善战,不想殿下温润如玉。”朱棣大笑,“本王征战沙场,怎会如玉呢?”玉竹嫣然一笑,“殿下温润谦和,器宇不凡,自然如玉。”朱棣细细打量了一番王玉竹,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玉竹眼波一转,答道:“妾姓王,闺名玉竹,父亲愿我如玉如竹,遂取名玉竹。”朱棣听她名叫玉竹,其父盼她如玉如竹,便解下了随身携带的玉诀放在玉竹手上,“既然你人美如玉,本王便把这玉诀送与你。”王玉竹将玉诀攥在手心,“玉竹谢过燕王殿下,‘诀’与‘决’同音,殿下赠我玉诀,我便决心与殿下共度此生。待结缡之日,我便把这玉诀系上罗缨,珍藏一生,正所谓‘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朱棣听到此话心中一震,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妃,碽妃赴死前正是将那缀缨玉佩放在朱棣手中,并对他说:“‘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记住这句诗,若他日,你兄弟二人有难,拿着这枚缀缨玉佩,把这句诗说与你父皇听,你父皇若想起了母亲的好处,便会救你们的。”当时只有八岁的朱棣还不解地问:“母亲,这句诗是什么意思?”碽妃回答道:“等你长大了,遇到心爱的女子,她也会为你把玉佩结缀上罗缨,不管她是妻是妾,你都要好好待她,因为她此生已将身心俱托付与你,你若负了她,她必伤心欲绝,万念俱灰。”朱棣想到这里更添了几分对这玉竹的怜爱之情,便暗下决心,此生定要对这玉竹好,于是朱棣问道:“你愿与本王共度此生?”玉竹娇羞地低头吟了一首《思帝乡》:“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朱棣开怀大笑,将玉竹揽在怀中,“此生,夫君会好好待你。”   随后王玉竹便随燕王朱棣回了北平,并生下了朱棣的小女儿,因玉竹喜爱竹的气节,朱棣便命马三保植了一处“竹园”,小女儿降生之时,这竹园中竹子正茂,满园的修凰翠箬,故朱棣为爱女取名为朱篁箬。   玉竹回忆着与朱棣初次相识的情景,脸上依然露出幸福的笑容,“后来我才知道,□□皇帝与碽妃娘娘的定情之物是一枚缀缨玉佩。不知陛下见了这缀缨玉诀会不会想起碽妃娘娘而伤怀。所以这玉诀,我都是在陛下不在身边之时才拿出来,有它在就好似陛下也在身边一般。方才听马煜说,陛下今夜会来长乐宫。”若兰笑笑说道:“这么多年来,娘娘的盛宠都无人能及,不说在燕王府的时候,就是入了宫之后,大明与朝鲜的嫔妃那么多,可红纱灯父皇卸得最多的,还是长乐宫的。”    ☆、四十八、平安南朱棣设交趾 遭构陷解缙受贬谪   朱高煦越来越受到朱棣的宠信,由于在浦子口大战中,朱棣默许将来储君之位属朱高煦,可如今却立了朱高炽为太子,朱棣心中对朱高煦有着几分愧疚之情,加之念及朱高煦靖难之功,对于朱高煦的种种越礼行为,朱棣都一再纵容。朱高煦见父皇如此宠爱自己,进而提请朱棣将天策卫赐予他做汉王护卫,朱棣应允了。   解缙得知此事后,赶忙跑到奉天殿面圣。解缙跪倒在奉天殿上说道:“陛下,汉王缕缕僭用乘舆器物,已是越礼。臣听闻陛下又将天策卫赐予汉王做护卫了?汉王已受藩封,便应就藩,如今久居宫中不说,还增添护卫,陛下怎能将天策卫都赐予汉王啊?如今汉王正自比天策上将。汉王的确靖难有功,可如今四海已定,纲常礼法不可废。汉王一再僭越,陛下却默然允许,长此以往,太子与汉王便会不睦。陛下如此纵容汉王,乃是启争,不可呀陛下。”朱棣听了此话,拍案而起,“朕怎么会启争?朕盼着他们兄弟和睦。你这番话,就是离间我们骨肉。这件事情别再提了,你先退下吧。”朱棣与解缙的这番对话,奉天殿内伺候的宦官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正巧一宦官乃是淇国公邱福的亲信,便将此事告知了邱福,邱福一直心向朱高煦,便将此事告诉了朱高煦。   朱高煦早就对解缙怀恨在心,听闻此事更是暴跳如雷,便到奉天殿求见朱棣。朱高煦跪倒在地,“父皇,儿臣并非赖在南京不走,儿臣只是想留在父皇与母后身边,儿臣请添护卫,是想多为大明训练些精兵,待这些护卫训练出来,儿臣便将这些护卫交出来。”朱棣放下手中的奏疏,问道:“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些?”朱高煦答道:“父皇那日与解先生的话,儿臣已经知晓了。”朱棣骤然变了脸色,“你是如何知道的?奉天殿内君臣密语,是绝对不可外传的。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到外面胡说?”朱高煦露出一丝坏笑,说道:“解先生说的,解先生告知了别人,现在宫中好多人都知道。”朱棣大怒,“解缙胆敢泄露奉天殿密语?”“父皇息怒,解先生也只是常常将一些事情告诉皇兄以及东宫之臣。”朱棣怒火中烧,双眉紧蹙,沉默了半晌说了句:“知道了,你先跪安吧。”   从此,解缙便失了宠,加之朱高煦的亲信宦官日日在朱棣身边说解缙的坏话,朱棣便愈发反感解缙。   解缙失了宠,朱棣不再用解缙在龙床前奏事。这日夜里,只是杨士奇与杨荣二人来到了朱棣的龙床前。杨士奇说道:“启奏陛下,哈密地区的叛乱已平定。”朱棣高兴地坐起身来,“太好了,哈密地区关系着整个西域的稳定。对于西域地区,朕必要寻得合适的人选出使。可西域地区故元势力颇多,恐怕一时还没那么顺利出使。”杨士奇说道:“哈密地区乃是西域要道,西域三十六国若想入中原,哈密乃是必经之路。若想出使西域,恐怕也要先在哈密封王建卫。”杨荣点头称是,“士奇说的极是,若能在哈密封王建卫,便可迎护朝使,统领诸藩。现在统治哈密的乃是元朝皇族安克帖木儿,他对大明并无敌意,绝对可以为我们所用。”朱棣欣喜地说道:“太好了,拟旨,在哈密设卫,封安克帖木儿为‘忠顺王’,统治整个哈密卫。”于是,安克帖木儿成为了忠顺王,哈密卫就此设置,为后来陈诚四次出使西域奠定了良好基础。   正在宫中都忙着准备过年之时,一个叫陈天平的人自称是安南国前任陈氏国王的子孙来到了大明的皇宫,跪倒在朱棣面前,“陛下,臣乃前安南国国王陈日煃之弟陈天平。臣兄陈日煃早在洪武年间便归顺大明,太祖皇帝亲封臣兄为安南王,并赐之章印。洪武三十三年,不料那贼臣黎季牦弑主盗国,称帝改元。如今那黎季牦改他自己姓名为名胡一元,改国名为‘虞’,自己做起了国王。他丧尽天良,将我们陈氏一族杀光殆尽,唯臣一人幸存,臣与此贼不共戴天,求陛下为臣做主。”听陈天平说完,杨荣说道:“陛下,前些时日,安南来的陈氏国王的近臣裴伯耆,与他说的一样。”朱棣赶忙吩咐:“把裴伯耆宣来。”裴伯耆走上殿来,见到了陈天平,裴伯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着:“殿下,你还活着,太好了,想不到陈氏还有后人。”陈天平泪如雨下,“那日恰逢我不在宫中,才躲过了一劫。”裴伯耆跪走到朱棣面前,说道:“陛下,既然陈氏还有后人,求陛下兴吊伐之师,荡除奸凶,复立陈氏后,臣死且不朽。”朱棣沉默了一会说道:“新岁之时,各国使臣来朝,到时候朕带安南国使臣见见你们,若你们说的是真的,朕会派人护送你们回安南。”   转眼间便过了年,各国使臣来朝。朱棣带着安南国的使臣见了陈天平,安南国使臣一片哭号:“想不到殿下还活着,陈氏还有后人在。殿下不要怪罪我们,我们受制于胡氏,也是没有办法啊。”朱棣见了此情景,确认了陈天平所说都是事实,于是派人护送陈天平回安南复国,没想到到了安南境内,胡一元竟派兵伏击明军,明军死伤惨重,陈天平被杀。朱棣勃然大怒,大喊道:“蕞尔小丑,乃敢欺朕。此而不诛,兵则何用!”于是朱棣派朱能率大军征讨,谁知朱能竟病逝于军中。朱能的殁去让朱棣震悼不已,朱棣辍朝两日以表达自己对这位靖难战友的哀思。可六师在外,却没了主帅,所以在哀悼朱能的的同时,朱棣即刻改派新城侯张辅接替了朱能的大将军之职,率兵征讨安南。这位张玉的儿子没有令朱棣失望,不久之后,他果然为朱棣平定了安南,而张辅自己也凭借平定安南之功,被朱棣进封为英国公。   转眼间到了永乐五年二月,这日解缙来到了奉天殿外求见朱棣,一宦官禀报朱棣:“陛下,解学士在殿外候着呢,怕是又来说汉王殿下的坏话,说来也是,这解学士为了保太子,一味诋毁汉王殿下。不过也能理解,日后太子殿下成了气,还能忘得了这解学士?不过苦了陛下了,老奴真是心疼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不说,还要处理这等烦心之事,陛下近日都清瘦了。”这老宦官早就被汉王朱高煦收买了,日日在朱棣面前说太子以及太子一党的坏话,时间一长,朱棣便信以为真,对解缙甚是厌烦。朱棣听了老宦官说的话,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说了,告诉他朕在批阅奏疏,令他先回去。”“老奴说了,可这解学士就是不走,都在殿外候了三个时辰了。”朱棣厌烦地说道:“让他进殿。”   解缙走进奉天殿,施礼便说:“陛下,汉王殿下频频越礼,对太子殿下更是不恭,请陛下早些制止,以免酿出祸端。”朱棣头也不抬,也不出声,还是批阅奏疏。解缙怕是陛下忙着批阅奏疏没有听清,便又说了一遍:“陛下,汉王殿下频频越礼,对太子殿下更是不恭,请陛下早些制止,以免酿出祸端。”朱棣还是不抬头,不出声,解缙开口说第三遍:“陛下,汉王殿下……”“知道了”朱棣淡淡应着。解缙继续说道:“陛下,自古亲生兄弟为皇位相争者屡见不鲜……”不待解缙说完,朱棣便问:“解缙,《永乐大典》可完成了?”解缙一怔,“回禀陛下,大典尚未完成。”“既然你心思全然不在这《永乐大典》之上,那便由姚广孝全权编纂,你去广西做布政司参议,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回京。”解缙大惊,“陛下,臣何过之有啊?”朱棣拍案大喊:“何过之有?是谁泄奉天殿密语?是谁科举之中收受贿赂阅卷不公?是谁结党营私离间我父子?你自己看看。”说着将一本奏疏扔了下去。   解缙打开一看,原来是礼部郎中李至刚的奏疏,解缙看完奏疏说道:“陛下,这李志刚与臣结怨已久,加之早被汉王收买,陛下切勿相信奸人之语,泄奉天殿密语的乃是淇国公邱福,收受贿赂阅卷不公更属子虚乌有,望陛下明察。”朱棣已是怒不可遏,听不进解缙的任何解释,厉声说道:“去广西做布政司参议,即日便走,退下。”解缙百口莫辩,跪地叩拜:“谢陛下隆恩,臣走之后,陛下切要保重龙体,臣去了。”解缙走出奉天殿,只得离了京师,去了广西。   解缙被贬,杨荣来到文渊阁,不平地对杨士奇说道:“汉王狡诈阴毒,大绅赤胆忠心,不想就这样被汉王害了。”士奇面露不平,问道:“听闻李至刚上疏诬陷大绅科考阅卷不公?”杨荣一拍桌几,“科考阅卷不公乃子虚乌有之事。李至刚那小人,早便投靠了汉王。”杨士奇叹道:“真是无耻小人,昔日那李至刚乃是大绅的故交,为了一己荣华,竟出卖故友,奉承献媚。朝堂之上,竟有如此下作之人。”杨荣说道:“待寻得机会,定要除掉那无耻之徒。”   张辅大获全胜,斩杀了胡一元,可张辅搜遍了安南境内,都再也没有找到陈氏的后人。于是,朱棣于永乐五年六月将安南设置成交趾布政使司,张辅因战功被封英国公。   此时的解缙正在去往广西的路上,朱高煦的亲信还是在朱棣那里不断构陷解缙:“陛下,那解缙被贬,一路上怨声不断,说是陛下处事不公。”朱棣淡淡说道:“正好交趾布政使司已设立,既然是去广西有怨言,那便让解缙去交趾督饷。”于是解缙中途改道,去了交趾。    ☆、四十九、朱高炽施礼拜忠臣 杨士奇用膳万安宫   解缙被贬,高炽心中甚是感伤,这日杨士奇在文华殿教习高炽《大学衍义》,高炽唉声叹气:“先生,自古明君皆识忠臣,父皇雄才伟略,确是一代圣主,可为何被奸人蒙蔽,累得解先生远去交趾呢?”士奇赶忙劝道:“殿下,自古宦海沉浮,大绅他才高八斗,平日里又与太子交好,难免被奸人记恨。陛下虽为圣主,也有被贼人蒙蔽的时候。殿下只管做好分内之事,事事仔细便好,切勿被奸人所害。”朱高炽对杨士奇拱手说道:“先生教诲,高炽牢记在心。这些年来,先生日日为本宫打算,真是辛苦先生了。本宫在京师郊外为先生备下了一套宅院,供先生休养之用,请先生笑纳。”杨士奇笑笑,“臣谢过殿下,只是这宅院臣万万不能要。”高炽不解:“先生……”“殿下细细思量,臣若住进这宅院,陛下及朝中之人就认定臣是殿下的党羽,不仅会被汉王一党所记恨,而且日后臣说及殿下的情况,陛下定会认为臣私心于殿下,如此一来,臣就无法尽心于太子殿下了。殿下宅心仁厚,将来必为一代英主,臣愿尽心竭力,助太子殿下荣登大统。”高炽听了杨士奇的话,大为感动,起身后退三步,对着杨士奇深深施了一礼,“高炽能得先生,乃此生之大幸。”   杨士奇忙制止高炽,“殿下使不得,臣尽心于太子殿下乃是分内之事。”于是君臣紧紧握住双方的手,相视笑了。   解缙被贬交趾,朱高煦异常高兴,这日朱高煦回到长春宫又对韦凤娘提及解缙被贬一事,“解缙那老东西终于被贬走了,且留他几年老命,他日一旦得到机会,定要这老家伙死得难看。”韦凤娘一脸媚笑,“恭喜殿下除了解缙,可殿下还需想办法将太子一党彻底清除,只要太子身边没了这些文臣谋划,太子被废便指日可待了。”朱高煦说道:“别急,机会要慢慢等。”韦凤娘突然问道:“殿下,你说那杨士奇是不是太子一党?他日日去文华殿教太子治国之事,难免勾结在一起。”“他是太子讲官,去文华殿教太子治国,乃是父皇的旨意,他二人未必会勾结。早就派人打探了,这杨士奇好似还在观望,并未站到哪一边。听说前些日子太子欲送杨士奇京郊的一套宅院,杨士奇没要。这还看不出来,定是他见咱们势大,不甘心侍奉太子。”韦凤娘抚弄着手中的罗帕,说道:“也或许这杨士奇不肯趟这趟浑水。可他那表妹柳如愿与张若兰走得可近呢。”朱高煦一脸不屑,“一妇人兴不起多大风浪,只是柳如愿不要惹,高燧他俩不会碍事,毕竟储君之位轮不到他老三。杨士奇何等精明之人,到时候自会告知他表妹明哲保身。杨士奇深得父皇信任,且先不要招惹他,若是能将他拉到咱们这边岂不更好?”韦凤娘赞道:“还是殿下精明,不知比那太子强上多少。父皇若立殿下为储君,真是大明之幸。”朱高煦听了此话得意地笑了。   西蕃地区屡出事端。这日夜里,朱棣将几位辅臣召到龙床旁商议。朱棣说道:“西蕃近些时日不得安宁,尤其是乌斯藏地区。”杨荣将一张地图递与朱棣,说道:“乌斯藏虽地域广阔,但人口庞杂,领主众多,且多为教众。既然多为教众,陛下便需先收归民心,待民心所向,再将领主们封王厚待,何愁乌斯藏地区不稳。”杨士奇说道:“听闻乌斯藏有位番僧名叫哈立麻,四岁时便出了家,如今已是弱冠之年,他精通佛法,在乌斯藏颇具号召力。陛下若得此人,便可得乌斯藏民心。”朱棣听杨士奇如此说,赶忙说道:“朕也听闻过此人。既然精通佛法,不如将他请到南京来,为太祖皇帝与孝慈高皇后做法事来荐福。”杨荣赞道:“陛下高明,如此一来,既得了哈立麻,又收了天下民心。”朱棣笑了笑吩咐道:“传朕旨意,封哈立麻为尚师,召哈立麻即刻入京,在南京灵谷寺为太祖高皇帝与孝慈高皇后做大道场荐福。”杨士奇说道:“是,陛下。除了封领主为王,收归哈立麻,陛下还需用‘茶马古道’加强中原与西蕃联系。‘茶马古道’乃是中原与西蕃的重要通道,茶马互市,不仅促进两地交流,更能各取所需,使民富足。”朱棣捋着胡须,边听边点着头,“士奇说的极是,用中原的茶叶换西蕃的马匹,茶马互市,不仅稳定西蕃,还能让大明军中多了西蕃的优良战马,就这么定了。”说完,朱棣侧身倚在了龙枕上,杨荣说道:“陛下所言极是,明日……”杨荣正说着话,只见疲惫至极的朱棣已躺在龙床上睡着了。杨士奇与杨荣见朱棣睡去,便相视笑笑,悄声退出了乾清宫,回了文渊阁。   朱棣将西籓的领主们分别封为阐化王、赞善王、护教王、阐教王、辅教王。哈立麻也来到南京,受到朱棣热情的接待。哈立麻在南京灵谷寺为永乐皇帝的父皇与“母后”——太祖高皇帝与孝慈高皇后做大道场荐福。在荐福的这些日子里,南京异常热闹。可就在热闹的南京,深感孤独的朱棣,换上青袍,在夜里来到了喈凤宫。   朱棣跪在碽妃的画像前,说道:“母妃,外面真热闹,可越是热闹,儿臣便越发思念母妃。儿臣让哈立麻为父皇与马皇后荐福,却不能让哈立麻给母妃荐福,儿臣对不起母妃。为了稳定西蕃,收归天下民心,儿臣别无选择,请母妃原谅。既然哈立麻为父皇与马皇后荐福,那儿臣便跪在这为母妃荐福。”说完,朱棣拿起佛经,跪在地上用心诵读。朱棣托着疲惫的身子跪在地上诵读了半夜的佛经,聊表自己对碽妃的歉疚,他希望用自己虔诚的祝愿,让母妃安息。   马煜见跪在地上的朱棣,边颂佛经边揉着跪疼的双膝,便悄悄退出喈凤宫,来到了坤宁宫,马煜对令仪说道:“娘娘,陛下在喈凤宫跪了半夜了。”令仪当然明白朱棣的苦衷,叹了口气说道:“随本宫去喈凤宫。”   令仪拿着一件斗篷推开了喈凤宫的门,只见朱棣还是跪在地上,一边颂佛经一边揉着跪疼的双膝,令仪走上前去,将斗篷披在朱棣身上,朱棣回头见是令仪,并未说话,令仪也未说一句话,跪在了朱棣的身边,抬头看了看碽妃的画像,伏在地上磕了一头,然后起身将手伏在朱棣的胳膊上,“陛下,夜深了,妾扶陛下回乾清宫歇息。”朱棣点点头,正欲起身,可跪了半夜的朱棣双膝都已僵住,令仪赶忙用力扶起朱棣,朱棣支撑着、摇摇晃晃地走着,令仪便在一边搀扶着,一路将朱棣送回了乾清宫。   朱棣对西籓的打算果然没有白费,西籓地区果然民心所向。   这日午后,杨士奇在文渊阁当值,突然马煜前来,向士奇施礼说道:“杨先生,陛下请您到奉天殿一叙。”杨士奇拱手说了句“有劳马公公。”便随马煜一同来到奉天殿。士奇走进奉天殿,朱棣赶忙说道:“快赐座。”“谢陛下。”待杨士奇坐下,朱棣笑笑问道:“士奇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士奇赶忙起身,“陛下恕罪,臣愚昧。”朱棣赶忙说道:“快坐下,自是好事了。太医来报,赵王妃有孕两月有余。戴太医说是位皇孙,朕已命戴太医给如愿安着胎,直至顺利生产。皇孙的名字朕已想好,皇孙就叫瞻坺如何?”士奇大喜,赶忙起身拜谢,“臣谢陛下隆恩,这戴太医可是陛下贴身御医,旁人千金都求不来他瞧上一次病,如今陛下让戴太医为赵王妃安胎,赵王妃刚有孕陛下便赐了皇孙的名,这盛宠可谓无人能及,赵王妃真是有福气。臣再拜以谢陛下。”朱棣笑着说道:“她的福气还多着呢。朕已下旨,如愿父亲赐封为伯爵,如愿母亲罗氏赐封为夫人,待如愿生产之时,便准罗夫人入宫照顾。今日朕准你去万安宫看看你妹子,你就在万安宫用晚膳,快去吧。”杨士奇喜出望外,谢过朱棣,便径直去了万安宫。   柳如愿接到朱棣口谕,精心在万安宫亲自备膳,然后便早早带着梅英在万安宫外等候。如愿在万安宫门前来回踱着步,“父皇赐哥哥来万安宫用晚膳,怎的现在还不到?”“娘娘别急,现在还早。”如愿又张望着,“好不容易能与哥哥团聚一次,晚来一刻,便少了一刻时候说话。如何不急?”梅英笑着拉过如愿,“娘娘一早便为老爷准备甜点、清茶,还为这晚膳备了一天……”突然如愿高兴地说道:“你看,那不是哥哥?”梅英看去,也欣喜地说道:“是啊,是老爷。”如愿与梅英快步迎了上去。如愿见表哥来到面前,不知说什么好,眼泪已充满眼眶。杨士奇赶忙给如愿施礼,“给赵王妃请安。”如愿见状,泪水夺眶而出,赶忙搀扶自己的哥哥,“哥哥快别这样。”士奇说道:“娘娘,君臣有别,礼数不可废。”梅英见状忙将二人搀扶,“老爷,娘娘为老爷准备了您最喜欢的清茶、甜点,咱们进去再叙?”如愿赶忙说道:“如愿糊涂,竟忘了请哥哥进来。”于是三人入了万安宫。   入了万安宫,如愿问道:“哥哥还好?”“还好,你可还好?赵王殿下对你如何?”如愿抚弄着手中的罗帕,“好,赵王殿下待我甚好,只是如愿时常梦到西杨府。”杨士奇叹了口气,“哥哥在府中也念着你,哥哥只盼着我的如愿事事如愿,一切安好。”如愿哽咽着说道:“如愿也是。哥哥没来时,如愿想了万般话语要诉与哥哥,可如今哥哥就在面前,竟不知说什么好了。”“臣何曾不是?娘娘有孕在身,别哭泣了,当心伤到皇嗣。”二人正说着,赵王朱高燧走进来,对杨士奇拱手说道:“听闻哥哥来万安宫用晚膳,本王便赶回来了。”杨士奇赶忙起身,“臣谢过赵王殿下。”朱高燧转身看见一边哭泣的如愿,说道:“如愿日日都说思念家里,今日见到哥哥前来,竟喜极而泣了。待你生产之时父皇会准母亲入宫的。”如愿点点头,“是啊,皇恩浩荡。”朱高燧见如愿神态悲伤,赶忙走上前去相劝:“哥哥好不容易才来咱们万安宫用膳,快别哭泣了,还不好生招待哥哥?”如愿点头说道:“殿下陪哥哥在此歇息会儿,妾与梅英去准备。”说着,如愿便携着梅英出去了。   杨士奇在万安宫用了膳后便要回府,如愿万般不舍,送至了宫门口,杨士奇回身对如愿说道:“宫中人心险恶,切勿与人结怨。好生照顾自己,只要你安好,哥哥便放心了。”如愿一把拉住士奇的手,哽咽着说道:“朝中人心何尝不险恶?哥哥切要小心谨慎,好生照顾自己。只要哥哥安好,如愿便安心了。还有,劳烦哥哥告诉外公与父亲母亲,如愿都好,让他们放心。你们都要好生照顾好自己。”杨士奇紧紧攥了攥如愿的手,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身向朱高燧拱手说道:“请殿下切莫忘了当初的誓言,殿下答应臣的事情,望殿下用此生兑现。”朱高燧拱手说道:“哥哥尽管放心,高燧至死不忘,今生若有悖此誓,天怒人怨,不得善终。”杨士奇再向朱高燧拱了拱手,转身便要出宫。高燧赶忙吩咐道:“赵安,将哥哥送到西杨府,路上仔细些。”于是赵安便送杨士奇回府了。   如愿望着士奇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朱高燧这才说道:“如愿,待生产之时,母亲与哥哥自会来万安宫探望你,母亲还能入宫照顾你。现在你有孕在身,身子最要紧,在这当心受了凉,咱们回去吧。”如愿点了点头,高燧便扶着如愿回房休息了。   朱高炽一直宿在郭咏絮的房中,郭咏絮的盛宠在东宫无人能及,宫中更有传言,郭才人极有可能取太子妃而代之。国香一日去浣衣局取太子妃的衣物,便听到两名浣衣局的婢女在悄声谈论,一婢女说道:“太子妃出身卑贱,只是普通民户之女,而郭才人乃是开国功臣武定侯郭英的孙女,家中势力极大,且在东宫如此得宠,若不是太子妃诞下皇太孙,恐怕早已被废。可是那郭才人如今也诞下了皇孙,你说太子妃还能撑多久?”另一婢女说道:“我听公公们说,陛下最喜皇太孙了,陛下在时,太子妃自然还是太子妃,怕就怕一旦太子即位,会立郭才人为后。”国香听到此处,大声喝道:“好没深浅的奴婢,竟敢妄议娘娘。”两婢女见是国香,赶忙下跪求饶:“国香姐姐饶命......”国香走上前来,“今日暂且饶过你们,日后不许说这种子虚乌有之事。”两奴婢连忙说道:“谢国香姐,我们再也不说了。”   国香拿了衣物回到慈庆宫,将在浣衣局听到的,据实以告张若兰,张若兰紧锁着双眉,“闲言不必理会。本宫若无过,太子殿下是不会废了本宫的。”国香说道:“只是那郭才人确实快成了专房之宠了。”“本宫又如之奈何?这世间男子谁不爱年轻貌美的女子。连那李太白都说‘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东宫的侍妾这么多,本宫何尝想与旁人共侍一夫?可本宫为太子殿下嫡妻,必须娴雅大度,护得东宫上下和睦,保得太子殿下平安。”正说着,瞻基走进房门,“母妃,儿臣今日将书都读好了。想念母妃,来看看母妃。”张若兰一把将瞻基抱在怀中,放声痛哭:“瞻基,幸好本宫有你。”   宫中的流言自然也传到了郭咏絮的耳中。郭咏絮出身名门,自然不把张若兰放在眼中,长此以往,太子妃与郭才人自然就生了嫌隙,面和心不合。    ☆、五十、徐令仪病里念国事 王玉竹受托保储君   坤宁宫里,徐令仪与陶菊整理着编好的《内训》,陶菊边将那《内训》递给徐令仪边问:“娘娘,您看陛下待赵王妃多好,命戴太医亲自安胎不说,皇孙还未出生便赐了名字,还恩准待生产之时罗夫人入万安宫照看。这赵王妃真的那般似太祖碽妃?”徐令仪边翻看着《内训》边说道:“眉眼之间确是有些许相像,是陛下太过思念碽娘娘了,加之如愿这孩子确实讨人喜欢。你看杨首辅不是待她也如掌上明珠一般。还有高燧,对如愿更是千依百顺。如愿这孩子有福气,这么多人疼着。”“娘娘也很喜欢赵王妃,还有王贵妃、太子殿下、太子妃都是很喜欢赵王妃的。就是汉王妃与王选侍与赵王妃不睦。不过自那日被赵王殿下教训之后,他俩也未再生事端。”   徐令仪听陶菊提到了汉王妃,将《内训》放在桌上,猛咳了几声。陶菊赶快拍着令仪的背,“娘娘这病还是不见好,奴婢再去请戴太医来瞧瞧。”令仪赶忙制止,“先不必,待这几副药吃完了再说。只是一提这汉王妃,本宫心中便不舒服。高煦本就不老实,再加上这凤娘在一旁挑唆,本宫心中甚是担忧。”“娘娘如今凤体违和,还是不要操心这些琐事为好。”令仪摆摆手,“这可不是琐事,陛下拼了性命才得了这江山,本宫作为妻子,就应为夫君的基业着想。再者说,高炽、高煦都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怎的忍心让他们自相残杀。本宫早就知道高煦背地里结党营私,静待时机欲致高炽于死地,上次解学士被贬交趾,本宫就提醒过高煦别再胡来,谁知这孩子一意孤行。直接将高煦的不法事告之陛下又怕伤了他父子的感情,本宫便左右为难,前后周旋,眼见本宫的身子越来越不好,若是哪天本宫去了……”陶菊赶紧说道:“娘娘快别说如此晦气的话,娘娘吉人天相,再说戴太医医术高明,娘娘用不多久便会大好了。”令仪摇摇头,“本宫清楚自己的身子。你去长乐宫把王贵妃请来。”陶菊应了一声便去了长乐宫。   王玉竹急忙赶到坤宁宫给令仪施礼问安,“姐姐万福,姐姐的病可好些了?”“还是老样子。姐姐自己的身子,姐姐自己知道,这次姐姐怕是不行了。”王玉竹急忙说道:“姐姐别说如此不吉利的话……”不待玉竹把话说完,令仪便说:“玉竹,姐姐去了不足惜,只是这身后之事甚是不放心。六宫之中,你最为贤淑,又最得圣意,姐姐只好把这身后之事托付于你了。”玉竹有些哽咽:“姐姐……”令仪继续说着:“知子莫若母,高燧有如愿相伴,过得自在逍遥,无心储君之争。只是这高炽与高煦间的争斗恐怕无休无止。于公来说,高炽这孩子为嫡长子,为人仁厚老实,又不乏韬略,必是一代明主。高煦虽能征善战,可狠辣无赖,断不可立之为储。于私来说,高炽仁慈,他若为帝,不管高煦何等造次,他这当哥哥的都会饶高煦一命。可高煦心狠,一旦得势,必要了高炽的性命。所以,姐姐走后,妹妹一定要帮高炽稳固储君之位,助高炽荣登大统,为了姐姐的孩子,为了咱们的夫君,为了这大明江山,妹妹切要记住,姐姐先在此谢过妹妹了。”令仪说着便要给玉竹施礼,玉竹急忙搀扶,“姐姐怎可向玉竹行如此大礼?,玉竹一定牢记,玉竹一定竭尽全力助太子。”令仪欣慰地笑了,“有你在,姐姐便放心了。下半生替姐姐照顾好陛下。” 令仪说着流下泪来,玉竹也悲从心来,姐妹俩抱头哭泣。   令仪的病虽不见好,却还是日夜为朱棣操劳着后宫琐事,这日夜里,陶菊拿着一本册子来到令仪面前,“娘娘,太常寺已新确立了大明后宫妃嫔的位份,请娘娘过目。”令仪接过册子翻看着,突然令仪皱起了眉头,拿起笔来边划去了一个妃位的封号边说道:“太常寺将‘碽’字列上来了。在陛下心中,谁都不能与碽娘娘相提,能得碽字封号的,大明只能有母妃一人。这名册若是让陛下看见了,定会龙颜大怒,何苦连累了那些不知情的太常寺官员。快将这名册毁了,告诉太常寺重拟一份。”令仪话音刚落,便听门外宦官喊道:“陛下驾到。”令仪赶忙示意陶菊将那名册藏了起来。   待陶菊藏好了名册,朱棣已走进门来,令仪迎上前去施礼,朱棣赶忙相扶,“身子不好,还如此拘礼。”朱棣扶着令仪坐在桌前问道:“怎么不躺在床上歇息?你编写《内训》,处理六宫琐事,多年来积劳成疾,才会缠绵病榻的,自你十四岁嫁与朕,便日日为朕忧心操劳,朕对不住你。”令仪笑了笑,“你我夫妻还如此客气。”朱棣拉起令仪的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令仪泛起一丝哀伤,“妾害怕不能在陛下身侧侍奉了,如今只能尽最大力量为陛下多做一些事情,能为陛下分忧多少算多少。陛下要重新拟定后宫妃嫔位份,太常寺已将新的后妃位份名册呈给妾过目了。太常寺拟得甚好。从此后,我大明后宫有皇后一人,贵妃两人。妃位八人,这妃位八人按尊卑依次为贤、淑、庄、敬、惠、顺、康、宁。妃位下设嫔九人,依次为德、贤、庄、丽、惠、安、和、僖、康。嫔位之下,再设昭仪、婕妤、美人、才人、选侍、淑女。陛下觉得如何?”朱棣点点头,“甚好。”令仪接着说道:“如今两贵妃之位已有了清瑶、玉竹。清瑶率直刚正、玉竹温婉贤淑,定能辅佐好陛下料理后宫诸事。八个妃位还待赐封,陛下封贤妃的时候定要谨慎些,毕竟这贤妃乃是众妃之首,位高权重,定要寻得一个贞静柔婉、温厚贤德,又得圣意的妹妹来做贤妃才好。”朱棣点着头,“朕记下了,令仪你太过操劳了,时候不早了,快躺倒床上歇息。朕今夜便宿在坤宁宫陪伴你。”令仪欣慰地笑了。   令仪的病情越来越重,直至卧床不起,张若兰日日前来侍疾。这日,徐令仪遣走了房中婢女把若兰叫到床前。令仪拉着若兰的手,说道:“若兰,自你那年嫁入燕王府,便勤谨侍奉陛下与母后,这么多年来,不论多大委屈都自己受着,真是难为你了。”“母后说哪里话,侍奉父皇、母后乃是若兰分内之事,母后多年来对若兰疼爱有加,若兰还不知如何相报。”令仪笑笑说道:“若兰,母后有事相求。”“母后折煞若兰了,母后尽管吩咐,若兰一定照做。”令仪支撑着坐起身来,“母后已托王贵妃助高炽登上皇位,你们夫妻定要同心,事事小心谨慎些,别让高煦与凤娘他俩算计了。”若兰起身跪在床前,说道:“母后缠绵病榻,还在操心太子殿下与我,若兰……”令仪继续说道:“高煦与凤娘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高炽登上皇位……恐怕高煦也不会安分,所以母后求你,他日你成了后宫之主,且饶他夫妻一命。若是他俩大逆不道,起兵谋逆,也请若兰能留下汉王一脉,切勿要了所有皇孙的性命。你看高煦的次子瞻圻这么小就不受凤娘的善待,如此可怜的孩子,千万别因他父王的过失而要了他的性命。”若兰点点头,“母后放心,太子殿下仁厚,汉王屡次构陷,太子都未介怀,他日也定会顾及手足之情。若兰出嫁从夫,又得母后嘱托,全都记在心上了。母后还是不要多思,静心养好身子才是。”令仪欣慰地笑了,“如此就好。”于是若兰便伺候令仪睡下了。   如愿虽有孕在身,却也不忘来坤宁宫侍疾。令仪见如愿也是日日前来,欣慰地笑着说道:“如愿有孕在身,还日日到母后这里来,真是辛苦你了。”“母后如此说便是折煞如愿了。侍奉母后是如愿的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之说,如愿只盼着母后的病能大好。近些时日父皇对母后的病也是万分担忧,日日召戴太医询问母后的病况呢。”令仪突然拉起如愿的手,“若是母后哪日去了,你定要好生劝慰你的父皇。母后十四岁便嫁与了你们的父皇,从燕王府到皇宫,从北平到南京,几十年了,母后这一走,你父皇必定伤心至极。你父皇如此宠你,那时候你多陪他说说话也是好的。国事烦扰,家事琐碎,你父皇难免暴躁易怒,他日若牵涉忠臣与无辜者性命,你要协助王贵妃在其间调护。”如愿看着这慈祥的母后好似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了,此刻还在忧心父皇与国事,便悲从心生,含泪应道:“母后放心。”“如愿有孕在身,别哭。”令仪细细看了看如愿的脸庞,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下了一枚碧玉簪,边插在如愿的发髻上边说道:“那年本宫病了,心神不宁,不思饮食,陛下便在阴阳生那里为本宫求来了这碧玉簪,给本宫宁神。如今本宫把它送与你,日后,你会用得到。”如愿施礼谢恩,“谢母后。”   由于令仪病重,高炽每日都来探望她,这日高炽又来坤宁宫探望令仪的病况,令仪见高炽愁眉紧锁,用手一边舒展着高炽的眉头一边说道:“高炽,不要这般伤怀。”高炽哽咽着说道:“如何不伤怀?母后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令仪劝道:“生老病死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母后若是哪天去了,你要想开一些。”高炽流下泪来,“母后……”令仪用罗帕拭去高炽脸庞的泪水,“还记得你们小的时候,你父皇教你们骑射,带你们去狩猎,母后便在府中等着你们回来,那时候咱们一家人其乐融融,那种日子着实叫人难忘。”高炽啜泣着:“每次狩猎回来,母后都已亲自为我们备好了晚膳,儿臣真想回到小的时候,那时候父母慈爱,兄弟和睦,咱们一家人其乐融融。”令仪拉起高炽的手,“是啊,那时候你们兄弟和睦,如今高煦多次陷害你,你都一再宽容他,高炽,这么多年来,委屈你了。若是母后哪日去了,母后便不能保护你了,可高煦泼皮无懒,定会屡屡造次,一再冒犯于你。可是他也是母后的孩子,母后舍不得他死,日后他犯下滔天罪过之时,你可否饶他一命?”高炽流着泪说道:“母后放心,儿臣作为兄长,一定好生待自己的兄弟们。”令仪笑着点点头,“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母后的福分。母后走后,你的两个兄弟就劳你好生照顾了。”“母后放心。”正说着,若兰来到坤宁宫,见高炽流着泪,便赶忙劝道:“听闻殿下还未用膳,妾在此侍奉母后,殿下随国香去用膳可好?”令仪赶忙说道:“高炽快去。”高炽点点头,便退下了。   高炽用过膳便回到慈庆宫,高炽心中烦扰,便来到郭咏絮房中与其说说话,汉王夫妇便以此再生出了事端。朱高煦遣宦官黄俨构陷高炽,黄俨先是入奉天殿请示侍寝一事,朱棣正为令仪病重一事烦忧,见黄俨问侍寝一事大怒,随手拿起案桌上的茶盏向黄俨扔去,“你不见皇后病重?朕哪里还有心思召幸宫嫔?”黄俨战战兢兢,“老奴该死,老奴只是见陛下近几日烦扰,欲找陛下中意的妃嫔宽慰陛下一番。太子殿下烦扰之时,便是去郭才人房中的。”朱棣皱起眉头,问道:“近几日太子也去郭才人房中?”“太子殿下夜夜都去郭才人房中,郭才人在东宫几乎是专房之宠。这几日也不例外。”朱棣将案桌一拍,“皇后病情如此重,他还有心思去宠幸宫嫔?叫太子滚过来。”黄俨得意地应声退了出去。   张若兰正携李海棠在坤宁宫侍疾,突然孙蓁蓁匆忙跑来,“太子妃,不好了,陛下把太子殿下召去奉天殿了,现在太子殿下正遭陛下斥责。”徐令仪咳了几声问道:“因为何事?”“回皇后娘娘,听闻是黄俨告知陛下,太子殿下这几日夜夜留宿郭才人房中,陛下说太子殿下不孝,皇后娘娘病情如此之重,殿下还有心思宠幸宫嫔,陛下龙颜大怒,就把太子殿下召去奉天殿了。”徐令仪支撑着边起身边说道:“黄俨是高煦心腹,定是高煦生的事端,高炽每日都来坤宁宫看望本宫,如何不孝了?本宫要去告诉陛下。”若兰赶忙相拦,“母后身体不适,且在坤宁宫歇息,海棠在此侍候着。若兰带陶菊去奉天殿说清楚。”令仪摇摇头执意站起身来,“本宫亲自去,方可为高炽解围。”于是若兰等众人扶着令仪去了奉天殿。   朱棣正在奉天殿训斥高炽,突然马煜来报:“陛下,徐皇后殿外求见。”“病情如此重,怎的来奉天殿了。”朱棣说着赶忙迎了出去。   令仪刚要施礼,朱棣便扶住令仪,“不必拘礼,你身子虚弱,何苦走这么远的路来奉天殿,一会儿,朕会去看你的。”令仪看了看跪在殿上的高炽,用虚弱的声音对朱棣说道:“陛下错怪高炽了,高炽每日都去坤宁宫看望妾,亲自端汤奉药。陛下且看,这些时日高炽清瘦了不少。若兰、海棠每日来坤宁宫侍疾,妾便遣郭才人侍奉着高炽。”若兰赶忙说道:“父皇,郭才人只是每夜在太子殿下身侧劝慰而已。太子殿下近日并无召幸宫嫔的心思。儿臣与太子殿下结发多年,夫妻连心,太子殿下为人,若兰最是清楚。”朱棣听令仪与若兰都如此说,便向跪在殿上的高炽说道:“高炽,你先回文华殿与杨先生习《贞观政要》,近些时日,不准去郭才人房中。朕送你母后回坤宁宫。”高炽叩头谢恩:“是,父皇。”    ☆、五十一、别夫君徐皇后病殁 怜父皇赵王妃劝膳   徐令仪的病越来越重,朱棣心中焦急万分,遂命戴原礼早晚切脉,用尽了名贵药材,可就是不见好转。   这日,朱棣正在奉天殿与辅臣们议事,突然马煜来禀报:“陛下,皇后娘娘快不行了。”朱棣跃身而起,直奔坤宁宫,辅臣们也慌忙相随而来。朱棣行至坤宁宫,王公贵戚都已跪在坤宁宫外。朱棣对御医们大喊:“治不好皇后的病,朕就要你们这些废物去陪葬。”此时令仪在内室有气无力地喊道:“陛下……”朱棣忙走到内室,坐到床头,“令仪,你感觉如何了?朕去给你倒杯水喝。”说着朱棣便要起身去倒水,令仪拉住朱棣的手,“陛下,陛下坐下来。”朱棣又坐在了床头,看着令仪苍白的面庞,心中不由得酸楚。令仪缓缓说道:“妾若走了,请陛下饶过御医们。当年孝慈高皇后在病榻之上不服药,便是怕自己过世后,□□皇帝迁怒于御医们。妾这一生都想着给陛下做一贤德妻子,就如孝慈高皇后对□□皇帝一般,御医们都尽心了,是妾天命不永,就请陛下饶过御医们可好?”朱棣拭去眼角的泪水点点头。令仪从枕下取出一枚同心结,“陛下,埋葬妾时,定要将这同心结配在妾的身上。”朱棣接过同心结哽咽着自语道:“‘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这是朕……”“这是陛下亲手结与妾的。那年新婚之夜,陛下揭开妾的文王百子锦袱,对妾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朱棣点点头,“正是,朕掀开锦袱,只觉得那小姑娘甚美,婉转峨眉,双瞳剪水,是那般桃羞李让,仙姿佚貌。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心想着与她结为夫妻真是太好了,便不自觉吟出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诗来。”令仪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说道:“妾心中何尝不欢喜,妾见陛下英武非凡,又听陛下吟了这句诗,心中甚是欢喜,便说:‘既已结为夫妻就请殿下给妾结一枚同心结如何?’”“待咱们饮下了合卺酒,朕便坐在床头亲自结了这枚同心结,朕记得当时结这同心结生疏得很,还是令仪你坐在朕的身旁指教着。”令仪粲然一笑,“待结好了这同心结,陛下放在妾的手中,对妾说:‘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从那以后,这同心结便没有离开过妾。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间几十年了,可妾还想在陛下身边多侍奉几年,只是恐怕老天不给妾这个机会了。妾走后,陛下定要照顾好自己。”令仪说着,泪已流下来。朱棣赶忙紧紧握住令仪的手,“不,令仪,你不能走,你要留在朕的身边,朕此生就你这一个皇后。”令仪也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紧紧攥住了朱棣的手,“请陛下答应妾几件事情可好?”朱棣赶紧说道:“只要是令仪开口,朕什么都答应。”令仪支撑着坐起身来,说道:“其一,陛下得江山不易,陛下切要勤于政事,亲贤远佞,将这大明江山治理得海清河晏,国泰民安。让后世看到永乐皇帝的功绩,妾也要在天上亲眼看着。陛下还记不记得令仪的话?盛世开创之日,便是天下归心之时。”朱棣流着泪点了点头,“朕永远记着,皇后放心。”令仪接着说道:“其二,高炽仁厚,且有治国之才,他日必为圣主,陛下一定要传位于高炽,一来有利于我大明江山,二来有利于他兄弟和睦。若他日高炽惹怒了陛下,请陛下切要用心观人,切勿冤枉了高炽。”朱棣又点点头,“朕记下了。”令仪继续说道:“其三,妾走后,请陛下善待诸人,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后宫里,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切勿因小事而伤人性命。就如御医们,他们已经尽力了,是妾天命不永,陛下且放过他们。”朱棣点头应道:“听令仪的。”令仪听了朱棣的承诺,松了一口气,再也没有坐着的力气,倒在了朱棣的怀中,“陛下切要多保重,妾不能再相伴左右了。只要陛下顺遂,家国安好,大明昌盛,妾便瞑目了。”说着,徐令仪便撒手人寰。朱棣见令仪去了,紧紧搂住令仪的尸身大哭:“令仪、令仪……”   众人见徐皇后病故,皆跪地大哭。张清瑶与王玉竹见朱棣大哭,都上前相劝,“陛下节哀,龙体要紧。”朱棣痛彻心扉,哭声不止。杨士奇见状,赶忙走上前去,“陛下如此哭泣,伤及龙体可如何了得,再说皇后的丧葬事宜还待陛下做主呢。”朱棣哭着说道:“徐皇后母仪天下、慈徳昭彰,贞静淑仪,德泽后宫,谥曰仁孝皇后。着太常寺办理皇后丧葬事宜,徐皇后丧葬,礼视孝慈高皇后,皇子皇孙们为皇后服齐衰之孝。”说完朱棣一阵猛咳,玉竹赶忙递上罗帕,朱棣接过罗帕,捂着嘴又咳了一阵,待拿下罗帕之时,那罗帕上竟然有了血丝,众人大惊,杨士奇赶忙说道:“二位贵妃娘娘,快,快着人扶陛下回乾清宫,戴太医同往。”张清瑶点点头,疾步来到朱棣面前,王玉竹也赶忙伸出手来,二人欲扶朱棣,朱棣却摆摆手在泪眼中看见了跪在地上哭泣的柳如愿,朱棣起身走到柳如愿身前,如愿跪在地上正啼哭,抬头看见了朱棣已站在身前,朱棣哭泣着伸出手来,杨士奇见状赶忙说道:“请赵王妃扶陛下回乾清宫歇息。”如愿赶忙起身,扶着朱棣走了。   在去乾清宫的路上,朱棣一边哭泣一边对如愿说道:“皇后十四岁便嫁与朕了。朕自幼丧母,又不受父皇宠爱,皇后温良体贴,勤谨侍奉。朕为燕王之时,整日想着奋发图强,得父皇重视,皇后便倾力相助,相夫教子。后来朕奉天靖难,征战四方。皇后便留守北平,整日为朕担惊受怕。朕荣登大统,富有四海,皇后和睦六宫,恩泽众人。朕励精图治,治理江山,皇后为朕忙前忙后,皇后自嫁与朕,一日养尊处优的日子都没有过,皇后便走了,令仪走了。这世间再无令仪了......”   如愿第一次看见如此勇武的永乐皇帝竟如此脆弱,她突然想到了徐皇后对她说的话:“若是母后哪日去了,你定要好生劝慰你的父皇。母后十四岁便嫁与了你们的父皇,从燕王府到皇宫,从北平到京师,几十年了,母后这一走,你父皇必定伤心至极。你父皇如此宠你,那时候你多陪他说说话也是好的。”想到这,如愿哽咽着劝道:“母后如此关怀父皇,她定是不愿见父皇伤心如此以致损伤龙体。如愿说句大不敬的话,夫妻之间哪能一同离开,父皇细想,若是父皇先母后而去,此刻如此伤怀的便是母后,所以父皇只当是心疼母后,免了母后痛彻心扉之苦。请父皇节哀,如愿就陪在父皇身边。”   朱棣踉踉跄跄地走着,如愿便在一旁搀扶,戴原礼等人在后随行,直至行到乾清宫,朱棣斜躺在龙床上,戴原礼上前切脉,过了一会,戴原礼说道:“陛下近日既操劳国事又忧心皇后,咳疾的病症早便犯了,今日更是急火攻心,才猛咳了那一阵,罗帕上的血乃是咳破了喉咙所致。臣这便去御药房熬药去,劳烦赵王妃先服侍陛下进些清水,润润喉咙。”如愿点点头,“好,有劳戴太医了。”戴原礼退出了乾清宫。如愿喂朱棣进了些清水,又将被子盖在朱棣身上说道:“父皇近日忙于政事,几夜都没合眼,太常寺已去准备母后丧葬事宜,父皇在此休息一会,如愿在侧伺候。”朱棣此刻恐怕不需要如愿用任何语言去安慰,只是守在他身边便能缓解一份伤痛。   长寿宫里,韩彩霓穿着素衣正在抄写佛经,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便唤来了金黑,问道:“奶娘,今日外面怎的如此喧闹?”金黑哽咽着答道:“娘娘,徐皇后殁了。”话音刚落,惊得韩彩霓将手上的笔掉在了地上,韩彩霓顿时泪如雨下,起身指着西北方问道:“那可是坤宁宫的方向?”金黑答道:“正是。”韩彩霓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跪了下来,含泪叩了三个响头。   深夜了,悲伤至极的朱棣还不曾用膳,马煜拿着一个四层的食盒走进乾清宫,劝道:“陛下都一天未进膳了,尚膳监都将御膳热了好几遍了。陛下节哀,要保重圣躬,您就起身吃一点吧。”朱棣有气无力地说道:“朕吃不下,你先下去吧。”马煜看看一边的如愿,如愿走到马煜面前,“有劳马公公,马公公劳累了一日,暂且歇息一会,本宫侍奉父皇进膳。”马煜将食盒交与如愿,“谢赵王妃,老奴告退。”如愿点点头,马煜便退下了。   如愿悄声将食盒上的黄布袱取下来,打开食盒,将四层膳食都放在案桌上,然后将徐皇后赐予她的碧玉簪改插在发髻显眼的位置上,再走到朱棣龙床前,俯下身来说道:“父皇,该进膳了。”朱棣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了如愿发髻上的碧玉簪,说道:“你母后把这碧玉簪给了你了?”“是,母后说,这是父皇当年给母后的,把这碧玉簪留给儿臣,或许用得上。”朱棣说道:“那还是在燕王府的时候,那几日,你母后心神不宁,不思饮食,朕在阴阳生那里求了这碧玉簪,为的便是给你母后宁神、进食。皇后真是了解朕,她都料到了今日是你陪在父皇这里,便把这碧玉簪留给了你。”朱棣说到这里,眼角又淌下了泪水,哽咽着说道:“如愿,扶父皇起身,你母后让朕进膳。”   如愿扶着朱棣坐在案桌前,朱棣拿起筷箸,便吃了起来。可朱棣吃着吃着,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如愿轻轻说道:“父皇哭着进膳,这龙体如何受得了?”朱棣哭着说道:“朕想念令仪。”如愿拔下那碧玉簪放在朱棣手中,“母后何尝不想念父皇?其实母后走的时候很安详。她伏在父皇的肩上,父皇静静地将送她走了。如愿未入宫之时,常听家中的长辈说,夫妻之间,先走的那位是有福之人。”朱棣问道:“那是为何呢?”“因为有此生最爱在侧,人走的时候有人送便是好的,何况还是与自己相伴一生的最爱。”“那待朕走的时候,便孤苦一人了。”如愿赶忙说道:“父皇还有我们。”朱棣看了看如愿,“到时候,如愿送父皇走好不好?”如愿赶紧跪在地上,“父皇别说如此晦气的话,父皇万寿无疆……”如愿还未说完,就被朱棣扶起来。朱棣叹了口气,“人哪有不走的?朕才不学那些糊涂帝王寻什么长生之法。朕只求在有生之年一展胸中抱负,为□□缔造个太平盛世,为子孙奠定下万代基业,为百姓实现那家给人足。到时候,朕与令仪葬在一处,永不分开。”如愿用罗帕拭去朱棣眼角的泪水,说道:“永乐盛世的宏愿,父皇定会达成。”朱棣看着如愿,说道:“朕走的时候,如愿送父皇走吧?”如愿点点头,“好,父皇放心,待父皇年纪大了,父皇若哪一日卧病在床,如愿便尽心侍奉着,直到把父皇送走。”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愿将筷箸递到朱棣手中,“父皇快进膳吧。”朱棣接过筷箸,自语道:“令仪,待大明家给人足,斯民小康,朕便来陪你。”说完,朱棣勉强着继续进膳。   令仪还未安葬,朱棣便急忙召来了杨荣,杨荣跪倒在地,朱棣说道:“勉仁,你带着阴阳生到北京去,寻一处吉壤,朕要建陵。”“陛下是想在北京安葬皇后?”朱棣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杨荣,“对,朕是定要将国都迁到北京的,朕不能将皇后孤单的葬在南京,百年之后,朕要与皇后合葬。”杨荣问道:“只是建陵要好些年。治丧期过,皇后安葬何处?”朱棣说道:“先将皇后葬在南京,待北京皇陵建成后,再将皇后迁葬。”听朱棣如此吩咐,杨荣赶忙说道:“臣领旨。”   徐令仪被暂时葬在了南京,随后朱棣降旨,将北京昌平地区的一块吉壤圈为陵区,封其山为天寿山。朝臣看出了朱棣迁都的心思。对于朱棣的这道旨意,朝臣纷纷上疏反对。朱棣盛怒之下,谪贬了一批官员,这才将北京圈陵的风波平息。   这日,朱棣思念令仪,不知不觉走到了坤宁宫。陶菊等婢女宦官们都赶忙施礼,朱棣说道:“朕此生不会再立后,这坤宁宫就给徐皇后留着,你们还像往常一样在这坤宁宫伺候着,坤宁宫的摆设就如皇后在时一般,不准有改动。陶菊,坤宁宫中的菊花你要照看好,待到秋日,这满园的菊花便开了。皇后自小倾慕陶渊明,总想着能与朕采菊东篱,每年菊花开的时节,朕都会来坤宁宫陪皇后采菊,从前是,以后还是。”陶菊哽咽着应道:“是,陛下。”朱棣转身看着坤宁宫的菊园,此时不是菊花盛开的季节,菊园中一片碧绿,一阵微风吹来,那满园绿色的枝叶随风摇摆着,朱棣顿觉一阵凄凉,悲声说道:“‘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令仪,你可记得?当年你在燕王府吟这首诗的时候,朕说日后会送你满园的菊花。如今朕富有四海,可你宫中就空剩下这满园菊花了。不过你放心,朕绝不会将你独自留在南京。等北京皇陵建好,你便先住进去。待朕把这大明江山治理好,给子孙们留下太平盛世,朕便来陪伴你,到时候,咱们夫妻永远不分开。”    ☆、五十二、众使臣南京朝永乐 两国王体魄葬中华   永乐五年八月,怀胎十月后,如愿诞下了皇孙朱瞻坺,百忙中的朱棣立即推掉其他的事情,来到万安宫探望皇孙,朱棣将小皇孙抱在怀中对王玉竹说道:“玉竹你看,这瞻坺像不像朕?朕当年降生的时候大概便是如此了。”不待玉竹回答,欣喜的朱棣便转身问马煜:“赵王妃的母亲还没接来宫中?”“回陛下,太子妃已去西杨府迎接罗夫人。”朱棣点点头,“去文渊阁告知士奇,今日他不必当值,同来万安宫团聚。”马煜应声退去。罗玉梅来到万安宫后见到女儿和瞻坺喜极而泣,待杨士奇也赶到万安宫,几人便在万安宫好生团聚一番。   待到了永乐五年九月的一日,朱棣正在奉天殿批阅奏疏,忽然马煜进殿禀报:“陛下,郑和率船队归来。”朱棣放下手中的笔高兴地说道:“一月前便听说郑和他们本月将至京师,郑和此次带回了西洋诸国的使臣,快吩咐华盖殿设宴。召集前朝文武、后宫诸人同朕去午门迎接。”马煜应道:“是。”   待众人行至午门,只见郑和不仅率大明军士而还,身后还跟着众多西洋使臣,在郑和的带领下纷纷跪倒在朱棣身前,郑和说道:“臣奉陛下圣命,率船队云帆高张,昼夜星驰。至占城、爪哇、旧港、阿鲁、苏门达腊、南巫里、锡兰山、印度、古里等地。臣携天子敕书,望各国安礼守分,勿恃强凌弱,不以众暴寡。号召天下共享太平之福。今日臣率船队返航回京,西洋使臣听闻我大明永乐皇帝神勇盖世,敬仰万分,特随臣来我大明向永乐皇帝朝贡。臣恭贺陛下一统天下、君临万邦!”话音刚落,各国使臣、航海军士齐声高呼:“陛下万岁!”朱棣身后的前朝文武、后宫诸人见此情状也都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万岁。郑和接着说道:“陛下,臣有一事禀报,海盗陈祖义多年来盘踞马六甲,称霸海上,剽掠商旅,并攻击我大明船队。臣已将陈祖义等俘获,请陛下处置。”朱棣说道:“横行海上,剽掠商旅,邀劫朝使,样样都是死罪,斩立决。”在场诸人纷纷再次高呼万岁。朱棣在响彻寰宇的“万岁”声中继续说道:“让天下共享太平之福,乃是我大明的气度。对于这等搅扰诸国不得安宁的的海盗,当然要处置。三保太监郑和出海航行,扬我国威,荣我大明,乃有功之臣,特封郑和为总兵太监。”郑和跪地谢恩,“臣谢陛下隆恩。”朱棣扫视着各国的使臣,满意地说道:“华盖殿已设好宴,请各国使臣先去华盖殿用宴。”于是郑和率各国使臣入华盖殿。   华盖殿上,王公大臣与各国使臣正用宴。朱棣环视了一下大殿,问道:“瞻基在哪里?”马煜走上前来,“陛下,皇太孙正在御花园练射术。”“这么大的场面,快带瞻基来见识见识。”马煜应声退出了去。   过了一会,马煜将瞻基带到了华盖殿。众使臣看着这皇太孙手中拿着弯弓、背上背着箭筒,都窃窃私语着。朱棣对众人说道:“这是朕的皇太孙朱瞻基。他方才在御花园练射术。马煜,快去拿箭靶子来,朕要看看太孙的射术有没有长进。”待箭靶子立在了殿门口,朱瞻基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将弓拉满,只听“嗖”的一声,那箭正中靶心。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朱瞻基不断地拿出箭来,不停地射出,待箭筒中已变空之时,那箭靶子上正好射出了大明的“明”字,在场之人无不惊叹。郑和赶忙说道:“皇太孙文武双全,不如陛下出一上联,让太孙来对下联。”朱棣点点头看着满座宾朋说道:“万方玉帛风云会。”朱瞻基稍作思索,对曰:“一统江山日月明。”在场之人对这皇太孙赞叹不已,朱棣看着朱瞻基满意地笑了。   接待完各国使臣之后,朱棣在奉天殿单独召见了郑和,“郑和,你这一去便是两年多,真是辛苦你了。”郑和跪倒在地,“能为陛下效劳,为大明谋福,乃是郑和此生之幸。”朱棣赶忙扶起郑和,“快起来,你这一去,扬了我大明国威,还带回那么多西洋番物,你真是大明的功臣。”“要不是陛下,臣哪有如此报效朝廷的机会?臣哪能实现巡洋海上的梦想?臣每到一国,便宣读天子敕书,再用大明的青花瓷、丝绸等物换来西洋诸国的特产。他们从未见过咱们大明的青花瓷、丝绸,都如获至宝。”朱棣笑着拍拍郑和的肩膀,“大明恐怕只有你能堪当此任。听闻你行至爪哇之时,爪哇西王误杀我大明将士,你顾全大局,化干戈为玉帛,我大明赢得外邦赞誉。你生擒海盗陈祖义,为海外诸邦换来太平。这才是我中华以德服人、四海一家的气概。郑和,你有大功。”“陛下过奖,臣何德何能,是陛下以德服人、强而不欺,宣扬了我大明四海一家的气概。”朱棣细细打量着郑和,说道:“看你清瘦了不少,你这两年定是吃了不少苦,海上的日子定是不好过,朕真想知道茫茫大海之上是什么样的景象。”“劳陛下挂怀,海上虽不如宫中的日子舒适,但臣着实喜欢遨游在海上。那大海之上,绵邈迷茫,水天连接、四望迥然。观日月升坠以辩东西,看星斗高低以度量远近。”朱棣惊奇地问道:“观日月升坠、星斗高低来辨东西与远近?”“是的陛下,宝船之上除了用罗盘辨东西南北,还用‘牵星过洋术’,用牵星板测量星斗高度来辨识方向。”朱棣概叹着:“若不是脱不开身,朕还真想同你到海上看看。回去好生歇息几日,再着手准备,为了我大明繁荣昌盛,你还需再下西洋。”郑和跪倒在地,“陛下圣明,臣愿为出使西洋之事鞠躬尽瘁。”朱棣扶起郑和悄声问道:“有无允炆下落?”郑和摇摇头,答道:“海外全无建文音讯。”朱棣叹了口气,“真不知这允炆身在何处。”   永乐五年十一月,《永乐大典》终于修成。全书共两万二千八百七十七卷,一万零九十五册,三亿七千万字,单单是目录便有九百卷。真正汇集上自先秦、下迄明初的七八千种古书典籍,集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医术、阴阳、占卜、释庄、道经、工技、农艺诸多门类。《永乐大典》的修成,实现了朱棣“为往圣继绝学”的梦想。这几月来,朱棣一直在失去令仪的悲痛中,初下西洋的成功与《永乐大典》的修成,终于让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渐渐振作了起来。于是,朱棣一鼓作气,永乐五年十二月,做了几个月的准备之后,朱棣再派郑和率船队出使西洋。   在此后的岁月中郑和分别于永乐七年九月、永乐十一年十一月、永乐十五年五月、永乐十九年正月、宣德五年五次出使西洋,完成了郑和七下西洋的壮举。   永乐六年,在郑和出使到渤尼国之后,渤尼国王麻那惹加那乃,对大明产生了深深的向往,过了一段时间,渤尼国王携王妃、子女及陪臣一百五十多人来到了大明。   朱棣在华盖殿设宴接待渤尼国王,遣贵妃王玉竹在会同馆接待渤尼王妃等人。渤尼国王麻那惹加那乃这一路上亲眼见到了大明的繁华景象,对大明赞叹不已。待渤尼国王走进华盖殿用宴之时,朱棣见这国王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且相貌俊朗,那国王毕恭毕敬地向朱棣施礼问安,朱棣走上前去,拉起渤尼国王的手,说道:“一路上辛苦了,快坐下来尝尝大明的御宴。”渤尼国王赶忙谢恩,“谢陛下隆恩。臣下初次来到大明,这大明果然是□□上国,臣下等从没见过这般人间天堂,臣下等想在大明多住些时日,不知陛下能否允准?”朱棣大笑起来,“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朕已让贵妃将会同馆打点好了,你们安心住下。还有我大明的秀丽山川,你们想去哪里游玩,朕便着人去办。”   渤尼国王麻那惹加那乃对大明的喜爱简直无以言表,可是没过几月,渤尼国王突然染了急病,朱棣带着御医急忙赶到会同馆,可还是无济于事,见到渤尼国王憔悴的面庞,朱棣悲从心生,走到渤尼国王的病榻前,紧紧握住国王的手,渤尼国王用尽浑身力气说道:“陛下,臣下恐怕撑不下去了。临走之前有一事相求。”朱棣的脸上露出了怜悯与伤怀,“你尽管说。”“大明是臣下此生最爱的地方,臣下死后,可否将体魄托葬中华?”朱棣点点头,“一定如你所愿。朕会将你葬在南京,护佑你的儿子继承王位。”渤尼国王笑着离去了。见这年经的国王病逝在会同馆,朱棣悲伤至极,下令满朝文武辍朝三日。将渤尼国王麻那惹加那乃以王礼葬在了南京,追谥号为“恭顺”。   在永乐年间,将体魄葬在中华大地上的国王不止渤尼国一位国王。由于郑和下西洋的影响,使得西洋诸国对大明仰慕不已。众多西洋使臣都不远万里来到大明朝贡永乐皇帝。就在九年之后的永乐十五年,苏禄国的东王、西王、峒王三王率其家属、侍从三百余人,漂洋过海,万里来朝。朱棣自是盛情款待。谁知其中的东王在回国途中竟病逝在德州。朱棣听闻此讯,特派遣官员携祭文赶赴德州,将东王以藩王之礼葬在了那里,并亲赐苏禄国东王谥号为“恭定”。东王的长子回国继承了王位,而东王妃与次子、三子便从此留在了中华的山东德州为东王守灵。   正是朱棣登基以来的励精图治,才将大明治理得繁荣昌盛,这些年来,朱棣被众人唾骂,甚至被建文旧臣刺杀,他背负着不能承认生母的痛苦与允炆失踪的疑虑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还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徐令仪。可朱棣始终坚持着“家给人足,斯民小康”的信念,他坚信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永乐大典》的完成,郑和初下西洋的成功,让朱棣觉得多年的忍辱负重都值得。他一直坚信着令仪的话:“盛世开创之日,便是天下归心之时。”朱棣的励精图治终于换来了初步的成效,若不是他日日勤政,时时用心,大明怎会散发出那势不可挡的魅力,竟让他国的国王宁愿将体魄葬在中华?    ☆、五十三、吹玉箫权氏绾君心 赞琼花鸳鸯初定情   永乐七年,此时朱棣除了王玉竹、张清瑶外,已新封了朝鲜贡女韩彩霓为丽妃,只是韩丽妃此时已被囚在长寿宫,终日吃斋念佛。黄晚晴、郑疏桐、吕清芷、鱼照君皆为美人,这四位美人也不太得到朱棣的宠幸。   于是朱棣在全国广选淑女充盈后宫,又派宦官黄俨至朝鲜甄选女子,黄俨在朝鲜甄选出五名贡女,分别是朝鲜工曹典书权执中之女权梦初,年十八;朝鲜宁府左司尹任添年之女任月嫦,年十七;朝鲜恭安府判官李文命之女李青荷,年十七;朝鲜护军吕贵真之女吕念秋,年十六;朝鲜中军副司正崔得霏之女崔德馨,年十四。   永乐七年二月的一天,黄俨带着这五位朝鲜贡女觐见朱棣,朱棣边看着名册边走到这五位贡女面前,又抬头细细打量这五位贡女,确实都是娉婷多资。她们多是穿着华丽的衣衫,浓妆艳抹。可唯独一名贡女只是穿着白衣白裙,外面还配着一件纱衫,飘幻若仙,朦胧似梦。这贡女玉肌雪肤、黛眉朱唇、眼波轻柔、窈窕非常,只是铅华淡淡妆成,便是倾城倾国之姿。一阵微风吹来,那贡女的白裙与纱衫随风摆动着,恰似落尘的仙子立于丹墀之上。朱棣顿时呆在了这位资质浓翠的贡女面前,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贡女低头含羞,朱唇轻启,缓缓答道:“妾权梦初。‘午梦初回,卷帘尽放春愁去。’家父酷爱大明诗词,便在宋词中为妾取了名字。”朱棣满意地点着头,“这是周晋的《点绛唇·访牟存叟南漪钓隐》,甚好,你父亲有心了。”朱棣细细打量着权梦初,不禁赞道:“‘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权梦初听朱棣吟了一句李清照的词,便轻轻抬起眼,柔声说道:“陛下赞的是桂花。”朱棣露出几分欣喜,问道:“你通晓我大明的诗词?”权梦初粲然一笑,“我朝鲜,人人习汉子、学汉礼,彬彬不异中华。中华文明博大精深,单是诗词便是领上风骚数百年,妾幼年之时便甚爱大明的诗词。”朱棣满意地点点头,“最喜爱谁的词?”“最喜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的词。想来陛下与妾不同,陛下应是最喜东坡词。”朱棣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你怎么知道?”权梦初答道:“陛下上马安邦、下马治国,雄才大略,英武盖世,定是喜爱东坡与稼轩的豪放之风。李清照与柳七郎的婉约不足以道出陛下的英雄襟怀。”朱棣听闻大笑着说道:“你这小丫头能猜透朕的心思。不过豪放与婉约各有千秋。‘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柳郎中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各有各的妙处。”朱棣见那权梦初手中还拿着一支玉箫,便问道:“怎么还随身携着一支玉箫?”“回陛下,妾自小习吹箫,听闻能见得大明天子,便随身带着这玉箫,只待见得天颜之时,能为陛下吹上一曲,便此生无憾。”“甚好,那你就为朕吹上一曲。”权梦初当即便为朱棣吹了一曲《关山月》,那曲声流畅,顿时听醉了朱棣。   权梦初吹完了这曲《关山月》,施了一礼,“妾不知陛下喜听什么曲子,只听闻陛下能征善战,就吹了这曲边关将士常在战马上的奏唱之曲,不知可否合陛下之意?”朱棣大笑,“甚合朕意。你知道朕征战的事儿?”“朝鲜上下谁人不知?妾自小就听着陛下的事迹长大。”朱棣带着几分得意,问道:“都听闻朕什么了?说来听听。”“听闻陛下龙潜燕王府之时便招降了蒙古太尉乃儿不花,生擒了北元大将索林帖木儿,可谓战功赫赫,威震朝野。后来陛下奉天靖难,荣登大统。编修《永乐大典》、派三保太监郑和下西洋,设哈密卫统管西域,将安南设为交址布政使司。陛下可谓文治武功,无一不能。听闻三保太监第一次出使西洋回航之时,引来众多西洋使臣来大明朝觐陛下,足以见陛下乃是君临万邦、威震四海的千古一帝,陛下才是是超越了秦皇汉武的天可汗。”朱棣听了这番话,捋着胡须放声大笑,随即转身对黄俨说道:“传朕旨意,权梦初册立为贤妃,赐居长安宫;任月嫦为顺妃,赐居永安宫;李青荷为昭仪,赐居永宁宫;吕念秋为婕妤,赐居咸阳宫;崔德馨为美人,赐居寿昌宫。”   来到长安宫,权梦初的陪嫁婢女紫嫣得意地说道:“恭喜娘娘,刚入得明宫,陛下便青眼有加。奴婢听闻,陛下已重新规定了明宫妃嫔的位份。这明宫除了皇后,最大的为张贵妃、王贵妃,接下来便是妃位,可这妃位当中,又有尊卑,依次是贤、淑、庄、敬、惠、顺、康、宁,娘娘在妃位当中可是排在第一的,如今位份仅低于张贵妃与王贵妃。还有,听公公们说,陛下赐居娘娘长安宫,是因为这长安宫距陛下的乾清宫近。刚入宫便能如此,可见陛下是有多中意娘娘了。”权梦初环视着长安宫,露出了闺中少女的憧憬,说道:“在闺中之时,便听闻大明的永乐皇帝文韬武略,英武非凡,本宫那时还想着,若能嫁与这样一位夫君,再得其宠爱,便此生无憾了。今日终于见到了大明天子,他果然英武,又待我这般好,我此生定要真心待他,可不知他此生能否真心待我。”权梦初将自己手中的玉箫紧紧握住,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自语着:“不想这箫声真能绾住君心。”紫嫣扶着权梦初坐下来,“除了这箫声,娘娘姿色出众,陛下定是喜欢。”“这大明后宫,姿色出众的女子定是比比皆是,听闻王贵妃乃是色艺双绝,且贞静贤淑,甚得陛下倚重。”紫嫣点了点头,“那王贵妃据说生得甚美,又善歌舞,陛下喜欢得很,常宁公主朱篁箬便是这王贵妃所出。据说这王贵妃喜玉喜竹,陛下与其初见时,便送她玉诀作为定情之物。她入嫁燕王府之后,陛下还令人植了竹园给她观赏,据说常宁公主出生之时,那竹园里满园的修凰翠箬,陛下故为公主取名篁箬。陛下得了天下后,又将燕王府中的竹园移到了王贵妃的长乐宫里。徐皇后过世后,陛下就让这王贵妃掌管六宫事。还有,听闻那张贵妃的父亲荣国公张玉,当年为救陛下而战死沙场,临终前托陛下好生待张贵妃,如今张贵妃日日在未央宫为荣国公祈佛诵经,不问世事,陛下对其敬重有加。”“陛下敬重张贵妃,说明陛下是重情重义之人,可想不到王贵妃居然得宠至此,她定是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了。但愿陛下待我也能如此。”紫嫣笑了笑,“娘娘放心,王贵妃善歌舞,可娘娘善吹箫,娘娘不见方才的箫声已迷醉了陛下?刚入宫的贡女便被封了贤妃,娘娘可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位。”权梦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箫,又露出了娇羞的笑容,“远离故土,嫁入大明,就为了心中倾慕的夫君,可他是大明的天子,天下的女子都是他的,本宫只盼着在他心中能有我便好。他有后宫佳丽三千,可我却只有他一人。”“凭娘娘容貌资质,必定宠冠大明后宫。”权梦初掩嘴一笑,“不知陛下何时会来咱们长安宫?”   权梦初话音刚落,黄俨便走进长安宫,疾步上前施礼,一脸媚笑说道:“恭喜贤妃娘娘,陛下令老奴把娘娘的金册、金印送来。还要请贤妃娘娘准备着,今夜陛下留宿长安宫。红纱灯已为娘娘挂上了,老奴这便着人把长安宫好生装点一番。”权梦初赶忙站起身来,接过金印、金册,“有劳黄公公,紫嫣,去把咱们从朝鲜带来的美玉送与黄公公。”紫嫣拿了块上好的朝鲜玉送与黄俨,黄俨谢了赏便吩咐一众小宦官为长安宫好生装点。   夜幕十分,长安宫外的红纱灯点起来了。权梦初盛装等待着朱棣,可是朱棣迟迟未到,权梦初心中又是着急又是伤怀,不停地向门外张望着,“紫嫣,陛下怎么还没来?会不会忘记了?”“不会的娘娘,陛下国事繁忙,定是被国事所牵,所以耽搁了。”“我知道他忙,可我愿意在这静静等他,只要他能来,就是等到天明也心甘。”话音刚落,朱棣便在门外说道:“不用等到天明,朕来了。”权梦初见是朱棣来了,立刻迎上前去施礼,“陛下万福。”朱棣赶忙扶起权梦初,“快免礼。”   朱棣同权梦初走进房中,只见权梦初已是换了一身衣裳,朱红色的衣裙,配上了玛瑙红的比甲,高高的发髻上插着金步摇,配上娇俏的容貌宛若新娘一般艳丽动人,已被迷醉了的朱棣拉起权梦初的手,“方才一些政事耽搁,让你久等了。”权梦初见朱棣拉起了自己的手,立刻羞红了脸,“陛下国事烦劳,难免耽搁,只要陛下还记得妾,妾等上多久都好。”朱棣一笑,问道:“怎么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衣裳?”梦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今夜对妾而言非同寻常,所以......”“如何非同寻常?因为有朕在?”权梦初将红罗帕掩在嘴边笑了笑,“对妾而言,今夜是妾的洞房花烛夜,大明的新娘在洞房花烛之夜都会穿上大红通袖袍,再戴上翟冠,盖上文王百子锦袱,长安宫里没有这样的嫁衣,所以,妾换上了这身衣裳,再簪上这金步摇,全当是今夜的凤冠霞帔。”朱棣一笑,说道:“哪有如此简陋的凤冠霞帔?既然想要洞房花烛,改日朕给你。皇妃的大衫便是红色的,再配上深青的霞帔,头上再戴上九翟冠,朕的梦初定会艳冠后宫。”   朱棣说完,又细细端详着权梦初,不禁赞道:“清新淡雅,恰似桂花。从今后,你便做一朵桂花,开在朕的身边,为朕带来屡屡幽香。”“妾不做桂花,妾最爱琼花,让妾做陛下的一朵琼花如何?”朱棣赶忙说道:“不可做琼花,隋炀帝为了看琼花,可是亡了国的。做桂花多好,‘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炀帝亡国,琼花何辜?‘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老四不知,妾乃是喜爱琼花的品性与气节。”朱棣听了此话,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着问道:“你刚才唤朕什么?老四?你敢唤朕老四?”“妾听闻,大明的民间,若夫妻感情颇深,妻子可以唤夫君乳名的。”朱棣大笑着拍了拍权梦初的肩,“你这小丫头果然大胆,敢唤天子‘老四’,不过朕听起来着实喜欢,上次唤朕‘老四’的还是皇后,再上次便是父皇了。”“那私下里,妾便唤陛下‘老四’了?”朱棣温柔一笑,“好,你方才说喜爱琼花的品性与气节?”“正是,春日里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琼花却不与人间斗芳菲,她冰肌雪肤,素雅绽放。到了秋日,百花凋零,她却结了果实,一派丰收景象。这是琼花淡雅的品性。宋朝两位帝王将琼花移栽皇宫,她都枯萎凋谢,还栽扬州后她又盎然盛开。这是琼花不阿权贵,不畏皇权的气节。所以韩琦、刘敞、欧阳修等文人墨客才竞相诗咏琼花。”朱棣听了这番话,顿时对眼前的权梦初刮目相看,柔声说道:“‘东风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想不到朕的梦初还颇有士大夫的气节。从今后,你便是朕的琼花。”权梦初听了朱棣的话,娇羞地低下了头,朱棣打了下哈欠说道:“近日国事繁忙,朕困得很。朕先睡了,梦初就躺在朕身边。”权梦初笑笑说道:“好。”    ☆、五十四、甚恩爱天子赐洞房 不投机双吕起争执   一夜过后,整个后宫都在议论:“陛下卸了权贤妃的红纱灯,可是那权贤妃居然昨夜未承宠。”“还有这样的事?是不是那权贤妃惹陛下不高兴了?”“可是听闻陛下与权贤妃相聊甚欢,直至深夜才睡去。”“陛下可是宿在她长安宫的?”“正是,陛下今早从长安宫去常朝的。”后宫的妃嫔、宫人皆是不明就里。   没想到一连半月过去,情况都是如此。这日常乐公主朱晴柔边为母妃张清瑶梳着头边说道:“母妃,你说怪不怪?父皇勤政爱民,以前半月十日的都不见得召幸一次妃嫔。可这半月来,父皇夜夜去长安宫陪新来的权娘娘。照此来看,父皇理应甚是喜爱权娘娘的,可是这半月来,权娘娘居然未承幸。不知为何?”张清瑶听了此话,脸上露出几分不解,问道:“会不会只是后宫讹传呢?”晴柔答道:“不会的,这事情千真万确,听黄公公说,《内起居注》上记得清清楚楚:‘帝宿于长安宫,与权贤妃相聊甚欢,三更乃眠。’这半月来皆是如此记下的。母妃,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张清瑶皱起眉来,不解的神色上更添了几分伤怀,“母妃也不知,且再看几日。”   这日夜里,权梦初正在长安宫等待朱棣,突然马煜前来,施礼说道:“贤妃娘娘万福,陛下让娘娘穿上嫁衣,随老奴去乾清宫。”说着,几名小宦官托着托盘跪在地上。只见那托盘上乃皇妃的九翟冠与大衫霞帔,还有一方文王百子锦袱。权梦初立刻明白了夫君的用意,感动地呆立在那里。马煜说道:“请娘娘穿上嫁衣,凤舆已在长安宫外了。陛下在乾清宫等着娘娘呢。”权梦初这才回过神来,“有劳马公公,请马公公稍后。”权梦初穿上了凤冠霞帔,将文王百子锦袱盖在了自己的头上,在马煜与紫嫣的搀扶下,坐上了凤舆。   权梦初在那文王百子锦袱下思绪万千,过了一会,只觉得马煜、紫嫣二人搀扶自己下了凤舆,终于听到了朱棣的声音:“朕亲自接新娘子。”随后权梦初被朱棣牵着向前走,朱棣还在一边柔声提醒着:“梦初,当心门槛,迈过来。”权梦初心中早已被阵阵暖流所激荡。只听马煜喊道:“新人双双拜天地。”梦初只觉得紫嫣搀扶着自己跪了下来,待磕过了头,马煜又喊道:“新人起身拜高堂。”待拜过了高堂,马煜接着喊道:“夫妻交拜永结好。”二位新人对拜之后。朱棣扶着权梦初坐在床头,马煜走上前来,“陛下,该掀开锦袱了。”朱棣说道:“娘子,夫君要掀开锦袱了。”说着,朱棣掀开了权梦初的文王百子锦袱。   朱棣见今日的梦初,浓妆艳抹,错彩镂金,真是艳冠后宫,不由得心生欢喜,梦初看着朱棣的模样便笑了,朱棣忙问道:“新娘子在笑什么呢?”“没想到陛下也簪花披红。”“大明的新郎官都是簪花披红,朕如何不能?梦初,快看这洞房,你喜不喜欢?”权梦初环顾四周,只见红色的床帐上绣着百子图,大红的床褥上绣着金色的龙凤,那朱红的缎被上绣着金色的双喜字,床前两盏喜字宫灯闪烁光芒。再向远看去,屋中一片朱红,到处挂着带双喜字的红绸,门窗上也是贴着大红双喜。权梦初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起身跪在朱棣面前,“谢陛下隆恩。”朱棣赶紧搀扶,“叫朕老四便好。”   二人坐在婚床之上,朱棣说道:“这半月来,朕未宠幸于你,你怎么不问?”权梦初笑笑并未作答。朱棣接着说道:“既然你想要洞房花烛,朕便给你。这半月后宫议论纷纷,过了今夜,她们便不需猜疑了。”说完朱棣拍了三下手,马煜走上前来,端着合衾酒而至,朱棣端起两杯合衾酒,“梦初,这翡翠龙凤双联杯里是朕方才亲自斟满的合衾酒。咱们饮下,百年好合。”说着朱棣将其中的一杯递与权梦初,二人交杯而饮。待二人饮毕合衾酒,马煜又端来一枚白玉的碗走过来,说道:“请贤妃娘娘食饺饵。”梦初拿起白玉筷箸,将那半生的饺饵放在嘴边轻轻咬下一点,马煜问道:“敢问娘娘生不生?”梦初羞红了脸,看了看朱棣,然后轻声说道:“生。”朱棣大笑着吩咐:“你们都退下吧。”   马煜、紫嫣都退出了乾清宫寝殿,权梦初环视着洞房,看到了墙上的两幅画像,便问道:“方才梦初与老四拜的高堂可是那两幅画像?”朱棣点点头。梦初细看那两幅画像,一幅画着□□皇帝朱元璋,另一幅画上的女子宛若天仙、皎似秋月,明眸善睐,风姿绰约。只见她发髻高耸,凤翘双插,白衣白裙外,穿着淡粉色比甲,芊芊素手拈着一束梅花。这窈窕飘逸的仙子,只在画中嫣然一笑,便足以倾倒众生。梦初走到那画的近前不禁赞道:“想不到孝慈高皇后如此美,赵王妃眉眼之间倒有几分与母后相似。”朱棣走上近前,说道:“画中是朕的母妃,□□碽妃。”梦初一怔,朱棣接着说道:“朕并非孝慈高皇后嫡出。”权梦初拉起朱棣的手,说道:“英雄不问嫡庶。文能安邦、武可定国,超秦皇、迈汉武、逾唐宗、胜宋祖的盛世明王,管他是嫡是庶。老四只管一展胸中抱负,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朱棣听了此话,开怀大笑,拉着梦初坐回龙床之上,说道:“母妃的事情,朕慢慢再告诉你。今夜是咱俩的洞房花烛夜,咱俩好好说说话。令仪喜菊,朕便在她的坤宁宫植了一处菊园。玉竹喜竹,朕便在她的长乐宫植了一处竹园。清瑶五行缺水,朕便在她未央宫设了一方小池。以此看来,朕本该在你的长安宫植上一园的琼花,可别说那琼花栽在宫中会枯萎,就算朕有办法让它在宫中开放,也不能如此做。隋炀帝为了看琼花以致民不聊生,仁君是不能有此嗜好的。如此说来,朕便觉得亏欠你些什么。你还喜欢什么?朕定遂了你的愿。”梦初嫣然一笑,“老四何必介怀这些,妾便是陛下身边的琼花,何须再栽植琼花?既然老四想要遂了梦初愿,那便在一方素白的罗帕上亲自画上一朵琼花送与妾如何?”朱棣赞许地点了点头,“甚好,罗帕乃定情之物,朕画好了琼花,在这洞房花烛之夜送与你,真是妙极。待天再暖些,咱们去御花园赏花,你穿着一袭白衣在万花丛中巧笑嫣然,朕在身后唤你一声梦初,你回过眸来,手中罗帕掩住朱唇,含颦看着朕,帕角飘忽,裙摆飞扬,那景象真如画中一般美。”梦初紧握住朱棣的手,“可老四送的定情信物,妾怎舍得用?妾要绣上一方香囊,采集春日百花,制成香料,放于香囊,再将老四送的琼花帕珍藏在香囊之中,时日久了,那罗帕上所画的琼花便侵了百花的香气。老四画琼花的时候,切要记得留白,日后妾要在那罗帕的留白处赋诗一首,最后将罗帕与香囊悉送之老四,老四带上那香囊,便觉得妾时时刻刻都在身边。”朱棣温柔地看着梦初,“你想在留白处赋什么诗?”梦初神秘地笑了笑,“到时候,老四自会知晓。”说着,梦初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的罗帕。   朱棣接过罗帕,走到案桌前,拿起笔来,在那素白的罗帕上画了一朵墨色的琼花,琼花边上留了白,待日后梦初赋诗而用。朱棣一边将罗帕放在梦初手中一边说道:“携一方罗帕,画一朵琼花。寄一生真情,托一世牵挂。”梦初接过罗帕,也深情地说道:“绣一方香囊,藏一朵琼芳。绾一生君情,恋一世情郎。”朱棣将梦初揽入怀中,说道:“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朕等着你的诗与香囊。”   第二日一早,朱晴柔便对张清瑶说道:“母妃,整个后宫都在说呢,昨夜父皇宠幸权娘娘了。父皇这半月来居然让针工局和银座局赶制了权娘娘的凤冠霞帔,还将乾清宫寝殿扮成婚房。昨夜,父皇簪花披红,在乾清宫寝殿与权娘娘拜了天地。昨夜权娘娘也是在乾清宫寝殿承幸的。”正在抄写佛经的张清瑶顿住笔,哀伤地说道:“这权贤妃的盛宠超过了王贵妃。”张清瑶沉默了一会自语道:“多日不出这未央宫了,都说那权贤妃姿质穠农粹,精诗词、善吹箫,本宫很想看看,可本宫着实不敢看。”   锦衣卫指挥佥事穆肃与纪纲正闲聊,穆肃说道:“大哥,这权贤妃盛宠无人能及,听闻王贵妃这半月来思念陛下,人都清瘦了许多。”“权贤妃新入宫来,得宠也是自然的,王贵妃盛宠,多年来无人能及。过了这些时日便好了。”“自徐皇后病故,后宫诸事都由王贵妃掌管,可是方才陛下在奉天殿拟旨,由权贤妃统摄六宫。”纪纲听了此话,猛然转过头来,不平地说道:“这是什么道理?皇后仙逝,还有张贵妃,张贵妃礼佛,当属王贵妃最尊,如何让权贤妃掌事?”“大哥不用急,权贤妃盛宠无人能及,后宫诸妃妒火中烧,如今她又摄了六宫,不免招人记恨。王贵妃威望颇高,这摄六宫之权还是会送到王贵妃那里。”纪纲沉默了一阵,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但愿如此。”   这日朝鲜甄选来的婕妤吕念秋在御花园散步,恰巧遇见权梦初陪同朱棣也来御花园,吕念秋赶忙迎上前去,扭着腰身将手中的罗帕一挥,“陛下,妾宫中有从朝鲜带来的贡茶,请陛下……”不待吕念秋说完,朱棣便说道:“幸好吕婕妤提醒,朕还真是口渴。梦初,回你宫中,给朕冲朝鲜的贡茶如何?”权梦初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吕念秋,“陛下,难得吕妹妹也在此,就让吕妹妹同往如何?”“改日吧,改日朕再去咸阳宫品吕婕妤的茶。”朱棣拉起权梦初的手边走边说:“咱们快走吧梦初,国事繁忙,今日难得清闲,与你品茗赏花甚好。”   留在御花园中的吕念秋简直气得半死,吕念秋的陪嫁婢女绿萼赶忙劝道:“婕妤别动怒,当心气坏了身子。”这时,突然一女子说道:“绿萼说的对,妹妹千万别动怒,她得幸一时,岂能受宠一世?”吕念秋与绿萼回头看去,只见美人吕清芷带着她的婢女拾翠走了过来。那吕清芷接着说道:“我与妹妹真是有缘,这宫中妃嫔只你我二人姓吕,你我姐妹日后多往来才是,这宫中住着且还适应?姐姐我也是朝鲜贡女,比妹妹早入宫几年,妹妹若是在宫中闷了,便来与我说说话。”吕念秋心中正生气,又得知此景被吕清芷所见,她哪知道吕清芷是想与其结好?只想着吕清芷是嘲笑她,于是抚了抚发髻,一脸傲慢,“本宫与吕美人才相识几日?怎的就成了姐妹?天下姓吕之人如此之多,难不成都是姐妹?”吕清芷楞了一下,又露出微笑,“妹妹别动怒,何必与那权贤妃置气却迁怒于姐姐,姐姐是真的觉得咱俩投缘。明儿个姐姐给你打扮得光鲜亮丽,凭妹妹的资质,定超那权贤妃百倍。”吕清芷说完又赶忙转身吩咐婢女:“拾翠,快回咱宫里把那几身新得的上好苏绣送到婕妤宫中去,还有那些新得的点翠首饰,一并送过去。”吕念秋露出几分鄙夷,“本宫知道吕美人出身商贾,家境殷实。本宫可是朝鲜护军之女,难道还要你这商贾之女施舍才能得宠不成?再者说,吕美人真的这般没规矩?见了本宫不施礼,还自称姐姐,如此没规矩,若被陛下知晓……”吕清芷听了此话,脸上再也挤不出笑意,双眼直瞪着吕念秋施了一礼,“婕妤娘娘万福。”吕念秋蔑视地看了一眼吕清芷,冷笑一声,“绿萼,咱们回去。”说完,吕念秋转身便走了。   吕清芷本有心与吕念秋结好,不想吕念秋竟如此,待吕念秋走后,吕清芷骂道:“贱妇,活该在这宫中守活寡。”拾翠赶忙相劝:“美人别动怒,咱们好心与她交好,她不领情便罢了,还如此猖狂。看陛下都未正眼看她,与她交好也未必得什么好处。还不如与权贤妃交好。”吕清芷将罗帕摔在地上,“我见不得权贤妃那狐媚态,面圣之日还吹什么玉箫,承宠之夜要洞房,还与陛下说什么要学琼花,如此蛊惑陛下,贱人好不要脸。本宫迟早要这俩贱人都不得好死。咱们去长乐宫。”拾翠赶忙问道:“美人要去找王贵妃?”吕清芷阴笑一声,“以前这六宫之事都由王贵妃掌管,如今,陛下却让权贤妃掌了六宫事,权贤妃又日日陪王伴驾的,本宫就不信,这王贵妃心中能畅快。”于是主仆二人朝长乐宫走去。    ☆、五十五、舞白纻玉竹得君宠 用情深纪纲助贵妃   张若兰正陪王玉竹刺绣,玉竹绣着绣着突然停下针来,吟道:“‘独坐纱窗刺绣迟,紫荆花下啭黄鹂。欲知无限伤春意,尽在停针不语时。’若兰,东宫的才人、选侍得宠,你独自伤怀之时,我还在一旁劝你。如今轮到自己,才体会这其中的万般苦楚之情。天子赐洞房,何等荣耀,何等受宠。这么多年了,本宫从未见过陛下这么疼爱一个妃嫔。”张若兰自是体会玉竹心中这万般苦楚,便拉起玉竹的手,劝道:“‘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咱这后宫女子也只好自行开解了。父皇贵为天子,天下的女子都是他的,你不自己开解,难不成整日郁郁寡欢?哪日父皇想起娘娘的好处,自己便来了。”玉竹伤怀的面庞上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本宫知道你日日来我这长乐宫陪伴,就是怕我心中想不开。在这后宫之中能有你相伴也是人生之大幸了。”   二人正说着,吕清芷带着拾翠来到了长乐宫,“贵妃姐姐万福。”玉竹站起身来,“妹妹怎么来了?快坐下,郁离,快上茶。”吕清芷坐下来接过茶盏,“谢贵妃姐姐。太子妃也在啊,太子妃这绣工着实了得,这凤鸟绣得栩栩如生。咱们太子殿下有福,娶得太子妃这般的贤良妻子。”若兰笑了笑,“美人过奖了。”吕清芷转头拿过另一个绣架,赞道:“这鸳鸯定是贵妃姐姐绣的了。贵妃姐姐不但人长得美,舞跳得好,想不到这刺绣也出色。不知比那权贤妃好多少。这权贤妃也是无礼,即便摄了六宫事,也不能不把贵妃娘娘放在眼中啊。日日在陛下身边魅惑,也不知道来长乐宫问安。”提到权贤妃,玉竹脸上又露出了伤怀,赶忙拿过绣架,低头绣着鸳鸯说道:“摄六宫乃是陛下的意思,权妹妹不必来问安的。”若兰见到玉竹神色,赶忙岔开话题:“听说朝鲜来的李昭仪知书达理的。”吕清芷喝了口茶,说道:“李昭仪为人倒还和善,只是咱陛下好似被权贤妃勾了魂一般,哪有功夫看那贤淑的李昭仪。这权贤妃的玉箫当真天下无双了,这箫声吹得她自己一枝独秀的。可惜这权贤妃不懂规矩,恃宠而骄,听闻她竟唤陛下为‘老四’,还自比琼花,隋炀帝当年可是为了赏琼花成了亡国之君,如此不祥之兆,贵妃姐姐可不能坐视不理。”王玉竹停下手中的针,说道:“妹妹别胡说,陛下乃是盛世明王,隋炀帝怎可与之相提。”   三人正说着,马煜来到长乐宫,施礼说道:“贵妃娘娘万福,太子妃万福,吕美人万福。贵妃娘娘,陛下说今年的端午宴飨还请娘娘费心准备着。”玉竹见马煜来了,赶忙放下绣架,起身迎上前去,问道:“马公公,天暖了,不知陛下的咳疾与风湿好些了没有?”“回贵妃娘娘,天暖了,陛下龙体安好了。”玉竹欣慰地笑了,“如此本宫便放心了。劳烦马公公好生伺候陛下。”马煜说道:“贵妃娘娘最疼陛下,何不去看看陛下?”玉竹笑了笑,“陛下国事繁忙,再说,本宫不好打扰陛下与权妹妹。”“贵妃娘娘疼陛下,陛下这几日也常问起贵妃娘娘凤体如何。”王玉竹脸上露出了难掩的幸福,“陛下还挂念着我?”“是啊,陛下挂念着娘娘呢,娘娘要保重凤体,老奴告退了。”   转眼间便到了端午,朱棣在华盖殿设宴,张清瑶、王玉竹分别在朱棣左右设席而坐,众妃嫔、皇亲、高官皆在堂下设席而坐,宫廷乐师们演奏乐曲助兴。碧环悄声对张清瑶说道:“娘娘,那穿着白色衣衫的便是权贤妃。”张清瑶偷眼看去,说道:“果然是最美的。只是本宫不喜欢她。”   她主仆二人正说着,吕念秋突然站起身来,说道:“禀陛下,今日恰逢端午佳节,听闻权贤妃箫曲乃是一绝。不如让权贤妃献箫曲一首,为陛下饮酒助兴。”朱棣笑着看了看权梦初,“贤妃的箫曲最妙,恰逢端午佳节,能献上一曲甚好。”见朱棣应了,吕念秋赶忙接着说道:“陛下,只听箫曲太过无趣,妾听闻王贵妃善舞,妾想请王姐姐为权贤妃伴舞。”吕念秋此语一出立即引起众人不满,张清瑶说道:“吕婕妤家中不讲尊卑还是没弄明白我大明的后妃位份?玉竹妹妹可是贵妃,梦初是贤妃,你让贵妃为贤妃伴舞?”众嫔妃你一言,我一语,贵妃、贤妃心中皆不快,吕念秋佯装害怕,“陛下,妾也只是想为陛下助兴而已。”朱棣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朱棣明白,贵妃位份在贤妃之上,可他令权贤妃涉六宫,这与让贵妃为贤妃伴舞是一个道理,朱棣看着吕念秋,暗自思忖:“这吕婕妤假意让贵妃为贤妃伴舞,实则是在提醒朕让贤妃摄六宫,乃是委屈了贵妃。看来今日要委屈梦初一番才能服众。只是吕婕妤不像如此聪明之人,能想出这种办法来提醒朕,是谁指使她如此做的呢?这幕后之人着实可恶,当着众人,让朕如此难堪。”   正在朱棣左右为难之时,皇太孙朱瞻基看出了其中端倪,站起身来为朱棣解围,只听朱瞻基说道:“张贵妃不必动怒,瞻基觉得吕婕妤提议甚好。”皇太孙此语一出,众人皆惊,朱瞻基看出众人心中疑惑,笑了笑,接着说道:“张贵妃正气在胸,为人豪爽,侍奉皇爷爷多年,深得皇爷爷之意。张贵妃方才之言也是维护我大明礼数,权娘娘不必在意。世人皆知王贵妃仙姿佚貌,温良贤淑,颇受皇爷爷倚重,深得后宫敬重,又最善白纻之舞。权贤妃资质浓翠,箫声宛若天籁。今日恰逢端午佳节,不如就让王贵妃起舞,权贤妃吹箫,张贵妃在侧陪伴皇爷爷,三位娘娘共同侍奉皇爷爷岂不妙极?”众人听皇太孙如此一说,皆叹服这年仅十一岁的皇太孙竟如此机智。这段话一出,同样是王贵妃起舞,权贤妃吹箫,却全然不是王贵妃为权贤妃伴舞,而是让张贵妃、王贵妃、权贤妃三位娘娘共同侍奉朱棣了,不管位份尊卑,不管谁摄六宫,都是为天子分忧。朱棣心中甚是高兴,满意地看了看朱瞻基,大笑说道:“还是朕的瞻基想得周到。”朱棣拉过王玉竹的手,“去换白纻舞衣,朕许久没看你的白纻舞了。”玉竹见朱棣用如此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又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久受冷落的王玉竹眼中泛出些许泪光,欣喜地笑着,“能为陛下舞白纻,实乃妾之幸。”“朕在此等你。”玉竹笑着起身施了一礼,“妾这便去换舞衣。”   王玉退出去更换舞衣,权梦初见到朱棣对王玉竹那般温柔,心中便如万箭穿心一般,自从她入宫以来,还从未见过朱棣如此温柔地对待其他女人,其他妃嫔见贤妃受了冷皆遮嘴偷笑。吕念秋赶忙又说道:“陛下,单单是箫声恐怕难以配上王贵妃的舞姿,何不让乐师们与权贤妃同伴奏?”让乐师同伴奏,权梦初便也成了乐师的身份,且丝竹管弦一同奏响,哪里还显得出权贤妃的箫声如何?朱棣自然知道吕念秋等妃嫔妒忌权梦初,欲让其出丑,于是说道:“就让乐师伴奏便好,贤妃近日身体不适,不必吹箫了。”   此时王玉竹换来白纻舞衣,只见王玉竹褪去了凤冠霞帔,穿上了质地轻软的长袖白纻舞衣款款从殿外走来,她纤腰束素,脚步轻盈,裙摆随着微风摇曳着,宛若仙子翩然而至,此种美态不仅看醉了龙椅上的朱棣,也看呆了在场的众人。王玉竹行至华盖殿中央丹墀,向朱棣施了礼,乐师们便开始奏响了白纻舞曲,玉竹配着乐声起舞,还是如当年初见燕王之时舞得那段白纻舞一般,眼神柔媚多娇,摇曳腰身,脚步轻移,那舞衣若长的双袖被这玉竹挥洒得飘曳生姿。在场之人无不感叹,而朱棣又念起了往日时光,已是如痴若醉。一曲舞罢,众人还都陶醉在玉竹这段白纻舞中,朱棣半晌才回过神来,赞道:“玉竹还如当年一般,玉竹的舞无人能及。你穿着这白纻舞衣真美,快坐回朕身边来。”王玉竹坐回去,朱棣拉着玉竹的手悄声说道:“晚上朕去长乐宫。”玉竹抿嘴一笑。   此时的纪纲在一旁也是看醉了,纪纲看着终日愁眉不展的王玉竹终于笑了,他心中生出了几分欢喜,但随即悲从心生,在一旁自斟自饮。   待到端午宴散去,纪纲已是大醉,摇摇晃晃回到自己府上,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府中仆人端着茶前来,问道:“纪指挥今夜去哪位妾室房中?”纪纲醉醺醺答道:“哪儿也不去,退下。”那仆人放下茶便退了出去。纪纲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从怀中掏出了王玉竹的那副玉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你相思着陛下,却不知我纪纲思念着你,如今好了,你再获盛宠。你心中畅快,我便安心了。”   原来纪纲每日到长乐宫偷偷看王玉竹,见玉竹受冷,整日里唉声叹气,以泪洗面,日日扶在门前盼着朱棣,纪纲心中不快,虽然纪纲心中深爱着玉竹,但见她整日郁郁寡欢,心中甚是不忍,于是便想暗中帮玉竹,纪纲知道玉竹能歌善舞,以其初见朱棣时的白纻舞必能重新绾住朱棣的心,于是纪纲就派心腹告知吕念秋:“婕妤在御花园受辱皆是因那权贤妃恃宠而骄。权贤妃箫曲那般动听,恐怕只有王贵妃的白纻舞可以相提,端午将至,陛下定会在华盖殿设宴,婕妤佯装请权贤妃吹箫,王贵妃伴舞,凭王贵妃的白纻舞,定能挽住君心,到时候,权贤妃失了宠,婕妤便出了心中那口恶气了。”吕念秋果然不是聪明之人,于是便在端午宴上请权贤妃吹箫,王贵妃伴舞,使得玉竹重获盛宠。纪纲如此便一箭双雕,既提醒了朱棣让权贤妃摄六宫委屈了王玉竹,又让王玉竹重新获宠,出头为纪纲办了此事的是吕婕妤,最可笑的是,那吕婕妤却浑然不知。   想到这里,纪纲接着说道:“此刻你应是承恩于陛下,而我却只能对着你的玉镯倾诉衷肠。你可知我并不愿你投入陛下怀中,可我终不忍你夜夜垂泪宫墙。何时这玉镯能告诉你,在这世上,我纪纲比陛下更爱玉竹。”    ☆、五十六、生妒心婕妤伤贤妃 怜爱妻天子护梦初   一连几日,朱棣都宿在玉竹的长乐宫。权梦初心中思念朱棣,整日里闷闷不乐,躲在长安宫里垂泪,思念到深处便在长安宫里吹吹玉箫。   这日夜里,朱棣在奉天殿批阅奏疏,黄俨走上殿来,“陛下,长乐宫王贵妃已准备好了,就等着陛下呢。”过了一会,朱棣将奏疏批阅完毕,才抬起头说道:“摆驾长乐宫。”   在去往长乐宫的路上,朱棣隐约听到了动人的箫声,于是朱棣驻足听了一会,对马煜与黄俨说道:“箫声在长安宫的方向。这曲子叫做《忆故人》,本想冷落她几日以平息后宫众人对她的妒恨,不想她却这般伤怀。她在长安宫将玉箫吹得如此哀婉,定是想朕了。去长安宫。”   思念郎君夜夜不得安睡的权梦初,独自坐在长安宫院落里用玉箫吹着《忆故人》,一曲过后,梦初叹了口气,“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话音刚落,朱棣便在梦初身后说道:“有这么美的箫声,谁还听南宫的清漏之声?”梦初听到朱棣的声音,赶忙回过身来施礼,“不知陛下驾临,妾失礼,请陛下恕罪。”朱棣疾步上前扶起梦初,“这几日不见,怎么与朕生疏起来?这般拘礼,朕还是喜欢听你叫朕老四。”朱棣的话音刚落,只听黄俨喊道:“长安宫娘娘承恩,其他宫院卸灯寝息。”梦初赶忙问道:“陛下今夜不是去长乐宫?”“你的箫声把朕的心都吹醉了,朕今夜哪也不去,就在你长安宫。”梦初怯生生问道:“如此一来,贵妃姐姐岂不怪罪?”朱棣拉起梦初的手,“难道你要将老四赶出去?”“妾不敢。”朱棣笑着拉着梦初进了内室。   长乐宫里,郁离已替玉竹梳妆完毕,玉竹边看着镜中的自己边问郁离:“本宫今日这样打扮好不好看?陛下会不会喜欢?”“娘娘资质,六宫无人能敌,怎么打扮陛下都喜欢。”玉竹突然皱起双眉,“郁离,几时了?陛下怎么还没来?”郁离也皱起眉来,“晌午黄俨确是来报,说陛下今夜还来,必是政务繁忙耽搁了。”   二人正说着,突然听见宫外宦官喊道:“长安宫娘娘承恩,其他宫院卸灯寝息。”玉竹听闻,心中一阵酸楚,这时,常宁公主朱篁箬跑进来,“母妃,方才听马公公说,父皇来咱们长乐宫的路上,听到了长安宫的箫声,便临时改了主意,去了长安宫。”玉竹噙着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你父皇心中若有母妃,怎会置母妃于不顾?多少年了,你父皇从未如此过。”郁离赶忙相劝:“娘娘,陛下还会来的。”玉竹苦笑一声,“长安宫里此刻定是欢声笑语。本宫好似听见了贤妃那醉人的箫声。‘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赐锦袍。’”篁箬赶忙用罗帕拭去王玉竹脸颊的泪水,“母妃,长安宫离咱们这,中间还隔着乾清宫呢,就算有箫声,咱们也不会听见的。母妃别伤心了。许是父皇见权娘娘远离故土,可怜她罢了。”玉竹长叹了一口气,“郁离,替本宫卸妆吧。”此情此景,恰被潜伏在长乐宫的纪纲所见,纪纲自语道:“竹儿你放心,那权贤妃若是再害得你如此,我便要了她性命。”   第二日天还未亮,梦初起身伺候朱棣常朝。梦初为朱棣梳着头,见朱棣头上的些许白发,不由得心生怜惜。朱棣在镜中看见梦初的神情,问道:“梦初在看老四的白发?”梦初点了点头,“老四励精图治,勤于政务,日夜操劳忧心,才有这些许白发。妾不能如徐皇后那般为老四分忧,惭愧至极。”朱棣起身,拉过梦初的手,“确是日夜操劳忧心,不过有你在身边,朕心中宽慰的很。你是朕的妻子,朕在外朝扫天下,你在内宫扫好这一室便好。”梦初一边将翼善冠戴在朱棣的头上一边说道:“老四是妾的夫君,老四该去奉天门扫天下了,妾在家为老四扫好这一室,等老四回来。”朱棣笑笑拍拍梦初的肩,“好,常朝后朕来长安宫,等朕回来。”说完,朱棣便出了门,坐上龙辇去了奉天门。   常朝后,朱棣便在奉天殿批阅奏疏,朱棣拿起笔刚要写下朱批,突然停下来说道:“马煜,今早朕答应贤妃,常朝后去长安宫,你看朕这奏疏堆得像山一样高,怕是过不去了,让贤妃来奉天殿找朕吧。”马煜应声便去了。   权梦初在去奉天殿的路上,恰好吕念秋迎面走来。吕念秋见是权梦初,便撇了撇嘴,只当看不见。紫嫣见吕念秋神色,气不过说道:“吕婕妤没见到我家娘娘?如何不施礼呢?这般没规矩。”吕念秋走上前去,给了紫嫣一巴掌,“本宫施不施礼用得着你这贱婢多嘴?”权梦初见紫嫣被打,赶忙护住紫嫣,说道:“吕婕妤如此猖狂,不怕陛下责怪。”吕念秋气急骂道:“贱妇,别拿陛下压本宫,不要脸的狐媚子,吹箫勾引陛下去你长安宫。你掌了六宫事又如何?那有子孙的徐皇后才是管六宫诸事的,如今皇后病故,还有张贵妃、王贵妃,轮得到你管?你猖狂什么,本宫看你这贱妇能管得几时。”吕念秋说完一把将权梦初推倒在地,带着婢女绿萼便回了咸阳宫。紫嫣赶忙扶权梦初起身,见权梦初的手擦破了皮,紫嫣骂道:“吕念秋,我家娘娘可是要去奉天殿的,一会见了陛下,仔细你的皮。”权梦初赶忙说道:“算了紫嫣,咱们走吧。一会见了陛下不要多言。”“为什么?陛下若知道了,定会严惩吕念秋那泼妇的。”权梦初说道:“本宫不碍事,一点皮外伤而已。见了陛下不要多言。”紫嫣急得跺了跺脚,也只好应了声:“是。”   入了奉天殿,朱棣说道:“梦初,来,坐到朕这儿来。”权梦初走过去,朱棣将权梦初的手拉过来,正好碰到了梦初的伤口,梦初皱着眉头忍着伤痛,朱棣见了梦初神情赶忙相问:“怎么,身子不舒服?”梦初摇摇头,朱棣笑笑说道:“那定是朕没去你宫里,心中不舒服了?看看案桌上这些奏疏,朕真的脱不开身。”“妾哪里敢?不能为老四分忧,妾已然惭愧,哪里能再给老四添乱?”朱棣笑笑又紧紧握了握梦初的手,梦初疼得又皱了皱眉,朱棣见梦初又皱了眉,便将梦初的手翻过来,只见那纤纤素手上竟渗出血丝,朱棣拉过梦初的另一只手,也是如此,朱棣皱起双眉,问道:“怎么回事?”梦初赶忙将手撤回来,答道:“来奉天殿的路上,不小心摔倒了。”“怎么这么不小心?马煜,快传戴太医。”“皮外伤而已,老四不必担心。”朱棣看着梦初,说道:“早知道便不让你过来了,怕你等到晚上心中不舒服,便让你先过来,谁知道累得你受了伤。”紫嫣再也忍耐不住,愤愤说道:“陛下说的是,若是在长安宫里等着,那吕婕妤断不敢去长安宫伤人。”朱棣猛然转过头去,“紫嫣,你说什么?什么吕婕妤伤人?说清楚。”   紫嫣将事情经过告知了朱棣,朱棣拍案而起:“这贱妇好不要脸。马煜,把那贱妇绑来。”马煜应声刚要去,朱棣敢忙又喊道:“等一下,把那贱妇绑去乾清宫,让后宫诸人也都去乾清宫,看朕怎么教训这贱妇。”马煜应声而去了。朱棣揽过梦初,“怎么受了欺负也不告诉朕?”“今早见了老四头上的些许白发,妾心中着实不好受。老四在前朝已是忧心操劳,若后宫再不得安宁,老四岂不是又要添了白发?妾心疼自己的夫君,却不能为他分忧,也只好不给他添乱。”“傻姑娘,若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还讨不回公道,那老四便枉为你的夫君了。我大明后宫知礼节,讲规矩,岂容那泼妇胡作非为?等着,看朕如何替你做主。”   权梦初再获盛宠,若兰怕玉竹心中不快,便陪玉竹来到御花园赏花,恰好美人吕清芷与鱼照君也在御花园,见玉竹前来,吕清芷等赶忙迎上前去,“贵妃娘娘万福,听闻陛下让银作局制了好些金银器饰赏了权贤妃。”鱼照君也跟着搭腔:“还有针工局也在为权贤妃赶制衣衫。”吕清芷一脸挑唆的神态,“娘娘可知道昨夜陛下因何去了长安宫?妹妹听陛下身边的公公说,陛下在去长乐宫的路上,恰好听到权贤妃的箫声,便改道去了长乐宫。定是权贤妃故意吹箫勾引陛下的。”玉竹强颜欢笑:“陛下平日里国事繁忙,权妹妹箫声宛若天籁,可让陛下身心欢愉些。”“贵妃娘娘不必因她掌了六宫事便如此迁就她,毕竟娘娘的位份更高些。”见吕清芷还在喋喋不休,玉竹赶忙说道:“六宫事由权妹妹来掌管也未必不好。本宫与若兰还有两位妹妹在此赏花岂不更好?咱们不说这些了。”   几人正说着,突然,马煜来到御花园疾步上前,“诸位娘娘万福,陛下有旨,请娘娘们到乾清宫去。”玉竹赶忙问道:“马公公,陛下此刻召后宫诸人去乾清宫,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回娘娘,吕婕妤冒犯了权贤妃,将权贤妃弄伤了。”众人听闻,都大惊失色,便匆匆赶了过去。   后宫诸人都来到了乾清宫,只见吕念秋跪在地上边哭泣边磕着头,“陛下开恩,是权贤妃她太过张狂,妾才会如此的。”朱棣厉声喝道:“闭嘴,你这贱妇,是你兴风作浪,还在此狡辩。马煜,把这贱妇拖到午门杖责二百,着实打。”吕念秋大喊饶命。玉竹听闻赶忙说道:“陛下息怒,吕妹妹纵有万般不是,也实在受不起如此重刑。吕妹妹离国别乡,跋山涉水嫁入我大明后宫,在这后宫当中无亲无故,又是初入宫闱,难免有坏了规矩的时候,请陛下念她是初犯,就小惩大诫一番,既不坏了后宫规矩,又彰显陛下慈爱之心。于陛下而言,两位妹妹都是陛下的妻子,都需要得到陛下的疼爱啊。”朱棣问道:“那依贵妃之见,该如何惩戒?”“就让吕婕妤闭门思过十日,罚俸一月。”紫嫣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请贵妃娘娘看看贤妃手上的伤再说话。”梦初赶忙说道:“紫嫣不得无礼。”玉竹听紫嫣如此说,赶忙走到梦初面前,说道:“权妹妹初入宫闱,还不知道我大明的刑罚,陛下方才所说的‘杖责二百,着实打’可是断无活命的道理的。那木杖着实打下去,就是十杖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二十杖便是落下残疾,卧床终身。三十杖便送了性命。那二百杖着实打下去,怕是连骨头都打成了灰的。吕婕妤乃是朝鲜贡女,陛下如此惩罚朝鲜贡女,恐怕伤了朝鲜臣民的心啊。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吕婕妤这一次如何?”梦初听了玉竹这番话,这才明白了“杖责二百,着实打”的意思,于是赶忙走到朱棣身边,说道:“陛下,这‘杖责二百,着实打’实在过重。贵妃娘娘说得对,小惩大诫便好,何苦害得吕婕妤丢了性命。又何苦因为此事损了陛下仁爱之名。”朱棣看了看梦初,沉默了一会,对吕念秋说道:“既然王贵妃与权贤妃都替你求了情,那朕便饶过你这一次,若不思悔改,绝不姑息。”吕念秋赶忙叩头谢恩,“谢陛下。谢陛下。”朱棣厌恶地看着吕念秋,“你以后不必住在咸阳宫,就去乐安堂好了。”吕念秋知道乐安堂便是明宫中的冷宫,有罪或有病的宫女都是住在乐安堂的。吕念秋听闻朱棣要她去乐安堂,大哭着赶忙磕头,“陛下开恩,妾不去乐安堂。陛下开恩,妾不去乐安堂。”朱棣瞪了吕念秋一眼,吩咐道:“马煜,将她拖到乐安堂去。半年之后她若还活着,就让她回咸阳宫。”吕念秋还在哭喊着,就被宦官们拖了下去。   这时众妃嫔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陛下息怒,众妃嫔不服权贤妃,许是贤妃娘娘年纪太轻,又初入宫闱,资历尚浅。哪如王贵妃这般能服众?”“是啊,徐皇后之下,恐怕就是王贵妃能服众人了。”朱棣看着众妃嫔,思忖着:“若梦初再摄六宫,这帮女人定会无休无止的闹下去,也好,那便不让梦初摄六宫,让她从此陪在朕的身侧。”朱棣想到此处,开口说道:“徐皇后病故,张贵妃自荣国公战死沙场后便少与人来往,这后宫当中论能服众者还真是当属王贵妃,即日起,王贵妃摄六宫事。朕知道你们众人见贤妃得宠便妒恨她,加之贤妃为人忠厚老实,你们便都欺负她,如今她不再摄六宫之事,可是朕会更加护着她,你们若是谁再敢造次,绝不是去乐安堂便罢了,都散了吧。”    ☆、五十七、奉天殿贤妃伴天子 御花园首辅护王妃   奉天殿中,朱棣正阅奏疏,权梦初缓缓走过来,朱棣问道:“怎么不问朕为何将摄六宫之权交与王贵妃了?”“贵妃娘娘威望颇高,六宫应由贵妃统摄。”朱棣向梦初招了招手,梦初走到朱棣面前,朱棣便拉起梦初的手,说道:“看来,你是未看明白朕的心思。六宫由贵妃统摄,是因为你有新的事情要做。”“什么事情?”朱棣笑笑答道:“奉天殿伴驾。从今日起,朕与你寸步不离。你摄六宫事,又得朕宠,众妃妒忌,所以她们屡生事端。今日竟有人敢对你出手,朕不把你留在身边如何放心?一来你年纪轻,二来你生性温良,便有那好生事端的泼妇欺负你,既然如此,索性别去摄六宫,就日夜陪在朕的身边。看谁还敢欺负你。”梦初眼中噙着泪水,“妾谢陛下隆恩。”朱棣笑笑拍着梦初的肩,“傻姑娘,朕喜欢你叫朕老四。快将案桌上的朱砂在那端砚上磨碎,一会,朕要在这奏疏上做朱批。”梦初微笑着施了一礼,“妾遵旨。”朱棣接着说道:“磨完了朱砂,看到那边的澄泥砚了?把那徽墨磨在澄泥砚里,朕批奏疏,你将批阅的事项帮朕记下来。”说着,朱棣递给了梦初一支笔。朱棣边看着奏疏,边偷眼看了看梦初,“若是累了,便坐在朕身边休息一会。”“老四的龙椅,妾不敢坐。”朱棣微微一笑一把将梦初拉过来,将她按坐在龙椅上,“无妨,朕许了。”二人一笑,梦初便在一边陪伴朱棣批阅奏疏直至深夜。   到了夜里,劳累了一天的朱棣用手揉着眼睛,梦初赶忙用剪刀剪了剪蜡烛,案桌上顿时明亮了许多,朱棣抬头对梦初微微一笑,继续批阅奏疏,又过了半晌,朱棣突然觉得右手僵疼得不敢动,梦初忙问道:“老四这是怎么了?马公公,快传戴太医。”马煜赶忙去传戴原礼。梦初便轻轻替朱棣揉着右手,说道:“批阅了这一天的奏疏,陛下的手都僵疼了。”“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你替朕批奏疏吧?”梦初笑了笑,“妾不敢。”   二人正在说笑间,戴原礼入殿。戴原礼替朱棣诊看了一番,说道:“陛下这几日批阅奏疏太过繁劳,持笔时候过长,以致右手僵疼。依臣之见,陛下这几日不宜握笔,臣再去拿些活血的药物敷在陛下手上,静养几日便好了。”“戴太医,你看朕这案桌上这么多奏疏,如何能不批,有没有其他的法子?”“陛下,龙体要紧,这几日若再握笔,恐怕不利康复。”朱棣点了点头,“知道了,戴太医先去歇息吧。”戴原礼施了万岁礼便退下去了。   梦初为朱棣揉着手,说道:“老四怎么日日都这么忙?每日四鼓便起,忙上一天的朝政,夜里还要与辅臣议事,还时常一夜不眠批阅奏疏。长此以往,龙体怎么受得了?过几日便是‘天寿圣节’了,老四好好歇息一天如何?”朱棣笑笑说道:“‘儿生日,娘苦日。’朕从来都不过‘天寿圣节’,劳民伤财,还不如节省些银子赈济灾区。”梦初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连朝鲜国王的寿辰都那般热闹,难道老四的‘天寿圣节’就如平常一般?”朱棣点点头,“与平日里无异。”梦初思索了一会说道:“待到‘天寿圣节’,妾送老四一件寿礼如何?”“什么寿礼?”“让琼花开放。”“哪里来的琼花?琼花在扬州,移栽到南京皇宫,她便枯萎了。”“妾偷偷养了一株琼花,昨夜妾梦到了花神,她说‘天寿圣节’那日夜里,把那琼花放在乾清宫便会开放,‘天寿圣节’那夜,老四可否早些回乾清宫赏琼花?”朱棣听到此处,笑着拍拍梦初的肩,说道:“你哪里养什么琼花?又哪里做什么梦?朕知道,你这是心疼朕了,看朕近些时日太过操劳,想要待‘天寿圣节’时,把朕早些骗回乾清宫歇息。”“妾真的梦到花神了,老四到了‘天寿圣节’那日就相信了。”“那也是花神与你说笑。”梦初娇嗔地摇了摇朱棣的手臂,“老四那天早些回乾清宫好不好?琼花会开的。”“好,朕这些时日的确乏得很,待到‘天寿圣节’,早些回去便是,只是若那琼花不开,朕该如何惩罚你?”梦初抿嘴一笑,“琼花若是不开,任凭老四惩处。”“朕记下了,那日夜里,朕早些回去赏琼花便是。”见朱棣打了个哈欠,梦初赶忙说道:“批了半夜的奏疏,老四累了,不如睡上一会。”朱棣点点头,“确实又困又乏,朕倚在龙椅上睡一会便好,你定是也累了,就倚在朕的身上睡一会。”“老四睡吧,妾看着老四睡。”于是,梦初将一件斗篷盖在了朱棣的身上,静静地看着朱棣睡去。   待朱棣醒来,已是快要四鼓了,朱棣见梦初在案桌上写着什么,便问道:“在写什么?”梦初将纸递给朱棣,说道:“老四醒了?看妾写的这些字,像不像老四写的?”朱棣看着写满了字的纸,不禁笑了,“大胆,竟敢仿朕的字。这可是死罪。坐龙椅、仿龙墨、唤天子老四,整个后宫中没有比你更大胆的了。”“妾仿龙墨是想替陛下作朱批,这些奏疏若批不完,老四定然心急如焚,所以妾才斗胆仿龙墨,老四来说,妾来写,这案桌上的奏疏便能批完了。”朱棣看着纸上的字,略带惊讶地问道:“还是梦初疼老四。不过你怎会一夜之间就能把朕的字仿得如此像?”梦初娇羞一笑,“妾从小听着老四的故事长大,早便对老四崇慕不已。在闺中之时,便听闻老四精通小楷,妾闲来无事便临摹名家小楷,昨日见了老四的龙墨惊诧不已,老四的楷体小字,磅礴中透着俊秀,提顿、藏露都精致不已。妾惭愧,仿了大半夜,也不及老四一分。”朱棣拉过梦初的手轻轻拍了拍,“仿得甚像,改日朕把着你的手写。一夜未合眼,快回长安宫歇息,朕去常朝了,女子不能上朝的,常朝后朕派马煜把你接来。”梦初点点头,于是朱棣常朝,梦初便回了长安宫。   常朝过后,朱棣吩咐道:“马煜,一会朕同士奇去御花园议迁都的事,你驾着凤辇将权贤妃接到御花园,朕在那等她。”马煜应声而去了。   久失太子之宠的王静娈来到御花园散心,可巧碰到了如愿带着瞻坺也在御花园,瞻坺如今还不满两岁,刚刚学会走路,如愿与梅英就拉着瞻坺说笑。静娈见此情景心中更是不快。如愿还记得当年静娈污蔑自己表哥并绊了自己一跤的事情,加之认为这静娈勾结韦凤娘用迷情散陷害太子,遂也不愿理她。静娈见如愿的神态心中怒火骤起,“走上前去说道:“赵王妃入宫有些时日了,怎的还这般不懂规矩?见了嫂子都不知道施礼。”如愿看了一眼静娈,“谁家嫂子会把弟媳绊倒?再说,你只不过是一妾室,在此神气什么?当初你辱骂我表哥之时,还担忧我无子被废,如今我们瞻坺都会走路了,也不见你有孕。你若把算计别人的心思都省了,何苦落到这般田地?”静娈大怒:“你次次出口伤人,这赵王妃好生无礼。”“哪次不是你先生事?”   二人正争执着,朱棣带着梦初与杨士奇边议事边散步,正巧听到了二人的争执之声,朱棣拉过梦初故意躲在假山后去细听,杨士奇见是如愿与人起了争执,生怕如愿被朱棣责骂,便偷着向如愿挥了挥手,如愿正巧看见对面的杨士奇,杨士奇急忙将食指指向上空,意为“圣上在此”,这才也跟去假山后。如愿当即领会,语气柔和地说:“嫂子,如愿刚刚确实没看见你,嫂子何故说话如此难听?那年嫂子绊倒我的事儿,如愿已不放在心上了。”静娈正气愤:“你不放在心上就行了,当年你嘲笑我无子,绊倒也是活该。杨士奇就是无能之辈,拿你这种货色来与皇家联姻。”“如愿并非笑你无子,为太子绵延子嗣乃是国之根本,嫂子若能产子,如愿自然跟着高兴了。”静娈越听越气,竟然骂道:“赵王怎么不废了你这贱人?”说着伸手便要打如愿,朱棣在假山后大喊一声:“住手。”静娈回头看去,朱棣,权梦初、杨士奇还有几个侍从已从假山后过来。   静娈、如愿、梅英、采萧赶忙施礼。朱棣对着静娈大喝:“高炽怎的连东宫的女人都管不好?你这贱妇怎么如此猖狂?马煜,掌嘴。”马煜走过去,对着静娈的脸便打。如愿偷眼看着朱棣身后的表哥,正好如愿与士奇四目相对,士奇微笑着偷偷向如愿竖起大拇指,如愿也是低头偷笑。朱棣喊道:“好了,把她拖到东宫去,叫太子妃好生管教,三月之内不准出东宫之门。”马煜拉走静娈后,朱棣抱起瞻坺,“快来让皇爷爷抱抱。”这说话还不太利落的瞻坺竟在嘴中冒出“皇爷爷”三字,朱棣喜不自胜,“再叫一声皇爷爷……”士奇见朱棣与权贤妃正专心逗笑瞻坺,便悄声对如愿嘱咐着:“日后切莫与宫中妃嫔结怨,这宫中人心险恶,谁知有谁会暗中相害?”如愿也悄声应道:“哥哥放心,如愿记下了。哥哥也要多保重。”士奇点点头,“放心。”    ☆、五十八、帝寿辰手影效琼花 三伏天箫声伴御膳   过了些时日,朱棣的手康复了,自然可以自己批奏疏了,旦夕侍奉的权梦初仍然在案桌边为他磨朱砂,备其做朱批而用,梦初还时常为朱棣的杯盏里添上清茶,真是情深鸳鸯、红袖添香,羡煞旁人。   夜深了,梦初正为朱棣添着清茶,梦初不禁偷看一眼自己的郎君,只见郎君在轻轻揉着眼睛,梦初赶忙走过去,柔声问道:“看了好几个时辰的奏疏,是不是眼睛累了?妾再掌上几盏烛来。”朱棣揉着眼睛,应道:“好,阅奏疏的时候太长,朕这眼睛有些刺痛。”梦初赶忙去掌上几盏烛,案桌明亮了许多,朱棣拿过奏疏欲继续批阅,梦初却将奏疏拿了过去,说道:“老四倚在龙椅上闭目歇息一会,妾念给老四听。”朱棣微微一笑,闭上双目靠在龙椅上。梦初便开始为朱棣念奏疏:“兵部武选司主事臣毛永震谨奏:护疆土,卫大明,乃国之要事,边疆定则万世安。求边疆定、万世安者必先固三军、强六师......谨具奏闻。”   过了几日,已是朱棣的寿辰,即“天寿圣节”,朱棣还像往常一样勤政,今日的梦初亲自为朱棣做了“寿面”,并陪着他进膳后便去了乾清宫。到了夜里,朱棣想起了梦初让他今夜早回乾清宫赏琼花的事儿,于是,朱棣放下笔,吩咐道:“马煜,把御辇叫过来,朕乏得很,回乾清宫。”马煜驾来御辇,朱棣便回了乾清宫。   待到了乾清宫,朱棣惊奇地问道:“怎么回事?这都几时了?今夜乾清宫怎么一盏灯都没点?”“回陛下,贤妃娘娘命人把乾清宫的灯都熄了,说是等着陛下看琼花。”朱棣好奇地走进寝殿,待朱棣推开房门,只见满室都是黑的,只有床帐里放着灯盏,那灯盏的光芒照得床帐通明。朱棣问道:“梦初,你在哪儿?”突然那床帐中出现了手影,那手摆成了一朵花蕾的形状,那花蕾状的纤纤素手缓缓张开,最后摆成了一朵盛开的琼花。朱棣笑着走近床帐,将那床帐掀开,只见梦初跪在龙床上,一袭白裙,白色的主腰外披着一件白纱衫,隐隐露出如雪的香肩,再配上及腰的青丝,真如落尘的仙子般飘逸。一阵微风吹来,床帐、白衣、青丝随风摆动,朱棣借着床帐里的灯光见到如仙子般的梦初,不禁说道:“朕的琼花果然开了。”梦初说道:“妾确是未梦见花神,只是见老四终日操劳,想让老四早些回来歇息。‘天寿圣节’了,老四就早些歇息一晚吧。妾没有唐代武后的本领,能命那牡丹一夜开放,只能用这手影,让琼花开上一次,全当是为老四贺寿。”朱棣搂过梦初,说道:“‘东风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这寿礼朕当真喜欢,朕的琼花开了,你便是朕的琼花,你开在朕的身边,六宫众花黯然失色。既然是朕的琼花让朕今日早些安歇,朕便应了。”梦初高兴地笑了笑,问道:“不知老四何时才能偷闲一日?”“待朕让大明家给人足、斯民小康,开创永乐盛世,让天下共享太平之福,朕便将军国大事悉付之太子。而朕,则与你优游暮年,享安和之福。到时候,咱们春日赏花吟诗,夏日泛舟采莲,秋日闲亭对弈,冬日烹茶观雪。”梦初脸上露出憧憬的笑意,说道:“到时候梦初陪老四琼台赏月,月色如水,清风徐来。老四抚琴,梦初吹箫,你我夫妻琴箫和鸣。”“说得朕心驰神往……”   后宫当中,有宠冠六宫的,便有无人问津的,同权梦初一同入宫的李青荷受封昭仪,崔德馨受封美人,两人生得也是桃羞李让,可因朱棣甚爱权梦初,这两位嫔妃并不受宠。崔德馨的境况更差,由于崔德馨体弱多病,加之从朝鲜到大明一路颠簸,入了大明后宫便一病不起,宫人们势利,不将崔德馨放在眼中不说,还想尽办法欺负她,寿昌宫中的宫人们纷纷另觅他主,此时的崔德馨身边只剩下了婢女望鹃。   崔德馨这几日的病又重了些,这日,望鹃跑到御药房去拿药,被御药房的宦官赶了出来,望鹃边哭边哀求着:“公公,崔美人病得厉害,若不用药,恐怕性命不保。”只听一宦官说道:“我也没办法,崔美人的月奉才多少?日日用药哪里用得起?我若把药给了你,我便受罚了。”此情此景正巧被李青荷与其婢女庄蝶所见,李青荷走上前去,“公公,把药给望鹃吧,本宫将月奉给你。”望鹃感激地看着李青荷,深深施了一礼,“谢谢李昭仪。”李青荷一笑,问道:来大明的路上,崔妹妹的身子便不适,如今还是不见好?”望鹃擦擦脸颊的泪水,答道:“崔美人这几日病得更厉害了,如此下去,恐怕性命难保。”李青荷皱起双眉,脸上露出些许焦急,“本宫随你去寿昌宫看看。”   病榻上的崔德馨见李青荷前来探望,感激万分,缓缓坐起身来说道:“青荷姐姐,我这久病之人不得天宠,下人们都看不起我,姐姐来探望我不说,还将月奉为我换了药。”说着,崔德馨的眼角已流下泪水。“妹妹别见外。只是妹妹病得这般厉害,凭你我的月奉,怕是难将这病医好。我看权姐姐为人温善,不如我去求她帮妹妹医病。”听李青荷如此说,崔德馨犹豫着:“如今权姐姐贵为贤妃,又那般受宠,已是尊贵无比,怕是不会理我。”“权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妹妹你在此等候,我这便去找权姐姐。”李青荷说完,便带着庄蝶去了长安宫。可长安宫的宫人们说权梦初在奉天殿伴驾,于是,李青荷便又候在奉天殿外等着权梦初。   紫嫣见到李青荷在奉天殿外,便赶忙禀告了权梦初,权梦初急忙走出奉天殿,疾步来到李青荷面前,问道:“青荷妹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权姐姐,我可见到你了。崔妹妹病得厉害,宫人们都势力得很,见她不得宠,都百般欺侮她。如今她连用药的月奉都没有了,整日卧在病榻之上,只有望鹃一人侍奉着。如此下去,恐怕崔妹妹性命难保。”梦初焦急万分,“有这样的事?别急,我这便召太医去寿昌宫为她医治。”梦初回头叫了一声“马公公”,马煜便赶忙走上前来,梦初说道:“可否劳烦马公公请太医到寿昌宫去为崔美人医病?崔美人用药就在本宫的月奉中扣去便好。”马煜忙说道:“娘娘放心,老奴这便去。”权梦初施了一礼,“多谢马公公。”   权梦初回到奉天殿,只听杨士奇说道:“奴儿干地区的元代旧臣已多归附我大明,陛下又派人出使过多次,臣以为是时候在奴儿干地区设都司来管辖了。”朱棣点点头,“设奴儿干都司的事儿,咱们已谋划多年,的确是时候了。奴儿干地区,蒙古、女真、吉里迷、达翰尔等民族众多,相互之间语言不通、风俗不同。这奴儿干都司不必直接统摄各部各族。”杨士奇说道:“陛下说的极是,咱们‘因俗施治’,封奴儿干地区各族各部首领为指挥都督,各自管理。各族各部再由奴儿干都司统摄。”朱棣捋着胡须,“甚好。就这么办,奴儿干地区稳定,对于大明东北地区,朕便放心了,朕这便拟旨。”   待杨士奇带着设置奴儿干都司的圣旨离开奉天殿以后,朱棣便问梦初:“怎么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寿昌宫的崔美人病得厉害,妾方才劳烦马公公请太医为崔妹妹医治去了。”朱棣思索了一会说道:“崔美人?朕想起来了,同你一同入宫的是有一位朝鲜美人,崔氏。”“是啊,崔妹妹在来大明的路上身子便不好,没想到这些时日病得更厉害了,若不是李妹妹相告,妾还不知道呢。”朱棣拿起奏疏,说道:“得空你替朕去寿昌宫看看她,朕这些时日忙得很,脱不开身。”梦初点点头,“妾知道。”   有了太医的医治,崔德馨的命保住了,可身子还是羸弱,崔德馨便在寿昌宫里休养着,李青荷常常将自己的奉银送给御药房的宦官为崔德馨换成滋补之药,闲来无事便到寿昌宫与崔德馨为伴,时日一长,二人感情甚好,可以说是情同亲姐妹。正因如此,在多年后的一场后宫血案中,李青荷受冤而死,崔德馨探查多年也要为李青荷复仇,不想却引发了朱棣对后宫的另一场杀戮。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朱棣不思饮食,夜里又难安眠,脾气暴躁异常,只有权梦初才能熄灭朱棣的怒火。这日朱棣正在奉天殿批阅奏疏,汗如雨下的朱棣对身后摇扇的宦官喊道:“用力扇,用力扇。”马煜带着一众拿着食盒的宦官走进奉天殿,“陛下,时候不早了,该进午膳了。”朱棣说道:“这么多奏疏,哪有功夫进膳?再说这酷暑难耐,朕吃不下。”马煜走上前来,“陛下再忍耐会,贤妃娘娘给陛下做冰酪去了,这酷暑天,吃些冰酪会凉爽些。”“还是梦初有心。那便摆膳吧,一会梦初来了,朕好同她一同进膳。”马煜应了一声向宦官们招了招手,宦官们分别将食盒外的黄布袱取下来,打开食盒,将御膳纷纷放在案桌之上。朱棣看了看御膳,皱着眉说道:“这么热的天,御膳弄得这般油腻。”说着,朱棣拿起青玉羹匙喝了一口四鳃鲈鱼汤,不想那四鳃鲈鱼汤烫得很,被烫了舌头的朱棣大怒,将那四鳃鲈鱼汤推翻在地,大喊道:“把膳单拿来,谁做的这汤?”马煜看了看膳单,“回陛下,做这四鳃鲈鱼汤的是尚膳监的宦官,名叫李曦。”“赏他十杖。”话音刚落,只听走到殿中的权梦初说道:“且慢,陛下息怒。”   权梦初拿着食盒走到朱棣身旁,劝道:“陛下,那李曦也是怕陛下苦夏,做四鳃鲈鱼汤给陛下滋补龙体。只是正值酷暑天气,这四鳃鲈鱼汤定是降温慢了些。老四还是开恩,饶了他吧。”说着,权梦初将手中食盒上的黄布袱取下来,拿出一枚青玉碗,说道:“老四快食些冰酪,降降暑。”朱棣吃着冰酪,顿觉凉爽了许多,不禁说道:“‘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消。’这夏日炎炎,还是这冰酪最爽口。”梦初笑笑说道:“冰酪虽爽口,却不能当御膳,陛下这几日清瘦了不少。这些御膳都是滋补的好东西,这东坡羹,还有这清蒸鲥鱼,老四快吃些。”朱棣摇摇头,“朕吃不下。”权梦初从紫嫣手中拿过玉箫,说道:“妾年幼之时,每逢夏日便不思饮食,父亲便为妾吹箫听,妾才肯进食。今日,不如让妾吹一曲《碧涧流泉》给老四听,那曲子仿佛深谷中的淙淙流水,或许能让老四顿觉清凉,便能吃下了。”朱棣点头应道:“如此甚好。”于是权梦初吹奏起了《碧涧流泉》,加之身后的宦官摇着扇子,朱棣便愉快地进了膳。    ☆、五十九、尽真心贤妃侍夫君 临寿终袁忠吐真情   夜里,还在奉天殿批阅奏疏的朱棣突然放下手中的笔,说道:“马煜,朕乏了,想去长安宫歇息。这几日梦初总说酷暑难耐,不愿出宫走,朕便未宣她来奉天殿。今日进过午膳之后,她便又回长安宫了。刚分开半日,朕便想她了,去长安宫。”马煜走上前来,“陛下,贤妃娘娘没在长安宫,贤妃娘娘在乾清宫呢。娘娘跟老奴说,等陛下乏了,告诉陛下,娘娘在乾清宫等陛下。”朱棣笑笑,“好,那咱们回乾清宫。”   待回到乾清宫,朱棣见梦初在龙床上铺着被褥,便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整个后宫也只有你敢无诏便入朕的乾清宫。”梦初听见朱棣说话,忙回过身去施礼,“老四回来了?”朱棣此时已走到了龙床前,见那龙床上的被褥已是换了新的,“这被褥很是精致。”梦初说道:“老四快看这床垫,妾已将床垫换成了灯心草的,妾年幼时听父亲说,灯心草草质柔韧,可降心火,可通气血。最宜做成床垫,内病外治不说,又最具安眠之效。看老四近些时日忧心国事不能安眠。妾便想起这灯心草了。”“朕还以为这几日热得你不愿出门,原来都是躲在这里为朕准备这灯心草的床垫呢,还是梦初最疼老四。”梦初笑笑低下了头。   此时紫嫣端着一木盆而至,“娘娘,净足的水好了。”梦初接过木盆,放在龙床前,“老四快来净足。这净足的水是将杭菊花煮沸再晾温了的,用它净足不仅清心明目,还能通身凉爽。这三伏天又热又潮,老四需好生调养着。待到三九天的时候,妾再将这净足水换成木瓜煮沸。那样便可活血暖膝,四体温和。免得老四再受风湿之痛的折磨。”梦初一边说着,一边替朱棣脱下龙靴,将朱棣的御足浸泡在了水中。朱棣怜爱地看着梦初,感叹道:“家有贤妻甚好。朕少年之时,皇后便是如此侍奉朕的。”梦初替朱棣净着足,“能侍奉夫君是妾的福分。仁孝皇后德被天下、恩泽六宫,妾哪里敢与仁孝皇后相提。”朱棣问道:“后宫女人多要争出高下,她们都想在朕的心中占在第一位,若是在朕心中,这第一的位置留给了别人,你心中会不会不畅快?”梦初笑笑答道:“其实很多时候,老四也未必清楚谁在你心中排在第一位,后宫妃嫔都是老四的妻子,能走入老四心中的,定然都有自己在老四心中的分量,既然谁也不可替代谁,又何必一较高下,让老四为难?敢问老四,若皇后娘娘、张贵妃、王贵妃与妾今日都在老四身边,要让老四舍去三位,留下一位,老四是不是谁都舍不下?”朱棣听了权梦初这番话,不禁拉过梦初的手,“你说的甚好,正是如此。正是你如此善解人意,如此懂得朕,朕才最离不开你。同你在一起,朕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流露最真实的情感。家事国事烦忧,可只要与你在一起,朕便觉得欢愉。”梦初笑笑在紫嫣手中拿过巾帕,将御足擦干。紫嫣又赶忙端过一盆水来,说道:“请陛下、娘娘净手。”朱棣、梦初净着手,朱棣说道:“整个后宫的妃嫔,当属朕的梦初最解朕意。”“妾不是陛下的嫔妃,妾是老四的妻子。”朱棣将手擦干,搂过梦初,“对,梦初是老四的妻子。”朱棣摸着床垫,说道:“这灯心草着实松软,天色不早了,咱们夫妻快些安睡如何?”梦初放下床帐,应道:“好。”   郑和第二次出使西洋到了渤尼、暹罗、占城等国,郑和调解了暹罗、占城两国的纠纷,成功完成了二下西洋的任务。正在朱棣与权梦初百般恩爱之时,郑和二下西洋还朝,朱棣亲自午门相迎。此时的朱棣不仅尝到了万国来朝、君临万邦的滋味,更有知音在侧、红袖添香的惬意,这恐怕是朱棣最怀念的时光。   郑和两次出使西洋,皆满载而归。即使有美妾相伴,朱棣也一刻不忘记国事,永乐七年九月,朱棣派郑和率领船队第三次下西洋。   就在郑和出航不久的一日夜里,朱棣正躺在龙床上与杨士奇、杨荣议事,马煜匆匆走进乾清宫寝殿,说道:“陛下,袁公公病得厉害。”朱棣跃身而起,慌忙问道:“不是戴太医一直给袁公公调理着?”马煜叹了口气,说道:“袁公公好长时日都不肯服药了。”朱棣露出不解的神色,“为什么呀?”马煜答道:“袁公公近日总是说,陛下将江山治理得如此好,又有贤妃在侧相伴,见到陛下过得顺遂,他便可放心去了。”朱棣听了此话,赶忙冲出了乾清宫,快步向喈凤宫而去。   朱棣行至喈凤宫,见喈凤宫的灯亮着,便知袁忠还没睡去,朱棣走上前去,刚要推开门,便听见袁忠在殿中一阵猛咳后,缓缓说道:“娘娘,雅若,如今五十年过去了,你走了也有四十一年了,我从青丝熬成了白发,我如今已是九十高龄了。还记得那年太祖皇帝还是吴国公。有一天吴国公对我说,他爱上了一个蒙古族姑娘,名叫雅若,吴国公让我去那姑娘家提亲,我便奉命带着聘礼而去。当我那日见到你时,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美貌的女孩子,从那一天起我便爱慕了你一生。”   朱棣听到此处,心中为之一震,赶忙继续认真听着,只听袁忠继续说道:“后来吴国公当了皇帝,而身为蒙古女子的你,必须被赐死才能换来朝臣满意、江山稳定。太祖皇帝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带去了册封你的圣旨、你的凤冠与霞帔,还有那要了你性命的鸩毒。当时我肝肠寸断,恨不得随你一同去,可我不能,因为你还有两个孩子需要我保护,他们虽为太祖的儿子,可历代后宫、皇子之争何等惨烈?他们没有了母妃的庇护,我如何能放心得下?你求马皇后收留四殿下与五殿下,又恳求我若日后他兄弟二人有难定要相帮,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你的苦心我如何不懂?你临走前的苦心安排不就是为了他兄弟二人过得幸福顺遂?我如此爱你,怎能不苟活下来帮他兄弟二人?雅若,太祖皇帝也是爱你的,当年陈友谅大兵压境,太祖都不忘将你护在身边,后来他疏远你,只是你的族群与大明水火不容,他本想以疏远为由保住你的性命,可终究未能遂愿,才忍痛将你赐死。太祖也是无奈,你若泉下见到太祖,便原谅了他吧。”袁忠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雅若,你便像你喜欢的梅花一般,玉骨冰肌、超凡脱俗,这一生,你是主,我是仆,我对你再是爱慕,也只愿做一世的守梅护梅之人。即便梅树已然不在,我也要护好梅树的孩子。四殿下刚刚登基之时,杀了不少忠臣,我本想上前劝阻,可转念一想,他不如此做,如何镇压反对一派?如何开创大明盛世?我虽日夜守在这喈凤宫,却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四殿下如何理政,若有不妥之处,我便是死也要劝谏,因为他已然背上了谋逆篡位的骂名,只有让他做一个有道明君才能让后世淡忘他的夺位登基,只有他立下功业为万民造福,才能受万世景仰。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你的四儿是最出色的皇帝,他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他开内阁、修大典、平安南、设交址,他修运河、谋迁都、东北建都司、西域设卫所,他派郑和下西洋,让天下共享太平之福。如今他已是君临万邦,身边又有一位贤妃深得圣意。五殿下那里也是,他整日里琴棋书画,王妃夫人相伴在侧,世子郡主承欢膝下。如今,他兄弟二人过得都好,我便可以去泉下见你了。”袁忠说完便猛咳了起来。   听袁忠几乎咳得喘不过气,朱棣赶忙推开门,只见袁忠伏在地上,朱棣疾步上前,将袁忠搂在自己怀中,“袁公公......袁公公......”袁忠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四殿下”,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就让老奴再叫陛下一声四殿下吧。还记得娘娘常在梅树下教四殿下与五殿下背诗书,《鹧鸪天西都作》、《捕蛇者说》、《卖炭翁》,四殿下都是在那梅树下学会的。”朱棣抽泣着点着头,泪水早已打湿了龙袍,袁忠用手拭去朱棣眼角的泪水,缓缓说道:“四殿下,当初老奴甘愿入宫为宦官,不完全是甘愿侍奉太祖的缘故。四殿下能否答应老奴一个请求?”“袁公公尽管说。”“老奴死后,四殿下可否在老奴的坟上栽种一颗梅树?老奴要用自己的尸身做花肥,护得梅花开得旺盛。来生,老奴要化作那梅树的梅魂,引得心中的女子来梅树下,再静静地看着她幸福终老。”朱棣哽咽着点着头,袁忠见朱棣点了头,幸福地笑着离去了。朱棣紧紧抱住袁忠的尸身,放声痛哭着说道:“若没有你,不知朕从小到大会多受多少委屈,若没有你,恐怕朕早便身首异处。你自称为奴,却不知在朕心中,你从来都是朕的亲人、朕的长辈。朕要亲手在你的坟上栽种一棵梅树,若真有来生,我母子日日看护照顾那梅树,以报袁公公此生大恩。”    ☆、六十、讨鞑靼淇国公北征 护爱妃永乐帝抚琴   永乐七年底的一日夜里,朱棣躺在乾清宫的龙床之上,权梦初正为朱棣念着兵部尚书方宾的奏疏:“兵部尚书臣方宾谨奏:太祖筚路蓝缕,开我大明万代基业,陛下夙兴夜寐,促我大明昌盛,如今海清河晏、盛若汉唐,然鞑靼首领本雅失里与太师阿鲁台屡次犯我大明北疆,且多次侵扰兀良哈与瓦剌。本雅失里与阿鲁台扬言统一蒙古,重兴北元。大明北疆乃国之要塞,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臣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奏疏刚刚念完,马煜走上前来,“陛下,杨次辅求见。”“传。”杨荣走进乾清宫寝殿,“启奏陛下,边境抓来了几个鞑靼的俘虏,不知陛下欲如何处置?”朱棣思索了一会,起身说道:“准备笔墨。”梦初将笔墨放在桌上,朱棣坐在桌前,边写边说:“朕置信鞑靼,派给事中郭骥为使臣带着书信与彩币,将这些鞑靼的俘虏送回去,让郭骥告诉他们,大明与鞑靼永修和好。”   待杨荣拿着书信便退了出去。梦初将朱棣扶回到龙床上,不解地问道:“兵部尚书说,鞑靼屡屡侵扰大明边境,抓了鞑靼俘虏,老四竟送他们回去,还要赐鞑靼彩币?”朱棣一边躺在龙床上一边说道:“偌大的大明,东南西北朕都要顾及。这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北方蒙古三部,鞑靼、瓦剌与兀良哈。朕在西北设了哈密卫,控制西域三十六国,东北设置奴儿干都司。为的便是双面钳制蒙古三部。鞑靼若是还有修好的可能,暂时还不宜开战。”   过了些时日,朱棣坐在龙床上翻看着奏疏,杨荣匆匆跑来,“陛下,给事中郭骥被本雅失里所杀,鞑靼方还毁了陛下的书信,扬言与大明势不两立。”朱棣勃然大怒,将奏疏摔在龙床之上,站起身来,“岂有此理。立刻让兵部尚书方宾调集军队,户部尚书夏元吉筹备粮草,准备征讨鞑靼。”杨荣应声退下了。   朱棣心烦意乱,踱来踱去,忽然坐在琴旁,闭着眼睛,胡乱弹拨起来。权梦初从门外走到朱棣身旁,拉起朱棣的手,那琴声戛然而止,梦初说道:“‘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听老四将琴音弹得如此乱,便知老四又为国事忧心,妾吟上一首东坡诗,望东坡之心胸,解老四之愁闷。”朱棣欣慰地抚摸着梦初的手,却仍旧紧皱着双眉,“‘虽有妙音,若无妙指,终不能发。’正如我大明兵强马壮,却没有带兵之人,谈何取胜?东坡豪放之风,确能让人振奋不已,可如今朕实在不知谁人能去带兵征讨鞑靼?”“老四决定对鞑靼用兵了?”朱棣点点头,“本雅失里竟敢杀了朕的使臣,毁了朕的书信,如此边患,朕怎肯坐视?”“听闻老四奉天靖难之时,身边有许多功臣良将。”朱棣叹了口气,“不是年老便是已殁,如今可用之人,只剩张辅、邱福。”“听闻英国公张辅出兵安南的时候,胡一元列象阵于城栅内,英国公用画的狮子蒙在战马之上,配之神机火铳,吓跑了安南的象群,使得大明军队大获全胜,随后老四便将安南设成大明的交址布政使司。如此看来,英国公乃是智勇双全的难得将才,若是令英国公北征,定能大败鞑靼。”朱棣思索了半晌说道:“张辅不能去,自从交趾布政使司设立,交趾便无岁不用兵,那交趾贼寇简定一再对抗朝廷,张辅还要留心交趾那边,看来只有邱福了。拟旨,任淇国公邱福为征虏大将军,领兵十万北征鞑靼。”   朱棣在奉天殿召见了淇国公邱福,朱棣说道:“兵事须慎重。自开平以北,即不见寇。宜时时如对敌。切记,毋失机,毋轻犯,毋为所绐。一举未捷,俟机再举,切要万分谨慎。你可记住了?”邱福说道:“陛下尽管放心,臣记下了。”朱棣在案桌上拿起一张作战图和一封书信,“这作战图,朕赐予你,还有这书信当中是朕亲拟的作战计划,别辜负朕的厚望。”邱福接过战图与书信,跪倒在地,“谢陛下隆恩,臣定当尽心,不负圣恩。”待邱福退下之后,朱棣赶忙说道:“梦初,把朕的武弁服拿来,朕要穿上武弁服亲自为邱福践行。”   登基以来,朱棣第一次穿上了武弁服,亲自为邱福送行,盼着邱福能得胜而归,因为此战对于大明而言十分重要,朱棣对邱福寄予了厚望。   可自从邱福出征后,朱棣就万般不放心,这日夜里,朱棣辗转难眠,看看身边熟睡的梦初,悄声起身坐在了桌边,翻看着地图。梦初睡梦中听到了动静,便也起了身。朱棣问道:“朕把你弄醒了?”梦初走到朱棣身前,柔声问道:“前些时日,老四睡眠尚可,怎的这几日又难安眠?可是在为北征的事烦忧?”朱棣点点头,“正是。”“老四不是已派了淇国公北征?”朱棣又看了看地图,“朕怎么心中这么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乱子。方才朕又想想那作战计划,万无一失。”“既如此,为何不安呢?”朱棣沉默了一会说道:“朕还是不放心邱福,邱福勇猛有余,但刚愎自用,朕怕他固执己见,误了大事。快,梦初,给朕准备纸笔,朕要置信邱福。”权梦初赶忙拿来纸笔,朱棣接过笔,在纸上写下:“军中有言敌易取者,慎勿信之。”又亲自封在信封中,喊道:“马煜。”马煜听到朱棣召唤,急忙进来。朱棣将信递给马煜,“将此信八百里加急送给淇国公。”马煜接过书信应声退去。梦初不解地问道:“八百里加急,就为给淇国公传去一句话?”朱棣点点头,“只要他不轻敌,按朕说的办,便万无一失。怕就怕他轻敌冒进,自作主张。”“既然信不过淇国公,为何还要任他为征虏大将军?”朱棣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答道:“朝中无将,靖难功臣,能领兵者,如今只剩张辅与邱福了。张辅若去北征,交趾那边便会不安分。只能派邱福去。”“老四再三叮嘱他,又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信,淇国公应该记下了。”朱棣长叹着:“但愿如此。”   朱棣说完,又低头看着地图,感慨道:“若国都此刻在北京,就不会如此鞭长莫及了。”“老四不是早就谋划着迁都的事儿?”“迁都的事情不好办,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梦初你看,北京在这里。你可看得出这北京的位置好在哪里?”梦初看着朱棣的手在地图上指了指北京以北,又指了指北京以南,思索了一下答道:“向北可控制大漠,向南可控制中原。这北京正好将长城内外相连。”朱棣笑了笑,“陪朕批了这么长时间奏疏,果然有长进。快再拿纸笔来,朕要给泰宁侯陈珪置信。他在永乐五年五月便去北京监造宫殿了。朕要嘱咐他几句,那么大的宫殿建起来可不容易,最苦的还是工地上的军民,朕要嘱咐他切要善待修建宫殿的军民,饮食不可糊弄,工钱不可拖欠,爱惜百姓才是我大明立国的根本。”说着,梦初已将笔递给了朱棣,朱棣提笔便写,待写完,朱棣亲手将信封起来,“马煜,将此信发到北京泰宁侯手中。”马煜听到召唤,走进来,接过信便退了出去。   看到朱棣还是坐在桌前,权梦初抚摸着朱棣的头发,说道:“老四为大明操碎了心,熬白了头。你看你,又多了些许白发。”“朕老了,你还年轻。待朕的头发全白了,你会不会嫌弃朕?”“老四怕妾被人欺负,便日日将妾带在身边保护。若有一天老四老迈,妾便日日相伴,免得别人欺负你这耄耋老人。”朱棣笑着,感叹道:“若是不用忧心国事,每日与你闲来相伴,那该有多好。”“老四为天下君父,忧心国事是难免的。妾是老四的妻子,自会相伴在侧。待大明家给人足,斯民小康,老四再与妾琼台赏月。”朱棣点点头,“朕也盼着那一天。”梦初拉起朱棣的手,“信已送走,老四若是放心了,便睡会吧,待到四鼓,又该起身常朝了。”朱棣点点头便随梦初去安歇了。   转眼间便到了中秋,华盖殿大宴上,自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宴席之上,常乐公主朱晴柔突然看见了纪纲身边的穆肃,见那穆肃一表人才,朱晴柔不由得心生欢喜,于是悄声问身边的如愿,“三皇嫂,那纪指挥身边的人是谁呀?”如愿向对面看了看,答道:“他便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穆肃,纪纲的同乡。”“他多大年纪了?”“已过而立之年,却尚未娶妻。”晴柔惊讶地问:“为何已过而立之年还未娶妻?”“听你三皇兄说,那穆肃年幼时便与邻家的姑娘订下婚约,穆肃与那姑娘情投意合,只是那姑娘天命不永,十几岁便病去了。那姑娘过世后,穆肃便未娶妻。听你三皇兄说,穆肃是个明理重情之人。”朱晴柔露出娇羞的笑容,自语着:“想不到那穆肃还是如此用情之人,若是能嫁与这样的男子该有多好。”如愿扭头看了看晴柔,说道:“咱们晴柔到了待嫁之年,真像玉皇的公主思凡呢。”晴柔羞红了脸,“三皇嫂,你别胡说。”“你若不与皇嫂说实话,便独自在这里相思好了。”“与你说了何用?你又不与穆肃相熟。”“皇嫂是与那穆肃不相熟,可你三皇兄与他相熟。”晴柔将团扇掩在嘴边,凑到如愿耳边,悄声说道:“不知那穆肃还会不会娶妻?”如愿抿嘴一笑,“别急,皇嫂叫你三皇兄去探探他的心迹。”晴柔羞怯地说道:“皇嫂可不许告知别人。”“放心,若他对你有意,咱们再禀明父皇,让父皇为你俩做主。”   众人推杯换盏,已是酒过三巡,只听鱼照君说道:“听闻王贵妃不仅能歌善舞,还能将琴抚得动听。”吕清芷赶忙应和:“是啊,贵妃娘娘的琴可与权贤妃的箫一较高下。”王玉竹见这帮嫔妃似要生事,便赶紧说道:“琴、箫各有所长,何必一较高下,陛下,篁箬这几日身子不适,妾先回长乐宫了。”“好,今夜时候过晚,明日朕再去看篁箬。”玉竹谢了恩便回了长乐宫。朱棣看着华盖殿下众人皆有醉意,便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今日先散了如何?”说完起身走到权梦初身边,正欲拉起权梦初回乾清宫。华盖殿中的众妃嫔知道权梦初只会吹箫,不会抚琴,平日里她们便嫉恨权梦初,如今见得了羞辱梦初的机会哪肯罢休,于是美人黄晚晴赶忙起身,说道:“中秋之宴一年才一次,听闻权贤妃最爱琼花,贤妃还真如月下美人般动人,这月圆之夜,何不将那琴抬出去,贤妃在月下为陛下抚上一曲,岂不是美事一桩?”“是啊,平日里只听得贤妃吹箫,还未听到过贤妃抚琴。”听鱼照君如此说,吕清芷也赶忙搭话:“权贤妃乃是朝鲜工曹典书权执中之女,贤妃定是自小习得我大明的琴棋书画的。”黄晚晴赶忙应和:“吕美人说的是,宫中那些多嘴的宫婢,硬是说权贤妃只会吹箫,贤妃今夜若能在月下抚琴,看那帮宫婢们还如何说。”   众妃嫔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梦初自知不会抚琴,扭头看了看朱棣,朱棣看了一眼众嫔妃,转身吩咐道:“让教坊司的乐者把琴抬到月下。”教坊司的乐者自然照做,梦初偷偷拉了拉朱棣的衣襟,对着朱棣摇了摇头。朱棣却拍拍梦初的手笑着。   待众人把琴抬到了月下,朱棣拉着梦初的手走到了教坊司一吹箫的乐者身前,朱棣从那乐者手中拿过箫,递给了梦初,梦初不明就里,接过箫诧异地看着朱棣,朱棣笑着伏在梦初耳边,悄声说道:“放心,有朕在,没人能欺负你。”于是朱棣又拉着梦初一同坐到了琴前。朱棣一边抚琴一边问道:“听没听出朕抚的是哪一首曲子?”梦初笑着答道:“陛下抚的乃是风靡京师的《相思调》。”朱棣扭头温柔地看了一眼梦初又向教坊司的舞者们吩咐:“教坊司的舞姬们,快来伴舞,朕夫妻二人要琴箫合奏一曲《相思调》。”众舞姬听令纷纷起舞,前奏处的琴声朱棣用琴抚过了,转过头看了看梦初,梦初知道此处箫声应起,便对朱棣灿然一笑,开始吹箫。待箫声过后,琴箫和鸣,那曲声婉若天籁,听醉了满朝文武,听痴了王公贵戚,羡煞了后宫众妃。皓月当空、流光皎洁、清风徐徐,花树摇曳,再配上舞姬们的悠然美态,此情此景,宛若仙境。可众嫔妃早已妒恨交加,恨不得马上离去。   一曲过后,朱棣挽起梦初的手,柔声说道:“月光如水,清风徐来,你我夫妻琴箫合奏一曲,只是此处不是琼台。”梦初笑笑说道:“不是琼台,胜似琼台。”朱棣温柔一笑,“他年,待朕优游暮年之际,你我夫妻再去琼台赏月,琴箫和鸣。”说完,朱棣拉着梦初回了乾清宫。    ☆、六十一、宠贤妃君王画落梅 除边患天子备亲征   第二日四鼓,梦初叫醒朱棣:“老四,该常朝了。”朱棣醒来见梦初手中拿着一本《漱玉词集》,便问道:“怎的醒得这么早?在看易安词?这易安词多哀婉忧伤,看多了不怕心中伤怀?”梦初笑笑,“昨夜与老四琴箫和鸣,欢愉得一夜未眠,便拿过这《漱玉词集》读着,等老四醒来。这易安词读起来当真伤怀,李清照与赵明诚那般恩爱,赌书泼茶、相敬如宾,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想当赵明诚逝去之后,李清照是何等思怀郎君。所著之词自然情调凄婉。试问‘海棠依旧’,却无奈‘绿肥红瘦’,这惜春怜花之情怕与那‘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思君念郎之情是相融相通的。”朱棣笑笑说道:“你们小女子就喜欢这种细腻哀婉的词。虽豪放、婉约各有千秋,可相比之下,朕还是觉得东坡词大气豪放。朕驰骋疆场数十载,实在听不惯那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与李清照的词皆是如此。还是东坡词好:‘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何等波澜壮阔。朕记得,咱们初见之日,你便猜到了朕的心思,你可真能读懂朕的心思。”“即便是‘大江东去’,却也有‘三国周郎’、‘小乔初嫁’。就似老四一般,纵使纵横天下,君临万邦,也与妾相知相守、琴箫和鸣。”朱棣笑着将梦初揽过来,“是啊,这后宫佳丽都惧怕朕,对朕恭敬有加,唯独你大胆,把朕当做寻常夫君。”梦初笑笑说道:“一会还要常朝,梦初伺候老四更衣。”朱棣点头应允。   待梦初替朱棣更衣、洗漱、梳头完毕,朱棣看时辰还早,便说道:“时辰还早,再陪你待一会。”“那老四给妾画一‘落梅妆’如何?”“朕哪里会给女子上妆?”梦初拿起胭脂,“在妾额上画一朵梅花便好。”“那朕试试。”于是朱棣用胭脂在梦初的额上画了一朵梅花,梦初拿过菱花镜照了照,“老四的梅花画得真好。”“朕还以为女子的落梅妆如何难画,没想到就是画上一朵寻常的梅花便是了,好在朕从小便画梅花。梦初玉肌冰肤,这落梅妆与你甚是相配。”“老四从小便习画梅花,可是碽娘娘的缘故?”朱棣点了点头。正在这时,马煜推门进来,“陛下,是时候常朝了。”朱棣站起身来,“本来今日起得早,偏要让朕为你上妆......”突然朱棣回过身来打了一下梦初的纤腰,“若是误了朕常朝,朝臣来讨伐你,朕可护不了你。”朱棣说完便大笑着去常朝了。   天渐渐凉了,这日夜里,权梦初在乾清宫伴驾,权梦初为朱棣脱下龙袍,扶着朱棣躺在龙床之上,又将被子盖在朱棣身上,“天凉了,老四要仔细着龙体。”朱棣一笑,“难得今日这么早便将奏疏都批阅好了,今日终于可以早些睡了。”话音刚落,只见马煜匆忙闯进来跪倒在地,慌慌张张地说道:“启奏陛下,边关战报,征虏大将军邱福轻敌冒进,中伏身亡,十万大军全军败没于胪朐河。”朱棣惊坐而起,却惊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待朱棣回过神来,一掌拍在龙床上大喝道:“邱福,你误了朕的大事了。”朱棣阴沉着脸坐在床头,紧闭双目,一言不发,吓得梦初与马煜不敢作声。突然朱棣睁开双眼问道:“内阁今夜谁值宿?”马煜赶忙答道:“杨荣杨次辅。”怒火中烧的朱棣连龙靴都未穿,只穿着中衣,起身跣足便走。梦初赶忙拿起龙靴递给马煜,“马公公,快。”马煜拿起龙靴便跟在后边。梦初拿起朱棣的斗篷也赶忙跟上。   朱棣一路疾走,待到了乾清门处,守门的小宦官大喊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入了夜竟敢出内宫?”朱棣大喊一声:“开门,不然朕剐了你。”一位年长的宦官听了此话,细细看去,回头一巴掌打在那小宦官脸上,“快开门,是陛下。”小宦官吓得浑身颤抖,将门打开,走上前说道:“陛下恕罪……”朱棣一把推开那小宦官,一路狂奔至文渊阁。   朱棣来到文渊阁便推门而入,值宿的杨荣已然睡去,听得有人推门而入,坐起身来,见陛下这般模样而来,又惊又奇,赶忙起身跪倒在地,朱棣抓狂般地说道:“起来起来,邱福中伏身亡,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怎么办?怎么办?如此一来,朕在北方多年的心血岂不付诸东流了。”马煜与梦初一路跟着跑过来,马煜说道:“陛下,快将龙靴穿上,这一路下来,伤到御足没有?”梦初疾步上前将斗篷披上朱棣身上。   朱棣穿上龙靴,披上斗篷踱来踱去,“邱福这不成器的,朕再三叮嘱,切勿轻敌,他就是不听。可怜大明十万军士的性命,十万啊,勉仁。”杨荣赶忙说道:“陛下息怒,既已如此,咱们也只能集结大军再次北征,只是不知谁还能任这征虏大将军,朝中无将啊。”来回踱着步的朱棣突然停住了脚步,“朕去,朕去北征。朕一定要获胜,否则朕多年在北方的心血都白费了。”杨荣疾步来到朱棣身侧,“陛下要御驾亲征?那国事谁来掌管?”“太子监国,杨士奇等留辅太子,你等随朕北征。”“陛下……”不待杨荣再说话,朱棣便说:“别说了,朕意已决。别人去朕不放心。朕要亲自灭了本雅失里与阿鲁台。边境不靖,朕如何留给太子一个太平天下?如何给大明臣民缔造太平盛世?明日常朝,朕便宣告御驾亲征的事儿,告诉士奇,明日常朝之时,你们几位辅臣要与朕一心。若有反对之声,替朕压下去。”“臣遵旨。”   第二日常朝之前,杨荣见到杨士奇远远走来,便迎上前去,“士奇,昨夜得到的消息,淇国公轻敌冒进,中伏身亡,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陛下龙颜大怒,深夜去了文渊阁,陛下要御驾亲征。”杨士奇惊诧不已,二人边说着边向奉天门走去,杨士奇说道:“不到万不得已,陛下不宜御驾亲征,可为今之计,朝中并无可用之将,此仗若不能取胜,陛下在北方多年心血将付之东流。陛下要御驾亲征,是想打下一个胜仗,树我大明国威,震慑四方,也好肃清边境,护大明国泰民安。只是北征可不是一两日便能凯旋的,这国事怎么办?”“陛下的意思是,让太子殿下监国。”杨士奇思索着说道:“甚好。陛下若不御驾亲征,恐怕汉王便会成为征虏大将军,那样一来,汉王凭战功便又增了谋嫡的筹码。陛下御驾亲征,太子殿下监国,太子的储君之位便更稳固。”“咱俩想到一处了。陛下的意思是,今日朝堂之上,咱们得替御驾亲征说话。”士奇点点头,“那是自然。”二人说着,便到了奉天门。   过了一会,朱棣坐到了龙椅上,正色说道:“鞑靼烦我大明边境,杀我大明使臣,朕遣淇国公邱福北征,是以为他久在兵间,必能胜任,没想到,他违弃朕言,孤军轻进。昨夜战报,淇国公中伏身亡,我大明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朱棣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朱棣接着说道:“夏元吉,给朕备武刚车三十万辆,军粮二十万石,来年春天朕要御驾亲征。”大臣们听闻纷纷反对:“陛下不可呀,区区北虏,何劳陛下屈尊?”“陛下,御驾亲征绝非儿戏,请陛下三思。”“陛下若御驾亲征,我大明谁来主持国政?”朱高煦大喊一声:“父皇,儿臣愿效犬马之劳。”朱棣看了看朱高煦,“你有你的事情,你任副将,随朕一同出征。反对御驾亲征者,便让他带兵北征如何?谁可带兵?”听了此话,满朝文武皆默然不语,朱棣站起身来,“朕要亲帅三军讨伐鞑靼,朱高煦、杨荣、马煜等随行。皇太子朱高炽监国,杨士奇、杨溥、蹇义、黄淮等留辅太子。”话音刚落,杨士奇说道:“臣附议。”杨荣跟着说道:“臣附议。”几位辅臣依次附议后,满朝文武齐声喊道:“臣等附议。”    ☆、六十二、奉天殿玉竹探夫君 除夕宴朱棣指驸马   常朝过后,王玉竹来到了奉天殿门前,恰好遇到了权梦初。权梦初赶忙施礼,“贵妃娘娘万福。”玉竹赶忙相扶,“权妹妹多礼了。陛下他……”“陛下在殿里批奏疏呢,昨夜陛下还提起姐姐呢,说是天冷了,要去看看姐姐。姐姐快随我进来。”说着,梦初拉起玉竹的手入了奉天殿。朱棣见玉竹来了便放下笔,“玉竹,你来的正好,昨夜朕才说完,要抽空看看你,你便来了。”玉竹施了一礼,“妾谢陛下隆恩。听闻陛下要御驾亲征,妾放心不下。”朱棣笑了笑,“还要过些时日,兵马粮饷哪里那么好调集?怎么也要过完年才能出征。”“那就好,过年的时候陛下还能在宫中。”朱棣看了看玉竹的单衣,“玉竹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天冷了如此不爱惜自己。马煜,叫针工局给贵妃做几身棉衣还有斗篷,别让贵妃受了寒。”玉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福的微笑,“谢陛下。”朱棣问道:“玉竹到奉天殿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一来,妾是看看陛下,二来,有两件事情要请示陛下。”朱棣忙问道:“什么事情说来听听。”“吕婕妤还在乐安堂中,她受罚之时,陛下说若半年之后她还活着,便放她出乐安堂。如今已是半年多了,妾掌管六宫,吕婕妤的婢女绿萼多次去妾宫中求此事,妾也去乐安堂看过吕婕妤了,整个人都没了气色。妾本应放吕婕妤回咸阳宫的,只是吕婕妤当时冒犯了权妹妹,妾不敢做主,才来请示陛下。”朱棣沉默了一会说道:“既然当初朕答应只关她半年,那便让她回咸阳宫,只是若再不思悔改,朕便将她赐死。”“妾定当严加管教。”“还有一件什么事啊?”“妾去乐安堂的时候,看见两个女孩子,三四岁的年纪,是对孪生姐妹,当年是侍卫与宫女私通所生,生下来便被丢到乐安堂了。这俩孩子也怪可怜的,正好长春宫的瞻圻皇孙已经四岁了还没人伺候,何不把那俩孪生姐妹遣去长春宫伺候瞻圻,他们年岁相仿,免得瞻圻孤单。”朱棣皱起双眉,带着几分怒气说道:“凤娘还没有安排人伺候瞻圻?朕整日里忧心军国大事,她竟连一个贤淑的儿媳都做不到。仗着朕没时间过问这等细事,竟待皇孙这般不善。你去把那孪生姐妹送到瞻圻身边去。还有,瞻圻四岁了,可以去大本堂读书了。”玉竹笑笑,“大本堂读书的事,陛下不必操心了。这瞻圻皇孙好学,小小年纪便伏在大本堂外听先生授课,正巧那日被咱们皇太孙看到了,皇太孙便将瞻圻请进大本堂读书了。”朱棣满意地点着头,“还是瞻基明白事理,兄友弟恭,皇孙们就应当如此。瞻圻已在大本堂读书了便好,快去安排那孪生姐妹伺候瞻圻。”“陛下放心,一会妾便将那孪生姐妹送到长春宫。”“甚好,你先回去歇息吧,得空朕便去看你,记得添衣。”玉竹施了一礼,“谢陛下挂怀,妾告退。”   待玉竹出了奉天殿,朱棣唤来马煜,“吩咐针工局的人为贤妃也多备几身冬衣,斗篷,还有卧兔,贤妃喜穿白色,都做成白色的。”待马煜应声而退,朱棣看了看梦初说道:“吕氏那泼妇居然出手伤了你,着实不是东西。若不是怕寒了朝鲜国王的心,朕早便剐了她。朕御驾亲征,你若留在宫中,朕说什么也要再关上她一段时日,免得她滋事欺负你。不过,朕想来想去,还是带着你北征,朕才放心。所以放她出来也无妨。”梦初喜出望外,“陛下说带妾去北征?”“是啊。不然怎么叫针工局的人为你备冬衣、斗篷还有卧兔,北地苦寒,你需穿暖和点,免得受凉。你宠冠后宫,不免受人嫉恨,而你又贞静老实,朕若不在宫中,那帮妒妇定会为难你。再说,朕年纪大了,离不开你,朕只想要你时时陪伴在身边。”梦初走到朱棣身边施了一礼,“谢陛下,只是若后宫女子随军出征,后宫乃至前朝会不会有异议?”“朕主意已定,谁也改不了。不过,为免他们生出事端,此事先别声张,到时候朕带你一起走便是了。”梦初跪倒在地,“能得陛下如此宠爱,妾此生无憾了。”朱棣赶忙扶起梦初,“快起来,跪疼了双膝如何是好。”   权梦初继续在奉天殿陪朱棣批阅奏疏,朱棣一边翻看着奏疏一边问道:“梦初你可知道朕要将大明治理城什么样子?“家给人足、斯民小康,”朱棣微笑着点着头,“对,家给人足、斯民小康,朕方与民同乐!”“陛下圣明,历代帝王,哪个不是为了青史留名,唯独陛下要建‘家给人足、斯民小康’的永乐盛世,陛下才是心系天下、胸怀万邦的千古一帝。”朱棣笑了笑,“你还是唤朕老四吧。”梦初莞尔一笑,“自老四要御驾亲征以来,梦初日夜担忧,老四自‘奉天靖难’以来,多年未征战了,战场之上,刀剑不长眼,若伤及龙体如何是好?再者说北地苦寒,若惹出老四咳疾与风湿之症,岂不苦了老四?幸好妾可以随行,妾必护老四周全。”朱棣听闻大笑了起来,“护朕周全?你?你可知道塞外苦寒?你可见过战场厮杀?到了那儿吓得你魂飞魄散,还想保护朕?到时候朕要护着你。”“既然塞外苦寒,老四为什么偏要刚刚开春之时北征,那时候朔漠之上还是冰天雪地呢。老四本就有咳疾与风湿的毛病,那时节去,老四岂不受苦?”朱棣的脸上带着几分神秘,“这你就不懂了。这打仗,时机甚为重要。蒙古以游牧为生,水草丰美之时必定兵强马壮。那大草原之上,刚刚开春之时,还是一片冰天雪地,那时必定粮草不足,那时候攻打,咱们取胜的把握就更大了。”梦初恍然大悟,“原来这打仗还有这么多讲究。”“当然,知不知道朕为什么封了瓦剌三个王?”梦初思索了一番答道:“老四是说,顺宁王、贤义王与乐安王?当然是为了安抚瓦剌,永修和好。”朱棣摸摸梦初的脸,“不仅如此。早在今岁五月,朕便封瓦剌的马哈木为顺宁王,太平为贤义王,把秃孛罗为安乐王。前些时日,朕又派使臣去了瓦剌,瓦剌首领马哈木承诺,一旦开战,瓦剌与咱大明一心。这样一来,朕便能全力以赴对付鞑靼,免得他们两部联合,咱们腹背受敌。”梦初崇拜地看着朱棣,“老四,你真是古往今来最了不起的皇帝。妾从未听说哪个皇帝能如老四这般,文治与武功都如此了得。从古至今,上马安邦、下马治国的帝王谁人能及咱们的永乐皇帝?”朱棣揽过梦初,“可这皇帝偏偏最离不开你。”   转眼便是除夕夜,乾清宫被装点得灯火辉煌。梦初说道:“老四,宫里的除夕真美。这么多灯,将咱们乾清宫照得如白昼一般。”“那当然,除夕之夜,咱乾清宫丹陛上的万寿灯共有几千盏。这么多的灯当然照得咱乾清宫如白昼一般了。咱们先去华盖殿赴宴,回来的时候钟鼓司的人会来咱们乾清宫放烟火。”梦初说道:“真的?咱大明的除夕真热闹。”说话间,朱棣拉着梦初坐上了龙辇。   二人行至华盖殿,王公大臣们已是齐聚殿中,跪倒在地,高呼万岁。朱棣说道:“都不必多礼,快入座。”众人落座之后,如愿悄声对晴柔说道:“那穆肃本是不愿娶妻的,奈何你三皇兄劝了这几月,终于有了娶妻的心思,你三皇兄问他愿不愿做驸马都尉?他说,是不是驸马都尉无妨,若能取得贤妻,就是此生贫贱也心甘。”晴柔笑笑将目光投向穆肃,不料却与那穆肃四目相对,晴柔脸色绯红,忙低下了头。如愿推了推晴柔,“别愣着了,快去告知张贵妃,这除夕宴正是赐婚的好时机。”晴柔听如愿如此说,赶忙起身走到张清瑶身边耳语了一阵,张清瑶看了看穆肃,笑笑对晴柔说道:“母妃知道了。”晴柔便回了自己的座位。   此时,尚膳监的宦官们端着一盘盘饺饵放在了各位王公大臣的案桌上。朱棣亲手在自己的盘中夹了几个饺饵,“马煜,把这饺饵给贤妃。”梦初还未来得及谢恩,朱棣便说道:“不必多礼,咱大明每逢除夕,都要食饺饵。上次是在咱们的婚房中,朕给你的那饺饵是半生的,这次可是熟的。尚膳监做的饺饵最是可口,快尝尝好不好吃。”众妃嫔早已妒火中烧。梦初赶忙起身,“妾谢陛下隆恩,陛下念妾家乡在朝鲜,以邦国相亲为重,才先赏了饺饵与妾,妾与朝鲜国王都明白陛下的苦心与天恩。妾知道张贵妃与王贵妃德高望重,这除夕饺饵应由二位娘娘先尝。”朱棣这才意识到冷落了清瑶与玉竹,赶忙说道:“贤妃说的对,朕本是想着贤妃在朝鲜,不曾尝过咱大明的饺饵,才先赐予贤妃了,清瑶与玉竹别多心。马煜,快,将朕这饺饵赐予张贵妃与王贵妃。”二位娘娘赶忙谢恩,心中却都哀伤。   篁箬见此情状说道:“父皇,连权娘娘都知晓的道理,父皇竟忘了。父皇是不是该罚酒?”朱棣笑笑端起了杯盏,“篁箬说得对,张贵妃日夜为大明诵经祈福,王贵妃为朕协理六宫,都是有功之人。朕自罚三杯。”玉竹赶忙相拦,“篁箬不得无礼。陛下,别听篁箬胡说,陛下不必自罚的,当心酒饮多了伤了龙体。”清瑶见状说道:“陛下当真该罚,咱们晴柔都多大了,陛下还不为她的婚事操心,难道要将晴柔一辈子留在未央宫不成?”朱棣看了看清瑶,说道:“晴柔早便到了待嫁的年纪,朕也是怕你在未央宫孤寂,怕你不舍得晴柔嫁出去,所以一直把晴柔留在你身边,从未提及晴柔的婚事。”清瑶说道:“妾再是不舍也无法,咱们晴柔都十八岁了。”“是啊,时光飞快啊,晴柔都十八岁了,篁箬也快满十五岁了,”玉竹说道:“是啊陛下,篁箬明岁及笄。”朱棣点了点头,“着实该为晴柔与篁箬选驸马了。张贵妃可有中意人选?”“妾看那穆肃着实不错。听闻穆肃年幼时便与邻家姑娘定有婚约,只是还未过门,那姑娘便病故了。穆肃便至今未娶。陛下,咱们晴柔若是嫁与这样的重情驸马,妾才放心。”朱棣看着穆肃点了点头,“好,穆肃,朕今日就指你为常乐公主的驸马都尉。待明岁北征归来,朕为你们举办大婚之礼。”穆肃、晴柔二人跪地谢恩。   待穆肃与晴柔谢过皇恩,朱棣接着说道:“篁箬明岁及笄,恰逢朕要北征,及笄之礼,要玉竹劳心了。”王玉竹起身施礼,“陛下放心。”朱棣笑笑看着朱篁箬,“今日索性也把篁箬的驸马选了,待明岁回师,两位公主共同大婚。玉竹可有中意人选?”玉竹答道:“这两年妾便都物色着,想来想去,妾觉得西平侯沐英之子沐昕甚好。”“沐昕,朕见过,仪表堂堂、动止有礼。西平侯,朕指你的儿子为常宁公主的驸马都尉如何?”西平侯沐英赶忙起身离座,跪地谢恩。于是华盖殿内举杯同庆。酒过三巡,马煜来报:“陛下,钟鼓司的人已在乾清宫准备好了。”朱棣放下杯盏,“走,咱们乾清宫看烟火去。”于是众人皆去了乾清宫。    ☆、六十三、永乐帝烟火祭生母 指挥使密谋杀贤妃   钟鼓司的宦官们在乾清宫的丹陛上将烟火燃放,只见那烟火冲上夜空,五彩缤纷,形状各异。有的似飘带,有的如灯盏,有的像花束,梦初不禁赞道:“陛下,妾第一次见到如此美的烟火,陛下快看那束烟火,飞上天去怎的像排排珍珠一般?”朱棣抬头仰望着夜空,“那串烟火名叫‘珍珠帘’,冲上天去,便如珠帘一般落下来。”突然一束白色的烟火飞上天去,在空中开成了一朵白色的琼花,朱棣忙伏在梦初耳边,“梦初快看,那是朕叫人为你准备的。”众人见了此烟火后都将目光投向权梦初,那些目光或羡慕、或妒恨、或欢愉、或哀伤。权梦初顿时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待乾清宫放过了烟火,众人各自散去。朱棣拉着梦初的手进了卧房。梦初边走边问:“老四,碽娘娘生前是不是喜看那‘珍珠帘’?”朱棣带着几分疑惑,“你是如何知道的?”“那‘珍珠帘’不就是老四为碽娘娘准备的?那‘珍珠帘’飞上苍穹,落下来的时候,珠帘可是朝着喈凤宫的方向落下去的。”朱棣扭头看了看梦初,“朕的心思你怎么全明白?太祖皇帝登基那日夜里,也是在宫中大放烟火。那时朕才才八岁,孝慈高皇后喜爱那‘珍珠帘’,太祖皇帝便在乾清宫为她放了‘珍珠帘’。那夜的‘珍珠帘’落向了孝慈高皇后的坤宁宫。那夜太祖众妃嫔都在乾清宫赏烟火,唯独母妃带着朕与老五只能在喈凤宫中偷偷观赏。母妃说那‘珍珠帘’真美,她说若是朕的皇父能为她放上一次‘珍珠帘’,她此生便无憾了。朕当时便告诉母妃,等四儿长大,便为她放‘珍珠帘’,且一定让那珠帘落向喈凤宫。后来母妃不在了,年年除夕之夜,“珍珠帘”依旧会为孝慈高皇后而燃放。朕从小到大都盼着哪年除夕的“珍珠帘”能落向喈凤宫。如今朕富有四海,终于能如愿了。梦初,你说今夜母妃有没有看见朕为她燃放的‘珍珠帘’?她可喜欢?”梦初笑笑点了点头,“碽娘娘看见了,当那珠帘落向喈凤宫的时候,娘娘欣慰万分。”“真的?”“当然。老四不是说,那年景清犯驾的前夜,是碽娘娘托梦告诉老四,小心穿绯色衣衫之人。可见,碽娘娘虽然故去多年,可与她的四儿还是心意相通的。”朱棣坐在龙床边,“是啊,这些年来,朕感觉母妃一直在朕的身边。不说这些了。梦初,你的琼花烟火可喜欢?”“喜欢。”“大明的饺饵好不好吃?”“甚好。”朱棣脸上露出些许疑惑,“那怎么看起来你并不高兴呢?”梦初跟着坐在龙床边,缓缓说道:“碽娘娘那般仙姿佚貌,却不得不饮鸩而殁。妾怕陛下对妾的好,也会转瞬即逝。怕随着时光流逝,妾在陛下心中便没这么重要了。”朱棣笑笑拉过梦初的手,“傻姑娘,朕不是太祖,你也不是母妃。朕此生对你都会如初见之时,你惊艳了朕的岁月,温暖了朕的一生,你这朵琼花早便开在朕的心里了。”   回到未央宫的朱晴柔,高兴地难以言表,突然见到自己的母妃闷闷不乐,赶忙走到张清瑶身旁,“母妃,是不是舍不得晴柔?晴柔明岁才会大婚呢,再说,晴柔大婚后每日都会回未央宫看望母妃的,母妃别伤怀。”清瑶拉起晴柔的手,长叹了一口气,“以往这未央宫虽然冷清,可毕竟有你在。母妃怕你出嫁之后,清冷寂寞,才把你留到了十八岁。如今你有了意中之人,母妃虽是不舍,也愿你能与穆肃恩爱到老。能得心爱之人的宠爱,是女子此生最大的幸事。穆肃重情,他会好生待你的。”“母妃是不是想念父皇了?父皇是对权娘娘甚好,可是父皇心中也有母妃呀,父皇很是敬重母妃。”清瑶的眼中已是噙满了泪水,“母妃不需你父皇的敬重,母妃需要你父皇的……好了晴柔,快去睡吧,母妃乏了,想歇息了……”   长乐宫中的王玉竹抚摸着篁箬的头,“篁箬,你可知道,母妃为何要请你父皇指沐昕为你的驸马?”“因为沐昕仪表堂堂,才华出众,听闻他为人谦和,仁厚忠孝。”玉竹抚摸着篁箬的头,“你说的都对,但是还有最重要的。今岁中秋之时,母妃在后宫召见命妇,其中便有西平侯夫人,也就是沐昕的母亲,召见完毕,母妃将这些命妇送到了宫门口,那沐昕正等在宫门口接他的母亲回府。母妃身后好几名姿色非常的宫婢,那沐昕都不正眼相看,母妃故意说笑,要赏他几名宫婢为妾,沐昕婉言相据,说他此生愿只娶一妻恩爱终老。那时候母妃便有心将你嫁与他。你二人此生若能一心一意相伴,那该是何等欢愉?不似母妃这般,夜夜望着宫门,盼着你父皇来。”说着说着,玉竹便垂下泪来。篁箬赶忙相劝:“母妃别伤怀……”玉竹哭泣着说道:“篁箬,到如今母妃才知道,原来母妃是妒妇,权妹妹通情达理,可母妃为何这般妒恨她?你父皇怎么不给母妃设洞房花烛?你父皇怎么不让母妃日日相陪?母妃也想住进乾清宫侍奉你父皇,母妃也想在床帐后做手影让你父皇开怀。母妃也想吃那半生的饺饵,母妃多想今夜那琼花烟火冲上天去,落下来的是一颗颗翠竹......”玉竹将篁箬抱过来大哭起来。这一幕被偷偷潜伏在长乐宫的纪纲所见,纪纲心中最是爱慕玉竹,虽然坏事做尽,但对玉竹依然一往情深,怜爱有加。   纪纲回到自己的府中,呆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玉竹,你若是我的妻子,我终身不娶第二个。可你偏偏是陛下的贵妃,你嫁了世上最不能从一而终的人。”纪纲拿出玉竹当初赠与他的的玉镯,一边抚摸一边回忆起了往事。玉竹的话又在他耳畔回响:“公子今日遇到难处,我也没什么能帮到公子的,既然去舅父家投亲不成,待养好了身子,你去把这对翡翠玉镯变卖了,作为盘缠回宿安老家去吧。”纪纲想到与玉竹初遇的情景不由得笑了,可转念又想到了方才在长乐宫的情景:“你父皇怎么不给母妃设洞房花烛?你父皇怎么不让母妃日日相陪?母妃也想住进乾清宫侍奉你父皇,母妃也想在床帐后做手影让你父皇开怀。母妃也想吃那半生的饺饵,母妃多想今夜那琼花烟火冲上天去,落下来的是一颗颗翠竹......”想到此处,纪纲拍了下桌子,“既然如此,玉竹,我帮你除了她。”   纪纲连夜赶到宫中,只听宫里的钟楼处又传来了敲钟的声音。纪纲走上钟楼,只见两名宦官在那钟楼里冻得瑟瑟发抖,那两位宦官认出是纪纲,便赶忙跪倒在地,“不知纪指挥驾临,请纪指挥恕罪。”纪纲将一坛酒递给那两位宦官,“二位小兄弟辛苦了,除夕之夜还要在此敲钟。你们叫什么名字?”其中的一位宦官答道:“纪指挥,我叫金得,他叫金良,是我的弟弟。我们本是朝鲜的宦官,随吕婕妤入得大明宫中,本在咸阳宫当得好好的差,谁知吕婕妤得罪了权贤妃,被陛下罚去了乐安堂。我们也跟着走了霉运,被罚去了钟鼓司。我们夜夜都要在这钟楼上敲钟,除夕也是如此。”纪纲早便将他俩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佯装说道:“原来如此,那权贤妃着实矫情,惩处了吕婕妤便是了,还挑唆着陛下惩处整个咸阳宫的人,你兄弟二人便受了牵连。”金得说道:“原来是权贤妃不依不饶。”金良叹了口气,“权贤妃宠冠六宫,如今吕婕妤虽然回了咸阳宫,可宫中只有几人伺候着,吕婕妤如此不招陛下待见,看来我们兄弟回咸阳宫无望了。”纪纲听金良如此说,缓缓坐在他们身边,“我可以让你们回咸阳宫,不必在这做敲钟的苦差。”金良、金得大喜,“纪指挥此话当真?”纪纲又故作为难之状,“只是怕权贤妃从中作梗。”金良、金得皆沉默不语。过了一会,纪纲说道:“这样好了,陛下过些时日便要去北征,我锦衣卫探得消息,权贤妃随从陛下出征,金良先回咸阳宫当差,我把金得安插在大军当中伺候权贤妃,待时机成熟,金得将那权贤妃毒死,就再也没人为难你们兄弟了。到时候,就算我把你们安插在御马监也没人敢相拦。”金得赶忙摆摆手,“纪指挥可别说笑,这我哪里敢?”“锦衣卫都是我的人,没有我的意思,谁人敢胡说?权贤妃便是死了,旁人也不知是谁干的。你俩若愿意,便听我的,若不愿意,便在此处敲钟,直至冻饿而死。”金得思索了一会,咬了咬牙,“那就听纪指挥的。”纪纲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包药递给了金得,金得接过那包药,“敢问纪指挥这是何物?”纪纲突然变了脸,答道:“砒霜。”纪纲说完便转身回了府。   在回府的路上,纪纲边走边想:“如此甚好,万一权贤妃被毒害,陛下起了疑。我便说是吕婕妤怀恨权贤妃,指示贴身宦官所为。如此才万无一失。玉竹,不必伤怀了,待陛下北征归来,这宫中便再无权贤妃了。”   第二日,金良果然回到了咸阳宫,而金得也离开了钟鼓司,等待随大军出征。    ☆、六十四、十七王赋诗赞贤妃 朱高煦设计害太子   新年伊始,各位藩王入京朝见天子,这日夜里,朱棣特意与宁王朱权到御花园走走,他二人相聊甚欢,在回乾清宫的路上,朱棣说道:“当年靖难之时,朕答应与你中分天下。”朱权大惊失色,赶忙施礼,“四哥说笑了,臣弟对天下不敢兴趣,臣弟只对这些感兴趣。”说着,朱权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朱棣将纸展开,马煜赶忙将灯笼凑上前去,朱棣念道:“纷纷雨竹翠纷纷,点点风花落绿阴。贫恨苦吟穷寞寞,乱愁牵断梦沉沉。昏昏岭隔重重信,渺渺江如寸寸心。因有事情闲默默,我于疏拙老骎骎。”朱权笑笑说道:“四哥将这诗倒过来再念。”朱棣看了一眼朱权,便将诗倒过来念道:“骎骎老拙疏于我,默默闲情事有因。心寸寸如江渺渺,信重重隔岭昏昏。沉沉梦断牵愁乱,寞寞穷吟苦恨贫。阴绿落花风点点,森森翠竹雨纷纷。”朱棣念完,不仅赞赏:“这叠字回文诗写得妙,老十七真乃才子。”“谢四哥夸赞,臣弟就喜爱诗词歌赋,治理天下还是四哥的事情。治理天下可是不易,就拿四哥来说,每日四鼓便起,深夜才睡。夜里梦到国事还会惊醒。臣弟可不受那份罪。”见朱棣将那叠字回文诗递了回来,朱权赶忙接在手中。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悠扬的箫声传了过来,朱权寻箫声而去,已是到了乾清宫外。朱权不由得赞道:“忽闻天外玉箫声,花下听来独自行。三十六宫秋一色,不知何处月偏明。”朱棣笑笑问道“这箫声是不是很美?吹箫的人更美。”朱权点点头,“能在乾清宫吹箫的,定是独得天宠的权贤妃。”“你平日不在南京都知道权贤妃?”朱权笑笑说道:“四哥为了贤妃娘娘都快罢黜六宫了,何人不知啊?也好,有人能活到四哥的心里,免得四哥孤苦。”“是啊,后宫当中,她最得朕意。朕忙国事的时候,只要有她在身边,朕便不觉乏累,不觉孤苦。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她独自吹箫,定是想朕了,朕先回去了。”待朱棣回了乾清宫,朱权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把那叠字回文诗揣在了怀中。   转眼间到了永乐八年二月,朱棣率军五十万,亲征鞑靼,权梦初、朱高煦、杨荣、马煜、戴原礼等随行,太子朱高炽监国,杨士奇、杨溥、蹇义、黄淮等人留辅太子。   出征之前,朱棣在午门举行了隆重的亲征礼。待王公贵戚、文武百官、出征将士齐聚在午门,朱棣再次穿上了武弁服,在鼓乐声中行至午门之上,朱棣将广袖一挥,鼓乐之声戛然而止。只见朱棣端起了一碗美酒,出征众将士也将手中的酒碗高高举起,只听朱棣大声说道:“昔日太祖皇帝龙飞淮甸,汛扫区宇,东抵虞渊,西谕昆仑,南跨南交,北际潮海。而后,朕应天顺人,登基为帝,谨遵太祖遗训,日月所照,霜露所濡之处,其人民老少,皆欲使之遂其生业,而今鞑靼屡屡犯我天朝,践我河山,欺我百姓,辱我子民,是可忍孰不可忍,边境不肃,如何让大明国运昌盛,如何让百姓家给人足,斯民小康。为大明江山社稷,朕御驾亲征,扫除边患。朕用这碗中美酒,敬诸位良将士众,愿我大明君臣上下一心,三军将士齐心协力,逝扫北虏,兴我大明。”说完,朱棣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待众将士跟着饮了碗中酒,朱棣将碗猛摔在地上,大喊一声:“逝扫北虏,兴我大明。”众将士也将碗摔在地上,齐声高呼:“逝扫北虏,兴我大明。”   在响彻山河的喊声中,朱棣拉着权梦初走到军中,待权梦初上了凤辇,朱棣便跨上战马,带着五十万大军踏上出征的道路。靖难之役八年后,朱棣又一次踏上了出征的道路,此时的朱棣已是权倾四海、威震天下的大明皇帝,童年丧母的悲痛,少年发奋的辛劳,中年起兵的艰辛,都已成为过往云烟,如今这位五十岁的皇帝率领大军踏上了御驾亲征的道路,他心中挂念着的是大明边境的安宁,是大明江山的稳固,是大明子民的安居。   朱棣御驾亲征,权梦初随行,王玉竹自是伤透了心,玉竹夜不能寐,便扶在长乐宫的宫墙上叹道:“随陛下亲征,当真是宠冠后宫,无人能及啊。”郁离忙跑过来扶着玉竹,“娘娘,外面凉,咱们去屋里坐着。”玉竹依然扶着宫墙流着泪,“‘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娘娘快别如此,等圣驾回京,陛下必是先来看望娘娘的。”“陛下哪里还记得本宫?陛下心中只有她。这么多年了,陛下何曾如此冷落过本宫?还是在燕王府的时候好,陛下从来不会不顾本宫的感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她?”偷偷潜伏在长乐宫的纪纲默默自语道:“玉竹,再等等,等到陛下回来,陛下身边就再也没有权贤妃了。”   大军火速行进,权梦初在车辇中觉得颠簸得很,正在通身不舒服时,突然车辇停了下来,只听朱棣在辇外说道:“梦初,行军过快,车辇中是不是很颠簸?若是坐得不舒服,出来同朕骑马如何?”梦初掀开辇帘,“可是陛下,妾不会骑马的。”朱棣笑笑,“朕当然知道你不会骑马,朕来教你如何?”梦初看着战马有些害怕,朱棣伸出手,“有朕在,别怕。”梦初走下车辇,将手放在了朱棣的手上,朱棣一把将梦初拉上马,带着梦初纵马驰骋。梦初喊道:“老四慢点,妾害怕。”朱棣笑着说道:“别怕,朕在你身后呢。咱们得快点,到大军的最前面去。”   大军终于出了居庸关,又行至邱福败师之地——胪朐河。朱棣在胪朐河畔安营扎寨。朱棣拉着梦初的手伫立在河边,沉默了许久说道:“这便是邱福败师之地,十万明军的英魂都在这里。既然这次明军又在这里饮马安营,那便将这‘胪朐河’改名‘饮马河’。”   梦初在营帐中侍奉在朱棣左右,“昨日夜里,老四咳了几声,妾便去询问了戴太医,戴太医说,这胡桃茶可以润肺止咳。”说着,梦初将一杯胡桃茶递给了朱棣。朱棣饮下核桃茶,“这军中不比宫里,苦了你了。”“能旦夕侍奉老四左右乃是妾的福分,哪里还有什么苦不苦的。”朱棣细看看梦初,还是那般清丽动人,素白的冬衣与斗篷穿在身上,头上御寒的卧兔也是白色的,是那般清新淡雅,朱棣不禁说道:“若是这朔漠之上降了雪,你穿这身出去,朕都找不到你了。”“还不是陛下心疼妾,为妾准备了如此清丽且御寒的衣裳。”梦初边说边拂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突然一张折叠的纸从她的袖中掉在了地上,朱棣捡起那张纸,“这是什么?”待朱棣将纸展开一看,乃是一张曲谱,“这是什么曲子?”梦初笑笑答道:“是妾为老四谱的曲子,只是妾虽会吹箫,却不善谱曲,也是边学边谱着,半年多了,还未将其谱好。”朱棣脸上露出几丝惊喜,“为朕谱的曲子?”“是啊,老四那般神勇,妾想谱上一曲,让后人传唱。这曲的名字叫《燕舞盛世》可好?”“为何叫《燕舞盛世》?”梦初笑笑,“老四‘奉天靖难’之前受封燕王,这‘燕’与‘燕’乃是谐音。后来,这燕儿高飞上帝畿,他开运河、修大典,在哈密设卫统西域,派郑和巡洋慑四海,如今为了肃清朔漠而御驾亲征,是何等威武,何等神勇。再过些年,老四迁都北京,将东南西北全都掌控在手,我大明便可家给人足、斯民小康。而这一盛世的到来都是因那燕儿。老四为军国大事所做的一切便如那燕儿飞舞一般,那燕儿励精图治、勤政为民,终于舞出了永乐盛世,所以此曲便叫《燕舞盛世》。”朱棣开怀大笑,“朕的梦初如此有心,这曲子就叫《燕舞盛世》,何时谱出来?朕等着听。”“不急,妾要用心将这曲子谱好,待回到宫中,妾便去请玉竹姐姐将这曲子配上一段舞,玉竹姐姐的舞姿最是曼妙,有曲有舞,才好代代相传下去,到时候后人在听曲赏舞之时,便想起了老四,让他们知道是老四的励精图治,才有了家给人足。是那燕儿翩翩起舞,才舞出了斯民小康。”朱棣欣慰地对梦初笑了,“待你我琼台赏月之时,咱们便琴箫合奏这曲《燕舞盛世》。”   正在这时,朱高煦来到朱棣帐中,“父皇,咱们何时去探查敌情?”朱棣说道:“准备一下,这便走。”朱棣转头对梦初嘱咐:“别到营帐外去,外面冷得很,当心冻坏了。再说,这朔漠之上,朕怕你有危险。在帐中好好歇息,朕去去就回。”说完朱棣便欲出帐,梦初跑上前去拉起朱棣的手,“小心点,早些回来,妾等着老四。”朱棣拍了拍梦初的肩,点点头轻声在梦初耳旁说了句“放心”便与朱高煦探察敌情去了。   朱棣战功卓著、威名远播,得知大明永乐皇帝亲征的消息,本雅失里与阿鲁台率军而逃,朱棣虽然八年未经战阵,可英武不减当年。朱棣得知本雅失里与阿鲁台已经逃走,便将大军辎重放于饮马河畔,带上大军的口粮,轻车简从,一路狂追,终于在斡难河追上了本雅失里。本雅失里率众拒战,朱棣亲率前锋迎击,本雅失里大败,丢盔弃甲,只带着七个随从奔逃。明军缴获辎重、粮草无数。本雅失里一路逃到了瓦剌,哪知逃到瓦剌之后,已与大明结盟的瓦剌首领马哈木将本雅失里的人头割下,献于朱棣。   打败本雅失里后,朱棣又率军追寻阿鲁台,可这北地苦寒,朱棣染了风寒,日夜咳得厉害,加之风湿的病症又犯了,通身疼得坐卧难安。梦初侍奉在侧,竟也被传上了风寒。可梦初拖着病体还是旦夕侍奉在朱棣身边。   这日戴原礼为朱棣、梦初切了脉说道:“陛下与娘娘的风寒之症都已好转,只是这咳疾,都要再服上一段时日的药才能好起来。这北地苦寒,咳疾不好治愈,且军中治咳疾的药不多了……”朱棣赶忙吩咐道:“高煦,传信给太子,让他多备些治疗咳疾的药物,着人火速送到营帐中来,贤妃这几日也是咳得厉害。”说完朱棣又猛咳起来。戴原礼赶忙上前,拿出了银针,朱棣将左手伸出来,只见戴原礼用银针在朱棣左手上扎下去,又捻了捻针,过了一会,朱棣的咳声便止住了。梦初惊奇地问道:“戴太医,这便是大明的针灸?”“回娘娘,正是,方才臣用银针刺在陛下的虎口穴,陛下的咳声便止住了。”朱棣笑着说道:“戴太医乃是大明神医。一会让戴太医给你的虎口穴也刺上一针,你便咳得不那么厉害了。”“陛下过奖,一会臣便为娘娘用针,只是此次陛下与娘娘的咳疾都很重,需要配合药物调理方可痊愈。待南京的药送来便好了。”   待戴原礼出了营帐,朱高煦便走上前来,“戴太医,咱们军中还有多少治咳疾的药?可够父皇一人痊愈的?”“陛下尚可痊愈,可是贤妃娘娘也咳得厉害。”朱高煦漏出一丝坏笑,“军中的粮都不多了,再找不到阿鲁台,恐怕咱们有断粮的危险,咱们在居庸关以外,距南京路途遥远,跋山涉水,且这北地一片朔漠,运粮运药进来,谈何容易?不过,本王这就传信给太子,父皇与权娘娘的身体要紧,无论如何,治咳疾的药一定要运至军中。”戴原礼连忙点头,“如此甚好,有劳汉王殿下了。”   朱高煦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娄权说道:“殿下,奴去传令南京备药的事儿。”“站住,先不许告诉太子。”听朱高煦如此说,娄权一脸疑惑,“殿下,若让陛下知道,是殿下耽搁了备药的事儿,那陛下还不龙颜大怒?殿下不见那权贤妃也咳得厉害,陛下有多疼权贤妃,谁人不知啊?”“是啊,父皇如此疼贤妃,若是贤妃的病,因为太子备药不用心而耽搁了,会怎样?”娄权露出几分担忧,“若是陛下彻查此事,知道不是太子的过错,殿下岂不危险?”“父皇不是不知道,再找不到阿鲁台,军中都快断粮了。咱们现在可是在居庸关以外,运粮运药进来,谈何容易?再说了,若是父皇真的追究起来,也是派锦衣卫彻查此事,有纪纲相帮,当然会向着本王,所以,不管是粮草还是药物,运不过来都是太子的过错,与咱们不相干。”娄权恍然大悟,“还是殿下精明。”   朱棣继续率领大军在朔漠之上寻找着阿鲁台,可权梦初的咳疾越来越厉害,戴原礼将药端给权梦初,“娘娘咳得厉害,快将这药喝了吧。”梦初问道:“南京的药送来了没有?”戴原礼无奈地摇摇头,“军中的粮都不多了,再找不到阿鲁台,军中连粮都断了,陛下连他自己的御粮都拿出来分给将士了。汉王殿下说,居庸关以外,距南京路途遥远,跋山涉水,且这北地一片朔漠,那粮与药难送进来。如今剩下的药怕是只能够陛下一人痊愈了。”“既然如此,把这药给陛下留着。”戴原礼为难地说道:“陛下有旨,让臣好生为娘娘调理。”“戴太医放心,本宫不碍事的。军中缺药的事儿,先别让陛下知晓,陛下整日为找不到阿鲁台而忧心,这等琐事就别烦扰他了。劳烦戴太医每日给本宫用针,暂时止住咳,本宫不想让陛下担心。”戴原礼只好应道:“是,娘娘,军中还有些胡桃茶,可以止咳。娘娘每日喝一些。待南京的药送过来便好了。”权梦初点点头,“有劳戴太医了。”   待戴原礼退下之后,梦初又咳了几声,紫嫣疾步上前,拍着梦初的背,“娘娘的咳疾好似比陛下还重,等药物送至军中,娘娘的病恐怕更重了。”“我无妨,陛下龙体要紧,每夜听他咳得那般厉害,本宫这心中都着实不安。吩咐下去,药物不足的事儿千万别让陛下知道,免得他忧心。还有,陛下把他自己的御粮分给了将士,那便将本宫的粮分给陛下。”紫嫣担忧万分,却不得不点点头,“是,娘娘。奴婢给娘娘冲些胡桃茶去。”    ☆、六十五、阿鲁台朔漠拜天子 永乐帝北京看新宫   茫茫大漠之上,朱棣终于在阔滦海子找到了阿鲁台,兴奋异常的朱棣横刀立马,亲自率军冲杀,明军大受鼓舞,阿鲁台大败而逃,杨荣率精锐追杀过去。   与敌军厮杀过后的朱棣在战马上猛咳起来,险些跌下马来。权梦初、戴原礼、紫嫣拼命跑了过去,梦初扶着朱棣坐在地上,将朱棣紧紧搂在自己怀中,“老四,老四怎么了?戴太医,你快看看。”戴原礼忙为朱棣切脉,朱棣边咳边说道:“朕的腿疼得厉害。”戴原礼说道:“陛下的风湿之症又发作了。陛下,咱们快回营帐,臣为陛下用针,再用药物热敷方可缓解。”突然马煜骑马来报:“陛下,阿鲁台已被擒,请陛下受降。”梦初站起身来,“马公公,可否缓上一缓,陛下他……”朱棣赶忙摆摆手,“不必,就现在受降,朕不能丢大明的脸面。朕便是疼死也要此时受降,朕要让阿鲁台看看,什么是大明子孙。戴原礼,在朕虎口穴上用一针,受降之时朕不能咳。”戴原礼应了一声便在朱棣的虎口穴上用了一针。朱棣止住了咳,站起身来,疼得都快站不稳了,梦初赶忙上前搀扶,朱棣说道:“不用搀扶朕,相信朕,朕能立得稳。”   此时,只见杨荣押着阿鲁台众将士而至,朱棣忍着疼痛走上前去。朱棣走到阿鲁台面前,已是站立不稳,朱棣将马刀用力戳向地面,马刀戳进地里十寸,朱棣用马刀支撑着,一阵风吹来,朱棣的斗篷随风摆动,虽是通身剧痛,可此时的朱棣却是显得英勇无比,吓得阿鲁台等人磕头求饶,齐呼万岁。朱棣厉声喝道:“阿鲁台你听好,朕的皇父太祖高皇帝震荡六合,德泽广布,开我大明万代基业,朕应天顺人,荣登大统,为的便是给大明子孙一个太平盛世,待到家给人足,斯民小康,朕要与民同乐。谁敢乱我大明,朕便要了他的命。你若再敢在我大明边境屡生事端,朕便用这马刀砍下你的头颅,悬挂在大明边境,看谁还敢滋事。”梦初看着朱棣,生出了无限敬慕之情,在场之人,也无不被朱棣的英雄气概所折服。阿鲁台彻底被这位盛世明王所震慑,赶忙叩首参拜。   朱棣大获全胜,下令班师回朝,大军行至擒胡山之时,朱棣命杨荣等勒铭于山上:“瀚海为镡,天山为锷,一扫胡尘,永清沙漠。”日暮时分,明军扎营在此,紫嫣将膳食放在朱棣营帐中,朱棣看了看御膳说道:“紫嫣,把这御膳拿下去给将士们分了。军士未食,朕又何忍先饱。”紫嫣说道:“不行啊陛下,这御膳可是娘娘留给陛下的,为了能让陛下吃饱,娘娘他……”紫嫣话还没有说完,权梦初便走进营帐,赶忙打断紫嫣的话:“紫嫣,陛下这几日咳得厉害,快去冲杯胡桃茶来。”紫嫣应声而退。   遣走了紫嫣,梦初走到朱棣身前说道:“陛下每日日暮犹不进膳,这样下去,圣体如何承受得了?”朱棣拉起梦初的手问道:“方才紫嫣说这御膳是你留给朕的,每日日暮,朕所进之膳是不是都是你的?你是不是每日都饿着?快把这膳进了。”梦初笑笑说道:“陛下多虑了,妾每日都进膳。”“可是方才紫嫣说这御膳是你留给朕的。”梦初将筷箸放在朱棣手中说道:“梦初在宫里之时每膳用得便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方才陛下与将士们在擒胡山勒铭之时,妾便用过膳了。”朱棣半信半疑地看着梦初,梦初看朱棣神情,赶忙说道:“难道老四还不相信妾的话?妾何曾骗过老四?”梦初说完将碗放在朱棣的鼻子前,说道:“这是妾亲自为老四做的,老四快尝尝。”本就饥饿难耐的朱棣闻到碗中御膳的香气,对梦初会心一笑,拿起筷箸便吃了起来。此时的梦初已是一整日没有进膳了,可能将自己省下来的粮亲手做成了御膳,又看着朱棣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这却让梦初赶到万分幸福。梦初不禁暗自思忖:“此时的我们真好似一对民间普通的夫妻,因家境贫寒而食不果腹,作为妻子的我将自己的酒食省下来留给了我最爱的老四,就是忍饥挨饿也是好的。”想到此处,梦初不禁伸手摸着朱棣的脸颊说道:“若来生你我做一对普通夫妻也好。若真能如此,妾定会为你洗衣做饭,再为你诞下一双儿女,咱们一家自在生活,妾定将最好的吃食留我给此生最爱的老四与孩子们。”此时的朱棣已是食尽了碗中的御膳,便拉起梦初的手,说道:“若真能如此,那真是人生幸事。那咱们便说好了,来生还做夫妻。”梦初点着头,“好,咱们来生还做夫妻。”   班师途中,由于朱棣身体不适,大军行至北京,朱棣下令在当初的燕王府养病,权梦初、戴原礼等人在一旁伺候。   这日,朱棣来到徐令仪曾在燕王府的房间里,触景生情,不仅吟道:“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恰逢权梦初与戴原礼在门外听见,权梦初悄声说道:“陛下不禁吟了这首悼亡词,定是想念徐皇后了。不知若是本宫哪日不在了,陛下能否如此怀念我。”戴原礼赶忙说道:“娘娘别说如此不吉利的话,如今大获全胜,臣一会便向陛下禀明缺药的事儿。咱们先进去服侍陛下进药吧。”梦初应了一声,二人便进房伺候朱棣进药了。   朱棣喝过了药,“梦初,你这几日怎的好似咳疾又重了呢?有没有按时进药?”戴原礼听朱棣如此问,赶忙跪倒在地,“陛下,南京的药若是再不送来,恐怕娘娘性命难保。”朱棣听了此话,大惊失色,“南京的药还未送到?”“请陛下恕罪。营帐中的药早便不够了,娘娘都为陛下留着呢,不仅如此,陛下将御粮分给了将士,而娘娘每日都将她自己的粮省下来些分与陛下,每日吃不饱加之受病痛折磨,娘娘已然是身虚体弱。可娘娘见陛下忧心战事,恐陛下分心,不让臣等告诉陛下,如今陛下已凯旋还朝,臣再不说,贤妃娘娘性命难保啊。”朱棣大声喝问:“那这些时日贤妃都是怎么过来的?”“娘娘怕陛下担忧,每日令臣在她虎口穴上用针,陛下便很少听到娘娘的咳声,除此之外,娘娘每日只是饮些胡桃茶。”朱棣将方才的药碗摔在地上,大声喝道:“把朱高煦叫过来。”   待朱高煦跑来,朱棣便大声喝问:“朕叫你传令太子备药,你干什么去了?”“儿臣早便告知皇兄了。儿臣不知为何,这么长时间,皇兄还送不来药。以前是在关外,药送不过来不足为奇,可如今已到了北京了……”朱棣大喊着:“马煜,你去,你去传旨,告诉杨士奇,给朕备上好的药,治疗咳疾的药,八百里加急送来。快去。”梦初见朱棣如此动怒,赶忙上前劝慰:“陛下放心,妾的身子无大碍。”戴原礼赶忙说道:“娘娘就别再支撑了,现在北京确是可以找到些治疗咳疾的药,可是远不如南京的药效好,若南京的药再不到,娘娘恐怕......”朱棣大喊一声:“都退下去给朕把药催来。”   众人都退了出去,朱棣拉过权梦初,“傻姑娘,怎么不早告诉朕。”“那些时日,找不到阿鲁台,军中都快断了粮,这等琐事如何能烦老四?老四不必担忧,咱们已经到了北京了,想是那药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到了。趁着老四调养的机会,咱们好好在北京待上几日。老四曾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定是很喜欢这里的,老四喜欢的,便是妾喜欢的。”说完,梦初咳了几声,朱棣拍着梦初的背,“咳得这般厉害。朕陪你去王府花园透透气。”梦初拿过一件斗篷披在了朱棣身上,便一同去了王府花园。   二人在燕王府花园中走着,朱棣想起了年少时光,不禁叹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梦初扭头看了看朱棣,“可惜老四少年之时,妾还未出生。老四年少时定是风度翩翩、引得少女们倾慕万分。‘自恨妾身生较晚,不见卢郎年少时。’”朱棣一笑,“你这是嫌朕老了?”“妾哪里敢?不论是年少的老四,还是如今的老四,妾都喜欢。”朱棣望着远方,问道:“若是待老四‘尘满面、鬓如霜’的时候呢?”“妾待老四之心依旧,只要你还是老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妾此生,都只为你。”朱棣揽过梦初,梦初将头靠在朱棣的肩上,朱棣说道:“若是哪天朕去了......”不待朱棣说完,梦初便说道:“妾愿为老四殉葬。”“不,你如此年轻,好生活着,朕会让太子封你做太妃,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平安度日。”“老四若不在,妾定会生不如死,哪里有苟活的道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妾多想与老四同生共死,若是老四哪日不在了,能与老四葬在一起,乃是此生大幸。那样一来,你我生能同室,死可同穴。就让妾生生世世陪伴老四。”朱棣紧紧将梦初搂在怀中。   朱棣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便带着权梦初来到了正在修建中的北京宫殿,泰宁侯陈珪、工部尚书宋礼赶忙相迎,“不知陛下驾临,臣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朱棣笑着说道:“不必拘礼,你们建造宫殿,着实辛苦得很,可千万记住,善待施工的军民。”朱棣说着突然惊叹一声:“这便是北京的奉天殿?好气派。”陈珪走上前来,“回陛下,这北京的宫殿都是按照南京皇宫来建造的,只是气势更盛。”朱棣走到了大殿的柱子旁,“这么大的柱子!”宋礼说道:“陛下,新殿的柱子都是从四川、湖广等地开采来的金丝楠木,这是奉天殿最大最粗的一根柱子,是从四川的山中开采的,把它平躺下来,双人骑马在两侧都看不到对方。”“这么大的柱子,如何从山里运出来的?”宋礼答道:“运此木时,恰逢山洪暴发,此木顺着山洪便从山谷间顺流而下,连山谷的巨石都被它撞裂了。这木便顺着山洪运了出来。陛下,这是山川之灵在相助咱们肇建新宫啊。”朱棣高兴地抚摸着那柱子,“传朕旨意,把那山封为神木山。”朱棣环顾着大殿,赞道:“这建造工艺着实了得,南京的奉天殿远远比不上这里精致。”“陛下,臣与泰宁侯在全国各地征集来了能工巧匠,这北京宫殿比之南京,的确更精致。”朱棣满意地点着头,“精致、气派。这彩绘是谁绘上去的?”陈珪指着一旁的两名工匠,“陛下,是这两位工匠,”朱棣高兴地走到他俩跟前,拍着他们的肩膀,“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回陛下,小人王顺,与胡良乃是同乡,我们是从山西来的,我与胡良自幼学画,听闻陛下肇建新宫,广征天下画人,便同来北京,为陛下效力。”“离乡万里来建宫殿,真是辛苦你们了。若是家中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泰宁侯与宋尚书。”王顺与胡良赶忙谢恩。   朱棣又随着陈珪来到了北京谨身殿,看着殿前的丹陛,朱棣顿时惊住了,只见那丹陛上刻着巨大的石雕,那石雕乃是飞龙在波涛上飞舞,那磅礴的气势简直震撼无比,正在朱棣惊叹之时,陈珪说道:“陛下,这是一整块青白石雕刻而成的。”朱棣震惊不已,“这么大的青白石?”“正是,此石重达二百五十余吨。从北京西南的石窝村,共动用了两万多民工与一千多骡马,耗时一月才运到了宫里。路途之中,每隔一里便要掘井一口,三九天时将道路滴水成冰,将巨石放在冰上便拖了过来。”朱棣听着陈珪的话,看着这巨大的丹陛,看着丹陛上石雕的飞龙在波涛上飞舞,满意、自豪、欣慰等各种情绪充斥在朱棣的心中,他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后的自己将都城迁到了北京,仿佛看到了自己住进了这北京的皇宫,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批阅奏书、治理天下。令朱棣想不到的是,在几百年后,这座始建于永乐皇帝的北京皇宫成为了世界上灿烂的文化瑰宝,屹立在神秘的东方,时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在回燕王府的路上,朱棣喜不自胜,拉着梦初的手,“北京的宫殿当真金碧辉煌,虽各宫各院都是按照南京皇宫而建,可是论规模、论精致都是南京皇宫所不及的。再过几年,待时机成熟,朕便迁都北京。到那时候,咱们住在新宫里。东南西北都在朕的掌控之中。朕留下太平盛世给子孙,留个斯民小康给百姓。朕便清闲清闲,咱们琼台赏月,琴箫和鸣。”梦初将快要忍不住的咳声硬生生压了下去说道:“好。”梦初转身将车辇中的萧拿起来,“方才看了老四的北京皇宫,妾心中甚是欢愉。老四说到琼台赏月,琴箫和鸣,那妾便将《燕舞盛世》吹奏给老四听可好?”朱棣万分欢欣,“这曲子终于谱好了?朕等了好长时日了,快吹奏给朕听。”梦初对朱棣娇羞一笑,缓缓吹奏,那曲子高昂振奋,恰如朱棣一生的功业般磅礴,可突然曲风陡转,透出几分哀婉、几分无奈,可又是那般凄美。待一曲结束,朱棣问道:“为何曲子后半段有些哀婉?”“这首《燕舞盛世》讲述的是老四,曲子前半段振奋磅礴,那是老四的功业。曲子后半段哀婉凄美,那是老四的苦衷。老四开运河、修大典,御驾亲征、迁都北京,在哈密设卫统西域,派郑和巡洋慑四海,人人都传颂永乐皇帝的功业,可永乐皇帝的心事又有几人能知?生母不能认,嫡妻早仙逝。日日四鼓便起,夜里梦中都是国事,他想让大明家给人足、斯民小康,他想开创大明盛世,让天下共享太平之福,可就是这样一位好皇帝,却背负着篡位夺嫡的骂名,被世人所不解,难道心中不苦?后半段的哀婉凄美,吹奏的是永乐皇帝的心。”听了梦初的话,朱棣愣住了,自己最宠爱的女人道出了自己的苦楚,朱棣沉默着轻轻将权梦初揽在怀中,“知我者梦初。”梦初笑笑说道:“单单是箫声过于单调,待回到宫里,妾请教坊司的乐者们重新编排,丝竹管弦一同奏响,便更好听了。”朱棣笑着说道:“好,甚好。”    ☆、六十六、回师途权贤妃命陨 觐太子解学士入狱   在北京养好了病,朱棣下令继续回师。一路上权梦初的咳疾越来越重,虽有戴太医调理,只是这么多时日都未曾服药,也是无济于事。   金得一直寻机会欲将砒霜放在权梦初的胡桃茶中,可如今见此形式,心想着不必自己动手恐怕这贤妃便快丧命了,于是金得便将那砒霜扔了,不想却恰好被朱高煦所撞见。朱高煦拾起砒霜,将刀架在金得的脖子上,“说,拿砒霜做什么?想要毒死谁?不说的话,本王将你的脑袋砍下来。”金得万般惧怕,便将实情告诉了朱高煦,朱高煦接着问道:“纪纲为何要杀权贤妃?”“纪指挥只是说,杀了权贤妃,才没有人再为难我兄弟二人。”朱高煦听了此话,料想这金得也不知纪纲的真正用意,便说道:“不许告诉别人本王知道此事,否则,本王要你的命,滚。”金得吓得赶忙逃走了。   过了几日,朱棣大军行至临城,权梦初咳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梦初支撑着说道:“紫嫣,本宫怕是不行了,临走之前,本宫想再看看陛下。”紫嫣赶忙吩咐:“金得,快去队列前方告知陛下。”金得忙将手中的一杯胡桃茶递与紫嫣,“奴这便去找陛下。”紫嫣将胡桃茶喂权梦初喝下。金得快马加鞭行至朱棣马前,“陛下,贤妃娘娘她恐怕不行了。”朱棣大惊,令大军停下来,赶紧调转马头来到权梦初的车辇前。   朱棣进了车辇,将奄奄一息的梦初搂在怀中,“梦初,朕在这,梦初别怕,朕在这。”朱棣见梦初面色苍白,赶忙向车辇外喊道:“快传戴原礼。”梦初握住朱棣的手,“老四,别传戴太医了。妾恐怕时间不多了,妾想与老四多待上一会儿。”朱棣哭泣着说道:“好,老四陪着梦初。”“老四可还记得‘天寿圣节’那日,妾用手影让琼花盛开?”“记得,从不曾忘记。”梦初苍白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微笑,“琼花谢了,妾也要走了。”梦初拭去朱棣眼角的泪水,“妾不想看见老四哭泣,妾只想看着老四笑。妾绝不离去,妾走后化作琼花的花神日夜陪在老四身旁可好?”朱棣哽咽着,“老四不要花神,老四要朕的梦初。”梦初脸上的微笑化作无限忧伤,抚摸着朱棣的手,“批阅奏疏之时,多点几盏烛火,别熬坏了眼睛。还有记得动一动右手,切莫再将手累得僵疼。”朱棣涕泪纵横地点着头。梦初接着说道:“紫嫣在朝鲜是许了人家的,她的未婚夫叫金佑,妾走后,求陛下送她回朝鲜完婚。”朱棣赶忙应着:“朕一定送她回朝鲜完婚。”梦初的眼泪顺着脸颊躺下来,“妾爱极了那夜的洞房,爱极了那半生的饺饵,爱极了除夕的烟火,谢谢老四让妾这朵琼花开的如此绚丽。”梦初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老四,妾积攒毕生精力在最美的年纪为你盛开,纵然短暂,却此生不悔。老四千万别因妾离去而伤怀。你的雄图霸业,你的永乐盛世,你的斯民小康,妾在天上看着。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老四都要振作,放手做你想做的事情,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说完,梦初将一只香囊放在朱棣手中,“老四说过等着妾的香囊。‘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从此让这香囊陪伴老四,不过老四定要答应妾,这香囊先别打开,这香囊要待老四烦扰之时再打开。烦扰之时再看那罗帕上的诗,或许能开解老四一番。‘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泣不成声的朱棣点点头接过香囊,梦初将手放在朱棣的脸颊上抚摸着,用尽浑身的力气笑了笑便气绝身亡。   朱棣见梦初没了气息,仰天长啸:“梦初……梦初……”朱棣几乎失去了理智,拔出佩剑便向人群砍去,“你们怎么伺候的贤妃?朕要杀了你们。”众人吓得四处奔逃,朱棣乱砍乱杀,将凤辇都砍破了,朱高煦见朱棣因为权梦初的死如此失去理智,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吩咐:“锦衣卫力士,快将父皇拦下。”一众锦衣卫力士将几乎发了疯的朱棣拦了下来。戴原礼赶忙快步上了车辇,细细查看了凤辇与已殁的贤妃,走下凤辇来,悲伤地说道:“陛下节哀,请陛下保重圣躬。”   正在此时,一兵士赶来,“陛下、戴太医,京师的止咳良药已运到军中。”朱棣大吼道:“现在送药来有什么用?朕要废了太子,朕要废了太子。”说完便伏在梦初身上大哭,“梦初......梦初......是朕害了你......你若不在朕患了风寒之时悉心照顾朕,你怎会染上风寒咳疾?朕若仔细一些,怎会觉察不到你未曾用药?怎会觉察不到你把自己的粮分给了朕?都怪朕,都怪朕。”朱高煦战战兢兢凑到朱棣身边,“父皇,权娘娘凤体不宜在途中颠簸,是否让娘娘入土为安?”“梦初说她想与朕葬在一起,不能葬在此处,此处荒芜,她定会孤单害怕的。她要葬在长陵,朕与她生则同室,死则同穴。”“那父皇现在是要带着权娘娘凤体回北京还是去南京?”杨荣见此情状,赶忙走上前来,“陛下,六师在外,耽搁不得。”朱棣自语道:“对,这里距北平近,梦初,朕先将你葬在此处,朕会命令儿子,待朕百年之后,把你葬在朕的身旁。传朕旨意。贤妃权氏,贞静温厚,知书达理,谥‘恭献’,由于六师在外,恭献贤妃暂葬峄县,着阴阳生寻吉壤建陵,留随军将士数人守护陵墓。”于是朱棣在伤心之余,将权贤妃葬在了峄县,并留下随军将士数人守护陵墓。   权梦初的突然离去,令朱棣悲痛不已,朱棣一路上郁郁寡欢,终于在十月率大军回到了南京。朱高炽携文武百官至承天门迎驾。朱高炽跪倒在地高声喊道:“恭贺父皇大获全胜,凯旋还朝。”朱棣径直走到跪在地上的朱高炽身前,厉声问道:“朕让你备药送至军中,你干什么去了?”“父皇息怒,儿臣确实不知军中缺药的事,前些时日马公公飞马传报杨先生。儿臣才知晓此事。”杨士奇赶忙说道:“陛下息怒,臣一直陪伴太子身侧,太子殿下确是不知此事。前些时日,马公公八百里加急传报微臣,微臣将此事禀告太子殿下,殿下为备药之事三夜未眠,将那药物派人快马加鞭送至军中。”朱棣哽咽着,“那药送到之时,贤妃已经殁了。让纪纲去查,是谁的过失,朕饶不了他。”朱棣说完拂袖而去。   大军刚回南京,李至刚便来密告朱高煦:“殿下,陛下北征期间,那解缙进京奏事,不待陛下还京,他便去东宫私自觐见了太子,而且,不待陛下回师,解缙居然离京回交趾去了。”“消息可靠?”“纪纲的消息哪有不准的?”朱高煦大喜,“权贤妃的事,父皇都不会饶了太子,若再告知父皇,太子与解缙图谋不轨,定能将其一网打尽。”   于是,朱高煦立即跑到奉天殿将解缙私觐太子的事告之朱棣:“父皇亲征期间,解缙进京奏事,趁父皇不在,那解缙私觐太子,且不待父皇回师,他便自行离去,真是无人臣之礼。听闻太子与解缙图谋不轨……”朱棣正为权贤妃的故去而伤心,已将怒气转到朱高炽身上,听了朱高煦的话果然震怒,大喝道:“解缙身为人臣,却如此无人臣之礼,着纪纲即刻将解缙缉捕入诏狱。”   朱高煦借着传旨纪纲的机会问道:“纪指挥,本王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杀权贤妃?纪指挥一向最能揣度圣意,父皇如此宠爱权娘娘,你却要杀她。若不是见权贤妃已然病重,那金得恐怕早便将砒霜放在了权贤妃的胡桃茶中。”纪纲一惊,飞快地思索了一会说道:“臣这是在为殿下着想。陛下如此倚重权贤妃,若权贤妃站在了太子一边,殿下岂不危险?”“你的意思是说,权贤妃是太子一党?”纪纲眼珠一转,“锦衣卫什么探听不到?难道殿下还不相信臣吗?”“谢纪指挥,只是,若是父皇问起备药军中的事儿……”纪纲忙说道:“汉王殿下早便将圣意传至南京,只是太子殿下疏忽了。”朱高煦满意地点着头,“纪指挥果然聪明。本王知道纪指挥与那解缙有隙。那解缙恃才傲物,不把你放在眼中。如今,你的机会来了,父皇令你将解缙缉捕入诏狱。”“臣领旨。”纪纲领了旨,带上一众锦衣卫,快马加鞭,追捕解缙。   此时解缙已在回交趾的途中,途经赣江之时,适逢赣江旱情甚为严重,百姓深受其害,解缙便停在驿站当中写奏疏,请凿赣江通南北。   解缙正写着奏疏,突然驿站的门被踹开了。解缙一惊,向门外看去,见是纪纲带一众锦衣卫前来,便知大事不好,可解缙并未理会纪纲,而是继续写奏疏。纪纲得意地说道:“解学士,多日不见,别来无恙?”解缙还是不理会纪纲,继续写奏疏。纪纲怒喝道:“老匹夫,本指挥使在与你讲话,你装得什么清高?”于是纪纲从怀中掏出缉捕解缙的驾帖,“陛下有令,缉捕解缙入诏狱。”解缙边写奏疏边问道:“解缙何罪之有?”“陛下亲征,你趁机私觐太子。”解缙还是写着奏疏,“纪指挥这话说得便奇了。陛下亲征,太子监国,解缙入京报督飨之事,自然报与监国的太子,何谈私觐?”“不待陛下回师,便私自离京,身为人臣,却无臣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言乃陛下所说。你好大胆子,竟敢如此冒犯天威。来人,把解缙抓起来。”解缙手中的笔从未停下,“慢。我解缙知道你纪纲坏事做尽,专告阴状。我向陛下直言你的小人之行,便被你记恨于心。可你看清了,我正写请凿赣江,引水灌田的奏疏,就让解缙再为民请命一次。”话音刚落,解缙落笔成文,向门外大喊一声:“驿丞。”驿站的驿丞看到锦衣卫前来,早便在门外了,听解缙唤自己,便跑进屋中,解缙拿起奏疏递给驿丞,“这是请凿赣江,引水灌田的奏疏,交与县丞,逐级递上去,定要让陛下所见,为赣江两岸生民请命。”解缙说完便转身与纪纲等人回了南京。   解缙被缉捕的消息传到了文渊阁,杨荣拍案大骂:“又是李至刚那无耻之徒向汉王告密,才累得大绅入了诏狱。”杨士奇思索了一阵,转身说道:“今夜乾清宫奏事,你我将李至刚除掉。陛下最恨结党,李至刚巴结汉王,这是事实。”杨荣疾步来到士奇身边,“甚好,今夜你我联手,除了李至刚。只是不知何时,咱们才能扳倒汉王。”杨士奇说道:“急不得,奉天靖难时,汉王多次救过陛下的命,陛下对汉王深信不疑。咱们且忍耐着,时机成熟,绝不手软。”    ☆、六十七、奉天殿贵妃救太子 寿安宫美人效贤妃   解缙被缉捕之后,朱棣召来高炽,问道:“朕亲征之时,解缙去过东宫?”高炽赶忙跪倒在地,“回父皇,解先生进京奏事,恰逢父皇率师亲征,解先生在京城等了父皇几个月,可交趾政务无人处理,情急之下,便来东宫将交趾督飨之事先汇报与儿臣。听闻解先生爱民如子,在交趾深得民心。在回交趾的途中,路过赣江,解先生见赣江旱情严重,被捕之时,还在写奏疏请凿赣江。父皇,解先生着实冤屈,请父皇明察。”朱棣一拍案桌,起身走到朱高炽身边,“冤屈?你是说父皇老糊涂了?竟冤枉了忠臣?”“儿臣不敢……”不待高炽说完,朱棣接着呵斥道:“你这么快就结党营私,盼着朕早死是不是?”“儿臣怎会?父皇养育儿臣,儿臣只盼着父皇万寿无疆。”朱棣冷笑一声,“朕若万寿无疆,你怎么坐上这龙椅?朕让你监国,没让你谋划着夺权。朕为你扫除边患,在北疆差点丢了性命,让你备药军中,你却浑然不知,害得贤妃命丧征途。你这逆子。”朱棣伸手便要打高炽,正在此时,玉竹突然闯进殿来,“陛下。”朱棣停下手来,玉竹快步走到朱棣面前,跪倒在地,“妾闯殿,请陛下降罪。”朱棣看了一眼玉竹,“有什么事情,说吧。”玉竹说道:“前些时日听闻陛下在途中病倒,高炽白日里处理完政务,晚上便与若兰去英华殿礼佛,祷告陛下龙体安康,当真孝顺。前些时日,杨先生奏报,军中缺药多时,太子听闻,夜不能寐,急着操办。生怕陛下有何不测,如此孝顺的太子,怎会图谋不轨啊?”朱棣沉默了一会问道:“太子与太子妃去英华殿礼佛?”玉竹点点头,“他夫妻二人夜夜如此,直至听闻陛下龙体康复。”“太子既能然知道朕龙体欠安,又能得知道后来朕龙体安康。怎么偏偏不知军中缺药的事儿?太子是不是就盼着军中没了药,让朕病死征途?”玉竹赶忙叩首,“陛下,妾以命相保,太子对陛下忠孝两全,绝无二心。”朱棣听了此话,沉默了。玉竹接着说道:“陛下,皇后娘娘临走时的话,陛下可还记得?”听玉竹如此一说,令仪的话立刻回想在朱棣耳畔:“高炽仁厚,且有治国之才,他日必为圣主,陛下一定要传位于高炽,一来有利于我大明江山,二来有利于他兄弟和睦。若他日高炽惹怒了陛下,请陛下切要用心观人,切勿冤枉了高炽。”想到此处,朱棣怒气消了许多,说道:“待纪纲查明真相再说,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都离开后,朱棣拿起笔来在案桌上作画,一边作画一边流着泪,“宋朝仁宗与孝宗都曾将琼花移栽到皇宫,可琼花便枯萎了。难道梦初你真的是琼花的花神,在皇宫中便枯萎了?这朵琼花用尽了毕生精力,在最美的年纪独独为朕开放。”马煜走上前去,见朱棣正在画着权贤妃,伤怀地说道:“陛下,如此伤怀贤妃娘娘,恐伤及了龙体。”“朕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梦初的样子。她如琼花冰清玉洁,她就是朕的一朵琼花,虽然在朕的生命中转瞬即逝,可却用尽了毕生的精力为朕开放,花开美绝,艳冠群芳。她盛开时,群芳都惭愧低头,不敢与她斗艳,可她却不争不抢,时时为朕着想。”说着,朱棣的泪水已滴落在那画纸上,朱棣看着自己的泪水渗入纸中,自语着:“朕用泪水浇灌你,望你与朕心有灵犀、心心相印。”   夜深了,朱棣躺在龙床之上,疲惫不堪,杨士奇、杨荣走上前来,朱棣闭着双眼说道:“你们俩坐吧。”杨士奇与杨荣坐在龙床边,朱棣问道:“解缙是不是与太子结党?”杨士奇、杨荣对视一眼,杨士奇先开了口:“大绅私觐太子一事,乃是李至刚告诉汉王殿下的。”朱棣睁开双眼,“李至刚与汉王有私交?”杨荣赶忙答道:“私交甚厚。李至刚品行不端,与众多文武结怨。”朱棣思索了一会,坐起身来,“如此说来,李至刚是想结交汉王寻求庇护了?”杨士奇、杨荣皆沉默不语,朱棣皱起双眉,“马煜,传朕旨意,将李至刚押入刑部天牢。”   这日张若兰来到长乐宫,进门便向玉竹施礼道谢:“谢贵妃娘娘为太子殿下解围。”玉竹赶忙相扶,“若兰客气了。太子仁厚,若兰贤淑,助太子荣登大统,兴我大明万世基业乃是本宫分内之事。”“若无贵妃,太子与若兰早被汉王夫妇所害。娘娘相救,怕是早已遭到汉王夫妇记恨,娘娘要多加小心才是。”“若兰放心。本宫无事,只是可惜了解先生,如此才贯古今之人,本可委以大任,不想却锒铛入狱。陛下最忌结党营私,此番汉王陷害,对于太子,陛下尚可念及父子之情,而解先生多年失宠于陛下,本宫也保不了他了。真是苦了解先生了。”若兰长叹了一口气,“听闻纪纲缉捕解先生之时,解先生还在写请凿赣江,引水灌田的奏疏。赤子之心,却惨遭构陷,着实冤屈。”“听闻解先生与纪纲素来有隙?”若兰点点头压低声音:“据说是解先生见纪纲平日行事不端,便多次弹劾,谁知父皇宠信纪纲,又因汉王平日里构陷解先生,弹劾之事便多次无果。因此解先生便遭了纪纲记恨。”玉竹也低声说道:“本宫也听闻纪纲专告阴状、仗势欺人。众多朝臣都与其不睦。”“不只如此。若兰听闻,纪纲父母过世之时曾去北平投奔他舅父。可谁知他舅母嫌贫爱富,赶走了纪纲,纪纲住在北平的客栈当中,被贼人盗走了钱物,又不巧染了风寒,因没能将药钱付与药铺掌柜,曾遭到药铺掌柜的殴打。”“本宫知道此事,那时你刚刚怀了瞻基,那日正是本宫去那家药铺给你买安胎药,纪纲被打之事正好被本宫撞见,本宫便替他付了药钱,并给了他钱物,着其回宿安了。”若兰恍然大悟,“怪不得纪纲坏事做尽,可偏偏相助娘娘,原来是念及当日相助之恩。娘娘有所不知,这纪纲如今权倾朝野,便借着办差之机回了北平,将其舅母吊死于家中。还有那打他的药铺掌柜......”玉竹赶忙问道:“那药铺掌柜如何了?”“药铺掌柜倒是无事,只是纪纲驾车辇故意撞死了药铺掌柜的儿子。可怜那药铺掌柜一把年纪,偏偏就那一独子,纪纲让其断了子嗣。”玉竹倒吸一口凉气,“此事旁人可知晓?”若兰对玉竹耳语说道:“旁人不知,纪纲哪里会让别人知晓?父皇登基后,封若兰父亲为京卫指挥使,父皇早有迁都北京之意,故那日派父亲在北京探查,父亲才得知此事,偷偷告与若兰的。”若兰环顾一下四周,“这白日里锦衣卫不太出没,应是听不到这番话,此事贵妃娘娘切勿声张。”玉竹点点头,“若兰放心。”   二人正说着,马煜前来传旨:“贵妃娘娘,陛下有旨,常乐与常宁两位公主的婚事,已着礼部操办着了,穆肃与沐昕封驸马都尉。请娘娘为二位公主准备嫁妆。”“有劳马公公,转告陛下,本宫一定尽心。”   常乐与常宁两位公主的婚事过后,张清瑶见朱棣还是为权梦初的殁逝而郁郁寡欢,于是便召见了黄俨,“陛下还是不召幸妃嫔?”“回娘娘,陛下日夜思怀贤妃,一直没有召幸妃嫔。”“宫中有没有如贤妃那般聪慧可人的女子?荐到陛下那里去,有可心的人相伴,陛下才会渐渐忘了贤妃,不然日夜想着贤妃,伤了龙体可如何是好?”“娘娘放心,老奴这便去寻得圣意的妃嫔去。”待黄俨出了未央宫,张清瑶含着泪水自语道:“我是多么不想他召幸其他女人,可又怕他思念贤妃孤苦,也只能寻得随他心意的女人陪伴他。”   吕清芷听闻张清瑶令黄俨寻得圣意的妃嫔,便遣拾翠送给黄俨大量金银。黄俨得了吕清芷的好处,在奉天殿请示侍寝一事时说道:“陛下,张贵妃得知陛下因权贤妃之殁而过分伤怀,娘娘心中万分焦虑,特召见了老奴。”“张贵妃潜心礼佛,不问世事,难得她还挂怀着朕。她说什么?”黄俨答道:“张贵妃请陛下节哀,还吩咐老奴着后宫的佳丽好生伺候着陛下,免得陛下孤独,又想念权贤妃,以致伤及了龙体。”朱棣‘嗯’了一声。黄俨接着问道:“陛下,今夜卸谁的红纱灯?”“长乐宫。”黄俨眼睛一转,“王贵妃月事将至,身子不太舒服。”“那便随意吧。”黄俨赶忙说道:“寿安宫的两位美人姿色不错。东偏殿里的鱼美人这几日月事来了,西偏殿里的吕美人正合适,她......”不待黄俨说完,朱棣便心不在焉地应着:“既是张贵妃操心,你去安排便好。”于是黄俨退出奉天殿,去寿安宫报喜。   吕清芷得知今夜承宠,心中万分欢快,赶忙打赏了黄俨。待宦官装点好寿安宫西偏殿,拾翠为吕清芷沐浴更衣,并拿出一件绿色的衣衫欲为吕清芷换上,吕清芷将那衣衫扔在一边,“去针工局取一件白色的衣衫来。”“美人,白衣恐怕不吉利,美人不见那权贤妃,喜琼花而穿白衣,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吕清芷说道:“权梦初殁了,陛下没心思宠幸任何女人,此时,正是我走入陛下心中的时候,权梦初那狐媚态谁人不会?我若穿上白衣,与陛下独处,必定宠冠后宫。到那时,我便坐在龙椅边为陛下念奏疏、做朱批。”“美人所言极是,奴婢这便去针工局取件白衣来。”   当夜,朱棣果然来到了寿安宫西偏殿。朱棣看这吕清芷穿了一袭白衣,心中一震,“怎么你也喜穿白衣?”“回陛下,妾最爱月之皎洁,这白衣若天边皓月般清净婉丽。妾每逢夜里便穿上白衣,在月下思念着陛下。”朱棣坐在桌前,翻开了手中的《漱玉词集》,低头看着,“朕如今才知道这易安词的妙处,李清照心中的苦,朕终于体会到了。”朱棣抬头看看吕清芷问道:“‘海棠依旧’,‘绿肥红瘦’,‘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你觉得妙在何处?”吕清芷不知所措。见吕清芷说不上来,朱棣又接着说道:“‘大江东去’中也有‘周郎赤壁’、‘小乔初嫁’,看来多么豪迈的男儿也需有一知己相伴,才不负此生。”吕清芷连连称是,“陛下说的极是,妾愿做陛下知己。”   朱棣见这吕清芷全然听不懂自己所说,摇摇头便低头继续读《漱玉词集》。在一边的吕清芷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半晌说道:“陛下夜里苦读,恐伤了眼睛,妾去掌上几盏烛来。”朱棣听了此话,心中又是一震,猛然抬起头温柔地看着吕清芷。以前他批阅奏疏时,他的梦初便会为他多掌上几盏烛。吕清芷掌来几盏烛,朱棣放下了《漱玉词集》,“你可愿在朕批阅奏疏时也为朕多掌上几盏烛?”吕清芷听闻,喜出望外,欣然答道:“妾愿意。”“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会不会告诉朕?”“当然,陛下是妾的夫君,陛下定会为妾做主的。”听到这样的回答,朱棣的脸上现出万般失落,他站起身来,看到了吕清芷的妆台,便走上前去,拿起了菱花镜,照了照自己,哀伤万分,“朕头上又添了白发了。看来朕真的老了。”吕清芷疾步上前,“哪里有白发?陛下满头青丝。陛下锦衣玉食,是不会老的。”朱棣失望地摇了摇头,放下了菱花镜又拿起了胭脂,若有所思之时,吕清芷说道:“听闻陛下自幼便习画梅花,陛下的梅花画得最绝,可否为妾在额上画一‘落梅妆’?”朱棣立刻变了脸,放下胭脂,一巴掌狠狠抽在吕清芷的脸上,“不知深浅的贱妇,‘落梅妆’岂是你这等胭脂俗粉可画的?”说完一把拽过吕清芷的衣领,“东施效颦、故作丑态,若再敢亵渎权贤妃,朕便剐了你。”朱棣说完快步冲出了寿安宫,边走边对马煜说道:“传令下去,今后宫中妇人谁也不准画‘落梅妆’。”   待朱棣回到奉天殿,便独坐在龙椅上,看着权梦初的画像,默然无语、潸然泪下,“‘东风万木竞纷华,天下无双独此花。’世上只有一个你,你走了,谁人会在意朕又添了白发?没有你,朕好孤独。”    ☆、六十八、再获宠纪纲助贵妃 知密事美人害婕妤   朱高煦听闻太子平安而返,心中大怒,便找来黄俨,“王贵妃如此多事,看来这王贵妃不除,难将太子扳倒。多少事都是坏在这些女人身上、王贵妃、太子妃、李才人一个都留不得。”黄俨说道:“陛下并未说就此放过太子,权贤妃的事儿,陛下还等着纪指挥彻查。”“告诉纪纲,都这么多时日了,也该查得差不多了,该出手了。”“殿下放心,老奴这就去知会纪指挥。”   于是黄俨便找到纪纲,“汉王殿下的意思是,权贤妃的事儿,是时候出手了。还有,殿下说了,王贵妃多次坏了汉王殿下的好事,那王贵妃留不得。”纪纲脱口而出:“他敢。”黄俨惊问道:“什么?”纪纲这才回过神来,佯装着,“我是说,有我纪纲在,王贵妃下次别想在中间调护太子。只是王贵妃是陛下心爱之人,王贵妃若有了闪失,我可担待不起。”“有汉王殿下在,你怕什么。再说,你只要暗中监视王贵妃,让她在陛下面前失宠便好,剩下的事由汉王处理。”“一个妃嫔而已,不值得汉王殿下如此费心。”“汉王殿下说了,多少事都是坏在这些女人身上、王贵妃、太子妃、李才人一个都留不得。”“汉王殿下实在不必在这些女人身上费心……”“汉王的意思谁敢违拗?纪指挥只管照办就是了。”黄俨说完转身便走了。纪纲见黄俨走远了便拿出怀中的玉镯自言自语着:“玉竹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伤你。”   这日夜里,朱棣还在奉天殿,纪纲拿着画儿来到了奉天殿,纪纲将画递给马煜,马煜呈上画儿去。朱棣一看画中画的是王贵妃扶着宫墙哭泣的情景,“贵妃为何哭泣?”“回陛下,陛下亲征,贵妃娘娘日夜思念陛下,夜夜扶墙哭泣。贵妃娘娘听闻陛下病倒在途中,便与太子、太子妃在英华殿日日礼佛。贵妃娘娘还吃斋一月,直至听闻陛下龙体康复。”朱棣自言自语道:“这些玉竹从未与朕说过。”朱棣转头看了看马煜,“王贵妃睡下了没有?”马煜走上前来,“听闻自陛下出征之日起,贵妃娘娘几乎夜夜不得安眠。”朱棣放下手中的画,“摆驾长乐宫。”纪纲听后,低头笑了。   长乐宫里,玉竹仍旧无眠。长乐宫的宦官见朱棣来了长乐宫喜出望外,刚要大喊:“陛下驾临”,朱棣一摆手,宦官便低头退下了。朱棣径直来到了王玉竹卧房,见玉竹独坐床头,一边抚摸着缀缨玉诀,一边吟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朕可舍不得无情弃了你。”玉竹回头看去竟是夫君来了,喜极而泣,放下玉诀,快步走上前来,“陛下来了。”朱棣拉起玉竹的手,二人坐到床前,“是啊,朕来了。这些时日,朕只为失了梦初而伤怀,却忘了你也日夜等着朕。你白日里处理六宫琐事,夜里还要挂怀着朕,看你清瘦了这么多,苦了你了。朕日后常来长乐宫。”朱棣又拿起床上的玉诀,“收起来吧,朕在时,就不用它来陪伴你了。”玉竹应了一声将玉诀小心翼翼放入了锦盒当中。当日夜里,朱棣便宿在了长乐宫。   吕清芷同鱼照君在千秋亭赏雪,鱼照君说道:“妹妹,别再闷闷不乐了,你看雪后初晴,在这千秋亭赏雪是多美的事儿?”吕清芷还在为朱棣的责备而介怀,并无赏雪的心思,“权梦初那贱人是如何迷惑陛下的?我到底说错了什么惹得陛下龙颜大怒的?”“妹妹别再介怀了。姐姐听说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儿。”“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鱼照君见四下无人,凑到吕清芷耳边,“我听说权贤妃是被毒死的。”吕清芷大惊,“当真?”“听随行的宦官说,那权氏虽然咳疾甚重,却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权氏喝了金得递过的一杯胡桃茶后就毙命了。那金得原来可是吕念秋宫里的,只因吕念秋得罪了权贤妃,陛下将吕念秋罚去乐安堂,金得受了牵连,去钟鼓司受了好一阵子苦。待陛下北征之时,金得被遣去伺候权贤妃,那金得便在军中下了手,把砒霜投在胡桃茶里给权贤妃喝了。”吕清芷惊得目瞪口呆,“戴太医不是随行?难道戴太医看不出权氏是中毒而亡?”“王贵妃恩泽六宫,就是王公大臣犯错,也都是王贵妃从中调护才得以保命。权氏分了王贵妃的宠,王公大臣都担心他日自己哪里惹怒了陛下,贵妃的话不管用了,权氏死了是好事,戴太医岂不知其中道理?再者说,戴太医若告知陛下权氏是被他人谋害,若是找不到真凶,必然大开杀戒,戴太医也是不想诸多无辜替那权氏陪葬。还有,便是找到真凶又如何?敢毒杀权贤妃,背后必有戴太医惹不起的人。戴太医如此聪明之人,哪里想不到这些?”“陛下竟未起疑?”“听闻那权氏本就病得厉害,加之一路奔波,车马劳顿,又逢军中断粮缺药,殁了也在情理当中。再说戴太医在侧并未说其他,陛下自然不起疑了。如今那权氏已葬在了峄县,更是死无对证了。”吕清芷接着问道:“你是听谁说的?会不会是讹传?”鱼照君答道:“长春宫的宫人们都这样说,汉王可是随陛下去北征的,权贤妃在军中因何而殁,汉王还不清楚?长春宫的宫人们日夜伺候在汉王身边,她们说的错不了。”   二人正说着,婕妤吕念秋也带着婢女绿萼来赏雪,只见吕念秋扭着腰身,扶了扶发髻,“权梦初那贱人死了,本宫高兴得很。都说这千秋亭是赏雪的好去处,咱们也来赏雪。”吕念秋正说着,便看见了吕清芷与鱼照君,吕念秋轻蔑地将罗帕一甩,拂去石凳上的灰尘,坐下身来,“吕美人好兴致啊,若是本宫东施效颦,被陛下羞辱,本宫便日日躲在宫里不出门了,免得惹人嘲笑。”说完便掩嘴偷笑。吕清芷怒火中烧,便阴阳怪气地说道:“婕妤还有心思操心别人?你入宫后一次未得陛下宠幸便被罚去乐安堂,如今就算贤妃不在了,陛下都懒得看你一眼。当真命苦啊。”吕念秋怒气骤起,站起身来,“那也比你强,东施效颦,丑态百出。陛下何曾正眼看过你?”“我与鱼姐姐情同姐妹,陛下没工夫看我,我姐妹便一同说说话,哪像你?整个后宫都无人愿意理会你。”吕念秋一脸蔑视,冷笑一声,“一同说话的不只是你鱼姐姐,恐怕还有宦官。”   吕念秋此话一出,吕清芷、鱼照君二人大惊失色,吕清芷、鱼照君二人因长期得不到朱棣宠幸,心中难免寂寞,遂二人就分别与自己的贴身宦官——黄浩与李胜苟且以寻求温暖。吕念秋见她二人怔住了,“哼”了一声蔑视地走了。鱼照君的双手颤抖着,“此事她怎会知晓?她会不会将此事传将出去?”吕清芷咬了咬嘴唇,“这贱人留不得了。”鱼照君惊慌失措,“妹妹你要做什么?”“除了这贱人。”鱼照君赶忙相拦,“妹妹切勿胡来,若是惹来杀身之祸可如何是好?”“姐姐没听见刚才那贱人说什么?她本来就与你我有隙,如今她既已知晓你我密事,若告到陛下那里去,你我姐妹哪里还有活路?”鱼照君的声音都颤抖了,“只是......”“姐姐放心,妹妹借刀杀人,不会殃及到咱们的。”“借刀杀人?”吕清芷奸笑说道:“姐姐且跟我来,妹妹自有主张。”   鱼照君跟着吕清芷走着,“妹妹,再往前走可就是长安宫了。”吕清芷冷笑一声,“就是去长安宫。”“那长安宫可是权贤妃在时的宫院,如今权贤妃殁了,就说是殁于回师途中,可姐姐还是觉得长安宫不祥,咱们还是快回去为好。”见鱼照君转身要走,吕清芷赶忙拉回鱼照君,“姐姐何以这般胆小?不去长安宫,如何借刀杀人?”“妹妹到底要借谁的刀?”吕清芷正色说道:“借权贤妃这把刀,让紫嫣唆使陛下去杀了吕念秋那贱妇。”   吕清芷、鱼照君二人说话间已走到了长安宫附近,于是吕、鱼二人假意路过长安宫,见紫嫣正在宫门前打扫,吕清芷走上前去,“紫嫣,这长安宫还如以往一般?”“回美人,陛下旨意,长安宫便如权贤妃在时一般,每日都要打扫。”“除徐皇后的坤宁宫,也恐怕只有长安宫能如此了。也难怪,贤妃娘娘资质超凡,心思纯良,最难得的是对陛下一往情深,陛下如何不宠爱?不想如此年轻便香消玉殒,陛下如何不伤怀?你可思念你家娘娘?”紫嫣听到这里流着泪点点头,“甚是思念,娘娘人好,可为何这么年轻就……”吕清芷假意也用罗帕擦了擦眼角,“是啊,只可怜你家贤妃,年纪轻轻便被毒死。”紫嫣大惊,“美人说什么?”吕清芷假意将罗帕放下来,“宫中人所说的话,难道你不知道?”紫嫣赶忙说道:“紫嫣不知,请美人相告。”吕清芷装着大惊失色的样子,“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鱼姐姐,咱们快走。”于是吕、鱼二人带着婢女拾翠、题红匆匆走了。    ☆、九十九、受唆使紫嫣闹后宫 怒冲冠天子诛众妃   这日夜里,吕清芷与鱼照君正在寿安宫当中,鱼照君颤抖着用罗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妹妹,姐姐心中害怕,咱们还是打发了黄浩与李胜二人,若让陛下知道,咱们可是死罪。再加上这嫁祸吕婕妤的事,万一……”“咱们哪里有嫁祸那贱人?投毒的金得可是吕念秋宫里的,谁能保证不是那贱人指使金得投的毒?”鱼照君战战兢兢,“可咱们没有真凭实据。”“姐姐太过胆小,这是除掉吕念秋那贱人的最好时机。姐姐且看着,那紫嫣今夜必来。”吕清芷、鱼照君二人正说着,拾翠前来通报:“美人,长安宫的紫嫣求见。”吕清芷得意一笑,“是不是让妹妹说对了?让她进来。”   紫嫣进门便跪倒在地,“求美人告知紫嫣实情。”吕清芷佯装听不懂,“什么实情?紫嫣你在说什么?”紫嫣听吕清芷如此说,便说道:“美人今日把话说到一半便走了,紫嫣到处相问,可谁都支支吾吾,只说贤妃是死于非命。紫嫣自小与贤妃一同长大,贤妃人好,待我便如亲妹妹一般,她若真是被人所害,我就算拼了命也要为她报仇。”紫嫣说完这番话便不停磕头,“求美人告知紫嫣实情。求美人告知紫嫣实情。”吕清芷脸上露出一丝阴笑,假意赶忙起身扶起紫嫣,“看你如此忠心,便告诉你,可你得起誓,不论何时,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紫嫣对天起誓,他日若说出是吕美人告之贤妃遇害之事,此生不得好死。”吕清芷佯装为难般叹了口气,“吕婕妤与你家贤妃素来不和,这你是知晓的。吕婕妤被罚去乐安堂后,他宫里的宦官金得、金良被发落到钟鼓司夜夜敲钟,陛下北征之时,金得便随军伺候贤妃了。那吕婕妤便给了金得一些砒霜,命他伺机毒死贤妃。你想想,你家贤妃是不是喝了金得递过来的胡桃茶之后便毙命了?”紫嫣想了想说道:“确是,那胡桃茶确是金得递过去的。金得这恶人,还有吕婕妤这贱妇,自己不得宠,便去害我家贤妃。谢吕美人告知实情,吕美人大恩,紫嫣他日再来拜谢。紫嫣先回去了。”紫嫣说完,匆忙拜别了吕、鱼二人,径直去了咸阳宫。   紫嫣来到咸阳宫门前,正遇到绿萼前来关闭宫门。紫嫣喊道:“叫吕念秋滚出来。”绿萼大怒,“没规矩的贱人,我家婕妤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待我明日禀报王贵妃,打死你这贱人,快滚。”紫嫣一巴掌打在了绿萼脸上,“你且去禀报王贵妃,我一会便去禀报陛下,吕念秋那贱人害死了我家娘娘。”绿萼听闻大惊,“你这疯子在说什么?”于是绿萼与紫嫣大吵起来。吕念秋听到吵闹声,便出来相看。还未到宫门口便听见紫嫣在骂:“吕念秋这贱人,长得一副人人嫌的模样,不得圣意,不受盛宠,偏偏妒恨我家贤妃。屡生事端不说,还毒死贤妃。如此蛇蝎妇人,活该她在宫中守活寡。”吕念秋听得此言又惊又怒,快步走上前去,一巴掌打在紫嫣脸上,“你这死蹄子竟敢在此胡说八道,本宫今天撕烂你的嘴,来人,给本宫打死这小贱人。”于是金良、绿萼走上前来,对紫嫣一顿狂打。   朱棣今夜卸了王玉竹的红纱灯,在长乐宫正欲安歇,突然马煜前来禀告:“陛下,咸阳宫前打闹起来了。”玉竹问道:“怎的这个时辰在打闹?因为何事?陛下先歇息,妾去看看。”“听闻是紫嫣在咸阳宫前滋事。”朱棣赶忙问道:“紫嫣跑去咸阳宫做什么?”“听紫嫣说,是吕婕妤害死了权贤妃。”朱棣听闻,跃身而起,披上斗篷疾步去了咸阳宫,玉竹也匆忙披上斗篷随后跟着。   朱棣与玉竹来到咸阳宫门前,只见紫嫣伏在地上,被打得不成样子,朱棣大喝一声:“住手。”众人见朱棣前来,赶忙跪在地上。朱棣问道:“马煜,快把紫嫣扶起来。紫嫣,怎么回事?”紫嫣跪走到朱棣跟前便磕头,“请陛下为我家娘娘做主啊。娘娘是被吕婕妤这妒妇毒死的。”玉竹惊问道:“权贤妃殁在了回师途中,吕婕妤远在皇宫,如何下毒?”“吕婕妤向来妒恨我家娘娘,娘娘随陛下亲征,吕婕妤将砒霜给了金得,金得便在回师途中将砒霜放在胡桃茶里,娘娘喝了便毙命了。众人都认为娘娘是殁于咳疾,便无人怀疑此事。”玉竹赶忙接着问道:“你是听谁说的?”紫嫣吱吱呜呜不再说话。吕念秋见状赶忙说道:“陛下,娘娘,这贱人污蔑妾,妾没做过这样的事,妾冤枉。”绿萼也赶忙说道:“陛下,紫嫣她说不出是听谁说的,定是她自己瞎猜的,婕妤与贤妃有隙不假,可从未谋害过贤妃。”紫嫣抱住朱棣的腿,“陛下,奴婢答应过告知此事的人,不会说出她的姓名。现在宫人们皆言是吕念秋那贱妇致使金得在胡桃茶中放砒霜毒死贤妃娘娘的,无风不起浪。陛下细想。权贤妃那般年轻,怎么抵不住咳疾便毙命了?况且喝了那金得递过来的胡桃茶便气绝,怎会如此巧?那金得原来可是咸阳宫的。”朱棣听到此处,怒喊道:“朕杀了吕念秋这贱妇。”朱棣说着拔出身边锦衣卫力士的绣春刀,直冲吕念秋刺去,吕念秋吓得起身便跑。玉竹忙喊道:“力士快去相拦。”马煜与力士快步拦住了朱棣,玉竹疾步来到朱棣身前,“陛下息怒,事情还未搞清楚,若是查出权妹妹真是吕婕妤害死的,再杀她也不迟啊。”朱棣大喝一声:“将吕念秋这贱妇押入诏狱,严刑审问。”“陛下,事情还未清楚。吕婕妤哪受得了诏狱之苦,不如先将吕婕妤禁在咸阳宫,待查清后再作处置。”听王玉竹如此说,紫嫣急忙站起身来,“王贵妃这是又要护着吕念秋。贤妃在宫中之时,众妃妒忌我家贤妃独得天宠,便都变着样的欺负我家贤妃。王贵妃不也是早对我家贤妃生妒了,所以贵妃几次三番护着与贤妃生隙的吕念秋。当初吕念秋伤了贤妃,陛下本欲打死那贱妇,是贵妃护了她性命,吕念秋去了乐安堂,又是贵妃在陛下处求情放出了吕贱人,今日宫人们皆言她毒害贤妃,陛下欲彻查此事,贵妃又要从中作梗不成?贤妃已毙命,贵妃还何必如此?”玉竹听了此话,怒火骤起,“你这丫头好生刁蛮,竟敢对本宫这样讲话……”不待王玉竹说完,朱棣便大喝道:“闭嘴,她说得有何不对?你们这帮后宫贱妇,整日里闲的没事争来斗去,非要一争高下。朕宠爱贤妃,你们便一再生事,梦初在时,没少受你们的闲气。她贞静老实,怕朕忧心,什么委屈都独自忍着。朕为什么如此宠爱她?朕为什么不愿意宠幸你们?成天妒恨别人,怎么不知道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梦初没了,再也没有如此懂事又如此懂朕的梦初了……”朱棣颤抖着将绣春刀扔在地上,“谁都少废话,把吕念秋这贱人押入诏狱,叫纪纲亲自审,必须审出来谁害死贤妃的,快去。”朱棣说完,拂袖而去。   锦衣卫力士听了朱棣的命令便将吕念秋拖走,吕念秋哭号着:“陛下饶命,妾冤枉......陛下饶命,妾冤枉......”王玉竹听了朱棣的这番话,瘫坐在地上,哭泣着自语道:“陛下,妾是心中妒忌权妹妹不假,可是妾从来没有欺负过权妹妹。妾只是见权妹妹独得天宠而独自伤怀而已,自玉竹嫁入燕王府开始,便下定决心,定做你的贤良妻子。陛下,玉竹与权妹妹一样爱你,玉竹也同样懂你。”   朱棣本就万分思念权梦初,听紫嫣说是吕念秋害死了她的爱妾,便命纪纲严加拷问。纪纲也慌了手脚,便找到朱高煦问道:“汉王殿下,纪纲多年为殿下效劳,不知殿下为何加害于我?”“纪指挥此话怎讲?”“金得欲投毒加害贤妃的事,旁人并不知晓,况且我已查过,金得用砒霜毒死权贤妃的说法可是从长春宫传出去的。这难道还不足以证得是殿下要加害于我?”朱高煦走到纪纲身前,冷笑着拍了拍纪纲的肩,“太子延误备药之事,虽有王贵妃求情,但若不是纪指挥在父皇面前说了好话,父皇怎会相信太子没有二心?”纪纲思考了一会说道:“臣是怕陛下追查下去,得知是汉王殿下封锁了消息。”“纪指挥别再狡辩了。本王虽不知纪指挥所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但是只想借此事给纪指挥提个醒儿,不要与本王作对。”纪纲深吸了一口气,“如今陛下日日再问贤妃死因,对吕婕妤更是不依不饶,殿下想让臣如何收场?”“那是纪指挥的职责,本王不好插手,只是贤妃之殁与本王不相干。”纪纲咬着牙点点头,“臣明白,那臣就先告退了。”   纪纲转身走了,他心中暗想:“本想将此事推到吕婕妤身上,可不想汉王对我起了疑,那此事便不能有定论,也好在手中有汉王的把柄。”于是,纪纲便奏报朱棣:“陛下,贤妃娘娘殁于回师途中,现已入葬,臣着实查不到娘娘是否被人所害,请陛下恕臣无能。”朱棣将案桌一拍,“那便用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必须让那贱妇说出实情。她若不说,便拿烙铁烙死她。”纪纲倒吸了一口凉气,“臣遵旨。”   于是纪纲派人用烙铁烙吕念秋,吕念秋疼得日夜嘶叫,最后被活活烙死。纪纲便又来禀报:“陛下,臣用烙铁烙了吕婕妤一月,吕婕妤都未招认,吕婕妤已殁在诏狱了。”朱棣将手中的奏疏猛地扔在地上,“若不是有人相害,宫中怎会传言贤妃是被毒死的,无风不起浪,查,再去查。那些朝鲜的嫔妃,一一拷问。”“那吕婕妤的尸身?”朱棣一边拍着案桌一边说道:“拖到净乐堂烧了。”纪纲应声而去了。   久失盛宠的黄晚晴这日在长阳宫问起吕念秋的事儿,露华答道:“听闻那诏狱里惨毒难言,吕婕妤在诏狱当中,被那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用烙铁足足烙了一个月,生生没有承认害死贤妃一事。恐怕真的是冤枉吕婕妤了。”黄晚晴听了此话几乎吓破了胆,哆嗦着用罗帕擦着汗,“用烙铁......烙了......烙了一个月?”“是啊,烙得浑身焦灼,面目全非,最后那尸身被拖净乐堂烧了。还有,陛下令朝鲜国王处死了吕婕妤的家人。金得、金良也都凌迟处死。”   她二人正说着,一众锦衣卫闯了进来,其中一人乃是锦衣卫总旗,那总旗说道:“黄美人,陛下有令,彻查贤妃之殁,有关妃嫔都要相查,请黄美人同我等去诏狱一趟。”黄晚晴吓得瘫坐在地上,“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锦衣卫们上前便将黄晚晴拖走了。   黄晚晴到了诏狱,环顾四周的刑具,早已魂飞汤火,突然看见了一把烙铁,便想起了露华说的话:“听闻那吕婕妤在诏狱当中被烙铁足足烙了一个月。”黄晚晴吓得都已站不稳,两名锦衣卫小旗在一旁驾着她。那锦衣卫总旗看出了黄晚晴觳觫之态,便说道:“黄美人看见那烙铁了?正是烙吕婕妤的烙铁,只是这烙铁乃是诏狱最轻之刑,不知黄美人可否听过我诏狱的‘弹琵琶刑’?一会,我便用尖刀用力在美人的的肋骨上来回弹拨,便似弹琵琶一般,保你黄美人百骨尽脱,血肉溃烂。那才真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黄晚晴颤抖着,“毒……毒死权贤妃的是……是韩丽妃、郑美人……还有任顺妃。”黄美人吓破了胆,可她确实不知权梦初是被谁所害,只是她恨透了韩彩霓与郑疏桐,平日里又与任月嫦不相熟,便污蔑了她三人。   昭仪李青荷同样被抓来诏狱,那锦衣卫总旗同样用“弹琵琶刑”威胁李青荷,可李青荷却淡淡说道:“总旗不必用这酷刑吓唬本宫,权贤妃一事本宫确实不知,既然难逃一死,本宫一人死了便好,绝不构陷她人?”锦衣卫总旗大喊一声:“上‘弹琵琶刑。’这时诏狱传来一男子之声“且慢”。众人看去,是锦衣卫百户胡荣,胡荣走上近前,拱手说道:“臣早便听闻李昭仪德性佳美、贞静贤达,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如此酷刑面前,不失本色,胡荣不敢相信此乃是一女子之气魄。”胡荣转身对那锦衣卫总旗拱了拱手,“既然李美人不知情,便奏请陛下处置,不必累得李美人受此酷刑了。”这胡荣是个厚道之人,平日里与人为善,深得下属之心,加之胡荣为锦衣卫百户,官居正六品,那总旗是正七品,遂听胡荣如此一说,众人纷纷听令,那些锦衣卫小旗便将李青荷关押诏狱,等候发落。李青荷入狱前回身向胡荣庄重施了一礼。胡荣还礼后,李青荷转身入狱。   接下来受审的便是任月嫦与郑疏桐,二人听闻吕念秋被烙铁烙了一月,又听到锦衣卫要审问她们的消息便都自缢了。   锦衣卫要去抓韩彩霓之时,马煜赶忙相劝:“陛下,韩丽妃终日着素衣,吃斋食,抄经念佛,不问世事。别说毒害权贤妃,她连长寿宫的门都出不来。定是那黄美人所构陷,请陛下明察。”于是,朱棣点了点头便放过了韩彩霓。   紧接着李青荷、黄晚晴被处死,其他受到牵连者多达数百人,自此,朝鲜妃嫔只有韩彩霓因被囚于长寿宫,与外界不能接触而豁免,崔德馨因久卧病榻,不与人来往而保住了性命。而吕清芷与鱼照君因早有准备自是未受牵连。其他朝鲜嫔妃都丢了性命,朱棣盛怒之下无人敢劝,这后宫冤案就此酿成。 ☆、七十、王玉竹脱簪劝天子 权梦初留诗慰夫君   后宫大案一连审了几月都无果,后宫嫔妃多受牵连,玉竹不想无辜者再受害,于是一日晚膳过后,王玉竹借戴原礼前来切脉的机会对戴原礼说道:“权贤妃若是殁于砒霜,戴太医没有看不出来的道理。戴太医悬壶济世,颇具悲悯之心,能否同本宫一同劝说陛下收手?”“娘娘仁慈,可权贤妃确是被人相害的,只是害贤妃之人恐怕不是后宫妃嫔。”玉竹惊得站起身来,“戴太医的意思是……”“贤妃娘娘绝不是被砒霜毒害的,贤妃娘娘殁了之后,臣整理娘娘遗物,臣验过那胡桃茶的杯子,不曾发觉有砒霜。那北地苦寒,陛下染了风寒,勾起了多年的咳疾,贤妃娘娘旦夕侍奉,也受了染。本来及时用针用药好生调理着绝无性命之忧,可是北地天寒地冻,又赶上军中断粮缺药,想痊愈便不容易了。于是陛下便命汉王传令太子备药,可不知为何直至班师到了北京也不见那药送到军中,朔漠之上,贤妃娘娘把自己的粮省下来分给陛下,又把所有治咳疾的药省下来给陛下服了,可贤妃食不果腹,又病了那么多时日未曾服药,臣已无力回天了。”玉竹还未听明白,“那为何说贤妃是被人所害?”“娘娘细想,贤妃娘娘若有不测,陛下必定龙颜大怒,最后受了责罚的定是太子。太子殿下乃细心之人,备药军中这等大事怎会疏忽?定是不知军中缺药才会如此,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封锁了消息?”玉竹恍然大悟,“是汉王。”“正是,随军之人都能看明白此事,可谁也不敢说出来,汉王势大,颇得陛下宠信,谁都怕得罪了汉王,性命不保,所以无人敢说出此事。”玉竹叹了口气,“这汉王果真心狠,竟费尽如此周折来陷害太子,若不是陛下念及故去的皇后娘娘,加之纪纲为太子开脱,恐怕太子早便被废了。”戴原礼无奈地叹了口气,“陛下查不到真像恐怕不会罢休,可这真像又无法告知陛下,毕竟,汉王乃是陛下的儿子,且陛下信任汉王非常。”“本宫不能坐视不理,就算此事不供出汉王来,也要让陛下知道贤妃是殁于咳疾,不是后宫所害。这样,陛下才能收手。还请戴太医为证。”戴原礼说道:“臣遵旨。”   朱棣召纪纲来了奉天殿,“继续查,决不能放过谋害贤妃的真凶。”突然马煜跑进来,“陛下,王贵妃脱簪待罪,跣足而至。”朱棣急忙跑出奉天殿,只见王玉竹已退去平日的簪珥珠饰,散开长发,脱下平日的华美衣衫,穿着素衣、跣足跪在奉天殿外,朱棣快步上前,欲扶起玉竹,“玉竹这是为何?快快起来。”玉竹执意不起,磕头说道:“陛下,妾有罪。徐皇后临终之前嘱咐妾要好生照顾陛下,恩泽六宫众人。妾如今为陛下摄六宫诸事,后宫之中竟出如此之事,妾无能,有负皇恩,有负徐皇后之托,请陛下褫夺妾贵妃名分。”“此事不怪你。”“怪妾,妾不能救这后宫中几百条性命,妾对不起后宫诸人,不配为贵妃。那些故去的姐妹都是陛下的妻子,那些受到株连的妃嫔与宫人都是人家的女儿,妾有罪。”朱棣见此情状,赶忙回头吩咐马煜,“快去殿内把朕的斗篷拿来。”   马煜跑着拿来斗篷,朱棣将斗篷披在玉竹身上,“天冷外面凉,咱们殿内说。”玉竹还是跪在地上,“请陛下问问戴太医,问明权贤妃因何而殁。”候在一边的戴原礼赶忙走上前来跪倒在地。朱棣问道:“朕再问你一遍,权贤妃是因何而殁的?”“回陛下,贤妃娘娘殁于咳疾。”“可有被人毒害之嫌?”“绝无。”朱棣沉默了半晌,“戴原礼,朕一直信任你,希望你对朕说实话。”“臣跟随陛下多年,绝不敢欺君,贤妃娘娘的确是殁于咳疾。”朱棣半信半疑,帐然若失地自语道:“不可能,贤妃走得太过突然,朕一直怀疑有人相害,后来果然宫中有了她被人毒害的说法。梦初,究竟是谁害了你?”玉竹见此情状赶忙说道:“陛下,权妹妹若是被人毒害,戴太医哪里有看不出来的道理?权妹妹一直敬重陛下勤政爱民,四海归一。权妹妹一向贞静仁德,绝不愿见到后宫因为她的离去而血流成河。”“若是梦初冤屈,她定难以瞑目,就算朕把后宫诸人都杀遍,朕也要找到害死梦初的真凶。”说完,朱棣转身走进奉天殿,王玉竹与戴原礼没有朱棣的允准便一直跪在奉天殿外。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朱棣看着案桌上梦初画像,啜泣着自语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梦初,你看朕的白发又多了。”马煜走上前来,“陛下,都这个时辰了,陛下还未用晚膳呢,老奴去给陛下传膳吧?”“不必了,才半日未进膳算得了什么?已经到了暮春了,再过些时日,天便热了,那酷暑时节,没有梦初给朕做冰酪,没有梦初吹奏《碧涧流泉》,朕到那时整日都进不了膳。”马煜哽咽着,“陛下,您别如此。”   朱棣回想起梦初生前的点点滴滴,潸然泪下,朱棣从衣襟中掏出梦初临终前放在他手上的香囊,“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朱棣边吟诗边抚弄着香囊,突然想起了梦初临终时的情景:“老四,妾积攒毕生精力在最美的年纪为你盛开,纵然短暂,却此生不悔。老四千万别因妾离去而伤怀。你的雄图霸业,你的永乐盛世,你的斯民小康,妾在天上看着。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老四都要振作,放手做你想做的事情,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说完,梦初将一只香囊放在朱棣手中,“老四说过等着妾的香囊。‘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从此让这香囊陪伴老四,不过老四定要答应妾,这香囊先别打开,这香囊要待老四烦扰之时再打开。烦扰之时再看那罗帕上的诗,或许能开解老四一番。‘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朱棣想到此处,便轻声重复着:“烦扰之时再打开,‘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词中有誓两心知。’”朱棣突然意识到那香囊中的罗帕上定有梦初对他说的话,于是赶忙将香囊拆开,那香囊中除了百花香料外,便是洞房花烛之夜朱棣画上琼花的罗帕,如今那罗帕已然侵染了百花的香气,朱棣急忙展开罗帕,罗帕的留白处,已然填上了梦初赋的诗,朱棣念道:“戎马征驰胜霸王,奉天靖难坐明堂。泱泱大典书千世,浩浩西洋耀万邦。紫禁迁都谋四海,北鞑御驾慑八荒。千秋功过无须念,永乐宏图赛汉唐。”朱棣念完了这首诗自语道:“是梦初写给朕的诗,梦初临走时说,会在天上看着朕的雄图霸业,看着朕的永乐盛世,看着朕的斯民小康。她把这首诗放在香囊中,她是怕她走后,朕太过伤怀,才留下这首诗劝朕振作起来。梦初,你用心良苦,朕怎可辜负?”   看着这洞房花烛之夜的定情之物,梦初生前的一幕幕又回荡在朱棣的脑中,朱棣已是泣不成声,伏在桌角独自抽泣。过了许久,马煜走上前来,“陛下,贵妃娘娘问,后宫诸人可否活命了?”朱棣说道:“梦初说得对,雄图霸业、永乐盛世、斯民小康,还等着朕去实现,为了让梦初早日看见雄图霸业、永乐盛世、斯民小康,后宫的事儿,朕暂不追究,让他们都回去吧,不过,不要让朕发现梦初真的是谁害死的,否则,朕绝不善罢甘休。叫王贵妃进殿,其余人等皆退下。”   玉竹披着朱棣的斗篷走进奉天殿,朱棣走到玉竹身前,“跪了这么久,双膝疼不疼?”玉竹眼中泛着泪光,不疼,只要陛下好,玉竹不疼。”“怎么会不疼,后宫的事情不怪你,何苦为难自己?”朱棣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曲谱,递给玉竹,“贤妃走了,朕甚是思怀,听闻她是被人毒害的,朕如何受得了?盛怒之下,杀了那么多人。你是懂得朕的,朕不是暴君,只因……”朱棣没有继续说下去,可玉竹却带着几分哽咽继续说道:“只因陛下太爱权妹妹了。”玉竹看着曲谱,“陛下不必说下去,妾都明白,这曲谱定是权妹妹所做。既然这曲谱的名字叫《燕舞盛世》,那此曲定是向世人讲述了陛下。这曲子甚妙,前半段是陛下的功业,后半段是陛下的辛酸。”朱棣点了点头,“还是你精通音律,一看便知道。”玉竹面露几分凄婉,“妾能看懂这曲子不是因为懂音律,而是因为……因为懂陛下,以前,玉竹总以为懂得陛下的女人只有徐皇后、张贵妃与妾三人,没想到,权妹妹不亚于我三人。”朱棣叹了口气,“贤妃说待回到京师,要请教坊司的乐者们用丝竹管弦同奏此曲,还要请你为这曲子编排一段舞,可贤妃再也没能回到这明宫,从那以后,朕也再没听过这曲子。”“若真能披上舞衣,化身陛下,化身舞出盛世的燕儿,为陛下舞上一段,玉竹也便此生无憾了。”玉竹说完便将曲谱递到朱棣手中,“权妹妹的遗物,陛下好生保管,这曲谱,玉竹记下了。”说完,玉竹打了个寒战,忙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斗篷,朱棣见状赶忙说道:“夜里凉,快回长乐宫歇息。”玉竹赶忙关切地说道:“陛下身心俱疲,也早些歇息为好。”朱棣点了点头吩咐道:“马煜,驾凤辇将贵妃送到长乐宫,再请戴太医给贵妃好生瞧瞧,别受了寒。”待马煜将凤辇停在了奉天殿外,玉竹向朱棣施礼告退,转身离去的一刹那,玉竹的是那般的不舍与凄苦。    ☆、七十一、念挚爱君王救紫嫣 土归流朱棣设贵州   此次后宫杀戮乃是由紫嫣闹宫而起,这几月来,后宫诸人都提心吊胆,而今朱棣暂不追究贤妃死因,众人心中都松了口气,而此时紫嫣已被众人记恨。于是众人联名请奏王玉竹处死紫嫣:“贵妃娘娘,此次若不是紫嫣没凭据便闹宫,哪里会有这么多人丧命,请王贵妃提请陛下初四紫嫣,不然若哪日她再到陛下那里生事,咱后宫不知又有多少姐妹丧命。”   紫嫣乃是权贤妃的陪嫁婢女,玉竹自是不敢擅自做主,于是便去奉天殿请示朱棣,朱棣曾答应了梦初,会送紫嫣回朝鲜完婚,如今当然要护着紫嫣的,于是朱棣说道:“紫嫣也是忠心护主,不必追究了。”此时纪纲求见,朱棣宣纪纲进殿,不料纪纲说道:“陛下,臣近日探查到,后宫怨声载道,都言紫嫣该诛。”朱棣面露不悦,“紫嫣哪有那么大的罪过?”“后宫诸人的意思是,紫嫣之罪有三。其一,无凭无据,听信谣言。其二,蒙蔽圣心,挑唆事端。其三,顶撞贵妃,以下犯上。陛下,后宫诸人说的在理,若不是紫嫣无凭据听信宫中传言,夜里大闹后宫,陛下也不会龙颜大怒,令后宫众多人丧命。臣这几月来明察暗访,都未查到权贤妃被毒害的线索。戴太医也是说的明白,贤妃娘娘乃是殁于咳疾的。”朱棣问道:“紫嫣何时顶撞了贵妃?”“闹宫之日,在咸阳宫前,紫嫣的确顶撞了贵妃娘娘,陛下当时也在。”朱棣沉默不语,纪纲接着说道:“陛下,后宫诸人日日在长乐宫请愿,处死紫嫣,贵妃娘娘甚是为难。”朱棣扭头看了看玉竹,思索了半晌说道:“马煜,将紫嫣杖毙。”   紫嫣被赐杖毙的消息传遍了后宫,后宫诸人松了一口气。紫嫣被马煜用布袋套在了头上,随之被几名小宦官抬走了。可令紫嫣意外的是,并没有人用木杖打她,而是好像被锁在了一间屋子里。到了深夜,紫嫣只觉得被人又抬到了另一个地方。当头上的布袋被人揭下来的时候,紫嫣定了定神看去,原来此处是乾清宫,龙床上坐着朱棣。紫嫣赶忙跪倒在地,“陛下......”朱棣慢慢起身走到紫嫣身边,“别怕,朕答应过梦初,要送你回朝鲜完婚,朕答应梦初的事情,一定要办到。”紫嫣哽咽着,“陛下……”朱棣扶起紫嫣,“朕杀了这么多人,还是没找到杀害梦初的真凶,她们整日里提心吊胆,她们奈何不了朕,便将这怒气撒在你的身上。后宫诸人联名请愿要处死你,朕不得不假意答应她们将你杖毙,再遣马煜偷梁换柱,救你性命。梦初疼你,朕就必须护着你。”   朱棣说完,喊了一声“高燧”,只见赵王朱高燧走了进来,朱棣说道:“高燧,紫嫣的未婚夫婿叫金佑,你秘密送紫嫣回朝鲜完婚,此事不得声张。”朱高燧走上前来,“父皇放心。紫嫣姑娘,跟本王走吧。”紫嫣又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紫嫣谢陛下隆恩,只是陛下,请听紫嫣一句劝,不管娘娘是谁害死的,娘娘终究是走了,陛下就别再自苦了,娘娘盼着陛下过得自在欢愉,不想让陛下日日如此伤怀。紫嫣走了,陛下要保重龙体。”朱棣点点头,“若是在朝鲜有什么难处,尽管传信赵王,赵王会告诉朕的。”紫嫣哭泣着向朱棣叩了头,便同朱高燧去了朝鲜。   朱棣看着紫嫣的背影,眼泪已打湿了衣襟,伺候权梦初的紫嫣也回了朝鲜,这宫中好似全然没了权梦初的痕迹,朱棣心中无限感伤,缓缓坐在了琴前,朱棣一边思念着权梦初,一边随手在琴弦上拨弄着,便想起了梦初在时的情景,永乐七年,朱棣决定亲征鞑靼,可苦于没有带兵出征的将领,心烦意乱的朱棣便在这把琴前胡乱弹拨,权梦初从门外走到朱棣身旁,拉起朱棣的手,那琴声戛然而止,梦初说道:“‘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朱棣一边回忆着这些一边弹拨着琴弦,朱棣突然好似又听到了梦初在耳边说道:“‘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惊喜万分的朱棣停下弹拨琴弦的双手,“梦初……”朱棣喊出了这句“梦初”,却发现身边终究没有梦初的身影,两行清泪顺着朱棣的脸颊流了下来,朱棣从怀中掏出了《燕舞盛世》的曲谱,朱棣看着曲谱弹起了这曲《燕舞盛世》,待一曲过后,朱棣的衣襟都已被泪水打湿了,朱棣镇定了半晌,对着门外喊道:“马煜……”   马煜听见朱棣的呼唤,急忙推门而入,只听朱棣说道:“昔日伯牙高山流水觅得知音子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朕若是伯牙,梦初便是朕的子期。梦初走了,这琴朕便无需再弹,将这琴封起来吧,朕此生绝不再鼓琴。”马煜听了朱棣的话,走上前去,将琴放在了琴匣当中。朱棣看着那琴被装在了琴匣当中,不由得自语道:“‘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梦初,无论琴声在琴上还是在指头上,朕都不必计较了,因为你不在了,无人与朕琴箫和鸣,朕不再鼓琴了。”说到琴箫和鸣,朱棣更加伤怀,“朕答应过你,待朕让大明家给人足、斯民小康,开创永乐盛世,让天下共享太平之福,朕便将军国大事悉付之太子,而朕,则与你优游暮年,享安和之福。到时候,咱们春日赏花吟诗,夏日泛舟采莲,秋日闲亭对弈,冬日烹茶观雪。到时候咱们琼台赏月,月色如水,清风徐来。老四抚琴,梦初吹箫,你我夫妻琴箫和鸣。”朱棣已是泣不成声,“可你为何不等朕?”   虽然朱棣一直在失去权梦初的悲痛当中,可他忍着悲痛,仍旧日日勤政,国事丝毫不曾耽误。永乐九年六月,郑和第三次出使西洋回国,在这次出使西洋当中,锡兰山国的国王亚烈苦奈儿,发兵攻击郑和船队,郑和率兵包围了王城,生擒了亚烈苦奈儿及其妻儿。郑和将亚烈苦奈儿及其家属带回了大明,朱棣在锡兰山另选贤者为王,待锡兰山国中局势稳定,朱棣将亚烈苦奈儿遣送回国。从此之后,海外诸番,更加敬佩大明天子的威德。   正当郑和准备第四次出使西洋的时候,明朝的两个宣慰使司因为争抢朱砂矿而起了争执,朱棣立刻派钦差大臣蒋廷瓒赴当地调停。可没过多久,两个宣慰使司之间便动了武。这日夜里,朱棣在龙床上刚要安歇,杨荣便急忙从文渊阁赶到乾清宫。   杨荣在龙床前禀告:“陛下,思州宣慰使田琛置朝廷的调停于不顾,勾结思南宣慰副使黄禧,竟发兵攻打思南宣慰使司。思南宣慰使田宗鼎的祖坟都被田琛刨开了,田宗鼎连夜跑到南京来告状了。”朱棣从龙床上一跃而起,“岂有此理,将那田琛抓来。”“陛下当然要抓田琛,可陛下对西南地区就没有其他打算?”朱棣稍作镇静,“西南那三个宣慰使司着实让人头疼。你提醒的对,朕早便想着将那三个宣慰使司‘改土归流’,看来这正是一个好时机。”杨荣点点头,“当年太祖皇帝想要将贵州宣慰使司等地‘改土归流’,后来,贵州宣慰使葛翠的夫人奢香被马烨都督鞭打,副使夫人刘淑贞连夜跑到南京求见太祖皇帝。太祖皇帝杀了马都督,设了贵州、思州、思南三个宣慰使司。奢香夫人开赤水之道,通龙场之驿。有奢香夫人镇守,西南地区一直安定,可奢香与刘淑贞二位夫人过世后,西南地区就不安分了,这些土司官员们相互争斗不断,朝廷多次调停都无济于事。土司镇守多有弊端,还是派流官管理更为妥当。所以‘改土归流’势在必行。”朱棣说道:“命镇远侯顾成率兵五十万,擒拿田琛与黄禧。”   田琛与黄禧被镇远侯顾成抓到了南京。田宗鼎上报黄禧与自己的祖母杨氏多年通奸,恼羞成怒的杨氏告发孙儿田宗鼎竟然吊死自己的生母。朱棣派蒋廷瓒彻查此事,结果杨氏确实与黄禧通奸,田宗鼎也确实曾经吊死生母,加之田琛刨开了田宗鼎祖坟,田琛、田宗鼎、黄禧、杨氏统统被斩。永乐十一年二月,正筹划“改土归流”的朱棣便在西南开设了贵州布政使司,将思州、思南地区分设了思州、思南、黎平、石阡、铜仁、镇远、新化、乌罗总共八府,完成了贵州地区的“改土归流”。   北京天寿山的长陵终于建成了,仁孝皇后徐令仪的梓宫发至北京,朱棣命汉王朱高煦护行,徐令仪从此被葬在了长陵,正在朱棣筹划着将权梦初也迁葬长陵之时,帖木儿帝国国王派使臣来朝见朱棣,迁葬权梦初的事情便就此耽搁下来。在以后的岁月中,朱棣多次筹划迁葬权梦初,可每次都为国事所耽搁,直至朱棣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未将权梦初迁葬长陵,或许是造化弄人,这超迈古今的千古一帝终究没能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合葬。    ☆、七十二、狠汉王设计害长兄 智首辅巧言救太子   这日夜里,朱棣躺在龙床上,说道:“郑和第四次下了西洋,海上诸国岁岁来朝,对于海上朕便放心了。哈密卫设了多年,西域三十六国也都安定,前些时日,帖木儿帝国国王派使臣来朝见。正好,朕想以礼送帖木儿使臣为由,派人出使西域。丝绸之路乃是千百年来中原沟通西域的要道,西汉张骞、东汉班固都能当此大任,不知我大明谁能带使团出使西域。”坐在床边的杨荣思索了一会答道:“吏部封验司员外郎陈诚。陈诚早在洪武二十九年,帖木儿帝国扣留了大明使臣,陈诚便奉命出使过西域。”朱棣思索了一会说道:“对呀,洪武三十年,安南侵扰大明边陲,也是陈诚出使的。此人博学多识,聪慧机敏,出使西域,再合适不过。传朕旨意,封陈诚为大明使团的‘典书记’,送帖木儿帝国使臣回国。”正是朱棣的这一决断,陈诚从此便开始了永乐年间四次出使西域的行程,他分别于永乐十一年、永乐十四年、永乐十六年、永乐二十二年四次出使西域。他历经风霜雨雪,排除千难万险,扬大明国威于域外,延丝绸之路于千年。让《西域行程记》、《西域番国志》等著作流传至今。   君臣二人商议完出使西域的事,杨荣接着说道:“自从陛下大败鞑靼后,鞑靼年年向大明纳贡,目前鞑靼安分守礼,可瓦剌却屡生事端,瓦剌太师马哈木已经立答里巴为汗,实则他自己掌握瓦剌军政大权。马哈木扬言要重振北元,大明边境不断受到瓦剌的骚扰。”朱棣沉默了一会说道:“看来,朕还得亲征。”   朱棣为北征瓦剌一事精心准备着,玉竹这日行至奉天殿,“陛下又要北征,妾放心不下。这战场上刀剑无眼,陛下每次亲上战场,妾都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再说,征讨乃儿不花时,由于北地苦寒,陛下便落下了咳疾与风湿的疾患,行至朔漠,一路颠簸,妾恐陛下龙体不适。”朱棣放下手中的奏疏,“瓦剌一再侵犯我大明边境,朕定要亲剿瓦剌,稳定我大明北疆。玉竹切勿担心,朕会好生照顾自己。正好朕要去检阅三大营,你与朕同去。”于是朱棣带着玉竹至五军都督府检阅三大营。   行至五军都督府,朱棣对玉竹说道:“你平日久居深宫,今日带你出来看看朕的三大营。这五军营分为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人人骁勇善战。还有那三千营皆为蒙古精锐骑兵。最神的便是神机营,当年用兵交趾之时,我大明得神机枪炮,自那以后,勤加操练,又悉心研改。如今我大明神机火铳无人能敌。”玉竹用一种崇慕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夫君,“陛下真是天下最英武的男子,玉竹能嫁与陛下,真是此生之幸。有三大营这般神勇的军队,陛下定能大败瓦剌,只是北征之时,陛下切要当心。”朱棣点点头,“放心,朕打算此次带瞻基北征。”玉竹惊问:“瞻基从未上过战场,陛下为何要带瞻基北征?”“我大明的皇帝,应文韬武略、骁勇非凡。瞻基如今十六岁,是时候历练一下了。此次,朕打算带瞻基亲上战场,让他见见真正的战场厮杀,借此良机锻炼一下岂不很好?瞻基已经十六岁了,待北征回来,若是碰到合适的女孩子,朕便选来给他选皇太孙妃。”“陛下用心良苦,只是切要保护好瞻基。”“那是自然。”   听闻朱棣要带皇太孙亲征的消息,孙蓁蓁急忙跑来找朱瞻基,这朱瞻基与孙蓁蓁二人由于自小一同长大,自小在一起斗蛐蛐儿,可谓情谊深厚。二人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早已是互生情愫、芳心互许。孙蓁蓁焦急地找到了朱瞻基,“太孙,奴婢听闻陛下要带太孙亲征瓦剌。”朱瞻基却兴奋地说道:“是啊蓁蓁,我自小便仰慕皇爷爷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如今皇爷爷带我亲征,真是太好了。我要学皇爷爷那般,日后,做一个文武兼备的旷世奇才。”“可战场之上厮杀起来是何等惨烈?太孙亲赴战场,让蓁蓁如何放心得下?”朱瞻基见蓁蓁如此担心自己,心中一暖,“还是蓁蓁最是关心我。你放心,皇爷爷已命众多亲兵护我周全,等皇爷爷大军得胜之时,便是我平安而返之日。”孙蓁蓁还是不安,“只是太孙......”朱瞻基拉过蓁蓁的手,“好了蓁蓁,你尽管放心。皇爷爷说待北征回来,若有合适的女子,便选来做我的皇太孙妃。到时候,我定会寻得合适的时机,请皇爷爷恩准,让你做我的皇太孙妃。”孙蓁蓁听到此处,娇羞低头不语。朱瞻基说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孙蓁蓁将罗帕掩在嘴边,“皇太孙与陛下亲征,切要多加小心,奴婢等太孙回来。”孙蓁蓁说完,便跑开了。   大军临行之时,汉王朱高煦偷偷交待汉王妃韦凤娘:“此次,本王随父皇亲征,自是会收买父皇身边的人,你在宫中也别闲着,诓骗了王静娈这么多年,该用的时候还是要用。”韦凤娘自然应允。   永乐十二年二月,朱棣率五十万大军亲征瓦剌,朱高煦、朱瞻基、杨荣、马煜、戴原礼等随行,太子朱高炽监国,杨士奇、杨溥、蹇义、黄淮等留辅太子。北征期间,朱高煦仍旧造谣生事,不断在朱棣面前说太子朱高炽的坏话。   六月,明军还在朔漠上寻找着瓦剌部队,当大军行至达康哈里海的时候,只见茫茫大漠之上,没有半点瓦剌的踪迹,突然远方一只野鹿惊跑过来,朱棣兴奋地说道:“有野鹿惊跑,附近一定有瓦剌军队,向那个方向追。”大军追过去,果然发现了小股瓦剌军队,朱棣横刀立马,率军俘获众多俘虏。   抓到了瓦剌的俘虏,朱棣严加审问,俘虏们交待了马哈木此刻正在忽兰忽失温备战。朱棣立刻拿出地图,自语道:“忽兰忽失温多山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贸然挺近,必遭惨败。看来只有神机营火铳助步兵、骑兵作战,方可取胜。”   马哈木在忽兰忽失温营正得意:“忽兰忽失温地势如此险要,永乐皇帝再是神武,确又能奈我何?我将瓦剌骑兵列阵山巅,若永乐皇帝敢贸然挺进,我便发号施令,让我瓦剌骑兵借势冲击,打乱明军的骑兵阵型,我三万骑兵定能将明军一举歼灭,到时候生擒永乐皇帝,兴我大元指日可待。”   明军挺进忽兰忽失温,马哈木率三万骑兵列阵山巅,见明军已至,马哈木得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朱棣派出三万铁骑向山巅冲去,马哈木立刻命令列阵山头的瓦拉骑兵冲下山坡,明军三千铁骑经不住瓦剌骑兵的俯冲,败下阵来。马哈木得意万分,大喊道:“冲将下去,生擒永乐皇帝。”马哈木话音刚落,却听见了阵阵火铳之声。马哈木定睛看去,只见明军一支军队冲出,兵将皆持火铳,方才还神勇无敌的瓦剌骑兵纷纷身中火铳,数百瓦剌骑兵跌下战马。马哈木见此情景,大喊一声:“是神机营,永乐皇帝竟然将神机营带来了。”正在马哈木目瞪口呆之时,朱棣亲率铁骑为前锋冲上前,呼声震彻山河。明军铁骑力战,火铳齐发,瓦剌军就此溃败。马哈木仓皇而逃,一直逃到了土剌河。   见马哈木逃走,朱棣帅军狂追,突然马煜追上前来,“陛下,不好了,皇太孙不见了。听闻皇太孙身先士卒,亲自上阵杀敌,瓦剌大败后,皇太孙率军追去了。”朱棣大惊,急忙问道:“去哪个方向了?”“九龙口那边。”朱棣立刻调转马头边骑着马狂奔边下令:“快调集军队随朕去九龙口接应。”   朱棣率军赶到了九龙口,只见朱瞻基已率军将逃至九龙口的瓦剌军队一举歼灭。朱瞻基见朱棣前来接应,骑马奔上前去,跨下战马赶忙施礼,“皇爷爷,瞻基今日终于能如皇爷爷一般上阵杀敌了。”朱棣连忙跨下战马,扶起朱瞻基,拍着他的肩膀,“朕的好孙儿,果然像朕。”   不久,马哈木遣使贡马谢罪。朱棣此次大败马哈木,果然换来了大明与瓦剌之间几十年的和平,此战之后,马哈木终其一生都未再次侵犯过大明。   永乐十二年九月,大获全胜的朱棣准备班师回朝。朱高煦一面飞鸽传书至长春宫:“一月之后,圣驾还京。”一面封锁了朱棣已率军回朝的消息。韦凤娘接到密信便又将迷情散送给静娈,“整个东宫,就你没有子嗣。赵王的徐氏无子,早便被废了。幸好汉王殿下得宠,在父皇面前保了你多次,你才一直留在东宫的。将这迷情散拿去,我已知会了黄公公,能不能有孕,便看你自己了。”   黄俨在朱高炽面前说了一番静娈如何孤苦可怜的话:“老奴也是后来才知晓,王选侍用过迷情散,要说做这等下作之事是应罚她去乐安堂的。殿下心善,即便发现了此事也未作追究。可是那王选侍着实命苦,庶出之女,在娘家就没过上好日子,到了东宫又不得宠,孤苦伶仃的又没子嗣不说,还受旁人嘲笑,这些年来,只采萧一人伺候着,旁的宫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这王选侍夜夜垂泪宫墙,也怪可怜的。不如殿下得空去她房里看看。老奴一定着太医查好了,绝不让她再用那催情的媚药损了殿下的身子。”一向仁厚的朱高炽听了这番话,也可怜起了久不得宠的王静娈。于是说道:“本宫日夜忙于政事无暇过问,不想她竟这般凄苦,都是本宫的妻妾,何苦累得她这般伤怀。既然如此,劳烦公公今夜安排便好。”“还是太子殿下仁厚,老奴这便去安排。”   王静娈一直不知迷情散的坏处,受了韦凤娘的诓骗自然又将迷情散服下了。朱高炽来到静娈房中并未闻到迷情散的香味,加之戴原礼随朱棣北征,宫中御医又都被韦凤娘收买,朱高炽一月之内都沉迷在这□□物之中。   朱高炽白日里昏昏沉沉,政务还处理不过来,已无暇问朱棣北征之事,加之朱高煦封锁消息,直至永乐十二年闰九月,大军已到了南京城外,才有人告知高炽,六师已到南京。高炽听闻大惊,急忙准备迎驾。可是哪里还来得及?朱棣日日听身边之人说太子的坏话,又见太子迎驾来迟,盛怒之下,严厉训斥了高炽,朱高煦见朱棣大怒,赶忙在一旁煽风点火:“父皇,皇兄竟如此不把父皇放在眼中,父皇在塞外苦苦征战,为的便是给皇兄扫出太平天下,可不想皇兄却急于登基,连迎驾都如此迟缓。其实他何必如此心急,父皇本来也是想将四方开太平后,便将军国大事悉付太子,而父皇优游暮年的。皇兄真是枉费父皇一片苦心了。”朱棣怒火中烧,盛怒之下,又将东宫近臣洗马杨溥、尚书蹇义、学士黄淮等都押入了诏狱,□□如今只剩下了杨士奇与杨荣。   在众人看来,朱高炽的太子之位恐怕难保,朱棣也正有废掉太子改立汉王之意,只是不能下最后的决心,这日夜里,朱棣召杨士奇来到了乾清宫,朱棣说道:“朝臣中文臣皆心向太子,武将皆看好汉王。群臣之中,你最刚正,从未与他人结党营私。为了公允,朕只能询问你了。太子监国期间到底有无不轨之举?”杨士奇知道自己的回答事关太子生死,便略作思考后答道:“回陛下,太子监国期间勤于政事,开言纳谏,但又躬亲考察,用心推敲。即便近臣之言不合理,也必当面驳斥。太子政务繁忙,交待太子妃与郭才人每日同王贵妃前往英华殿礼佛,盼陛下早日凯旋回京。”“可太子这般不把朕放在眼中,竟违反宫中礼仪,迎驾如此迟缓,可见登基之心何等急切。”“陛下,若太子急于登基,表面上必对陛下恭恭敬敬,不让陛下察觉。陛下回师,京城中竟全无消息,直至陛下大军已至南京,太子殿下才知晓,其中缘故,请陛下细细思量。太子孝敬如初,迎驾稽迟,皆是臣等之罪。”朱棣听了杨士奇的话,怒气消了一半,细细思量,确是如此,便说道:“既然太子并非有意,你回东宫去继续侍奉太子。”   杨士奇刚要退出乾清宫,见朱棣展开了权贤妃的画像,杨士奇说道:“陛下能否听臣一句劝?”朱棣抬头看了看士奇,“你不懂得朕与贤妃的感情。”“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可有些人虽注定不能陪伴身侧,却能让人终生难以忘怀。”听杨士奇如此说,朱棣惊讶地看着士奇,“难道你也有同样的感情?”杨士奇沉默着,朱棣接着说道:“对,你的爱妻严氏已走了多年了。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孑然一身?就没有一个你中意的女子?”士奇叹了口气,“‘曾经沧海难为水’。”朱棣也叹了口气,“是啊,‘曾经沧海难为水’,她走之后,朕的心都空了。”士奇说道:“就让贤妃娘娘化作陛下心中的一钞琼花梦’吧。花开之时,绚丽非常,花谢之时,落英缤纷。不论花开还是花谢,都如置身于仙境。闲暇之时忆起当年点点滴滴都如梦似醉,岂不曼妙至极?”朱棣赞许地看着杨士奇,“士奇说得这般动情,定是当年与严氏恩爱非常了。如果朕没猜错,严氏定是喜爱梅花。不然,你的府中怎会有满园的梅花。看来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朕将贤妃化作‘琼花梦’,你何尝不是将爱妻化作‘梅花梦’。”于是,君臣二人相视笑了。杨士奇施了一礼,“陛下保重圣躬,臣告退。”   待杨士奇退出乾清宫,朱棣看着权梦初的画像,“梦初,你当真是朕的一钞琼花梦’。”说着,朱棣提起笔来,在权梦初的画像上填了一首《渔家傲》:“香脸旖旎春意动,玉箫婉转迷芸众,缱绻你我凰与凤。情深种,琼台赏月空相送。造化缘何偏戏弄,孤坟万里山河恸,从此金樽谁与共。惜青冢,此情唯作琼花梦。”填完这首《渔家傲》,朱棣的泪水再次滴在了那画纸上。 ☆、七十三、韦凤娘毒计害首辅 张清瑶仗义救忠臣   杨士奇三言两语便救了太子,这可气坏了汉王朱高煦。朱高煦在长春宫大骂杨士奇:“杨士奇这老狐狸,早知道他是太子的人,当初就该同解缙一般除掉。”韦凤娘走上前去,“殿下现在除掉他也不晚。”朱高煦点点头,“看来要想废掉太子,必要先除杨士奇。”于是朱高煦派心腹探查杨士奇的一切。   万安宫里有一小宦官叫刘德,与为柳如愿打扫房屋的婢女采薇在宫中长期保持着夫妻关系,明朝后宫当中,称这种特殊关系为对食。正在朱高煦探查杨士奇之时,刘德与采薇的特殊关系被秀萍所知,秀萍便上报了韦凤娘,韦凤娘知道此事后阴笑一声,吩咐道:“甚好,正愁没人出面整垮杨士奇,去告诉他二人,若听咱们的话,事成之后,必有重赏,若不识抬举,本宫便将他二人的丑事上报父皇,把他二人拖到净乐堂活活烧死。”秀萍应声退去了。   过了几日,朱棣用过午膳,正在乾清宫午睡,突然听得吵闹声,被吵醒的朱棣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在乾清宫吵闹。”马煜答道:“回陛下,是万安宫的宦官,叫刘德。”“高燧宫里的?他有什么事情?”“说是有秘事禀报圣上。陛下不必理会他,满口胡言,老奴这就叫人把他拖走。”马煜刚走到门口,朱棣说道:“等等,传他进来问问清楚。”马煜也只好宣那刘德觐见。   刘德跪倒在地,朱棣问道:“有什么秘事,快说。”“奴要揭露前朝与后宫的一宗丑事,请陛下召来后宫妃嫔,皇子、皇妃,还有七位辅臣。免得走漏了风声,让奸人逃脱了。”马煜怒得将刘德踹倒在地,“大胆,后宫妃嫔,皇子、皇妃,还有七位辅臣岂是凭你一句话便会都召来的?”刘德爬起来,“此事涉及朝臣与皇子结党。陛下若不彻查此事,恐怕悔之晚矣。”马煜抓起刘德的衣领,“满嘴胡言,来人,把他拖回万安宫,叫赵王殿下处置。”“慢。马煜,按他说的办。”马煜听朱棣如此说,便应了一声退出了乾清宫。   过了一会,后宫妃嫔,皇子、皇妃,还有七位辅臣都聚在了乾清宫,待众人都落座,朱棣说道:“刘德,有什么秘事要报?”刘德走上前来,跪倒在地,“陛下,辅臣当中,有人图谋不轨。那辅臣与皇妃关系非常。”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朱棣问道:“你说的辅臣是谁?”“内阁首辅杨士奇。”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杨士奇,杨士奇内心如翻江倒海,可表面却泰然自若。朱棣看了一眼杨士奇,又看了看如愿,接着向刘德问道:“那皇妃是谁?”“赵王妃柳如愿。”柳如愿气愤地看着刘德,只听那刘德接着说道:“赵王妃绝不是杨首辅的表妹,两人关系非同一般。”高燧大喊道:“阉人,你敢污蔑本王的王妃,本王定要杀了你。”朱高燧说着,便走到刘德面前,抓起刘德的衣领便要打。“高燧,你退下,听他把话说完。”高燧听朱棣如此说,也只好松开手退了回去。朱棣问道:“他二人关系如何非同一般了?”杨刘德答道:“赵王妃乃是杨首辅的私生女。”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多惊诧不已,而朱高煦、韦凤娘与汉王世子朱瞻壑却分别露出狡黠的笑容。   朱棣接着问道:“你有何凭证?”“杨首辅与赵王妃的母亲罗夫人青梅竹马。洪武年间,杨首辅还是一名小小训导,可他却丢了官印,跑到了德安,做了塾师,就在杨首辅到德安不久,罗夫人便有孕了。后来诞下的女婴便是赵王妃。后来朝廷编修《太祖实录》,杨首辅做了编纂官。待陛下靖难登上皇位,他便做了首辅。罗夫人便带着女儿入京来寻。她母女二人便一直住在西杨府,对外则称那女孩子是首辅的表妹。永乐二年鳌山灯会,杨首辅见赵王殿下看上了他女儿,便百般怂恿赵王殿下废了嫡妻徐氏,又百般用策,才让柳如愿成了赵王妃。杨首辅把他女儿嫁与赵王,为的便是让太子联合赵王,巩固储君之位,日后若太子荣登大统,杨首辅便是庇佐之功。奴日日在万安宫当差,这些事情一清二楚。”高炽听了此话,赶忙开口说话,“这就奇了,万安宫当差的有那么多人,怎么只有你知道这等秘事?”杨荣跟着说道,“这刘德一派胡言,当年赵王殿下与赵王妃两情相悦,是陛下赐婚。徐皇后、王贵妃与臣都能为证,士奇何时百般用策?”高燧点点头,“次辅所言极是,还有,废徐氏乃是因徐氏无子,同表哥何干?”玉竹说道:“这刘德所言都是他胡乱猜测,杨先生到了德安,罗夫人有孕,就能证得如愿是杨先生的女儿?”若兰看了看韦凤娘,冷笑一声,“岂止是他胡乱猜测,怕是受人指使来陷害先生。”朱瞻基忙说:“母妃所言有理,皇爷爷一定要抓出这幕后主谋,还杨先生清白。”   韦凤娘听众人如此一说,赶忙说道:“看来杨首辅深得人心啊,这么多人帮着说话,若真是如刘德所说,让太子联合赵王,看来真是奏效了,今日向着首辅说话的可都是太子与赵王亲近之人。”汉王世子朱瞻壑跟着他母妃说道:“早便听闻杨首辅聪明过人,左右逢源,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刘德偷眼看了看朱高煦,赶忙接着说道:“陛下,先不论其他的,单单是杨首辅称赵王妃是他表妹一事已是欺君了。陛下看赵王妃脖颈上的玉锁,乃是杨首辅的母亲传家之物,若不是亲生女儿,首辅怎会将那玉锁给了赵王妃?陛下可询问赵王妃身后的采薇。”话音刚落,只见那采薇走到刘德身边跪倒在地,“禀告陛下,采薇日日在赵王妃房中打扫,经常听到赵王妃与梅英姑姑说起往事,那玉锁确是杨首辅母亲的传家之物,是赵王妃降生之时,杨首辅亲手将那玉锁戴在赵王妃脖颈上的。奴婢还听说,因为罗夫人名叫罗玉梅,杨首辅便在他府中种满了梅花。”朱棣突然想起前些时日,杨士奇与他谈论起的“梅花梦”,便转眼看了看杨士奇,只见杨士奇还是那般泰然自若,只是一言不发。   梅英听了采薇如此说,赶忙走上前来,跪倒在地,“陛下,杨首辅府中的梅花是为严夫人栽种。奴婢本是严夫人的婢女,对西杨府中的事最清楚不过。”说完,梅英从怀中掏出一只绣着梅花的罗帕,“杨首辅与严夫人都爱梅,他二人恩爱非常。这罗帕乃是严夫人在世时所绣,后来赏给了女婢,陛下看看便知。”马煜将罗帕呈给朱棣,朱棣看着那罗帕说道:“严夫人绣工了得,这几朵梅花间居然隐藏着‘严、杨’二字。”梅英接着说道:“杨首辅的中衣乃是严夫人裁制的,中衣左袖口绣着‘杨’字,右袖口绣着‘严’字。”朱棣看了看杨士奇,杨士奇起身走上前来,便将公服的袖子挽起,露出了中衣的左右袖口,确实如梅英所言。杨士奇此时终于开口说话了:“陛下,臣一岁之时丧父,母亲带着臣改嫁了德安同知罗性。后来,继父罗性因得罪了权贵被贬到陕西戍边,臣十五岁便去做塾师补贴家用,赡养母亲。后来臣有幸做了训导,可不想却丢了官印,又投奔了罗家,当时姑姑玉梅已嫁,不久确是生下了如愿。罗家对臣有大恩,臣便将家传玉锁送与如愿,这些陛下都是知道的。永乐二年,鳌山灯会,赵王殿下与如愿情投意合,皇后与勉仁做媒,如愿入宫做了赵王妃,这些陛下也是知道的。臣与亡妻恩爱多年,梦梅花而念知音,这些陛下还是知道的。臣看着赵王妃降生,看着赵王妃长大,赵王妃的诗词歌赋是臣所教,赵王妃的琴棋书画是臣所授,在臣心中,赵王妃虽是臣的表妹,可这表妹与女儿又有何区别?再说赵王妃的婚事,赵王殿下当年屈尊向臣求得如愿,殿下当年对天起誓此生定真心待如愿,臣为自己的掌上明珠寻得好亲事,护她一生幸福,这又何过之有?臣感念陛下知遇之恩,为社稷尽力,为陛下分忧,无故而被扣了这欺君、结党的罪名,臣诚惶诚恐。请陛下为臣做主。”杨荣听到此处,赶忙起身,“陛下,士奇说的对,‘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若当朝首辅都被一宦官冤屈,那我等辅臣日后该如何为朝廷效力?”韦凤娘说道:“父皇,单凭那罗帕与袖口,怎能证得赵王妃不是杨首辅的女儿?”   韦凤娘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女子说道:“陛下,妾能证杨首辅清白。”众人看去,乃是贵妃张清瑶。张清瑶走上前来,对着朱棣施了一礼,“那万安宫里的刘德乃是菜户,与采薇是对食,他俩的丑事被长春宫的秀萍所知,汉王妃便以此为要挟,让他俩污蔑杨首辅。”韦凤娘惊慌之中站起身来,“张贵妃不要乱言。”“乱言?本宫的女婿可是锦衣卫指挥佥事,碧环,给他们看看。”说完,碧环将手中的画卷展开,那画儿中画的正是刘德与采薇苟且之时被秀萍捉得正着的景象。朱棣看了看那画儿,沉思了半晌,问道:“汉王妃为何要污蔑杨首辅?”朱高煦知道张清瑶出面,又有锦衣卫的人为证,是抵赖不过了,于是佯装不明就里,起身问韦凤娘:“这是怎么回事,快给父皇说清楚。”韦凤娘赶忙起身,“父皇,儿臣真的不知。秀萍,这是怎么回事?”秀萍见此情状,赶忙从韦凤娘身后走出来,跪倒在地,“陛下饶命,是奴婢恨透了赵王妃,奴婢的表弟是针工局的,为赵王妃缝制嫁衣之时,弄坏了一根金线,便被处死了。”朱棣拍了下案桌,“将秀萍、刘德、采薇押入诏狱,派纪纲去审。此事到此为止,都散去吧。”    ☆、七十四、韦凤娘自保杀婢女 柳如愿敏慧慰贵妃   回到万安宫,如愿说道:“原来,哥哥与嫂子那般恩爱。”梅英答道:“严夫人贞静贤惠,爱老爷非常,事事为老爷着想。他夫妻二人贫贱之时便相知相守。待老爷富贵了,严夫人却去了,老爷哪有不念的道理?”“那满园的梅花是哥哥为嫂子种下的?”“不,是老爷爱梅,夫人爱屋及乌,便也随着喜梅。在乾清宫,奴婢那样说是为了救老爷,情况那般危急,奴婢顾不上欺君不欺君,若老爷有了闪失,梅英活着便没了意思。”如愿看了看梅英,“若他日有了机会,遣你回西杨府照顾哥哥。”“奴婢不回西杨府,奴婢要好好伺候王妃,只有王妃平安顺遂,老爷心中才放心。”如愿拉过梅英的手,“可是,只有你能真心待哥哥,我不能常伴哥哥身侧,只有你在他身边照顾,如愿才能放心。”   高炽等人回到了文华殿,杨荣说道:“汉王这是要对士奇下手,陛下还是深信汉王,竟未对汉王起疑。”士奇说道:“靖难之时,汉王多次相救陛下,父子当年同生共死,陛下当然深信汉王了。”高炽叹了口气,“想不到因为本宫,先生也受了算计。本宫内疚的很。”听高炽如此说,士奇赶忙相劝:“殿下别如此说,辅佐殿下是臣等的分内之事。”杨荣来回踱着步,突然停了下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夜,汉王妃便会结果了那秀萍的性命,让此事就此了结。如此一来,就放过了汉王,实在可惜。”杨士奇说道:“不急,现在的情势,我们还扳不倒汉王。时机未到,只能忍耐。”三人都沉默了一会,杨士奇说道:“殿下,臣有一事相求……”不带杨士奇说完,高炽便说:“先生放心,本宫会照顾好如愿的。”杨士奇感激地施了一礼,“谢殿下大恩。”   果然如杨荣所说,纪纲受汉王之意,夜里将韦凤娘带到了诏狱中,韦凤娘说道:“告诉你兄弟穆肃,他若再敢多事,汉王与本宫可不管他是不是驸马都尉。”“今日是张贵妃的意思,穆肃也是无法,请汉王妃恕罪。秀萍就在那边,汉王妃请自便。”韦凤娘见纪纲转身要走,赶忙说道:“等等,借你的绣春刀一用。”纪纲将绣春刀递给了韦凤娘。   秀萍见韦凤娘前来,赶忙跪走到韦凤娘面前,拉着韦凤娘的裙角,“王妃终于来救奴婢了,奴婢是最忠心的。进乾清宫前,王妃就交代奴婢,若事情有变,奴婢就将罪责承担下来,事后王妃便来救奴婢。奴婢就知道王妃一定会来救奴婢的。”“秀萍,你平日里总是说,你对本宫最忠心,如今便是效忠本宫的时候。”秀萍愣了愣,突然看见韦凤娘手中的绣春刀,秀萍赶忙跪着后退到墙角,“王妃饶命,王妃饶命。”韦凤娘走上前去,把秀萍挤在墙角,“你若不把罪责担下来,父皇便会怀疑汉王与本宫。所以,本宫只能忍痛舍了你。本来汉王是派纪纲今夜取你性命的,只是你跟了本宫多年,本宫亲自来送你。”秀萍已吓得说不出话来,韦凤娘拔出绣春刀,抵在秀萍的胸膛,“扯下你的裙角,咬破手指写下供词,否则,本宫明日杀尽你的全家。”秀萍颤抖着扯下裙角,咬破了手指,又颤抖着写下供词。韦凤娘拿过供词看了看,满意地说道:“你放心,你死后,本宫一定厚待你的家人。”说完一刀下去,鲜血直溅在韦凤娘的脸上。   韦凤娘见秀萍没了气息,将绣春刀仍在地上,泪水直淌下来,跪在地上一把抱住秀萍的尸身哭着说道:“秀萍,你同我一同长大,本宫知道你最忠心,事事为我着想,这么多年来我虽打骂过你,可在我心里你就如我的亲妹妹一般,我何尝不想保住你,可如今这般情势若不舍了你,汉王与我便完了。”   回到了长春宫,惊魂不定的韦凤娘哭泣着对朱高煦说道:“秀萍死了,我心中难过得很,可必须亲眼看着她死,我才放心。”   第二日,纪纲上奏朱棣:“陛下,昨夜秀萍在诏狱畏罪自杀了,这是秀萍留下的供词。”朱棣看过了供词,吩咐道:“将刘德、采薇杖毙,扔到净乐堂烧了。汉王妃管教宫婢无方,罚俸半年。刘德、采薇虽是万安宫里的,可赵王妃定是受了惊吓,就不追究了。”纪纲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风波过后,如愿来到未央宫道谢,晴柔见如愿前来,赶忙迎上前来,“三皇嫂快请进。”如愿拉着晴柔的手,“那日一定是你请张贵妃出面相帮的。”二人正说着,张清瑶已走了过来,如愿赶忙施礼,“张贵妃万福。那日幸得张贵妃相帮,才解了如愿与哥哥的围。”“那日,本宫正在抄佛经,晴柔匆匆跑过来说首辅与你受人陷害。本宫便遣驸马去探查刘德与采薇的底细,果然探出了端倪。”晴柔笑了笑,“若不是三皇嫂,晴柔哪里能与驸马都尉结为连理。三皇嫂受陷,晴柔哪有不帮的道理?”清瑶说道:“就算如愿没有撮合成晴柔与穆肃的婚事,那天的事本宫也会相帮的,因为杨首辅是陛下的肱股之臣,他能帮助陛下实现永乐盛世的宏愿。”如愿说道:“张贵妃虽然在未央宫礼佛,却心怀父皇的大业,着实令人敬佩。”张清瑶叹了口气,“谁愿在此礼佛?谁不想常伴你父皇身侧,为他的大业尽心?”晴柔见母妃伤怀,赶忙相劝,“母妃也曾与父皇那般恩爱过。”清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只是时日太短。自从玉竹进了燕王府,本宫便再也留不住陛下的心了,所以父亲在临终前,才求陛下好好待本宫。父亲知道,一定有昏死的兵士逃回去,将他的话告诉陛下。父亲临终前都担忧我不受夫君宠爱,我为父亲吃斋礼佛半生,难道不应该?只是在陛下心里,本宫并不重要,若没有父亲临终的嘱托,本宫哪能当上这贵妃?”如愿见张贵妃脸上的神情那般哀伤,赶忙劝道:“其实父皇很是敬重娘娘。”清瑶听了此话却哽咽了,“本宫不想让他敬重,本宫要夫君敬重做什么?本宫与世上的女子一样,想要夫君的宠爱。”   如愿见张贵妃这般伤怀,赶忙走上前去,拉起张贵妃的手,“娘娘可曾想过,这敬重背后便是宠爱。”清瑶紧皱的双眉舒展了半分,“此话怎讲?”如愿问道:“娘娘五行可是缺水?”清瑶露出惊讶的神态,“你怎知道?”如愿一笑,“‘亭亭明轩照,落落清瑶流。’五行缺水,才在名字中补水。”清瑶点点头,“本宫出生之时,阴阳生算得本宫命中缺水,父亲便为本宫取名清瑶。”如愿接着问道:“那碧环是娘娘嫁入燕王府后,父皇赐予娘娘的婢女?”“正是。当年的燕王殿下,也就是本宫的夫君,听闻本宫五行缺水,便将府上叫碧环的丫头赐给本宫了。”如愿又是一笑,“‘东海如碧环,西北卷登莱。’这‘碧环’又是‘水’,父皇用东海之水滋润娘娘,父皇对娘娘真是用心。父皇还有更用心的,晴柔可是生在初夏的。父皇为女儿取名字真是用心至极,取自诗中,诗中要有水,还要是初夏风光。那杨万里的《小池》最合适不过。‘树阴照水爱晴柔’,常乐公主这名字既是父皇对公主的疼爱,又是父皇对娘娘的款款深情。”如愿说完又指了指未央宫的小池,“父皇在未央宫设这小池,便是父皇对贵妃母女款款深情的铁证。”   清瑶欣慰地笑了,“你这丫头果然机灵,怪不得陛下与杨首辅都那般疼爱你。照这么说,陛下心中还有本宫?”“当然,不管多大的事情,只要娘娘一句话,父皇便听信,难道这不是夫妻间的信任与敬重?父皇是天下君父,天下女子都是父皇所有,后宫妃嫔都是父皇的女人,可能得父皇信任与敬重的能有几人?难道这信任与敬重背后不是父皇对娘娘的深深爱意?” 见张清瑶紧皱的双眉全然舒展开来,如愿接着说道:“父皇最倚重的后妃,只有四位,那便是徐皇后、王贵妃、权贤妃,还有您张贵妃,坤宁宫的菊园、长乐宫的竹园、乾清宫的洞房,还有未央宫的小池,都是父皇对娘娘们的深情。可若问父皇心中最爱之人是谁,恐怕父皇也是答不上来的。在父皇心中,四位娘娘各占一席之地,各有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分量,谁也取代不了谁的。”清瑶听了这番话,甜甜地笑了,赶忙吩咐道:“碧环,把高燧也请到未央宫来,让他们在未央宫用膳。”晴柔说道:“三皇嫂,母妃二十年来都没这般高兴了。”    ☆、七十五、杨首辅刚正陷诏狱 赵王妃机智救表兄   没有扳倒杨士奇,朱高煦与韦凤娘怎能善罢甘休?于是,朱高煦花重金串通朱棣身边的宦官们说杨士奇的坏话,不断有人对朱棣说:“杨首辅为太子一党,杨首辅一直想助太子早日登基,而他便成了新帝登基的第一功臣。”朱棣经不住身边人不断煽风点火,终于对杨士奇起了疑心。   这日杨士奇正在文华殿教习《大学衍义》,见高炽唉声叹气,便问道:“殿下何故叹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本宫这储君做的兄弟不睦,手足相残。更有忠臣为本宫锒铛入狱,本宫心中实在不忍。本宫这太子当得整日里担惊受怕,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还是不断遭人算计,这太子不做也罢。”杨士奇听闻赶忙劝慰:“殿下万万不可如此想,‘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苦其心志而有所成。若他日汉王登基为帝,东宫上下哪个还能活命?再者说汉王绝非治国之才,若殿下将储君之位拱手让与汉王,殿下将至天下万民苍生于何地?”   二人正说着,纪纲带着锦衣卫前来,“杨首辅,陛下有旨,劳烦杨首辅与我诏狱走一趟。”高炽大惊,赶忙站起身来,拦住锦衣卫,“先生无过,何故要去诏狱?”纪纲拱手说道:“太子殿下,臣也是奉命行事。”杨士奇赶忙拉过高炽的手,“太子殿下不要惊慌。殿下仁厚刚正,日后必成一代英主,请殿下答应臣,以后的日子里,不论如何艰难,都不可轻言放弃。殿下多保重,臣去了。”说完杨士奇凛然而行。   杨士奇入狱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万安宫,急坏了赵王妃柳如愿,柳如愿赶忙托赵王朱高燧前去打探。朱高燧打探完消息急忙跑回万安宫,“表哥不是去的刑部天牢,而是去的锦衣卫诏狱。”如愿大惊,“诏狱?进了诏狱,有几个还能活着出来?这可如何是好?你打探好了?确是诏狱?”“父皇派纪纲去的文华殿,错不了。”如愿一听纪纲的名字,突然想起了郑和第一次出海时朱棣践行的场景。那纪纲盯着王贵妃含情脉脉,定是心中爱慕贵妃无疑,如愿心想:“欲救表哥,恐怕要找王贵妃了。”想到此处,如愿快步冲出万安宫,朱高燧不明就里,边跟着跑边大喊道:“如愿你去哪?”   如愿径直跑到了长乐宫,不待宫人通报便跑到玉竹面前,卟嗵一声跪倒在地,“贵妃娘娘救我哥哥性命。”王玉竹听闻杨士奇入诏狱一事,正要去奉天殿替杨士奇求情,见如愿如此慌张之态,急忙扶起如愿,“如愿快请起。杨先生的事情本宫已知晓,杨先生刚正不阿,乃我大明忠臣良相,如今陛下遭奸人蛊惑,怒迁于杨先生,本宫绝不会坐视不理。你在此等候,本宫这便去奉天殿。”如愿赶忙拉住玉竹,“纵使贵妃娘娘求情,恐怕哥哥也难逃牢狱之苦,诏狱刑罚骇人听闻,哥哥万万不能受那般苦。其实欲救表哥,除贵妃娘娘相求于陛下之外,还需一人相助。”“何人?”“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玉竹思索着说道:“有纪纲相助,杨先生必定平安无事。只是你我皆为后宫女眷,要见纪纲,谈何容易?”正在这时,朱高燧跟到了长乐宫,玉竹与如愿都看了一眼朱高燧,心知有了去见纪纲的人,于是相视着点点头。   纪纲得知救杨士奇是王玉竹的意思,于是对朱高燧说道:“赵王殿下放心,纪纲定会相帮。陛下正在气头上,此时你我皆不能轻举妄动,待臣想个周全的法子。不过赵王殿下放心,杨首辅在诏狱绝不会受苦。纪纲保证,十日之内必救杨首辅出狱。”   虽然有了纪纲的保证,可杨士奇毕竟还在诏狱当中,如愿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如愿在万安宫踱来踱去,“那诏狱阴冷得很,每日吃的都是冷食,哥哥如何受得了?”高燧在旁劝道:“如愿,纪纲已经答应本王了,不会为难哥哥的,诏狱的那些苦,哥哥肯定不会受的。这两日本王都问清楚了,穆肃每日都给哥哥送去好酒好菜。再说,有贵妃娘娘与纪指挥相帮,十日之内,表哥必会重返文渊阁,别再着急了。”如愿停下脚步,“殿下可不可以带妾去诏狱探望哥哥?”“万万不可。父皇怒气未消。若此时你我去探望表哥,不只你我会落下私闯诏狱之罪。恐怕连表哥都会落下结交皇子皇妃的罪名。”如愿焦急得说道:“那可如何是好?哥哥此刻心中不知如何悲伤。我却不能近前劝慰。纪纲就不能快些将哥哥救出?偏偏要再等几日。”“纪纲说得在理。父皇怒气未消,趁这功夫,就让纪纲想个周全的法子。纪纲向本王保证,表哥在诏狱绝不会受苦。如愿你就放心好了。”“虽免受皮肉之苦,可他心中苦。他为大明鞠躬尽瘁,为朝廷殚精竭虑。如今遭奸人构陷,竟入了诏狱。‘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心中如何不苦?”如愿转念一想,突然又问道:“殿下可不可以去打探一下哥哥在诏狱的哪一间?妾想到诏狱的后墙去。”“诏狱的墙那么高那么厚,即便知道是哪一间,你喊破了嗓子,表哥也听不见。诏狱里的人受刑之时,鬼哭狼嚎,外面都听不到一丝动静。”如愿推着高燧出了房门,“殿下尽管去打探,妾有办法让表哥听到。”高燧将信将疑地去打探了。   高燧领着如愿来到了诏狱的后墙。“就是这儿,隔着这堵墙,表哥便在墙的那面。只是你可别大声喊,不然宫中耳目必会告知父皇。”如愿走到墙根下,捡起一块石头,她左手扶着墙,将左耳贴在墙上,右手用石头在墙上扣了七下,坐在诏狱中的杨士奇听到七声石头扣墙的声音,纵然起身,将耳朵贴在了墙上,只听墙那边又是七声石头扣墙的声音,士奇笑了,附身在地上也寻来一块石头,对着墙也扣了两个七声。墙那边的如愿听到诏狱中传来的声音,也欣慰的笑了。如愿回头说道:“妾与哥哥说完话了,殿下,咱们回吧。”朱高燧一脸不解,“说完话了?你们说了什么?”“我言‘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哥哥说:‘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高燧一头雾水,跟着如愿边走边问“为什么扣墙几声便同哥哥说了话?”“当年哥哥丢了官印,回了德安,便住在妾家中。哥哥那时心中不得志,便教了如愿这首七律。那时妾年幼,哥哥便用石头在墙上扣出响声,为如愿打出节奏,如愿便跟着背了出来。殿下可明白了?”朱高燧脸上露出几分惊讶,“这样还能对话?”“当然。”   过了几日,纪纲将杨士奇悉心教导太子读书与治国的画交予朱棣,“臣奉命彻查杨首辅一事,杨首辅乃是遭人构陷。杨首辅入诏狱后,无半点怨言。”纪纲见朱棣有了迟疑之态,又将另一幅画交与朱棣,“奉天殿内的几个宦官着实大胆,他们说陛下年事已高,而他们向来与太子没什么交情,便诬陷太子殿下与杨首辅,企图以此讨好汉王,他们这是离间皇子,来为自己的前程做打算呢。”朱棣拍案而起,“马煜,把他们几个杖毙,他,他,还有他。”奉天殿的宦官们都吓得魂不附体。马煜叫了几个宦官将那几个被汉王收买的宦官都杖毙了。朱棣将画放在一边,吩咐纪纲:“士奇受了委屈,你带上赵王与赵王妃去诏狱接士奇回文渊阁。”   纪纲带着如愿与高燧来到了诏狱。纪纲边开狱门边说道:“杨首辅,陛下有旨,着杨首辅即刻回文渊阁复职。”狱门一开,如愿便扑向士奇怀中,“哥哥你受苦了。”士奇抚着如愿的背,“如愿果然长大了,都能护哥哥周全了。”士奇转身又对纪纲说道:“多谢纪指挥相救。”“杨首辅客气了。不过,杨首辅如何知晓是我纪纲面圣相救呢?”杨士奇一笑,“我若入狱,必是我的如愿心急如焚,急忙相求王贵妃。陛下盛怒之下,王贵妃虽可保我性命,却不能救我出狱,而我,在这诏狱中免不了皮肉之苦。只十日我便安然无恙重回文渊阁,朝野之中,除纪指挥,旁人无这种本事。”纪纲一笑,“杨首辅果然是现世诸葛,有杨首辅在,太子这储君之位无人能撼动。”“纪指挥过奖了。”如愿在一旁赶忙说道:“哥哥,咱们快走吧,再也别来这诏狱了。”于是几人出了诏狱。   高燧、如愿陪着杨士奇去文渊阁复职后,便又陪着士奇回了西杨府。西杨府中人人皆在啼哭。玉梅边哭边说道:“如愿不是说十日之内,士奇定会回来的?如今十日了,全然没有动静,定是如愿怕我着急,说那些来安慰我的。”福安赶忙走上前来,“可昨日万安宫的赵安还来传信,说老爷在诏狱安然无恙。”玉梅用罗帕擦着眼泪,“不行,我去府门外看看,若再不回来,我便请旨入宫,我去找如愿,我们一起再想想办法。”玉梅转身刚要走,正见杨士奇、如愿、高燧回来了,福安高兴大喊:“罗夫人,老爷回来了,赵王殿下、赵王妃也回来了。”府中诸人皆大欢喜。玉梅见士奇平安回到府中,高兴得又落下泪来,“士奇,你回来了,你受苦了。”士奇走到玉梅身前,“让你受惊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爬上玉梅的嘴角,“平安回来就好。”杨士奇的眼中泛起了热泪,“若是我回不来了呢?”玉梅含着热泪笑了,“你为江山社稷尽力,为大明基业尽心,即便是回不来,你也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士奇,不论是当年穷困潦倒,还是今天贵为首辅,你始终都是那个正气在胸的杨士奇。”   如愿在西杨府用过晚膳后,士奇悄声问如愿:“十日便出诏狱,实在出乎我意料。若无纪纲相助,恐怕不会如此顺利。你是如何让高燧说服纪纲的?”“纪纲是顺了贵妃娘娘的意思。”“纪纲怎会顺从贵妃之意?”“哥哥有所不知,依如愿所见,纪纲倾慕贵妃娘娘多年了。”杨士奇惊诧万分,“何以见得?”“我只知道纪纲对贵妃用情至深,而贵妃心中只有父皇。永乐三年,三保太监郑和出海那日,父皇践行,纪纲的眼睛一刻不离开贵妃,而贵妃含情脉脉只顾着看父皇。汉王欲加害哥哥,我便求贵妃娘娘托纪纲处理此事,那纪纲听闻是娘娘的意思,便出手相救,哥哥便平安了。”士奇拍了拍如愿的肩赞道:“我如愿果然聪慧多谋。连此等细事都看得出来,难怪纪纲多次相帮王贵妃,我还当是这纪纲见王贵妃受宠故意讨好,如此看来,纪纲定是倾慕王贵妃了。”士奇思索了一下又问如愿:“旁人可知晓此事?”如愿摇摇头,“从未听旁人说起,而且怕是贵妃娘娘自己都不知道呢。”士奇稍作思索说道:“回宫后将此事告知贵妃娘娘,这纪纲坏事做尽,在朝中又结怨甚多,他日此事若被旁人知晓,怕是有人会借机扳倒纪纲,如此一来,王贵妃必受牵连。先告知贵妃娘娘,好让她心中有数。”“还是哥哥思虑周全。如愿回宫便去拜谢贵妃娘娘,借机将此事告知,哥哥放心。”   回到皇宫,如愿径直奔到长乐宫拜谢王玉竹,玉竹赶忙扶起如愿,“如愿客气了。杨先生为人刚正耿直,乃是忠臣良相,朝中诸事多倚仗杨先生,救杨先生就是救陛下的江山社稷。”如愿走上近前,伏在玉竹的耳边悄声说道:“娘娘,如愿有事相告。”玉竹转身对婢女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屋中只剩下玉竹与如愿二人,如愿这才说道:“纪指挥对娘娘有意。”玉竹大惊,“你听谁说的?”“三保太监郑和初次出海之日,父皇践行,王公贵戚皆至。纪纲的眼睛一刻都未离开过娘娘,娘娘细细思忖,纪纲平日里坏事做尽,诬陷了多少忠臣良将,可偏偏处处帮着娘娘。娘娘身正,自然不怕,如愿是怕……这纪指挥平日里行事多有不端,得罪了不少人,万一哪天有奸人捏造子虚乌有之事,牵连了娘娘可如何是好。今日之事,旁人若问起,便说是如愿遣高燧去找的纪纲。与娘娘没有干系,娘娘切记。”玉竹拉起如愿的手,“谢谢如愿,你放心,纵使真有奸人作梗,没有的事儿,也不必怕他。本宫会小心的。    ☆、七十六、奉天门朱棣定迁都 风雪夜解缙惨丧命   转眼间便到了永乐十三年,正月十三这一天,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由于天气尚寒,朱棣又受咳疾之苦,这日,如愿拿着川贝炖雪梨,来到奉天殿问安。朱棣见是如愿来了,便笑着说道:“如愿快起,手里拿的什么?快到父皇这来,让父皇看看。”如愿一边走向朱棣的案桌一边答着:“父皇,如愿手中拿的是川贝炖雪梨。听闻父皇近日又受咳疾之苦,如愿便炖了这药膳。将雪梨去核掏空,这雪梨便成了一梨盅,将川贝与蜂蜜放入这梨盅,再放入碗中,炖上半个时辰,如愿还在这药膳中放了些甘蔗汁,蜂蜜与甘蔗汁便遮去了川贝的苦味儿。雪梨润肺,川贝止咳,蜂蜜滋养,甘蔗清热,父皇用这药膳正好。”朱棣笑了笑,“如愿有心,朕这便用了这药膳。”   朱棣吃着川贝炖雪梨,突然见如愿正在端详自己手上戴的白玉扳指,“在看什么?朕的白玉扳指?”如愿点点头,朱棣边用药膳边问:“你可知这扳指是做什么用的?”“扳指乃是征战之人护手所用,放箭之时,戴上扳指,便可防止弓弦速回急抽而擦伤手指。”朱棣满意地看了看如愿,“士奇果然会调教,我们如愿不但才学了得,一小女子竟还懂得这些。”“父皇这扳指着实精致,一看便知是上好的和田玉,通体打磨得晶莹剔透,质朴大气,真是漂亮极了。”“如愿好眼力。”朱棣说着将手上的白玉扳指转了半圈,如愿看见那扳指上刻着篆体的“棣”字,惊叹了一声:“有父皇的名字?”“这白玉扳指是当年朕征战乃儿不花得胜之时,太祖皇帝所赐,这篆体的‘棣’字,正是太祖皇帝亲手刻上的,这么多年来,无论征战与否,父皇都将这白玉扳指戴在手上。日子久了,这扳指便不同寻常了,六军将士皆知此扳指,见了它便如同见了朕,不信,你拿着它去五军都督府,三大营将领都会听你调遣。”朱棣说着便摘下扳指放在如愿手上,如愿吓得赶忙将扳指放在案桌之上,伏地施礼,“如愿不敢。”朱棣扶起如愿,又将扳指放在如愿手上,“放在手里看看又何妨?”如愿将那扳指小心翼翼把玩一番,便呈在朱棣面前,朱棣伸出拇指,“给父皇戴上。”如愿又小心翼翼将那白玉扳指戴在了朱棣的拇指之上。正在此时,马煜来报:“陛下,汉王殿下求见。”于是如愿拜别朱棣退出了奉天殿。   奉天殿外所来求见的正是汉王朱高煦。原来,朱高煦见杨士奇平安无事,心中恨透了王玉竹与纪纲。于是朱高煦与韦凤娘、黄俨商议:“接下来咱们如何行事?”韦凤娘说道:“这纪纲是怎么了?怎么与太子站到了一边?”黄俨赶忙说道:“是王贵妃的意思。”朱高煦面露不解之色,“高燧帮着柳如愿去救杨士奇这还说得通,可这纪纲何故帮着王贵妃呢?纪纲得了什么好处?你留心着点,这个王贵妃几次三番帮助太子,此人断断留不得。”黄俨说道:“殿下所言极是,咱们留心着,一旦抓到王贵妃的把柄绝不手软。”朱高煦点点头,“过几日,本王请奏父皇添加我汉王护卫,手中多些兵将,本王这心中才踏实。”   正在朱棣与如愿谈论白玉扳指之时,朱高煦来到奉天殿请求朱棣为他增添护卫。经过上次的事,朱棣已猜到了是朱高煦在暗中捣鬼,如今朱高煦又来请旨增添护卫,朱棣自然不答应。朱高煦便跪在奉天殿不走,朱棣心中甚烦,便不再理他,任由他跪着。   这时,纪纲来到奉天殿为朱棣上囚籍,也就是呈给朱棣那些诏狱罪犯的名册。朱棣翻看着囚籍,过了一会问道:“杨溥是永乐十二年入诏狱的,他在诏狱表现如何?”纪纲答道:“杨溥自入诏狱那天起,便一直读书。”朱棣愣了一下,“读书?在诏狱当中他还有心思读书?”纪纲点着头,“自杨溥入诏狱始,便读书不辍,如今已读经史诸子数周。”朱棣思索了一会说道:“如此好学与坚毅之人,定是不凡,且让他在诏狱读着书,他想看什么书都给他,好生照顾着,不可出任何差错。”纪纲应道:“是,陛下。”朱棣继续看着囚籍,突然看到了解缙的名字,便问纪纲:“解缙还在诏狱?”纪纲回道:“是。”朱棣沉思了一会,却也再未说什么。待朱棣看完了囚籍,便说道:“你俩都先跪安。”于是朱高煦与纪纲一同出了奉天殿。   朱高煦增添护卫的请求被朱棣驳回,心中正愤闷,出得奉天殿便将一腔怒火撒在纪纲身上,朱高煦冷言说道:“纪指挥讨好太子是想日后做新帝登基的功臣了?”纪纲赶忙说道:“臣忠于陛下。”朱高煦一把抓住纪纲的衣袖,“为何帮杨士奇脱险?使得父皇对本王起了疑。”纪纲答道:“受赵王殿下之托。”朱高煦冷笑一声:“还有王贵妃之托。”纪纲愣了一下,赶忙说道:“臣不知贵妃相托之事,只是赵王殿下找过臣,殿下也知道,那杨士奇是赵王妃的表兄,赵王殿下宠爱赵王妃非常,赵王妃要救他表兄,赵王自然便来找臣了。赵王的意思,臣当然照办了。”朱高煦松开纪纲的衣袖,“赵王之托,纪指挥照办。不知我汉王之托,纪指挥是否放在心上。”“殿下请讲。”朱高煦说道:“方才父皇提到解缙,虽未说如何处置,但纪指挥可以理解成父皇欲结果了解缙的性命。”纪纲拱起手,“殿下尽管放心。”说完纪纲转身便走了。   是日夜里,纪纲拿着美酒来到诏狱“探望”解缙。纪纲叫了一声“解学士”,解缙回头看去,哼了一声说道:“无耻小人。”纪纲冷笑着,“解学士为何总与我纪纲过不去?”解缙指着纪纲骂道:“你这个以权谋私,专告阴状的无耻小人,铁公被你油烹而死,驸马都尉被你派人推下笪桥。你勾结汉王陷害太子,你残害忠良,贪赃枉法,你就是朝廷中的败类。”纪纲怒火中烧,但强压着怒火,说道:“陛下今日在囚籍上见到解学士的名字,甚是思念解学士呢。”解缙听闻,赶忙问道:“陛下可好?太子殿下可好?”“解学士放心,陛下好着呢,太子殿下也好着呢。陛下赏了你这坛好酒,解学士还不奉旨喝下?”解缙接过酒坛,纪纲说道:“只是我不知陛下是否在美酒中放了鸩毒。”解缙大笑说道:“自古忠臣,孝天子,死社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是陛下旨意,我解缙纵然一死又有何妨?”解缙说完便一口气喝下了坛中酒。这美酒中并无鸩毒,只是这一坛酒下肚之后,解缙已大醉,纪纲见解缙大醉,便将解缙拖了出去,埋在了雪堆当中。寒风刺骨,大雪纷飞,一夜寒风过后,大明第一才子解缙竟冻死在风雪之中。   解缙冻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前朝与后宫,朱高煦自然满意,高炽则悲痛不已,几日夜里朱高炽都偷偷穿上白衣以悼念他的解先生。朱棣知晓解缙之死后,召来纪纲问道:“解缙是你拖到风雪中冻死的?”纪纲深知朱高煦对自己起了疑,况且朱高煦几次三番要置王玉竹于死地,所以纪纲便欲伺机除掉朱高煦,今日朱棣问及解缙之事,纪纲见得到了瓦解汉王的机会,便答道:“回陛下,是臣所为。”朱棣问道:“为何要解缙的性命?”纪纲答道:“是汉王殿下的意思。”朱棣沉默不语,纪纲见状接着说道:“解学士曾上奏陛下汉王越礼之事,汉王一直怀恨在心。”朱棣又沉默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了,你退下吧。”朱棣虽暂时未处置朱高煦,可从那以后,便对朱高煦渐渐不满。   到了永乐十三年七月,郑和率船队回国,此次,郑和不仅带来了西洋诸国的使者,还带回了传说中的“麒麟”,天降祥瑞让朱棣兴奋不已,这更坚定了朱棣迁都北京的决心。   永乐十四年的一日奉天门常朝,朱棣问道:“朕要迁都北京,爱卿们意下如何?”杨士奇说道:“陛下圣明,北京东连山海关,西靠太行山,南俯中原,北枕居庸,恰居我大明正中。若迁都北京,东北女真;北部瓦剌、鞑靼、兀良哈;西域蒙元旧部;西南西籓诸部;南部、东南、东部海上诸国皆在我大明掌控之中。”杨荣接着说道:“北京位置何其优越,如今运河开通,富民迁徙,新宫肇建顺利。陛下此时不下旨肇建整个北京城,更待何时?”内阁首辅次辅皆表了态,加之群臣早便看出了朱棣迁都的决心,于是齐声说道:“臣等附议。”朱棣满意地点着头,肃然说道:“待新北京城建好,大明都城便迁往北京。”于是迁都北京之事就此商定。 ☆、七十七、恍然悟静娈揭罪行 耍心机汉王留京师   朱棣对朱高煦渐渐不满,待迁都北京的事情刚刚商定,朱棣便将朱高煦改封青州,并命其即刻就藩。朱高煦当然不会去,于是又跑到奉天殿哭诉:“父皇,儿臣自小就未离开过父皇身边,就是靖难之时,儿臣也是相伴左右,儿臣一旦就藩,无诏便不能入京,此生便不知还能与父皇相见几面。如今父皇龙体微恙,儿臣若走了怎么会放心得下。”朱棣听了此话心便软了下来,毕竟在靖难之时,高煦几次救过自己的性命,朱棣沉思了半晌说道:“可是你已受藩封多年,若一直留在父皇身边,朝臣免不了异议。”朱高煦跪走上前,“既然父皇要迁都北京,那便把儿臣留在南京可好?”朱棣看着朱高煦,想到这个儿子在奉天靖难之时奋勇杀敌,立下诸多战功,且多次救了自己的性命,于是朱棣点了点头答应他留驻南京。   张若兰见朱高煦得了留在南京的允准,忧心忡忡地对海棠说道:“汉王若是留在南京,恐怕后患无穷。父皇迁都北京之后,这南京可就是咱大明的留都,南京连吏、户、礼、兵、刑、工六部都保留着,若让汉王在南京站稳了脚跟,收归了民心,太子殿下岂不危险?不行,此时,咱们得帮太子殿下。”海棠问道:“若是能助太子殿下,海棠豁出性命又何妨?可是咱们都是后宫女流,前朝的事无可奈何啊。”若兰说道:“后宫的琐事一样能瓦解汉王。咱们东宫的王选侍或许能派上用场。”海棠不解地问道:“王选侍勾结汉王妃,用迷情散魅惑太子殿下。永乐十二年,东宫迎驾迟缓一事,险些要了太子殿下的命,这可都是王选侍所为,姐姐可别指望着她能帮咱们。”若兰笑笑说道:“我早便打探过了,迷情散的坏处,王选侍是不知道的,她只是争宠心切。其实王选侍也并不贪心,她只是想要有一子嗣,日后能有依靠便好。你想想,若是让王选侍知晓汉王妃害得她终身不孕,她该当如何?”海棠答道:“她必会恨透了汉王夫妇,那王静娈苦苦争宠这么多年,一直盼着能为太子殿下诞下一男半女,若知道实情,怕是连杀了汉王夫妇的心思都有呢。”若兰点点头,“此时正是父皇对汉王起疑之时,再让王选侍去父皇那里添上一把火,加之二位杨先生再助太子一臂之力,定能扳倒汉王夫妇,免得太子在这储君之位上日日如履破冰。”海棠赞同地点着头,“姐姐高见。”   于是,张若兰携戴原礼来到王静娈房中,王静娈见张若兰与戴原礼前来,不明就里,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张若兰说道:“本宫受恩于太子,为殿下掌管东宫,如今妃妾们都已有嗣,唯独王选侍多年未曾有孕,是本宫失职,今日特请戴太医前来为你诊治。”王静娈听闻请来了戴太医替她诊治,喜出望外,不顾与太子妃不睦,便欣然受诊。   悬丝诊脉之后,戴原礼说道:“选侍用麝多年,再难有孕了。”静娈大惊,“我何曾用过麝?”张若兰说道:“那迷情散中有一味麝香。”静娈听闻惊得目瞪口呆,赶忙站起身来,“你说什么?”戴原礼说道:“永乐二年,臣曾为太子殿下切脉,闻得太子身上有迷情散之气,太子殿下怕累得王选侍去乐安堂,所以吩咐此事不得声张。后来选侍定是将迷情散服下了,闻不到迷情散的香气,所以太子误以为选侍不再用那迷情散,可臣为殿下切脉之后,发现麝香已侵入殿下脉中。殿下再次宽容,吩咐下去不问罪于选侍,只是独自养好了身子。永乐十二年,太子得知选侍在东宫孤苦无依,再次去了选侍房中。选侍又将迷情散服下,那时臣与陛下北征瓦剌,宫中御医皆被黄俨收买,无人告知太子殿下选侍再施迷情散一事,以致殿下迎驾迟缓,险些丢了性命。选侍不知,若是将那迷情散大剂量服下,此生是断难有孕的。”王静娈惊得说不出话来,张若兰说道:“你可听清楚了?你多年受汉王妃蒙骗,用那迷情散迷惑太子,东宫迎驾迟缓一事险些要了太子殿下性命,若不是殿下仁慈,你还能活命到今天?”王静娈倒退了几步,自语道:“我从没有想过陷害太子,宫中生活太过凄苦,韦凤娘那贱人说用迷情散能绾住太子殿下,我才用那迷情散的。我若知道那迷情散会让我终身不孕,会害得太子迎驾来迟,我怎会用它?韦凤娘说那只是房中小术,无关大碍的。”张若兰厉声说道:“汉王夫妇是如何待太子的,你竟看不出?韦凤娘的话你也信?你自己终身不能有孕算是咎由自取,可你怎忍心为了争宠竟置殿下于不顾?”王静娈含着泪摇着头,“我没有置殿下于不顾……我没有……”张若兰一把抓住王静娈的手腕,“你若对太子殿下有愧疚之心,你若对汉王夫妇有怨恨之意,便去奉天殿将此事禀告父皇。”静娈听了此话,瞪红了双眼,思索了片刻,便冲出慈庆宫,直奔奉天殿。   王静娈一边闯入奉天殿一边大喊:“父皇,汉王图谋不轨,结党营私,陷害太子。”锦衣卫力士赶忙相拦。正在奉天殿内与辅臣议事的朱棣听闻王静娈的喊叫,便说道:“让她进来。”   静娈入了奉天殿将迷情散之事据实禀告。朱棣听了静娈的话沉默着,静娈接着说道:“父皇,若不是迷情散惑了太子殿下的心智,永乐十二年,太子殿下怎会迎驾来迟?汉王妃用迷情散诓骗儿臣,就是为了离间太子殿下与父皇,若父皇当年一怒之下废了太子,那汉王夫妇的奸计便得逞了。静娈糊涂,竟听信小人之言险些酿成大错,请父皇降罪静娈,请父皇还太子殿下公道。”朱棣说道:“朕知道了,你先回东宫去。”王静娈叩了头便退出了奉天殿。   待王静娈退出奉天殿,朱棣沉默了一会转身问身边的杨士奇:“汉王不法之事,你可知情?”杨士奇知道,忍耐了多年,终于得到了扳倒汉王的机会,稍作思索,便凛然答道:“臣为东宫之臣,故被众人视为太子一党,纵然汉王有不法之事,旁人也断不会告知于臣。只是陛下两次北征,太子都受构陷,前些时日,宦官们又说微臣结党,东宫之臣受陷,遭殃的是谁?受益的又是谁?汉王两遣就籓,皆不肯行。今知陛下将徙都,汉王辄请留守南京。惟陛下熟察其意。”朱棣听了杨士奇的话,细细思量,终于确定了朱高煦的不轨之心。于是朱棣即刻将朱高煦改封乐安,命其就藩。   永乐十五年五月,待朱棣送走了第五次出使西洋的郑和船队,朱高煦便再次来到奉天殿,朱高煦跪倒在地,“父皇,儿臣自小就未离开过父皇身边,就是靖难之时,儿臣也是相伴左右,儿臣一旦就藩,无诏便不能回京,此生便不知还能与父皇相见几面。如今父皇身体微恙,儿臣若走了怎么会放心。”这些话朱棣听得都厌烦了,于是朱棣边看着奏疏边冷冷说道:“既受藩封,岂可常居京邸?”朱高煦赶忙说道:“若不能留在南京,那便求父皇带儿臣去北京,就要迁都北京了,儿臣从小在北京长大,就是在北京,父皇教儿臣骑射,母后教儿臣念书。儿臣想念北京。”见朱棣沉默不语,朱高煦接着说道:“父皇,儿臣不愿离开您,父皇日夜为国事操劳,就让儿臣在父皇身侧,为父皇分忧可好?”朱棣放下奏疏,“为朕分忧?朕问你,为何要构陷杨首辅?你意欲何为?凤娘为何诓骗静娈用迷情散陷害太子?”朱高煦答道:“父皇明察,儿臣冤枉。这些事情儿臣都是不知情的。父皇看着儿臣长大,难道父皇不信任高煦了吗?”朱棣说道:“朕让你去乐安做一个逍遥王爷,别负了父皇的苦心。”朱高煦向前跪走几步,“儿臣不去乐安,儿臣自小在父皇身边长大,儿臣不离开父皇。父皇,咱们父子一同起兵靖难,才有了今日的天下,父皇难道都忘了?”朱棣默不作声,朱高煦接着说道:“儿臣知道父皇的天下得来有多不容易,靖难之时,父皇身上受了好多伤。儿臣还记得,父皇左肩上的剑伤是大战白沟河时留下的,父皇右臂上的刀伤是在东昌留下的。每逢雨雪天气,父皇的这些伤疤都会胀痛。儿臣没忘记父皇的江山来之不易,儿臣怎会做大逆不道之事,而置父皇大业于不顾?”朱棣还是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朱棣说道:“好,朕带你回北京,只是你记住,不要辜负了父皇。”朱高煦大喜,赶忙叩头谢恩。    ☆、七十八、永乐帝乾清宫震怒 朱高煦乐安州就藩   听闻朱高煦要跟着朱棣去北京,太子一党都慌了神。杨荣说道:“陛下还是念及汉王在靖难当中救过他性命。汉王一提当年靖难的事儿,陛下就心软了。”杨士奇点着头,“本就是亲生父子,加之汉王多次相救,陛下岂可不念旧情?”朱高炽叹了口气,“只要高煦安分守己,本宫这做兄长的一定护他周全。”听朱高炽如此一说,杨荣猛然走到朱高炽身前,“殿下,汉王多次置你于死地,殿下不可再如此仁慈了。”杨士奇也赶忙走上前去,“勉仁说得对,说什么此次也要让汉王去就藩。不然由着他在陛下身侧生事,殿下岂不危险?”杨荣转头问道:“士奇可有良策?”杨士奇思索了一会说道:“怕是得借权贤妃之力。”高炽面露不解之色,“先生的意思是?”杨荣说道:“士奇的意思是,贤妃因谁而殁,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无人敢上奏陛下。陛下如此放不下贤妃,若是知道这幕后真凶,定然饶不了他。”高炽赶忙说道:“二位先生,万万不可。父皇这些年来,心中何曾放下过权娘娘?父皇年纪大了,龙体又微恙,受不了这等打击。高炽决不能如此不孝。”杨士奇说道:“殿下此言差矣,若是任由汉王胡来,置大明江山社稷于不顾,才是真的不孝。这么多年来,咱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受了汉王多少构陷,多少次险些万劫不复,如今正是扳倒汉王的最好时机,殿下切不可误了大明的万代基业啊。”   杨士奇话音刚落,只听一女子说道:“杨先生所言极是。”众人看去,乃是太子妃张若兰。只听张若兰继续说道:“若是汉王跟着去了北京,汉王夫妇定会继续兴风作浪,东宫上下永无宁日。”杨荣说道:“殿下别再犹豫了,陛下至今都在怀疑,贤妃之殁是受人所害,若哪日陛下再找出什么线索,那前朝、后宫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见高炽还在迟疑,若兰说道:“难道殿下忘了解学士是如何冤死的?杨洗马、蹇尚书、黄学士可还都在诏狱中受苦,他们为了殿下付出了多少?难道殿下要置这些忠臣于不顾?”高炽思索着,看着杨士奇、杨荣、张若兰三人坚定的目光,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听二位先生的吧。”于是杨士奇、杨荣拱手说道:“殿下,臣等这便去乾清宫。”   杨士奇、杨荣来到乾清宫,只见朱棣对着权贤妃的画像,吟着诗:“身与心俱病,容将力共衰。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朱棣吟着诗,见杨士奇与杨荣走了过来,说道:“朕少年的时候,读白居易的这首诗,并未觉得哪里不同,然而到了朕这个年纪,再读这‘老年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才知道这万般苦楚。”杨士奇、杨荣对视了一眼,杨荣先开了口:“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还是放不下贤妃娘娘。”朱棣看了看他二人说道:“你们俩都是丧过妻的人,能明白朕的痛。”杨士奇说道:“是啊,天人相隔,物是人非,着实是人生最大的悲痛。”朱棣叹了口气,“是啊,多少年了,朕总觉得皇后还在,贤妃也还在。”朱棣顿了一会接着说道:“可怜朕的梦初,年纪这么轻就离朕而去了。”杨荣说道:“愿贤妃娘娘来世嫁得一位普通郎君,便可与夫君相爱终老了。”朱棣看了一眼杨荣,“勉仁这话中有话,有什么话直说便好。”“臣不敢说。”朱棣看了看杨荣,又看了看杨士奇,“那士奇来说。”杨士奇故作迟疑,“多少次,臣欲言又止,臣也不敢说。”朱棣拍了下案桌,“你们是朕的左膀右臂,有什么事情应如实告诉朕,如此吱吱呜呜,成何体统?士奇,你是首辅,你来说。”杨士奇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当年贤妃娘娘病重,军中缺药,陛下令汉王传旨,让太子殿下备药军中,微臣一直陪在太子身侧,太子殿下从未接到过这样的旨意,直至陛下传旨微臣,太子殿下才得知贤妃病重一事,于是太子殿下与臣紧急派人八百里加急将药物送入营帐,可为时已晚,贤妃娘娘已殁。”杨荣接着说道:“娘娘怕陛下担忧,让戴太医用银针顶着,并吩咐左右不得声张。臣当年随陛下出征,都不知贤妃娘娘病重之事,知此事而不宣者,汉王也。戴太医多次催促汉王备药之事,汉王都以居庸关外,路途遥远为由而推脱此事。”朱棣听完只觉得一阵眩晕,稍作镇静之后,大声喊道:“马煜,把戴原礼、纪纲宣来。”   戴原礼、纪纲来至乾清宫,朱棣阴沉着脸问道:“戴原礼,是汉王的缘故,贤妃才丧了命?”戴原礼跪倒在地,“回陛下,是。”“朕不信,纪纲,去给朕查清楚。”纪纲心中暗想:“汉王一直要对王贵妃不利,且他早便对我起了疑,这正是除掉汉王的好时机,免得留着汉王后患无穷。”想到此处,纪纲说道:“陛下,不用查了。上次紫嫣闹宫的时候,臣便查到了线索,是汉王为了陷害太子,封锁了军中缺药的消息,以致贤妃殁于回师途中。”朱棣气得用手指着纪纲,却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朱棣大吼道:“那你为何当时不告诉朕?你们都知道,为何都不早告诉朕?”纪纲说道:“汉王权大势大,无人敢将此事告诉陛下。”朱棣怒吼一声:“你们都下去,把朱高煦那逆子给朕绑到乾清宫。”   朱高煦被锦衣卫力士绑来乾清宫寝殿。朱棣冷冷地问道:“朱高煦,你看看,这是朕与贤妃的婚房,朕与贤妃就是在这拜的天地。从她入了朕的洞房开始,朕便离不开她了。”朱高煦战战兢兢,“儿臣知道父皇离不开权娘娘。”话音刚落,朱棣一脚将朱高煦踹倒在地,“你知道朕离不开她,为何还要置她于死地?你为了构陷自己的亲兄长,为了谋嫡不轨,不惜害死朕最心爱的女子,你这等于用刀挖走了朕的心。”朱高煦爬起来说道:“父皇……”朱棣厉声喝道:“别叫朕父皇,朕没有你这样的逆子。你把梦初还给朕。”朱棣说着便用双手紧紧掐住朱高煦的脖子。   朱高煦已经喘不上气来,正在此时朱高炽推门而入,“父皇息怒啊。”高炽一边说着一边将朱棣拉到一边,跪倒在朱棣身前说道:“父皇息怒,请父皇饶了高煦吧。”“饶了他?让贤妃如此冤屈地走了?父皇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等打击。你知不知道父皇此时觉得自己就是孤家寡人,你们都知道贤妃的死因,却谁都不告诉朕,朕的儿子为了谋嫡篡位,不惜伤害朕的心。若是梦初还在,朕不会这么孤单。”说完,朱棣猛地咳了起来。朱高炽赶忙起身拍着朱棣的背,“父皇息怒,龙体要紧。”朱高煦也赶忙跪走到朱棣身前,“是啊,父皇要保重圣躬。”朱棣大喝一声:“闭嘴,杀人偿命,朕这就结果了你。”朱棣说着拔出了宝剑,朱高炽赶忙相拦,“父皇,母后临终时,嘱托儿臣照顾好两个弟弟。父皇今日就是要了儿臣的性命,儿臣也是要护着高煦的。”朱棣拉起高炽的衣袖,“他害死贤妃可是为了要置你于死地,朕这可是在为你计深远,你不要养虎为患。”“儿臣知道,可不管高煦他犯下了什么过错,他终归是儿臣的亲弟弟,儿臣不能置他于不顾,不能置母后临终之嘱托于不顾,请父皇念及高煦在靖难之中多次拼杀之功,饶过高煦这一次可好?权娘娘如此爱父皇,她怎能忍心见父皇忍痛杀了自己的亲儿子?”朱棣仍然怒气未消,将宝剑抵在朱高煦的的脖子上。高炽大惊失色,跪倒在地,“父皇,您龙潜燕王府的时候,日日都教习我们三兄弟骑射,母后便亲手为咱们洗衣做饭。如今父皇有了天下,母后走了,只剩下父皇与我们三兄弟了,难道父皇真的要亲手杀掉自己的儿子?那必使父皇终身痛彻心扉啊。”朱棣将双目紧闭,泪水顺着脸颊直淌下来,突然朱棣睁开眼睛,一剑下去,割断了捆缚着朱高煦的绳索,说道:“滚,滚到乐安去,朕此生都不想再见到你。”朱高煦惊魂未定,待反应过来是朱棣割断了捆缚着自己的绳索,便赶忙站起身来,颤抖着退出了乾清宫。   朱棣叹了口气,转头对朱高炽说道:“孩子,你太过仁贤了,朕知道你割舍不掉兄弟之情,父皇又何曾割舍得掉父子之情?可朕不能不替你着想,朕把他封在乐安,乐安距北京甚近,日后咱们会迁都北京。若父皇哪日去了,他若大逆不道,便可朝发夕就擒。”朱棣说完猛咳了几声接着说道:“可是朕的梦初无辜,她太可怜了……她就这样离开朕了……”朱棣已是泣不成声,朱高炽疾步上前,拍着朱棣的背劝慰着:“父皇,权娘娘定是不想见到父皇如此伤怀。儿臣听闻权娘娘临走之前说,她不想见父皇哭的……”   就这样,朱高煦不得不到乐安州就藩,临行之时,朱高煦对张辅说道:“满朝文武,都躲得本王远远的,生怕落得结党营私的罪名,只有你还来为本王送行,谢了。”张辅说道:“殿下哪里话,当初咱们同陛下起兵靖难,生死与共,怎能怕陛下起疑,就不来为殿下送行呢?”朱高煦叹了口气,“想不到本王竟倒在纪纲那小人手中,他为何站到了太子一边呢?还有纪纲为何要杀权贤妃?为何屡次相帮王贵妃?这里面一定有本王不不知道的秘密,帮本王留意着。”张辅点点头,“殿下放心。”朱高煦接着说道:“还有,谋害权贤妃的罪名本王必须找时机推到别人身上,否则,父皇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本王。”   二人正说着,只听身后有人喊道:“高煦。”朱高煦回头看去,乃是太子朱高炽,高炽走上前来,“高煦,你这一走,咱们兄弟相见的机会便少了,皇兄来送送你。”朱高煦假意说道:“高煦谢过皇兄。”此时李崇端过两杯酒,高炽将其中一杯递与高煦,又拿起另外一杯,“你我兄弟多年不曾畅饮,今日皇兄敬你一杯。”娄权赶忙在一边说道:“汉王殿下,小心这酒中有毒。”朱高煦狠狠地扇了娄权一嘴巴,“闭嘴,竟敢离间我们兄弟,本王杀了你。”说完便拔出佩剑要刺死娄权。高炽急忙相拦,“高煦,娄权也是对你衷心,放过他吧。母后曾经交代皇兄,要好生照顾你与高燧。如今你要去就藩了,娄权这么忠心的不多见,有他在身边侍奉你,皇兄也放心些。”朱高煦将佩剑放回剑鞘当中,“皇兄为你求情,本王就饶过你,不然本王定将你碎尸万段。”说完,朱高煦又端起酒杯,“皇兄,你我兄弟情义,都在这酒中。”朱高煦说完便一饮而尽。待高炽也饮了杯中酒,朱高煦拱手说道:“皇兄,高煦就此别过了。”高炽点点头,“一路走好。有什么难处,尽管告知皇兄。”朱高煦再拱了拱手,上马前行。   待朱高煦出了南京,便大声喊道:“娄权,过来。”娄权赶忙快马赶上前去。朱高煦拍了拍娄权的肩膀,“方才委屈你了。本王不得不做做样子。那夜乾清宫中,着实成就了他孝悌的美名。他对本王恨之入骨,却这般会做样子,本王今日也学学他。本王虽巴不得他立刻毙了命,却也不得不做做样子给父皇、给朝臣们看。”娄权说道:“奴明白。”过了一会,朱高煦愤愤地说道:“纪纲、王玉竹,本王一定要了你们的命。”   朱瞻基来到张若兰房中,“母妃,父王去给二皇叔送行了。二皇叔与二皇婶去了乐安,咱们东宫终于可以太平了。”张若兰摇摇头,“未必,以他夫妇的为人,即便远在乐安,也一样会借机生事。汉王觊觎皇位岂是一两日的事情?他处处都要置东宫于死地,他岂可善罢甘休。不信你看着,汉王迟早会大逆不道。”朱瞻基说道:“既然如此,父王何必去乾清宫求情?”张若兰答道:“你父王仁厚孝悌,即便汉王夫妇多次陷害,他也不忍心置死自己的亲兄弟,何况你皇奶奶临终前嘱托你父王与母妃,善待他夫妇二人。你父王怎忍心看着你皇爷爷因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而伤怀终身?他又怎忍心让你皇奶奶泉下难以瞑目?”朱瞻基问道:“若是二皇叔他日真的谋反呢?”张若兰沉默了一会说道:“若真是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也只好依从你皇奶奶最后的嘱托,留下汉王一脉。”    ☆、七十九、张若兰乔装选儿媳 胡善祥受封太孙妃   又到了朝廷征集天下良家之女的时候,众多良家女子作为淑女进了皇宫,准备进献朱棣及王公贵戚。朱棣这日召见了张若兰,“若兰啊,瞻基已经十九岁了,是时候成亲了,瞻基与朕多次说起,请朕给他赐婚,那女孩子叫什么来着?是你房里的。”若兰答道:“回父皇,那女孩子名叫孙蓁蓁。为永城县主簿孙忠之女,是若兰的母亲彭城伯夫人的同乡,因这孙蓁蓁容貌甚美,人又机灵,七岁便被母亲看中,荐与了若兰。这孙蓁蓁与瞻基可谓青梅竹马,早已暗生情愫。”“既然这样,朕想见见这孙蓁蓁,若真是贤良淑德的好女子,朕便赐婚如何?”若兰说道:“父皇,若兰以为,瞻基年纪尚轻,所看中女子未必最合适,此次广征淑女,若兰想看看这淑女当中可有德才兼备者。”朱棣点点头,“也好,此次必要给瞻基物色一贤良淑德的好女子做皇太孙妃,或如徐皇后、王贵妃、权贤妃那般温良贤德,或如张贵妃那般直爽刚正。相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女子要有后妃之德。”若兰应道:“父皇放心,若兰这便去办。”   海棠知晓此事后十分不解,“瞻基与蓁蓁青梅竹马,早是两情相悦。这蓁蓁相貌出众,且聪明伶俐,姐姐为何不成全了他们?”若兰答道:“瞻基聪慧懂事,本宫最是欣慰,瞻基那文韬武略还真有几分像父皇,仁厚忠孝又像太子殿下。这孩子哪儿都好,只是一点,从小到大,他都喜欢斗蛐蛐儿,这蓁蓁便陪在一旁跟着斗蛐蛐儿。这皇太孙妃是日后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定要贤良淑德,辅佐夫君治理大明江山。你看太祖的孝慈高皇后,咱们的母后仁孝徐皇后,哪个不是胸怀天下,贤德恭肃之大德女子?本宫不能让瞻基的嫡妻只陪着他斗蛐蛐儿。”海棠思索了一会说道:“姐姐说得有理,寻得一位有大德的女子做太孙正妻,再将这蓁蓁收了房也好。”“海棠,帮姐姐一个忙,新进的淑女都在哕鸾宫,你我假扮成宫人,去那哕鸾宫,看看有没有才德超群的女孩子。若以我们的身份出去甄选,那帮淑女必定人人讨好之,如何甄别得出。”海棠笑笑点了点头,“姐姐放心,海棠自是与姐姐同去。”于是张若兰与李海棠便打扮成年长的姑姑模样出现在哕鸾宫。   张若兰听这帮淑女纷纷议论:“听闻陛下最喜听箫曲,我便会吹箫,待见得陛下,我便吹上一曲,肯定不比那权贤妃差。”另一淑女说道:“谁说陛下最爱听箫曲?陛下最喜看白纻舞。我自小就会舞白纻,定能相比王贵妃。”只听一淑女哈哈大笑:“你们这群小家女子见识真短,都不知皇太孙已成年,陛下欲为皇太孙选皇太孙妃,这皇太孙妃可是将来的皇后。”众人听闻都窃窃私语着。   正在此时,只听一小宦官喊道:“马公公到。”众淑女一拥而上,便去讨好马煜,见角落中有一淑女并未冲将上去,张若兰走到那淑女面前问道:“淑女,这马煜马公公可是陛下身边的人,你怎么不去讨好?”那淑女淡然一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时候即便费尽心思,命里没有的也终将没有。况且若不被选中,我便可以回家侍奉父母,岂不也是美事?”张若兰说道:“就算不被陛下选中,若被王公贵戚选中,也是美事一桩。若是那郎君有情,你俩恩爱相伴,岂不更好?”那淑女脸上露出一丝憧憬,紧接着娇羞一笑,“那便相夫教子,与他白头。”二人正说着,李海棠走到张若兰面前,佯装训斥道:“你这奴婢竟躲在这里偷懒,还不快把这庭院打扫干净?”张若兰佯装害怕:“是。”   李海棠走后,张若兰便在哕鸾宫打扫,淑女们以为张若兰只是不起眼的年长姑姑,便不把她放在眼里:“滚开,打扫庭院可别弄脏了我的衣衫,我这衣衫可是我父亲命南京最好的裁缝用上好的江南绸缎裁制而成的。”另一淑女说道:“南京最好的裁缝有何了不起?本小姐穿的这身,是我父亲托针工局的巧匠裁制的。我父亲可是礼部员外郎。”旁边的淑女大声说道:“我当你父亲是什么厉害人物,原来刚刚从五品啊?我舅舅可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正二品。”于是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嚷起来,并都来欺侮张若兰。只有方才的那位淑女走过来说道:“姑姑,我来帮你扫庭院。”张若兰赶紧说道:“淑女,这可使不得。别弄脏了你的衣衫。”那淑女说道:“无妨,为奴为婢本就不容易,还要受人训斥欺负,姑姑暂且去歇一会,我帮你。”张若兰满意地点点头,问了一句:“敢问淑女芳名?”那淑女边打扫庭院边答道:“胡善祥。”张若兰接着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儿?”“家父锦衣卫百户胡荣。”张若兰说道:“锦衣卫百户胡荣?想起来了,听闻当年李昭仪受审,锦衣卫总旗欲上刑于李昭仪,是你父亲仗义执言,免了李昭仪受那‘弹琵琶刑’之苦。”胡善祥抬头看了看张若兰,“姑姑连这些都知道?”“在宫中日子久了,便都知道这些,你如你父亲一样,皆是大德之人。”胡善祥对着张若兰笑了笑,“姑姑过奖了。”张若兰看着胡善祥满意地点着头,“恭喜淑女。”张若兰说完便转身走了。胡善祥不明就里,只是看着张若兰的背影,待张若兰渐渐远去,胡善祥继续低头打扫庭院。   淑女们正共用晚膳,突然张若兰与马煜前来,淑女们都惊住了,纷纷议论道:“这不是上午那个姑姑?”“对呀,你训斥了人家。”“她怎么会是太子妃?”马煜拿出圣旨,众淑女纷纷跪倒。马煜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锦衣卫百户胡荣嫡三女胡善祥,资质出众,天性贞一,贤良淑德,知礼明事。兹特册尔为皇太孙妃,钦此。”胡善祥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叩头谢恩后,忙接过圣旨,先向马煜施礼,“谢马公公,马公公万福。”接着胡善祥走到张若兰面前,深深施了一礼,“谢太子妃。”张若兰赶忙扶起胡善祥,“善祥贤良淑德,已被天子知晓。愿你相夫教子,与太孙白头。”胡善祥对着张若兰欣然笑了。   听到胡善祥将被册封为皇太孙妃。朱瞻基跑去张若兰房中说道:“母妃,儿臣与蓁蓁早已私定终身,请母妃成全。”张若兰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们可以私定的?”“母妃,我与蓁蓁乃是真心,就请母妃成全。”张若兰拉过瞻基的手,“瞻基,这胡善祥相貌不比蓁蓁差,且温顺仁厚、贞静纯良,将来定是可以母仪天下之人。母妃扮成姑姑,受了那些淑女们欺侮,才为你觅得如此好的女子,这天下母亲都如母妃这般,为自己的儿子找到贤妻照顾,方可放心啊,况且你日后荣登大统,必要有贤能皇后才能帮你处理六宫琐事。善祥与蓁蓁二人相比,自是善祥能堪此任。你若真与蓁蓁情投,日后封妃便是了。”朱瞻基听母妃如此说,便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退了出去找孙蓁蓁。   孙蓁蓁正在御花园独自哭泣,朱瞻基安慰道:“蓁蓁,母妃假扮成宫婢才为我选好的胡善祥,母妃为我的婚事着实委屈了,我若执意违拗,唯恐伤了母妃的心。”孙蓁蓁说道:“蓁蓁如何不委屈?太孙就不怕伤了蓁蓁的心?‘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这可是太孙当日亲口对蓁蓁说的。”朱瞻基说道:“我已禀明皇爷爷为我们赐婚了。可是......”看孙蓁蓁还是哭泣,朱瞻基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枚平安扣,放在蓁蓁手中,“日后我定会娶你,封你为妃,此生最宠你,此平安扣为证。”蓁蓁拿起平安扣,止住哭泣,“太孙切勿忘了今日之言,切勿忘了蓁蓁。”朱瞻基点点头,“你放心。”于是,胡善祥便成了皇太孙妃。   这日,纪纲与穆肃在宫中边探查边聊着,纪纲说道:“还是兄弟你过得舒心,如今已是驸马都尉了。”穆肃说道:“若不是大哥提携,我哪有华盖殿用宴的机会,去不了华盖殿,公主便不会知晓我,那样一来驸马都尉还不知是何人。大哥过得也舒心,位高权重,且美妾如云。”纪纲叹了口气,“我倒是更羡慕你,只有公主一妻,却恩爱非常。”“那么多美妾,就没有大哥中意的?”纪纲叹道:“再美的妾,心中也装不下。有时候我真是羡慕陛下与权贤妃,那般相爱。”“恐怕大哥更羡慕的是,陛下有王贵妃陪伴。”纪纲愣了一下,“别胡说。”“难道大哥连我都不信任吗?咱们俩一同长大,什么事情你能瞒得过我。大哥你何等精明之人,揣度圣意,多方逢迎,处事机敏。可如今,你不惜得罪汉王,卷入夺嫡纷争,而你所做这一切,只为护佑贵妃。我记得你当年回宿安之时,曾告诉我是一位夫人救了你,如果我没猜错,那夫人如今已成为贵妃了吧?”见纪纲沉默不语,穆肃接着说道:“当初你执意投军燕王,怕也是为了再次见到你那梦中之人吧?”见纪纲还是沉默不语,穆肃说道:“大哥,你醒醒吧,天下好女子多得是,觊觎陛下的女人那可是死罪。”穆肃再看纪纲,只觉得纪纲呆在了那里,穆肃顺着纪纲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群新入宫的淑女正从哕鸾宫走出来,穆肃说道:“咱们说着话竟都走到哕鸾宫了,咱们若不是锦衣卫,走到这内宫定会被人打死。在此多有不便,咱们还是快走吧。”   穆肃转身要走,纪纲却还是呆立在那里,穆肃正不解,只见纪纲用手指着一名淑女问道:“她叫什么名字?”穆肃看去,心中一惊,“王贵妃?”穆肃再细看了一会说道:“不,不是王贵妃,眉眼之间确有些相似,可眼眸更加清澈,肌肤更是白皙。比王贵妃年轻得多。”纪纲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笑意,“把她弄到我的府中去。”穆肃大惊,“你疯了?这可是死罪。”纪纲正色说道:“是,自从北平初见,我便疯了。将她弄到我的府中。” ☆、八十、寄真情纪纲娶淑女 尽孝心瞻圻买雀钗   这日夜里,那位相貌颇似王玉竹的淑女被偷偷送到了纪纲府中,纪纲细细打量这位淑女,真是越看越像王玉竹,巧的是,这淑女也穿着绿色的衣衫,便如纪纲初次见到的玉竹一般。纪纲不由得说了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淑女听了此话以为纪纲看上了自己,便娇羞地低头笑了。纪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淑女答道:“巧倩。”纪纲说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名字。留在我府上做侍妾你可愿意,我此生一定好好待你。你若能留下,今后我只宠你一人。”巧倩羞红了脸低头说道:“谢指挥使。”于是这巧倩便留在了纪纲身边,纪纲并未食言,自巧倩来到府上,纪纲再也不宠爱其他妻妾,他把对王玉竹的痴情全用在了巧倩身上。   巧倩做了纪纲的妾室之后,受尽了纪纲的宠爱。巧倩本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平日里便经常被人瞧不起,只因姿色出众,便被选为淑女。那些淑女当中,有很多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女儿,巧倩在其中也常被他们嘲笑寒酸,不想却无故得到了纪纲的宠爱。自她入府之后,纪纲诸多美妾都被冷落,纪纲每日回府,都带各色珠宝赠与巧倩,纪纲还拖针工局、银作局为巧倩制华美衣衫、点翠首饰。这些都引起了纪纲府中姬妾的嫉妒,他们联合起来欺负巧倩,可被纪纲得知后,便欲将参与欺负巧倩的姬妾统统打死。巧倩劝道:“自小到大,还没有人像纪指挥这般待我好,夫君的情义妾明白。只是这些府中姬妾也有家人,略施惩罚便好,不要伤及其性命可好?”纪纲看着巧倩,自语着:“也是这般善良,怎的这般相似?”巧倩不明就里,问道:“夫君说什么相似?”纪纲赶忙说道:“没什么?听你的,饶过她们。不过我怕她们再欺负你,还是将他们赶出府为好。”于是那些欺负巧倩的姬妾被纪纲赶出了府,这些姬妾临走之时,巧倩还赠与其钱财,让她们各自谋生。这些纪纲都看在眼里,纪纲自语说道:“不仅长得像,这心性也是像得很。”从此之后纪纲便将巧倩提为正室,并更加宠爱着巧倩,巧倩自是也将全身心都倾注在自己的这位郎君身上。   不久巧倩便发觉身子不舒服,纪纲焦急万分,待请来郎中才知巧倩有孕已两月有余,纪纲大喜。拉着巧倩的手说道:“自从有了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只羡鸳鸯不羡仙。’”巧倩含羞说道:“此生能嫁与夫君,真是大幸,巧倩愿与夫君生死相随。”纪纲说道:“生,你可与我同富贵,死,可千万别与我同行。我在朝中结怨甚多,万一哪日离你而去,宿安有一处宅子,是我为你备下的。里面有我为你备好的钱物,够你下半生所用。我的兄弟穆肃乃是驸马都尉,他会护你周全的。”“巧倩不要宅子,若夫君去了,巧倩便同往。巧倩与夫君生则同室,死则同穴。”纪纲轻轻捂住巧倩的嘴,“不说如此不吉利的话。”几月后巧倩为纪纲诞下一子,纪纲为其取名“此君。”“情傲睨慰心目,何可一日无此君。”“此君”二字,出自唐代宋之问的《绿竹引》,这二字便是“竹”之意,纪纲将他儿子的名字取名“此君”,也是聊表自己对这位贵妃的思念。   这日,王玉竹、张若兰、李海棠、柳如愿、胡善祥正带着婢女在御花园边的凉亭中品茶,突然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跪倒在众人面前,“瞻圻给各位娘娘问安。”众人看去,乃是汉王的次子朱瞻圻。王玉竹赶忙扶起朱瞻圻,“瞻圻快请起。郁离,快给瞻圻皇孙上茶。”朱瞻圻再施礼,“瞻圻谢过贵妃娘娘,瞻圻斗胆叨扰各位娘娘,乃是有一事欲求皇太孙妃。”众人听闻,都惊奇地看了看胡善祥,张若兰赶忙说道:“善祥,这是汉王的次子瞻圻,你是他的皇嫂。”胡善祥赶忙起身,“瞻圻有何事?皇嫂定会相帮。”朱瞻圻战战兢兢说道:“太孙妃可否将发髻上的金雀钗卖与瞻圻?”说着双手捧上了精美的钱袋。众人都惊讶着,胡善祥忙拔下发髻上的金雀钗,放在瞻圻的钱袋上,“瞻圻喜欢,拿去就好。”瞻圻笑着说道:“谢皇嫂大恩。”说着便打开钱袋,把钱袋中的钱物都放在石桌上,又将那空钱袋揣在怀中。善祥赶忙拿起那石桌上的钱物送还瞻圻,“金雀钗是送与瞻圻的。”瞻圻忙说道:“不,皇嫂。母亲常说,人活在世,名节在先。瞻圻虽在这宫中受尽白眼,可喜欢的东西,会用自己之力而争取。这是瞻圻积攒半年的奉银,算来可以买下皇嫂这金雀钗。皇嫂能将这金雀钗卖与瞻圻,瞻圻已是感激不尽了。”王玉竹在一旁问道:“瞻圻为何要买下这金雀钗?”瞻圻忙转身对王玉竹答道:“回贵妃娘娘,这月十六是瞻圻母亲的寿辰。因母亲名字叫金雀,瞻圻早就想送母亲一金雀钗,可瞻圻身份低贱,哪里有这等贵重之物,银作局的宫人们又个个惧怕汉王妃,无人敢卖金雀钗与瞻圻。所以,瞻圻才失礼求太孙妃。待这月的月圆之夜,瞻圻见到母亲时,便将这金雀钗送与她,母亲定会欢喜。瞻圻谢过太孙妃,谢过诸位娘娘。”“瞧本宫这记性,竟忘了快到你母亲的寿辰了,你母亲在浣衣局中可好?”听玉竹如此问,瞻圻赶忙答道:“谢贵妃娘娘挂怀,母亲还好,只是那些恶奴会了汉王妃的意,不时欺辱母亲。”王玉竹叹了口气,“苦了你们母子俩了。”这时郁离见到瞻圻方才揣在怀中的钱袋还露着一边,便说道:“瞻圻皇孙,当心钱袋掉出来。这钱袋是子衿与子佩所绣?”“郁离姑姑好眼力,正是。瞻圻向诸位娘娘、诸位姑姑拜别了。”说完向众人施了一礼便走了。   胡善祥看着瞻圻的背影问道:“都说汉王夫妇行事不端,汉王诸子也骄横跋扈,可这瞻圻皇孙一看便是大雅之人。这瞻圻怎的没随汉王去乐安就藩?还有,他方才说他的母亲叫金雀,原来这瞻圻皇孙不是汉王妃所出?”张若兰说道:“你入宫不久,还不知晓。这瞻圻皇孙的生母叫做金雀,原为汉王身边的婢女,生得桃羞李让,当年自是让汉王动了情。一日汉王大醉,便宠幸了金雀,不久金雀便怀上了瞻圻,汉王妃得知此事大闹一场,还以死相逼,硬是不让汉王将金雀收房。汉王怕汉王妃一再闹下去惹得你皇爷爷不悦,便就退了步。要说这汉王妃着实心狠,待金雀诞下瞻圻,便将金雀发往浣衣局做苦力,将瞻圻置于长春宫最简陋的小黑屋中养着,到了三四岁,幸好有贵妃娘娘相帮,才将子衿、子佩俩孪生的姐妹遣去伺候着。至于瞻圻母子,只能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才可在浣衣局见上一面。汉王就藩乐安时,汉王妃不让瞻圻随行,还令浣衣局的宦官们看守,瞻圻母子仍旧每月十五才可相见。”王玉竹接着说道:“要说这瞻圻着实不错。其他皇孙都有先生授业解惑,可唯独瞻圻没有,瞻圻年幼时便偷偷伏在大本堂窗下听先生授课。咱们皇太孙知晓后便将瞻圻请进大本堂一同读书。后来本宫奏请陛下,赐了瞻圻两位孪生姐妹为婢女,陛下又准瞻圻入大本堂与皇孙们一同读书。这瞻圻最爱琴棋书画,你看他即便在宫中过得如此不得意,只要有诗书为伴,也能过得逍遥。”柳如愿在一旁说道:“加之有子佩相伴,他便更舒心了。若能让瞻圻皇孙日日侍奉金雀姑姑左右,再将子衿、子佩许配给他,瞻圻此生恐怕便无他求了。听高燧说起,子衿、子佩姐妹乃是侍卫与宫婢所出,生下来便被丢在乐安堂无人理会。她姐妹年纪与瞻圻相仿,几岁之时便被贵妃娘娘安排在瞻圻身边伺候,他三人一同长大,感情自是非比寻常,就连她姐妹的名字都是瞻圻所取,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这姐妹便与瞻圻都生了情愫。你不见方才那钱袋上绣着的正是三只蝴蝶?只是汉王就藩之时,带走了子衿,只给瞻圻留下了子佩。”胡善祥说道:“原来如此。‘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他三人的感情好生让人羡慕。若哪日能让金雀母子团聚、瞻圻再娶了子衿、子佩二人便圆满了。” ☆、八十一、宋美人进谗奉天殿 杨士奇报信慈庆宫   汉王朱高煦去了乐安便一直郁郁寡欢,突然娄权将宫中的密信递给了朱高煦,朱高煦看完了信,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有这等事?”一旁的韦凤娘赶忙问道:“殿下,信上说了什么?”“信上说,朝廷广征淑女,其中有一淑女,名巧倩,那纪纲居然把巧倩私自留在府中,做了他的侍妾。此事若让父皇知晓,纪纲已是死罪。可是这巧倩长得偏偏又与王贵妃甚为相似。父皇该如何想?”韦凤娘面露不解,“纪纲为何偏偏看上这长相酷似王贵妃的淑女?难道纪纲与王贵妃有私?”“要不然纪纲为何几次三番帮王贵妃?”“可咱们没有证据。”“那巧倩便是证据。巧倩已为纪纲诞下一子,纪纲为其取名‘纪此君’,‘含情傲睨慰心目,何可一日无此君。’‘此君’二字,出自宋之问的《绿竹引》,这‘此君’便是竹的意思。”韦凤娘迟疑了半晌说道:“这就奇了,王贵妃在后宫之中,怎能与纪纲勾搭上?父皇若不相信……”朱高煦说道:“父皇多疑,只要让父皇见了巧倩,我便能将王贵妃与纪纲一网打尽。”   传信给朱高煦的,是黄俨身边的一名宦官叫董旺。这董旺本就是黄俨的人,加之受了汉王不少好处,自然将巧倩之事密告朱高煦,于是朱高煦令董旺设计揭发此事。   新进的淑女中有一人叫宋雨霁的,被朱棣册封为美人,这宋雨霁本就人品不正,加之受到董旺的挑唆,便时时妄想着能替代王贵妃。这日董旺又找到宋雨霁,说道:“纵观这整个后宫,徐皇后、权贤妃都殁了,王贵妃几乎专宠,只有扳倒王贵妃,其他嫔妃才有获宠之可能。你现在只是小小美人,只有得到陛下的盛宠,你才有更高的位分,”宋雨霁媚笑着说道:“还请董公公提点。”董旺与宋雨霁耳语了一番后,转身要走,突然董旺回过身来说道:“王贵妃失宠后,陛下一定会念你奏明实情有功而重赏,加之我等在陛下身边夸赞于你,你封妃便指日可待”。宋美人听得此话喜出望外,“公公尽管放心。”   这日,朱棣与杨士奇、杨荣正在奉天殿议事,宋雨霁来到奉天殿求见,马煜暗自思忖:“后宫诸事,应该禀报王贵妃的,这宋美人却来奉天殿,平日里看她张狂得很,今日多半是来生事的。”马煜想到这里,说道:“陛下正与辅臣议事,美人若有事情禀告,可先去长乐宫面见王贵妃。”宋雨霁说道:“就是不便让王贵妃知晓,我才来奉天殿的,请公公通传。”“陛下正与辅臣议事,打搅不得,美人先回吧。”宋雨霁执意不走,“那便等陛下议事结束,公公再通传。”宋雨霁说完便跪在地上等。马煜说道:“美人这是何苦?”宋雨霁又说了一句:“等陛下议事结束,请公公通传。”马煜摇了摇头便不再理她。   这时董旺来到奉天殿前,董旺向马煜抱拳说道:“马公公,奴奉黄公公之命来问陛下今夜侍寝之事。”马煜说道:“陛下正与辅臣议事,进去候着吧。”董旺点点头,然后佯装说道:“这不是宋美人?宋美人怎么跪在这里?”宋雨霁赶忙说道:“请董公公告知陛下,我有要事禀告。”董旺点了点头,“美人稍后。”   于是董旺入了奉天殿,朱棣见董旺前来便说道:“今夜不需妃嫔侍寝,你退下吧。”董旺跪地说道:“是,陛下。只是宋美人跪在殿外好一阵子了,说是有要事禀报陛下。”朱棣有些不耐烦,“后宫的琐事,叫她去找王贵妃便好。”董旺赶忙说道:“按说这宋美人应该知道后宫之事应禀告王贵妃,宋美人不是鲁莽之人,想是所禀之事不便让王贵妃知晓,才苦苦跪在奉天殿外的。”朱棣思索了一下说道:“让她进来。”   宋雨霁进得奉天殿,跪倒在地,“陛下,若后宫女子嫁与我皇家前就与其他男子有私,该当何罪?”朱棣答道:“欺君瞒上,死罪。”宋雨霁接着问道:“若此女子在宫中仍与那男子相私,该当何罪?”“秽乱宫闱,死罪。”杨士奇、杨荣见此情景,知道后宫之中要兴起一场风波,便在一旁用心听着。只听宋雨霁接着问:“请问陛下,是不是不管此人位份何等尊贵,都是死罪?”“是。你尽管说出此人是谁。”宋美人抬起头来,“贵妃王玉竹。”宋雨霁此话一说出口,朱棣、杨士奇、杨荣、马煜皆大惊失色。朱棣大喊道:“你这贱妇竟敢污蔑王贵妃。贵妃在燕王府之时便嫁与朕,如何与他人有私?马煜,把这贱妇拖出去剐了。”董旺敢忙说道:“陛下何不问问奸夫是谁?听这贱人把话说完,否则不是白白玷污了贵妃清白?”朱棣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接着说。”宋美人已吓得魂飞魄散,喘了口气说道:“奸夫便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马煜赶忙说道:“纪指挥是在宿安投军的,那时常宁公主都好几岁了,贵妃娘娘与纪指挥都不相识呢。”董旺赶忙打断马煜,“马公公,听宋美人把话说完。”宋雨霁接着说道:“同我们一同入宫的,有一淑女名叫巧倩。入宫不久便不见了踪影。后来得知她被纪指挥纳入府中做了侍妾。当时妾不明白这纪指挥为何单单要走了巧倩,后来妾见到了王贵妃才知晓,那巧倩与王贵妃长得竟那般相似。妾听闻纪指挥经常帮着王贵妃,若不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情分……”杨荣说道:“纪指挥私纳淑女为妾,确是死罪,可与王贵妃有私之事恐怕只是美人猜测。美人可有凭据?”宋雨霁答道:“巧倩便是凭据,陛下召来巧倩一看便知。听闻纪指挥还有一副玉镯随身携带,那玉镯便是王贵妃送与他的。还有,巧倩已为纪指挥诞下一子,纪指挥为其取名‘纪此君’,‘含情傲睨慰心目,何可一日无此君’,谁不知这‘此君’二字出自宋之问的《绿竹引》,这‘此君’便是‘竹’之意。”杨士奇听了宋雨霁的话,冷笑一声,“纪指挥将玉镯随身携带之事宋美人如何知晓?还有纪指挥的儿子,宋美人都知道他名叫纪此君。后宫与前朝本不通音讯。可前朝之臣,后宫之妃,却无人能逃出宋美人的眼睛,宋美人真是了得啊。”朱棣阴沉着脸,“马煜。传王贵妃还有纪纲。董旺,到纪纲府上将巧倩带来。”马煜、董旺二人应声退去。   杨士奇见此情状赶忙说道:“陛下,臣先去文渊阁拿奏疏,去去就来。”朱棣挥手示意让他去,杨士奇便趁机出了奉天殿。杨士奇本想去找如愿帮忙,可万安宫在后宫区,杨士奇为外臣,私自不得擅闯,于是,他便直奔不在后宫禁区的慈庆宫求见太子与太子妃。   恰好高燧、如愿在慈庆宫与高炽、若兰闲聊,见杨士奇急匆匆跑来。如愿高兴地冲上前去,“哥哥来了?何事如此匆忙呢?”杨士奇说道:“如愿也在这?太好了,本想请太子妃去内宫将你与赵王殿下请来共同商议救王贵妃之事,没想到你二人在此,真是太好了。”高炽急忙问道:“救王贵妃?贵妃娘娘怎么了?”杨士奇忙说道:“果然有人借纪纲之事陷害王贵妃。宋美人在奉天殿声称王贵妃与纪纲有私。”张若兰大惊,“这宋美人真是无理取闹。”如愿焦急地说道:“只是纪纲一厢情愿,与贵妃娘娘不相干的。”自纪纲相救士奇之后,如愿便将纪纲爱慕贵妃一事告诉了高燧,所以高燧也知纪纲对贵妃之心。高燧听完士奇的话,匆忙问道:“宋美人是如何知晓此事的?”杨士奇继续说道:“这次的淑女中有一位叫巧倩的,据说与王贵妃长得极为相似。纪纲将那巧倩私自纳为府中侍妾。宋美人将此事已告知陛下,那宋美人还说有一副玉镯,纪纲随身携带,那玉镯便是王贵妃的。”朱高燧面露不解,“这就怪了,宋美人连这些都知道?”杨士奇说道:“小小一个美人,怎会知道这些?观今日情形,董旺必为同谋,那幕后指使,必是汉王了。无论如何,咱们要想办法助贵妃脱险,陛下这些年来受国事烦扰,性格暴躁,王公贵戚皆由贵妃娘娘曲为调护,才保平安。今日贵妃有难,我等必须相助。若贵妃有了意外,恐怕皇亲朝臣再无倚赖之人。如愿,陛下倚重王贵妃非常,怎受得了王贵妃与他人有私?如今恐怕需要两人联手方能救王贵妃。”如愿赶忙问道:“哪两人?”“一个是张贵妃,一个便是你如愿。”高炽、若兰、高燧、如愿正不解,杨士奇凑近前去,耳语了一番。如愿说道:“哥哥放心,咱们这就去。”杨士奇说道:“劳烦太子妃去未央宫请张贵妃,如愿去长乐宫取贵妃娘娘的缀缨玉诀。赵王殿下同臣先去奉天殿。”    ☆、八十二、有情郎以死救贵妃 痴情女自刎殉夫君   巧倩正抱着她与纪纲的孩子在府上散步,突然穆肃急匆匆闯进来,“嫂子,不好了,宋美人诬陷大哥,陛下已将大哥与王贵妃宣去奉天殿审问。过不多时,董旺便会到府上来带嫂子入奉天殿面圣。”锦衣卫的消息最是灵通,宋雨霁在奉天殿生事之时,纪纲便得到了消息,纪纲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于是交待穆肃安顿巧倩母子。巧倩急忙问道:“私纳淑女为妾的事儿,陛下知晓了?”穆肃点点头接着对巧倩说道:“大哥让我告诉嫂子一会入了奉天殿,只说你什么都不知,是大哥把你放在府中做妾的。大哥已将你母子下半生所用财物交与了我,我会在宫外接应你,护你们去宿安的宅子,保你们母子平安度过后半生。大哥还说,不能与嫂子共白头了,托嫂子把此君抚养成人。”巧倩听得此话后退了几步,“就怕有这一天,想不到来的这么快,可王贵妃为何也被宣入奉天殿?”穆肃吞吞吐吐,“.因为……因为……”“因为什么?”穆肃想到巧倩入了奉天殿见了王贵妃自是知晓事情真相,还不如先告诉她,于是穆肃说道:“嫂子与王贵妃相貌相似。”巧倩恍然大悟,“刚入宫时,确实听老宫娥们说过,宋雨霁还怕我承宠,便联合众多淑女欺负我。怪不得他总是说什么相像,原来是说我与王贵妃相像。如此说来,他心中之人是王贵妃而不是我了?”穆肃赶忙说道:“嫂子可别这么想,大哥如今命悬一线,入奉天殿前还想着让我安顿你们母子,可想而知,在他心中,嫂子有多大的分量,还有,大哥说,有些话怕此生来不及说了,让我转告嫂子。”巧倩忙问:“他说什么?”穆肃答道:“大哥说,自从有了你,才知道什么是‘只羡鸳鸯不羡仙’,若有来生,他愿与你过普通人的生活,不再在这朝堂之上你争我斗,不再见罪于他人,只求与你相依相伴。”巧倩露出幸福的笑容,自语说道:“何必等来生,此生我便与他相依相伴。”   巧倩抬起头对穆肃说道:“若我夫妻有何不测,请兄弟你照顾好此君。”“嫂子别说如此不吉利的话,你出宫后,我会护你们母子周全的。”巧倩跪倒在地,“若我夫妻有不测,请兄弟你照顾好此君。”穆肃赶忙也跪在地上扶着巧倩说道:“嫂子使不得,穆肃答应就是了。”巧倩这才起身,这时,只听府门被踹开,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进来了。巧倩赶忙将此君放在穆肃怀中,“从后门走。”穆肃说了句:“嫂子小心。”巧倩点着头,“快走。”于是穆肃抱着纪此君从后门走了。董旺带着人闯进纪纲府上,看见了巧倩,董旺得意地一笑,“陛下有旨,宣夫人觐见,请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巧倩瞪了董旺一眼,便出了府门。   待高炽、高燧、如愿、杨士奇都到奉天殿时,王玉竹与纪纲已在殿上。纪纲是锦衣卫指挥使,消息自然灵通,进奉天殿之前,交代了亲信穆肃将巧倩母子安顿好,而玉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董旺带着巧倩来到殿上,众人见这巧倩确实与王贵妃确实相像,都瞪大了双眼,玉竹、巧倩相见也生出几分惊讶。朱棣见了巧倩,心中已是震怒,强压着怒火说道:“董旺,搜纪纲的身,看有无玉镯?”董旺走上前去,果然搜出了玉镯,呈给了朱棣。朱棣拿着玉镯,“王贵妃,朕记得十几年前,你也有这么一对玉镯,如今放在哪了,拿出来给朕瞧瞧。”玉竹答道:“回陛下,陛下手中的玉镯便是妾的。”朱棣说道:“好,很好。‘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这女子定情之物,你送与他的?”玉竹答道:“还是陛下龙潜燕王府之时,那日妾去药铺给若兰买安胎药,正是在那药铺门前,妾见一病得厉害的青年公子被药铺掌柜殴打,妾着郁离相问了几句,才知道那公子本是宿安的秀才,因父母双亡,来北平投亲不成,钱物被盗,还染了风寒。无奈之下只好抢了药铺的药,故而被掌柜追打。妾便替那公子付了药钱,并把随身的这对玉镯与一些银两赠与他,让他作为盘缠回乡。当日妾通身上下都是陛下所赐之物,妾不舍得赠与他人,唯独这玉镯是妾的陪嫁之物,便赠与那公子了。后来陛下奉天靖难,待东昌大战后回到燕王府,陛下便带回了那公子,那公子已成了陛下账下亲兵。”纪纲接着说道:“贵妃娘娘所言不假。娘娘此恩,纪纲没齿难忘。”朱棣问道:“那这巧倩是怎么回事?”纪纲答道:“陛下恕罪,私纳淑女为妾,臣罪该万死。此事与王贵妃、巧倩皆不相干,臣愿领死。”朱棣说道:“那么多淑女,你为何单单私纳她为妾?因她与贵妃相像?”“陛下明察。是臣见巧倩美艳动人,色心骤起,强迫巧倩嫁与臣的。”巧倩见纪纲句句都在求死,焦急万分,巧倩对纪纲一片真情,难舍难分,便说道:“陛下,奴家刚入宫之时,众淑女欺侮奴家,恰被纪指挥看见,纪指挥见奴家与贵妃娘娘相像,欲报贵妃当年之恩,便多次出手相救。从那以后奴家便思慕纪指挥非常,硬要嫁与纪指挥的。奴家罪该万死,请陛下赐死奴家,饶恕纪指挥与贵妃娘娘。”宋雨霁大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贱人,何时有人欺侮你了?”巧倩说道:“就是你呀,宫中的老宫娥们都说我像王贵妃,你怕我承宠,便挑唆众多淑女欺负我。”巧倩此话确是事实,一时让宋雨霁无话可说,顿了一会,宋雨霁接着说道:“陛下,若只是记着王贵妃恩情,知恩图报便是了,如何这对玉镯要随身携带?王玉竹与纪纲既早已相熟,若不是有私,为何不早些告知陛下呢?”朱棣听了宋雨霁的话,更加震怒,便问道:“你二人还有何话说?”玉竹说道:“妾心中只有陛下,除此之外,妾无话可说。”   奉天殿众人见此情状,纷纷为王玉竹求情,高炽忙跪倒在地,“父皇,贵妃娘娘对父皇何等情深,宫中诸人都看在眼里。娘娘对父皇一片痴情,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啊。”高燧也跪在高炽身边,“是啊父皇,父皇北征之时,贵妃娘娘夜不能寐,听闻父皇病倒途中,便日夜在英华殿潜心礼佛,盼父皇康复。娘娘对父皇一片真心啊。”见太子与赵王为王贵妃求情,董旺赶忙插嘴:“玉镯乃定情之物,娘娘下次可不要随便送与他人了。”高燧瞪了董旺一眼,“董旺这话中有话。娘娘刚才不是说了,贵妃娘娘是为了帮助纪指挥回宿安,才赠的玉镯。”宋雨霁赶忙说道:“赠钱物便好,何故赠玉镯?”玉竹说道:“宿安距北平那般远,那点钱物如何能到宿安?”宋雨霁冷笑一声,“可这玉镯还在纪纲身上,那些钱物看来足够他回宿安了?”董旺应和着:“是啊,陛下,指挥使确实几次三番帮助贵妃娘娘的,众人都看在眼中。”高燧起身一把抓住董旺的衣领,“闭嘴,没有你这阉人说话的份儿。”   朱棣听着众人争吵,心烦意乱,拍案而起,“将纪纲关起来,王贵妃遣入乐安堂,终身不得出来。”纪纲听闻,敢忙说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纪纲的错,贵妃娘娘赠玉镯时并无他意,只是怜我落难。是臣觊觎娘娘,才将这玉镯戴在身上,贵妃娘娘对此毫不知情,请陛下明察。”朱棣问道:“你如何证明?”纪纲知道此劫难逃,私纳淑女为妾已是死罪,玉镯之事更是说不清楚。再说纪纲实在不忍玉竹受难,遂说道:“忠臣以死孝天子。”说完,纪纲站起身来,走到殿上一个锦衣卫力士身旁,拔出他的绣春刀自尽了。   鲜血直流的纪纲回头断断续续地说道:“谢贵妃娘娘大恩,娘娘保重。”巧倩见此情状扑上去大哭,“‘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夫君等等,妾随你同去。”说完拿起那把绣春刀也自尽了,几乎气绝的纪纲撑着气说道:“不是告诉你了,生,可与我同富贵,死,可千万别与我同行。”巧倩也支撑着轻声问道:“妾也说过,巧倩与夫君生则同室,死则同穴。只是......只是......巧倩有一事相问。夫君......夫君百般宠爱于我,可全是贵妃的缘故?夫君真的没有爱上巧倩,哪怕就是一点点。”纪纲伏在巧倩的耳旁柔声说道:“自从有了你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只羡鸳鸯......不羡仙。’不知不觉中,我已爱上了巧倩。我享尽荣华,享尽富贵,可终日......终日不知快乐为何物,直到有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人可以活得如此......如此快乐。”巧倩欣然笑了,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有夫君这句话,巧倩便知足了,巧倩与夫君生死相随。”说完巧倩气绝身亡,纪纲紧紧搂住巧倩喃喃呼唤着:“巧倩……巧倩……”纪纲在呼唤中,也气绝身亡。   奉天殿众人见此情景皆大惊失色,虽为他二人的自刎之行所吓,但更多的是为这对痴情男女而叹息。    ☆、八十三、杨士奇聪慧巧运筹 柳如愿依计救贵妃   马煜等人怕惊了圣驾及奉天殿的王公贵戚,急忙将纪纲与巧倩的尸身拖出奉天殿。朱棣见玉竹泪流满面,似是对纪纲二人有怜悯之情,于是冷冷说道:“马煜,送王贵妃去乐安堂。”正在此时,张若兰扶着张清瑶来到了奉天殿,朱棣见清瑶来了,便说道:“听闻你这几日身子不好,出来怎么也没披一件斗篷?”清瑶咳了几声,“待妾披上斗篷,恐怕玉竹早被这贱人所害。”张清瑶说完,便走到宋雨霁跟前,一脚将其踢倒在地,张清瑶又转头看了看董旺,“本宫父亲临终前托陛下好生照顾本宫,这些年来,本宫在未央宫诚心礼佛,盼父亲早生极乐。本宫虽不问宫中之事,但本宫身为陛下的贵妃,就应为陛下的江山社稷着想,任何人也别想在本宫面前兴风作浪。”   见董旺吓得退到一旁,张清瑶跪倒在地,“陛下应相信玉竹为人,不管是当年在燕王府,还是如今在皇宫,玉竹她贤良淑德,与人为善。最难得的是玉竹对陛下一片真心,处处为陛下着想。陛下怎能凭宋雨霁这贱人的几句挑唆,就降罪于玉竹呢?多年的情分岂能容这贱人几句胡乱之言就没有了,那乐安堂是什么地方?玉竹哪里受得了?”有张玉的临终之托,朱棣一直对张清瑶礼遇有加,见清瑶求情,朱棣虽然心中颇有怒气,也必要给清瑶几分情面,于是朱棣说道:“既然她对纪纲无意,为何这么多年来都不将此事告诉朕?既然清瑶求情,王贵妃先回长乐宫去,没朕的旨意,不得出长乐宫宫门。”   如愿见此情况缓缓走向朱棣,朱棣问道:“如愿有什么事儿?”如愿答道:“母后临走时,告诉如愿,父皇日夜为家国操劳,若父皇遇伤心苦恼之事,让如愿在旁陪父皇说说话。”此时,如愿已走到龙椅前,朱棣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玉竹,说道:“朕今日确实伤心苦恼,朕想不到朕倚重十几年的女人却也有事情瞒着朕,难道在他心中,朕还不如纪纲?”“父皇为一国之君,胸怀天下,富有四海,震慑宇内,名扬八荒,气魄与心胸自是非比寻常。纪纲只不过是父皇的臣子,自然方方面面都不如父皇了。今日情形再明显不过了。纪纲感念王贵妃当年恩德,便处处帮着贵妃,时间久了,就算对王贵妃产生了爱慕之情又如何?咱们王贵妃并不知情,宋美人妒恨王贵妃专宠,便利用此事告了阴状,意图扳倒王贵妃。纪纲觊觎贵妃一事,父皇就不必介怀了。这男子的本事,不仅体现在自身功绩上,怕是还体现在身边的女人上,只有唐太宗身边才有长孙皇后,只有司马相如身边才有卓文君。王贵妃论贤德不亚于长孙皇后,论才情更是相比于卓文君,如此古今罕有之奇女子,这纪纲如何不爱慕?而这奇女子不管多少人爱慕,心中却只有父皇一人,这不正是父皇的过人之处?这纪纲以死救贵妃,怕是王贵妃心中已生出了感激之情,父皇此时再不怜王贵妃,岂不寒了王贵妃的心?父皇可是贵妃娘娘的夫君。‘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如愿见朱棣有回转之意,立即从怀中掏出了玉竹的缀缨玉诀,放在朱棣手中,“父皇好生待自己的爱妻。”朱棣见了缀缨玉诀,碽妃的话又响在耳畔:“等你长大了,遇到心爱的女子,她也会为你把玉佩结缀上罗缨。不管做嫡妻还是妾侍,你都要好好待她,她此生身心俱已托付与你,你若负了她,她必伤心欲绝,万念俱灰。”朱棣想到此处,怜惜地看了一眼王玉竹,又想到与玉竹初遇的情形,以及多年来的点点滴滴,便拿着缀缨玉诀走下龙椅,扶起玉竹,边将缀缨玉诀放在玉竹手中边说道:“‘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玉竹已是泣不成声,“陛下,妾从未与他人有私。妾心中只有陛下,绝无他人。”朱棣紧紧攥住玉竹的手:“朕知道。”朱棣思忖了一会,转身说道:“纪纲僭越谋反,已处死,抄没纪纲府中家产。其夫人巧倩贞烈殉夫。特恩赐巧倩与其夫君纪纲葬身一处。马煜,将宋雨霁这个贱妇剐了。若兰送张贵妃回未央宫,其余人等皆退下吧。”听朱棣说完,如愿偷眼看了看杨士奇,见杨士奇偷偷对如愿竖起大拇指,如愿低头笑了。   出得奉天殿来,赵安边走边对朱高燧说道:“殿下,看咱家娘娘几句话便解了王贵妃的围。当然,还是杨先生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朱高燧说道:“是啊,太子妃与张贵妃相熟,让太子妃去请张贵妃之时,如愿去长乐宫取缀缨玉诀。待张贵妃求情后,如愿再拿出那缀缨玉诀,让父皇想起碽奶奶,父皇再忆起与王贵妃的往日恩爱之情,怎能不心软?表哥真是诸葛在世。”“谁说不是呢?太子殿下有杨先生辅佐,定成大业,这汉王殿下恐怕斗不过太子殿下了。”朱高燧说道:“母后临终前本就求父皇保大哥储君之位了。不过凭本王对二哥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弃了皇帝宝座的。”赵安面露惊惑,“难不成?”朱高燧点点头,“对,二哥极有可能谋反。今天这风波,定是二哥掀起的。”“如此一来,汉王殿下迁怒于咱家娘娘可如何是好?”朱高燧答道:“有父皇在,他奈何不了如愿。就算没有父皇,只要有本王在,他也别想难为如愿。”   高炽与若兰在回慈庆宫的路上,二人颇有感概,若兰说道:“想不到这纪纲平日里专告阴状、坏事做绝,却对贵妃娘娘一往情深,平日里暗地帮助不说,如今为保贵妃,竟舍了性命。当年纪纲把解学士埋在雪推当中,害得解学士丢了性命,妾巴不得纪纲不得好死,如今他竟死得如此惨烈。”高炽说道:“还有那巧倩,也着实贞烈,随夫君自刎奉天殿。”若兰望着远方,“能与自己夫君葬在一处,也不枉她痴情一片。”   二人正说着,突然听见如愿在身后喊道:“皇兄、皇嫂。”二人回身,如愿快步走上前来,“皇嫂,贵妃娘娘回了长乐宫,父皇说待批阅完奏疏再去陪贵妃娘娘。如愿要去长乐宫,皇嫂是否同去?”若兰说道:“当然。殿下先回东宫,妾与如愿去长乐宫安慰贵妃娘娘一番。”高炽点点头,“好,贵妃娘娘今日受了惊,你二人好生陪伴,待父皇到了长乐宫,你们再走。”二人点头相应,道别了高炽,便直奔长乐宫。   若兰、如愿到了长乐宫,玉竹边将那缀缨玉诀小心翼翼放在锦盒当中边说道:“多亏了你们两个。”若兰说道:“是杨先生运筹帷幄,娘娘才有惊无险。方才那些都是杨先生知会我们的。”玉竹说道:“杨先生真是在世诸葛。本宫改日定要拜谢杨先生。”若兰见玉竹心神不定,便问道:“娘娘气色这般不好,是不是方才受了惊吓所致?”“不碍事,纪纲虽坏事做尽,可今日却因本宫而死,还有那巧倩,着实让本宫敬佩。”若兰赶忙相劝:“娘娘别这么想,纪纲所做的不法事,哪件都够问斩的,今日的事与娘娘不相干,再说纪纲不是也说了,他已爱上巧倩。”如愿说道:“想不到权倾朝野、享尽荣华的纪纲,在生命的最后才体验到人生挚爱之情,全因那巧倩。”玉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是啊。陛下恩典,赐他夫妻合葬,本宫还能安心一些,只是,幼子无辜,听闻他们还有孩子,刚刚出生不久。”若兰说道:“的确,这么小的孩子便没了父母,着实可怜。”玉竹拉起如愿的手,“如愿,此刻本宫不便再向陛下替纪纲之子求情。幼子无辜......”如愿拍拍玉竹的手,“娘娘放心,如愿一会便让高燧去打探那孩子的下落,求父皇恩泽那孩子。”玉竹终于露出笑容,“如此本宫便心安了。”玉竹说着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险些倒在地上,若兰、如愿赶忙上前相扶,并传戴原礼前来,戴原礼替玉竹悬丝诊脉后,说道:“贵妃娘娘恰逢月事在身,方才受了惊吓,又伤心过度,导致气血阻滞,恐怕需要静心调养一阵子方能痊愈了。”   这日夜里朱棣听闻玉竹病了,匆忙赶来,朱棣坐到玉竹床榻之前,拉住玉竹的手,“都是朕不好,听信那贱人之言,让你受苦了。方才如愿从穆肃那里把纪纲之子纪此君抱到万安宫抚养了,你安心养病。”玉竹起身欲拜谢,朱棣赶忙相拦,“不必多礼了。朕就在这里陪着你。”玉竹伏在朱棣腿上,“陛下能在此处陪妾,妾真是万死也心甘。”“不许胡说,朕已命戴原礼为你调理着,你很快就会痊愈。时候不早了,咱们安歇了,若是夜里不舒服,叫醒朕,朕就在你身边。”玉竹欣慰地笑着,“谢陛下隆恩。”   一夜过后,下了早朝的朱棣来到了奉天殿,马煜赶忙将待批阅的奏疏放在了案桌之上,马煜见朱棣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张图,马煜问道:“陛下,这不是泰宁侯陈珪前些时日着人送来的北京城的地图?”朱棣抬头看了看马煜,随即屏退左右,指着那图说道:“东安门这里还空着,去给朕挑选一些宦官,必要忠心可靠。朕本来以锦衣卫为耳目,没想到纪纲居然有如此大的权势。朕往昔那般信任他,没想到他也会蒙蔽朕。待迁都之时,朕要建缉事厂,全由宦官负责,既然在东安门这里,就称它东缉事厂,这东缉事厂的人,要为朕侦缉官民隐私之事。一来,天下诸事都在朕的掌控中,二来,缉事厂与锦衣卫相互牵制,才不至于谁的权利过大。”马煜应道:“是,陛下,老奴这便去。”朱棣赶忙吩咐:“等等,设东缉事厂的事儿先不要声张,待迁都之后再告知旁人,挑那些忠心可靠的宦官让他们先秘密为朕效劳。”马煜应声退去了。    ☆、八十四、猎飞鸟四儿获宝剑 念母妃朱棣教骑射   汉王府中,朱高煦得知王玉竹脱险,对韦凤娘说道:“张贵妃出面求情,柳如愿又在一旁蛊惑父皇,竟让王玉竹平安而返。放眼望去,满朝文武,能想得出如此计策的,除了姚广孝便是杨士奇。姚广孝多年来潜心礼佛,不问政事,定是杨士奇从中作梗了。不过此番除掉纪纲也是好事一件,不然,任由他帮着王玉竹,会一再坏了咱们的大事。”韦凤娘说道:“纪纲已除,自是好事一件。殿下接下来还应将太子羽翼一一剪之。”朱高煦自语道:“可这杨士奇如何除之?”韦凤娘凑上前去,“欲除杨士奇,先除柳如愿。”“谈何容易?柳如愿貌似碽妃。”“父皇最在乎的是皇位,若令高燧谋反,他夫妻二人便死无葬身之地,就算她柳如愿貌似□□,恐怕也无力回天。除掉他夫妻二人,再除杨士奇。”朱高煦不以为然,“高燧无故怎会谋反?真是妇人胡乱之言。”“殿下何不诓骗高燧?”“谁人能诓骗得皇子去谋反?痴人说梦。”韦凤娘拉起朱高煦的衣袖,“殿下想想,高燧最在乎的是什么?”“自是柳如愿。”韦凤娘一脸坏笑,“若父皇心念儿媳,那高燧将如何?”“你的意思是?”韦凤娘低声说道:“听闻父皇当初可是欲纳柳如愿为妃的。是杨士奇从中运筹,柳如愿才成了赵王妃。若是殿下能让高燧因此与父皇起了嫌隙......”朱高煦点了点头,“不妨一试。”于是朱高煦命黄俨、董旺留意着万安宫的动静。   王玉竹自奉天殿受惊后,身子一直不好,朱棣便带着玉竹去京郊狩猎,朱高炽、张若兰、朱瞻基、胡善祥、朱高燧、柳如愿、杨士奇、杨荣、马煜、董旺等人随行。朱棣与皇子皇孙乃至近臣们都换上了罩甲,嫔妃们也换上了便服,众人在宫中待久了,难得狩猎悠闲,人人心情大好。朱棣征战多年,出行惯于骑马,朱高炽、朱高燧、朱瞻基、杨士奇、杨荣等自是骑马跟随朱棣,其他后宫女眷便在车辇当中。   行至京郊,朱棣跨下马来行至车辇前对玉竹说道:“玉竹,你身子一直不见好,朕带你出来狩猎散散心。已到京郊了,天气甚好,还不出来同朕走走。”玉竹急忙下了车辇,“妾谢陛下垂爱。”朱棣转身对皇子、皇孙们说道:“高燧、瞻基,你们快去狩猎,朕看看你们的骑射功夫有无长进。”高燧、瞻基应了一声,跨上马背,是那般英俊飒爽。只听瞻基说道:“三皇叔,今日狩猎,瞻基定能胜了你。皇爷爷,今日谁胜,便将那赤霄宝剑赐予谁如何?”朱棣笑着点点头,“可以。”高燧笑着说道:“那赤霄宝剑乃是□□当年赐予父皇的,谁能拿到,各凭本事。”说完他二人纵马而去。朱棣微笑着的脸突然僵住了,因为此情此景,像极了他幼年时的情形。   那时朱元璋尚未称帝,雅若还极为受宠。一次雅若带着幼年的朱棣、朱橚来到京郊。袁忠牵着两匹马走过来,“三夫人,吴国公赏两位少爷的马,这可是上等的汗血宝马。”雅若说道:“有劳元大哥,这些年来,都是元大哥在身边照顾着我母子,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三夫人客气了。待吴国公他日成了大业,入了皇宫,我便不能在三夫人身侧照顾了,毕竟,那皇宫当中是不能住着外臣的,皇宫中住着的成年男子除了皇帝便是公公了。”听袁忠如此打趣他自己,雅若不禁笑了,“元大哥可别一语成谶,有你在身边侍奉,想是吴国公已然习惯,到时候他成了大业,当了皇帝,却偏偏离不开你,让你入宫做公公可如何是好?”袁忠笑了笑,“吴国公若是允准,那我便做公公。吴国公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命都是吴国公的。再说入宫为公公还能住在宫中,照顾三夫人母子,岂不很好?”袁忠说完看了看那两匹汗血宝马甚是雄壮,脸上露出几分担忧,“三夫人真的能教两位少爷骑马?这汗血宝马生猛的很,不如我去帐中找位将军来如何?”雅若笑笑,“我这骑射是夫君所教,我想亲自教会自己的儿子。”袁忠点点头,“三夫人当心。”   雅若笑笑回头拉过朱棣,“四儿,母亲先教你。”朱棣说道:“我要学会骑射,如父亲一般神勇,长大后统领三军,保疆护土。”雅若摸摸朱棣的头,“四儿真乖。”幼年的朱棣走到战马前,却还够不着马蹬,雅若便扶着朱棣一边上马一边说道:“四儿,把脚踩在马蹬上,跨上马背。”朱棣照着母亲的话跨上了马背。紧接着雅若也跨上马背,将小朱棣搂在身前,“两手拿稳马缰。”朱棣双手紧紧握住马缰,只听雅若喊了一声“驾。”那战马便飞驰起来。小朱棣在飞驰的马背上有些害怕,雅若在小朱棣耳边柔声说道:“四儿别怕。记住,蹬紧马蹬,目视前方,用缰绳控制战马,仔细肚带切勿松弛,马鞍切勿侧滑,行至下坡之时容易马失前蹄,故而万万不可疾驰。”突然,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了一到深沟,小朱棣大喊:“母亲,你看前方。”雅若赶忙说道:“四儿别怕,紧紧拉缰绳示意战马,让它越过去。”小朱棣反应急速,那战马果然越过了深沟。就这样,待母子二人返回来时,小朱棣已学会了骑马。只听雅若在马上对袁忠喊道:“元大哥,弓箭。”袁忠顺势将弓箭递给了雅若。雅若在马上握着小朱棣的手说道:“左手持弓,右手握箭。将箭搭于弦上。再用力将弓拉满。”雅若抬头看见了天空中的一只飞鸟,便握着小朱棣的手说道:“四儿,右眼看剑柄的后方,对准那飞鸟,右手放开。”小朱棣照做,只听“嗖”的一声,天空中的飞鸟便落在地上。小朱棣学会了骑射,异常高兴,待下了战马,又在一旁高兴地看着母亲教小朱橚骑射。   当二人学会了骑射,正好朱元璋赶来,朱元璋满意地说道:“果然是我的儿子,这么小的年纪便会了骑射。你二人自行骑射,一会谁猎下的飞鸟多,父亲便把这赤霄宝剑赠与谁。”小朱棣、小朱橚二人一听,便欲飞身上马,可毕竟是两个孩子,还够不到马蹬,于是朱元璋亲自将二人扶上马。小朱橚说道:“四哥,今日,五儿定能胜你。赤霄宝剑定是我的。”小朱棣说道:“赤霄宝剑,谁能拿到,各凭本事。”于是二人骑着战马,飞奔而去。雅若在一旁说道:“四儿、五儿都还小,让他们各自骑射,会不会危险?”朱元璋笑了笑,“无妨,我朱家的儿子就应如此神勇,雅若放心。”过了一会,二人骑马而还。小朱棣射下的飞鸟恰比小朱橚多了一只。于是朱元璋大笑着,“还是年长的哥哥胜了。老四,这赤霄宝剑是你的了。”   朱棣还在回忆着,高燧、瞻基已狩猎完毕回来了。玉竹在一旁问道:“陛下若有所思,在想什么?”“想母妃。知不知道朕是如何学会骑射的?”玉竹答道:“陛下曾与妾说过,是碽娘娘所教。”此时,马煜已清点好高燧、瞻基的猎物,高燧的猎物恰比瞻基多了一只。朱棣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说道:“还是......还是年长的……叔叔胜了。高燧,这赤霄宝剑是你的了。”   高燧得了赤霄宝剑,心中大喜。忙递与如愿,“如愿,你看。”如愿接过宝剑,“这便是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的那把‘赤霄宝剑?’”高燧答道:“正是。”杨士奇拿过一把普通宝剑,说道:“赵王妃,将赤霄宝剑的坚韧向上。”如愿照做,杨士奇将手中的普通宝剑对着赤霄宝剑的剑刃扔下去,那普通宝剑立刻被斩作两段,杨士奇不仅赞道:“赤霄宝剑果然名不虚传。”   一旁的朱棣却更加思念碽妃,听他们几人正谈论那赤霄宝剑,朱棣转眼看了看一旁的如愿,便走过去问道:“如愿可会骑射?”如愿转过身来,“父皇,如愿愚钝,从未习过骑射,自是不会。”朱棣牵过自己的战马,“朕来教你。”在场诸人顿时怔住了,朱棣却说:“如愿,把脚踩在马蹬上,跨上马背。”如愿自是照着朱棣的话将脚放在了马蹬上,朱棣扶着如愿上了战马,紧接着他自己也跨上马背,将如愿搂在身前说道:“两手拿稳马缰。”只听朱棣喊了一声“驾。”那战马便飞驰起来。如愿见马飞驰,甚是害怕,朱棣却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别怕。记住,蹬紧马蹬,目视前方,用缰绳控制战马,仔细肚带切勿松弛,马鞍切勿侧滑,行至下坡之时容易马失前蹄,故而万万不可疾驰。”如愿向前看去,突然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了一道深沟,如愿大喊了一声:“父皇”,朱棣说道:“四儿别怕,紧紧拉缰绳示意战马,让它越过去。”如愿照做,那战马果然越过了深沟。这时如愿才反应过来,父皇方才唤她四儿,如愿当下明白父皇定是又思念碽妃。如愿正在思索间,朱棣又带着如愿原路返回,行至原地,只听朱棣在马上喊道:“马煜,弓箭。”马煜顺势将弓箭递给了朱棣。朱棣在马上握着如愿的手,“左手持弓,右手握箭。将箭搭于弦上。再用力将弓拉满。”朱棣抬头向天空望去,正巧一只飞鸟,便握着如愿的手说:“右眼看剑柄的后方,对准那飞鸟,右手放开。”只听“嗖”的一声,天空中的飞鸟便落在地上。就这样,朱棣将如愿当做年幼的自己,将自己当成碽妃,教会了如愿骑射。   众人见此情景,多大为惊讶,只有玉竹懂得,走上前去,伏在朱棣的肩上,“妾知道陛下心中之苦,只是碽娘娘已逝,请陛下保重龙体。”   如愿习会了骑射,正在战马旁休息,士奇凑过身来,不待士奇说话,如愿便悄声对士奇说道:“父皇刚才唤我四儿。”士奇思索一下,叹了口气,“陛下又思念碽妃了。”如愿笑着问道:“哥哥近日可都还好?”士奇点点头,“哥哥都好。”于是两人相视笑了。    ☆、八十五、除异党汉王害高燧 化危机太孙救朱棣   京郊狩猎的事,董旺写成密信发往乐安汉王府。朱高煦看过密信后大喜,“想是高燧心中定然起疑。”韦凤娘在一边应和着,“快令董旺速速行动。”于是朱高煦致密信于董旺。   高燧自京郊狩猎后确是起了疑,回到万安宫后面露不悦之态。如愿便在一旁问道:“殿下平日里总是夸赞赤霄宝剑如何了得,如今得了此物,怎的反而不高兴呢?”高燧说道:“若得了赤霄,折了如愿。本王宁愿不要这赤霄宝剑。”如愿听出了高燧的私心,便说道:“殿下误会父皇了。父皇携妾骑射之时,不禁唤妾‘四儿’?”“唤你‘四儿’?”如愿点点头,“父皇必是想念碽娘娘了。”“当真?”如愿笑着说:“妾怎会骗殿下。”   二人正说话间,赵安来报:“赵王殿下,常山中护卫指挥孟贤在正殿等候殿下。”常山中护卫乃是赵王朱高燧的三护卫之一,孟贤便是常山中护卫的指挥。于是朱高燧来到万安宫正殿。高燧与孟贤落座之后寒暄了几句,孟贤便说:“殿下,听闻前几日在京郊狩猎,陛下将赤霄宝剑赐予殿下了?”高燧点点头,“正是。”孟贤说道:“赵王妃果然受宠。”高燧面露不悦,“是本王狩猎获胜所得。”“殿下,那赤霄宝剑乃是太祖皇帝所赐,陛下怎会轻易赐予旁人?难道殿下不知,当年陛下可是欲纳赵王妃为妃的,若不是杨首辅在其中周旋,恐怕我等现在该称赵王妃为柳贤妃。”高燧大怒,“胡说,宫中传言不足为信。”“殿下,赵王妃盛宠超越宫中诸位娘娘。殿下早就到了就藩的年纪,不必就藩不说,陛下还让殿下在宫中久居,历来成年的皇子哪有能住在宫中的?怕都是赵王妃的缘故。”高燧站起身来,“难不成父皇要抢自己的皇媳不成?”孟贤凑上前去,“殿下不见大唐玄宗?那寿王李瑁结果如何?”高燧颤抖着,低头不语。孟贤继续说道:“殿下,若皇太子登基,殿下与王妃便可平安度日了。”高燧说道:“你煽动本王谋逆?”“臣不敢。”高燧将衣袖一挥,“孟护卫若无他事,便退下吧。”孟贤见高燧如此态度,便只好退下。   汉王府中,朱高煦又接到了董旺的密信。朱高煦大笑着,“好啊,孟贤不愧为本王心腹,不管他高燧是否谋反,只要孟贤去了万安宫,他便百口难辩了。”韦凤娘问道:“殿下为何要孟贤劝说高燧助太子登基?妾怎么没想明白。”朱高煦坏笑着,“本王已派董旺将父皇御膳中投掷鸩毒,又令羽林前卫指挥彭旭伪造两份父皇遗诏,若父皇服毒晏驾,那遗诏便是废太子立汉王。若有何闪失,那遗诏便是废太子立赵王。事成,本王登基为帝,事败,除高燧如愿夫妇。”韦凤娘不禁叹道:“殿下实在高明。”   汉王夫妇二人正为他们的计策得意着,不料他二人的话却被门外的婢女子衿听到,朱高煦就藩乐安时,韦凤娘不许瞻圻随行,还拆散了伺候瞻圻的一对孪生婢女,韦凤娘将子佩留下侍奉瞻圻,偏偏带走了子衿。子衿想念瞻圻与子佩,便养了只信鸽时常写书信飞鸽传书至南京。今日子衿来送茶,恰恰听到了汉王夫妇的话。子衿赶忙回到房中,将所听到的话写在信中,飞鸽传书至瞻圻。   子佩正陪着瞻圻吟诗,突然子佩指着天空说道:“皇孙快看,姐姐又给咱们写书信了。”子佩抓住信鸽,拿下信来,交予瞻圻手中,二人打开信一看大惊失色。子佩忙问“皇孙,这可如何是好?”瞻圻焦急万分,“皇爷爷有危险,可以我的身份,见不到皇爷爷。”子佩说道:“不如去求见皇太孙?太孙自会阻止陛下进那毒膳。”瞻圻说道:“可如此一来,若三皇叔被冤谋反可如何是好?”瞻圻急得来回踱步,突然,瞻圻停住脚步,说道:“我必须先求见皇太孙,再去文渊阁找杨首辅,先让太孙妃阻止皇爷爷进毒膳,再请杨首辅救三皇叔。”说完,瞻圻直奔慈庆宫。   已是快到晚膳的时间,瞻圻焦急地行至文渊阁,正巧碰见杨士奇出文渊阁欲回府,瞻圻大喊一声:“杨先生留步。”杨士奇转身一看,赶忙施礼,“臣不见瞻圻皇孙在此,望皇孙恕罪。”瞻圻疾步上前,“请先生今夜切勿回府。”杨士奇面露不解之色,“这是为何?”“今夜有变,唯先生有回天之力,能挽狂澜于既倒。若先生回府,夜里宫门紧闭。如何救得了赵王与赵王妃。”杨士奇听了此话大惊失色,拱手说道:“请皇孙文渊阁内一叙。”   董旺、孟贤、彭旭等人商议之后,便也分头行动,这日晚膳,董旺带着毒膳来到奉天殿。朱棣将奏疏放到一边,刚要进膳,突然朱瞻基带兵闯进殿来。朱瞻基大喊一声:“皇爷爷,御膳有毒。擒拿反贼董旺。”话音刚落,一众兵士将董旺捆绑在大殿之上。朱瞻基跪倒在地,“瞻基带兵上殿,请皇爷爷恕罪,瞻基已将戴太医请来,请皇爷爷让戴太医验御膳。”朱棣说道:“好。”戴原礼带着银针来到御案前,俯身闻了闻,又将银针放入御膳当中,那银针立刻变黑。朱棣见此情景拍案而起,对董旺大喝道:“大胆,何人指使你?同谋在何处?”董旺吓得魂飞魄散,觳觫着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明察,同谋是常山中护卫指挥孟贤,是孟指挥叫奴这么做的。”朱棣说道:“常山中护卫指挥孟贤?他不是高燧的中护卫指挥?”董旺赶忙点头,“回陛下,正是,孟指挥说待陛下服毒晏驾后,着羽林前卫指挥彭旭持诏书,废太子、立赵王。”朱棣大怒,“哪里来的诏书?”董旺颤抖着,“是......是彭指挥伪造。听闻这些都是赵王殿下所示。”朱棣怒不可遏,颤抖着说道:“马煜,去把赵王捆上殿来。瞻基,把反贼孟贤与彭旭押上殿来。”   董旺投毒弑君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皇宫,众人都赶来奉天殿。此时朱高燧、孟贤、彭旭已皆被押至奉天殿。朱棣说道:“马煜,搜彭旭的身。”马煜走上前去,在彭旭身上搜出一封“诏书”呈给了朱棣,朱棣打开诏书看后,缓缓走到朱高燧身前,将那伪造的诏书摔在高燧脸上,“父皇白疼了你这么多年,三位皇子当中,父皇、母后最是疼你。没想到,你却想毒杀父皇。”高燧磕着头,“父皇明鉴,高燧冤枉。”“冤枉?你的护卫谋反,不是你指使的还能是谁?况且锦衣卫说,孟贤前几日刚刚去了你的万安宫,他去万安宫做什么?密谋夺嫡之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说冤枉?”高燧转头喊道:“彭旭、董旺,你们为何加害于本王?孟贤,本王平日待你不薄,居然连你也陷害本王。”董旺说道:“赵王殿下,事已至此,请殿下救奴啊。”朱高炽赶忙跪在一边,“父皇,高燧平日里无心政事,定是受了奸人陷害,请父皇明察。”董旺见太子求情,赶忙说道:“是赵王殿下怀疑陛下私爱赵王妃,所以欲弑君夺嫡。”朱高燧大喊道:“阉贼,你胡说。”董旺向前跪走几步,“陛下明察,自京郊狩猎后,赵王便起了疑,后来孟指挥告知赵王,陛下当初本是欲纳西杨府如愿小姐为妃的,赵王便怕做第二个寿王李瑁,故令我等弑君谋嫡。”朱高炽赶忙说道:“父皇,董旺之言万不可信,当初便是这董旺与宋美人在旁挑唆,以致王贵妃受惊,身子一直不好。请父皇明察。”这时,张若兰、李海棠、朱瞻基、胡善祥等一众人都跪倒在地,“请陛下明察。”   奉天殿上争吵得正热闹,只听一女子在殿外喊道:“父皇明察。”众人看去,乃是赵王妃柳如愿,柳如愿跑上殿来,跪倒在地,“父皇明察,赵王殿下绝无谋嫡之意。今早戴太医替如愿切脉,如愿已有孕,请父皇看在未出世的皇孙面上,彻查此事,还赵王殿下清白。”朱棣说道:“可谁人能证明赵王清白?”话音刚落,只听殿外一人喊道:“陛下,臣能证明。”众人看去,正是内阁首辅杨士奇。杨士奇快步走上殿来,施礼说道:“敢问陛下,亲王手中三护卫便欲谋反,胜算能有多大?”朱棣答道:“几无胜算。”杨士奇接着说道:“赵王何等精明之人,岂能不知其中道理?”“可他还派了宦官在朕的御膳中投毒,朕若进了御膳,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恐怕便是他了。”杨士奇说道:“陛下说的是,若赵王派一宦官行此密事,这宦官必是赵王心腹之人,可这董公公却与赵王素无瓜葛,陛下若不信,可询问锦衣卫。”朱棣沉默着,杨士奇继续说道:“请陛下稍等片刻,勉仁已去彭旭府中搜查,一会便能还赵王清白。”杨士奇话音刚落,,奉天殿一宦官来报:“陛下,内阁次辅杨荣殿外求见。”朱棣说道:“传。”   杨荣走上殿来,“陛下,臣斗胆动用兵符,带兵搜了彭旭府,在他府上搜到了这个。”杨荣说着,便将一封“诏书”递给了马煜,马煜将“诏书”呈给朱棣,朱棣看了那诏书怒喝道:“怎的这封诏书是废太子、立汉王?”杨士奇说道:“陛下,如今情形,在明朗不过。这幕后指使,备下两份诏书,弑君成功则废太子、立汉王,弑君失败,则废太子、立赵王。这彭指挥在府中得知董旺投毒失败,便带着‘废太子、立赵王’的诏书上殿了。”朱棣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说来......”朱棣思索了一会说道:“马煜,将孟贤、彭旭、董旺押入诏狱。宣汉王入京。着戴原礼为赵王妃安胎,其他人都退下。”    ☆、八十六、朱高煦脱衫鸣不平 永乐帝怜子再开恩   汉王朱高煦奉召入京,行至奉天殿外,马煜进殿通报:“陛下,汉王殿下到奉天殿外了。”杨士奇、杨荣正在殿中奏事,听闻汉王前来,便说道:“陛下,臣等先告退。”朱棣说道:“不必,朕忙着呢,此刻没工夫见他。马煜,去东宫告诉太子、太子妃、皇太孙,万安宫告诉赵王、赵王妃。还有,叫上王贵妃,让他们今夜都来奉天殿,朕有家事要处理。”马煜问道:“那汉王?”“褫其冠服,囚在西华门内,今夜再将他带到奉天殿。”“是,陛下。”马煜应着出了奉天殿。朱棣对杨士奇、杨荣说道:“今夜你俩也来奉天殿。”   夜里,待众人都跪倒在了奉天殿上,朱棣说道:“除马煜外,宦官、宫婢们暂且退下。”待众宦官、宫婢纷纷退出,朱棣才说道:“朕有家事需要处理,正好首辅、次辅都在,那朕便直说了。今日奉天殿上都是朕最亲近,最信得过之人,咱们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好?”众人应着:“遵旨。”   朱棣拿出彭旭伪造的诏书,“朕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想要朕的命,那毒膳朕虽不曾进,可那□□的滋味却仿佛一直在朕口中不能消退。你们可着实伤了朕的心。朕真是白疼你们了。也罢,这帝王之家本就无父子之亲,是朕太过奢求了。”朱高燧连忙叩头,“请父皇明察,儿臣冤屈,高燧从未有过谋弑父皇之心,高燧只盼着能与如愿相伴一生,父皇万寿无疆,大明国运昌盛。”“朕知道不是你,朕已知道是谁,朕伤心的是自己疼爱多年的儿子竟对朕如此残酷,既然利用朕思怀碽妃之心行谋逆之事,着实可恨。”朱棣说完此话,大殿上一片寂静。过了一会朱棣从案桌上拿起一幅画卷,“马煜,将此画展开给他们看看,仔细着,若弄坏了此画,朕要了你的命。”马煜应了一声“是”,便小心翼翼将画展开。众人看去,画中乃是一女子,那女子宛若天仙、皎似秋月,明眸善睐,风姿绰约。只见她发髻高耸,凤翘双插,白衣白裙外,穿着淡粉色比甲,芊芊素手拈着一束梅花。这窈窕飘逸的仙子,只在画中嫣然一笑,便足以倾倒众生。看过画像,众人不禁侧头看了看如愿,因这画中女子眉眼之间有些像如愿,又见朱棣如此珍视此画像,众人心中便猜到了,这便是碽妃当年留给朱棣的画像。朱棣见了众人反应问道:“高燧,画中女子可美?”高燧答道:“画中女子美极。”朱棣说道:“当年□□皇帝也如此认为,他认为这画中女子美极,便纳此女子为妾。此女子为□□皇帝诞育皇四子燕王棣、皇五子周王橚。”朱棣此言一出,众人伏地叩首,“陛下恕罪。”朱棣接着说道:“好了,今日殿上之人皆知碽妃是朕的生母,何止是你们知晓,宫中多人都知道此事,只是无人敢提。朕对碽妃的情义你们都已知道。可最可恨的是......”说道此处,朱棣将案桌上的杯盏一把摔在了地上,大喊道:“最可恨的是利用朕对碽妃的情义行夺嫡之举,这便是死罪。”众人惊恐万分,又是一阵叩首,“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朱棣猛咳了一阵,接着说道:“如愿上来。”如愿战战兢兢抬头看了看朱棣,朱棣又向她招手,“到父皇这来。”   柳如愿战战兢兢走到龙椅旁,朱棣问道:“看这画像中的碽妃,像不像你?”如愿颤抖着说道:“眉眼之间能有几分似碽奶奶,如愿不甚荣耀。”朱棣问道:“还记不记得那年在士奇的梅园当中你吟的是哪一阙词?”“回父皇,如愿吟的是朱敦儒的《鹧鸪天西都作》:‘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朱棣接着问道:“你可喜欢梅花?”“喜欢,人间芳菲之时,它默闻无声;天地冰雪之际,它傲然独放。当真是‘此花不与群花比’。”朱棣听了此话欣然笑了,“碽妃也喜梅花,朕幼年时,碽妃经常与朕在梅树之下玩耍,还曾抱着朕在梅树下哄朕入睡。朕记得那年梅花盛开,母妃带着朕与五儿赏梅,母妃告诉朕,她此生最爱梅之傲骨,教我们习梅的品行。即便身处风雪之中,也要盎然怒放。然后,母妃便教我们吟了那首《鹧鸪天西都作》:‘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几十年了,朕多少次置身风雪,甚至几番险些丢了性命,才有了今日的皇位,只因朕从不曾忘记母妃对朕的教诲。不想几十年后,又是梅园当中,朕居然又听见有女子吟这首《鹧鸪天》,当这女子回身之时,竟与母妃那般相似,朕当即便决定要赐这女子终身富贵。既然母妃直至殁逝才得了碽妃名分,那朕就偏要让如愿入宫便是贤妃。可不料高燧早就钟情于如愿,那朕便将如愿许给他,朕想着,如愿做了朕的皇媳,朕也可予她富贵。”大殿上一片寂然,朱棣停顿了一会,情绪异常激动地说道:“朕虽贵为天子,可连自己的生母都不能认,如此苦痛你们谁人能知?朕幼年骑射之术乃是与碽妃所学,那日京郊狩猎之时,朕思怀生母,便教了如愿骑射,可竟有人借此生事,意欲谋嫡......高煦,你还有何话说?”朱高煦万分惊恐,叩首说道:“儿臣冤枉,请父皇明察。”朱棣拿着两份“诏书”,走下殿来,行至高煦身前,将那两份“诏书”扔在朱高煦脸上,“冤枉?你作何解释?你谋君弑父,大逆不道。着今日起废为庶人,此生不可入京。”   朱棣说完,转身要走,朱高煦却大喊一声:“父皇。”朱棣听到朱高煦的喊声,回过身来,只见朱高煦一把撕烂自己的衣衫,“父皇请看儿臣身上的伤疤,这都是当年与父皇‘奉天靖难’之时所受,当年建文逼得我燕王府走投无路,我父子同心,齐力作战。父皇请看儿臣胸膛这最大的伤疤,便是在大战浦子口时所受,当年那士兵的□□再偏离半寸,儿臣便当即毙命。父皇曾言世子多疾,让儿臣勉之,可父皇得了天下,便不疼爱儿臣了吗?只是两份诏书便将儿臣废为庶人,如今父皇得了天下,可不及在燕王府时疼爱儿臣了。父皇的骑射是碽妃所教,可儿臣的骑射却是与父皇所学,父皇难道都忘了吗?”朱棣听了此话,看着朱高煦身上的伤疤,想到了三个儿子年幼之时的情景,又想到了当年“奉天靖难”之时,高煦多次救了他的性命,顿时心软了下来,朱棣默然无语,缓缓走到龙椅处,慢慢坐了下来,长叹一口气,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说道:“削汉王左右两护卫,汉王即日便回乐安。董旺、孟贤、彭旭图谋不轨,大逆不道,凌迟处死。都退下吧。”众人见此情景齐喊了声“万岁”,便退了出去。   众人都退出了奉天殿,只有杨士奇、杨荣起身后对视了一眼,仍旧留在殿上,他二人明白,若不在此时置汉王于死地,日后汉王定会再兴风浪。朱棣向大殿之下看去,“士奇、勉仁,你二人为何还不退下?”杨士奇说道:“陛下,汉王谋反一事,若如此便作罢,恐怕众人不服。”杨荣跟着说道:“陛下,若此事就此了结,恐汉王再图不轨。”朱棣说道:“锦衣卫来报,汉王私选各卫健士,又募兵三千人,不隶籍兵部,兵马指挥徐野驴欲将他不法之事上报朕,他便用铁瓜挝杀了徐野驴。还有,董旺进毒膳那日,汉王府兵士整装待发,只待朕晏驾后,汉王宫变登基。”杨荣甚为不解,“既如此,陛下为何?”朱棣叹了口气,“朕已削了他左右两护卫,且再给他一次机会。朕是大明皇帝,也是一个父亲。请二位肱骨之臣体谅一个父亲的心。”   朱高煦回到乐安,虽平安而返,却被削去了左右护卫,心中大为恼火。汉王府中,韦凤娘问道:“不知此密事是如何泄露出去的?”朱高煦答道:“暂且不知,只知道是那朱瞻基带兵上殿,才坏了大事。”韦凤娘恨恨地说道:“又是朱瞻基那小贼。”朱高煦点点头,“若不是有他在,父皇早便废了太子。早知如此,当初就先除掉他。”韦凤娘说道:“如今父皇削了汉王府左右两卫,咱汉王府只剩中卫了。”“那又何妨?你别忘了,当年父皇八百兵士起事,照样夺了天下。”韦凤娘疾步上前,“殿下如今是如何打算的?”朱高煦将案桌一拍,“王府所剩护卫,严加操练。柳如愿、杨士奇等人绝对留不得,如今柳如愿已有孕,本王知会宫中亲信见机除了她。”“既然着戴原礼安胎,恐怕除之不易。”朱高煦坏一声,“无妨,若十月怀胎都不能置她于死地,待她诞下皇孙,众人皆会放松警惕,那时再取她性命也不晚,除了柳如愿,便可除杨士奇,再静待时机,除了朱瞻基。到时候扳倒太子便易如反掌。”韦凤娘赞道:“殿下高见。”    ☆、八十七、疼表妹士奇费苦心 救王妃首辅闯内宫   杨士奇回到府中,福安赶忙上前伺候,杨士奇说道:“福安,你爷爷是赤脚郎中,我记得你懂得用药。”福安说道:“老爷,福安小时候,跟着爷爷玩耍之时,确实记住了些用药的事儿。”杨士奇问道:“各种草药可认得全?”“回老爷,别说认得全,福安闻着熬药的味儿长大,一剂药中配了哪些药,福安都能闻得出。”杨士奇大喜,“如此甚好!如愿有孕,可汉王处处欲置如愿于死地。虽然陛下着戴太医安胎,可我这心中仍旧不放心。明日,你便随我入宫,我在文渊阁办理公务,你便去御药房看着如愿的安胎药。定要将每日的安胎药亲手交予梅英才好。”福安说道:“还是老爷最疼赵王妃,老爷放心,福安一定仔细着。”   第二日,杨士奇便亲自将福安带到御药房,御药房的提督太监班德全见杨士奇前来,迎上前去,“不知杨首辅驾临,有失远迎,请首辅恕罪。”杨士奇拱手说道:“班公公,赵王妃有孕,我府上的福安特来为赵王妃熬药。”班德全心中大为不悦,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强笑着说道:“首辅真是用心,咱们御药房都是为陛下办事儿的,都尽心着呢。”杨士奇说道:“班公公说的是。可赵王妃自小便在我身边,如今她怀了皇孙,我这做表兄的着府上人尽点心,也是聊表对赵王妃的疼爱之情,请班公公谅解。”“看首辅说的,老奴是怕耽误了首辅府上的事儿,既然如此,就请福安里边请。”杨士奇将手拱起,“如此,谢过班公公了,班公公先忙着,我给福安交待一下宫里的规矩。”班德全笑着说了句“杨首辅请便。”就走了。   待班德全走远了,杨士奇轻声对福安说道:“这便是御药房了,切要仔细着赵王妃的安胎药物,熬好了亲自交到梅英手上,不得有半点差错。让梅英不要告诉赵王妃我派你来熬药的事儿,免得赵王妃挂怀,让她安心养胎便好。”福安说道:“是,老爷。”接着,杨士奇用手指着一方说道:“那边便是内宫,赵王妃便在万安宫当中。记住,外臣不可随意出入内宫,切不可闯入那边去。若赵王妃的药有何异常,立即去文渊阁找我,记住了?”福安答道:“老爷放心,福安记下了。”   就这样,福安每日在御药房替如愿亲自熬安胎药,直至如愿顺利诞下皇孙。皇孙出世后,朱棣高兴非常,带杨士奇亲到万安宫探望如愿母子,赐皇孙名为瞻塙,并当即封朱瞻塙为安阳郡王。杨士奇赶忙说道:“赵王妃果然好福气,陛下看中赵王殿下与娘娘,当年赵王世子还在娘娘腹中之时,陛下便赐名瞻坺,如今这瞻塙刚刚降生,陛下便封了安阳郡王,要知道,我大明开国以来,年幼的皇孙们都不受封的,还不快谢恩。”高燧、如愿皆言:“儿臣谢父皇隆恩。”朱棣抱着瞻塙,“不必拘礼,快把如愿扶起来,产后身子虚弱,当心别受凉。马煜,去西杨府接罗夫人入万安宫。”马煜应声而去,万安宫自是一片欢笑之声。   如愿平安诞下皇孙,福安便来到文渊阁找到杨士奇,“老爷,赵王妃平安诞下皇孙,福安是否同老爷回府?”杨士奇说道:“你再在御药房待些时日。今日赵王妃生产过后,戴太医说,赵王妃新产,气血亏虚,机体虚弱,需卧床休息,以补气血。陛下已命宫人每日给赵王妃进滋补之药。皇孙已出世,我是怕有人趁众人懈怠之时对赵王妃下手,咱们小心点为好。”福安点点头,“还是老爷想得周全,福安这便回御药房。”杨士奇说道:“等一下。”福安赶忙回过身来,“老爷还有何吩咐?”杨士奇问道:“福安,你可知有一味药叫‘生附子’,产后妇人用之,轻则中毒,重则毙命?”“知道,‘生附子’乃是温里药,风寒咳疾、回阳救逆,补火助阳可用此药,可绝不可用于有孕乃至于产后妇人,因有孕乃至于产后妇人津血亏虚,若用以生附子,轻则中毒,重则毙命。老爷平日里并不在意药物,怎的如今好似懂了用药之理?”士奇笑笑,“我哪里懂得用药,我只是知道西汉宣帝皇后许平君产子之后,女医淳于衍将生附子进于许平君饮服,那许平君便当即毙命。赵王妃有孕之时,众人都仔细着,可如今母子平安,众人皆会放松警惕,这宫中遍是汉王心腹,若汉王此时着人下手,我的如愿岂不危险?汉王的人绝不会在药中放□□之类的□□,而是放类似于生附子之类的产妇禁忌药物,快回御药房去,切要当心着。”福安说道:“老爷说得是,福安这便去。”   果然不出杨士奇所料,汉王朱高煦早就收买了御药房的提督太监班德全,只是如愿有孕在身时,有戴太医亲自安胎,再加上福安亲自熬药,梅英亲自取药,班德全没有下手的机会。如今如愿诞下皇孙,众人皆放松了警惕,这班德全颇通药理,趁四下无人将生附子掺入了如愿的滋补汤药中。待福安从文渊阁赶回御药房的时候,如愿的滋补汤药已被端走,福安焦急万分,一把拉过一旁的宦官,问道:“赵王妃滋补汤药的药渣倒在何处了?”那宦官答道:“方才被班公公取走了。”福安心中暗想:“御药房的提督太监怎会亲自倒药渣,不好,定是那滋补汤药有问题。”于是福安赶忙接着问道:“班公公去了哪里?”“班公公方才出了御药房,往御花园方向去了。”福安松开那宦官赶忙向御花园跑去。福安跑到御花园,见班德全在一颗松树下埋什么东西,于是福安偷偷藏在别处,待班德全鬼鬼祟祟离开了,福安跑上前去,用手挖方才班德全埋东西的地方,正是一堆药渣,福安仔细检查着药渣,突然大惊失色,大喊一声“不好”,便朝文渊阁飞奔而去。   文渊阁当中,辅臣们正在议事,众人知道福安是杨士奇府中的,便无人敢拦,福安推门闯进来气喘吁吁喊道:“老爷不好了,赵王妃的药渣中发现了附子。”杨士奇惊得站起身来,急问道:“滋补汤药现在何处?”“已送至万安宫了。”杨士奇顾不上众辅臣,出了文渊阁向万安宫飞奔而去。福安跟在杨士奇身后边跑边说:“是御药房的班德全,方才福安与老爷说话间,滋补汤药已熬好,待福安赶到之时,那班德全已将药渣埋到了御花园一颗松树下。老爷,咱们得赶紧着,如此大剂量的附子,赵王妃新产,若此时服下......”说话间,二人已跑到了内宫,突然一小宦官过来相拦,“内宫重地,外臣不得入内。”只见一老宦官一巴掌打在那小宦官脸上,“混账东西,杨首辅你也敢拦。”杨士奇顾不上这些,一把将其二人推开,直奔万安宫而去。   万安宫中,小郡王朱瞻塙哭闹得厉害,如愿抱着瞻塙哄逗着。梅英端来了滋补汤药,“娘娘,御药房的人早便将滋补汤药送来了。”如愿边哄着瞻塙边说:“先放那吧,瞻塙今日哭得厉害。”高燧在一边说道:“瞻塙今天是怎么了?如此哭闹。”梅英走上前来,“小孩子哭得如此厉害,定是哪里不舒服了。”高燧赶忙吩咐:“赵安,快去将戴太医请来。”赵安应声而去。   瞻塙哭闹得厉害,如愿并无心思喝那滋补汤药,只是抱着瞻塙哄逗。过了好一会,瞻塙哭得仍旧厉害,梅英说道:“娘娘累了吧?奴婢先抱会儿小郡王,那滋补汤药已热了好几遍了。”如愿将瞻塙递到了梅英怀中,一边的小侍女见如愿要喝滋补汤药,赶忙将滋补汤药递到如愿手中,如愿将那药碗放在嘴边刚要喝,突然一只手将那药碗打翻在地,如愿一惊,“啊”的一声叫出来,定睛看去,乃是自己的表哥杨士奇,如愿又惊又喜,再看自己的表哥气喘吁吁,如愿赶忙上前搀扶,杨士奇将手中的药渣拍在桌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的......你的滋补汤药中有......附子......喝不得。”杨士奇此言一出,惊呆了如愿,如愿拿起附子,“这便是附子?西汉宣帝的皇后许平君产后,便是殁于此药?”杨士奇答道:“正是。”一边的朱高燧拍案而起,“岂有此理,我拿这附子找父皇做主。”于是高燧拿起附子飞奔而去。   杨士奇见如愿平安无事,脸上露出难掩的喜悦,关切地说道:“你......你平安便好。”如愿一边扶着士奇坐下一边问道:“哥哥是如何知道这滋补汤药中有附子的?”“是福安发现了药渣中有附子。”如愿万分不解,“福安怎么在宫中?”梅英在一旁答道:“自从得知娘娘有孕之日起,老爷便令福安在御药房中仔细着娘娘的药膳,老爷怕娘娘多思,不叫奴婢们告知娘娘。”如愿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感激,还泛出几缕哀伤,哽咽着说道:“辛苦哥哥了。我......”杨士奇说道:“如愿不必多言,哥哥懂得,只要我如愿平安便好。好生照顾自己,哥哥私闯内宫,这便去奉天殿请罪了。”说完转身离去,如愿哭泣着紧紧跟在杨士奇身后。   杨士奇、柳如愿行至奉天殿,朱棣已令人将班德全捆到殿上。杨士奇跪倒在地,“臣私闯内宫,请陛下恕罪。”朱棣说道:“士奇请起,士奇救赵王妃有功,何罪之有。”朱棣说完,扭头对班德全大喝道:“还不快说,谁人指使你的?”“回陛下,无人指使,是老奴自作主张?”朱棣冷冷说道:“自作主张?赵王妃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自作主张要她性命?若不说出谁人指使,朕便肢解了你。”班德全心知性命难保,与其让锦衣卫折磨致死,不如自行了结,于是叩首说道:“是老奴自作主张。”说完便咬舌自尽了。    ☆、八十八、华盖殿海棠救太孙 满月宴静娈害瞻壑   班德全咬舌自尽,谋害赵王妃一事便死无对证,虽然汉王嫌疑最大,可无证据,此事也只能作罢。转眼间安阳郡王朱瞻塙已满月,小郡王的满月宴便在华盖殿举行。汉王朱高煦无诏不得入京,于是派来汉王世子朱瞻壑、三子朱瞻坦来南京庆贺。   自如愿的滋补汤药中发现附子之后,朱棣便令张若兰亲自料理着如愿的膳食。由于王玉竹久病未愈,小郡王朱瞻塙的满月宴便由张若兰来筹办。这日张若兰便对海棠说道:“妹妹,如愿的膳食马虎不得,杨先生终日尽心侍奉太子殿下,咱们应为杨先生照顾好如愿,好让先生安心。今日姐姐需筹备瞻塙的满月宴,如愿的膳食今日便劳烦妹妹挂心了。”海棠答道:“姐姐放心,海棠一定仔细着。”说罢,海棠便带着琼枝去了尚膳监。   海棠来到尚膳监,正巧碰到了戴原礼用银针验如愿的膳食,海棠走上前去,“戴太医万福。”戴原礼见是李才人,赶忙还礼,“才人折煞微臣了,想是今日太子妃忙于筹备小郡王满月宴,故托才人料理赵王妃膳食之事了。”海棠点点头,“正是,敢问戴太医,这膳食可都妥当?”戴原礼答道:“妥当,只是赵王妃诞下皇孙刚刚一月,还不宜饮酒。”说到此处,戴原礼转身对尚膳监掌印太监说道:“劳烦公公换一杯素酒来。”那掌印太监听了戴原礼的话便换来一杯素酒,戴原礼将银针放于那杯新换来的素酒当中,并无异常,便将那杯素酒放在赵王妃膳食的食盒里,向李海棠拱手说道:“才人,赵王妃膳食已妥当。”李海棠笑笑点着头,“有劳戴太医了。”“此乃臣分内之事,才人客气了,赵王妃膳食便交予才人了,臣告退。”   戴原礼退下后,李海棠说道:“请掌印公公亲自将这膳食送到华盖殿。”掌印太监应了一声接过了食盒。琼枝突然看着一边,悄声对李海棠说道:“娘娘,奴婢每日都到这尚膳监给娘娘取膳,怎的从未见过那边的宦官?此人鬼鬼祟祟在做什么?”李海棠悄声说道:“你我佯装出去,看他意欲何为。”于是二人便出了尚膳监,躲在了窗下。只见尚膳监的宦官们纷纷将王公贵戚的食盒盖上黄布袱一一拿走,排成一排向华盖殿走去,只有那面生的宦官磨蹭着不肯走,待众人都走了,那宦官见四下无人,将一包药末放在了食盒中的杯子里,这才盖上黄布袱跟上了众人走向华盖殿。   见那小公公走了,李海棠急忙问琼枝:“那食盒是谁的?”琼枝答道:“好似是皇太孙的。”李海棠大惊失色,“那人鬼鬼祟祟在太孙酒中洒下了药末,莫不是要毒杀皇太孙?咱们快回东宫告之太孙。”李海棠说完,便携琼枝匆匆跑回了慈庆宫。正巧这几日静娈身子不舒服,采萧来尚膳监取静娈的补汤送到华盖殿去,听到了李海棠主仆二人的话,便飞奔至华盖殿将此事偷偷告知了王静娈,王静娈冷笑一声,“太孙已经做到对面了,她二人回东宫有何用?看来皇太孙今日性命不保了。”采萧悄声说道:“不知是何人所为,汉王世子瞻壑、三子瞻坦也在对面坐着,会不会是他们指使的。”静娈看了看朱瞻壑与朱瞻坦,思索了一下悄声说道:“看来皇太孙命不该绝,我不管是谁所为,是韦凤娘害得我不能有子嗣,今日我便要了他儿子的性命。不许声张,一会宴上看我见机行事,定要了汉王世子性命。”   李海棠跑到慈庆宫,正巧撞见孙蓁蓁,李海棠慌忙问道:“皇太孙呢?”孙蓁蓁答道:“太孙已到华盖殿了。太孙仁孝,见太子妃筹办小郡王满月宴甚是劳累,便早早过去帮忙了。”李海棠大惊失色,顾不上与孙蓁蓁说别的,转身带着琼枝直奔华盖殿。   华盖殿上已是开宴,当海棠跑到华盖殿门前时,只听朱棣在殿内说道:“赵王妃又为朕诞下皇孙,朕已为其取名瞻塙,并封安阳郡王,今日小郡王弥月之喜,咱们举杯同贺。”李海棠赶忙闯入殿中大喊:“父皇......”众人方要饮下杯中之酒,听得李才人这一喊,都停了下来。太子妃赶忙说道:“海棠,怎么现在才到?”海棠向朱瞻基看去,见朱瞻基还未将酒饮下,顿时松了口气,走到大殿中央赶忙说道:“父皇,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方才儿臣料理赵王妃膳食,见到了戴太医,戴太医嘱咐儿臣定要将皇太孙杯中之酒换成素酒。戴太医前几日为皇太孙切脉,言皇太孙近日肝郁血虚,最忌烈酒,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张若兰说道:“幸得戴太医提醒,瞻基这几日身子微恙,正用着药,确是不能饮烈酒的”。如愿笑笑说道:“皇太孙乃是我大明基业之根本,皇太孙的身体定当仔细着才好,父皇,还是给皇太孙换上一杯素酒吧。”朱棣点点头,“既如此,马煜,去给瞻基换一杯素酒来。”   马煜依命为朱瞻基换上了素酒,一旁的静娈见此情势赶忙说道:“父皇,皇太孙的烈酒不如赏给汉王世子,汉王世子千里迢迢从乐安行至京师为小郡王庆贺满月之喜,担得起皇太孙的酒。”海棠赶忙说道:“使不得。太孙不喝的酒,给了汉王世子恐怕失礼,还是父皇亲自赐酒更妙。”静娈反驳道:“如何使不得?皇太孙如此便不大气了,如今朝中皆言太子与汉王不和,皇太孙若连这一杯酒都舍不得给汉王世子,岂不落人话柄?皇太孙为太子嫡长子,世子为汉王嫡长子,若皇太孙今日,亲自起身将那烈酒赠与汉王世子,便破了皇子不和之言,岂不更妙?”朱棣说道:“是啊,皇子皇孙们便当兄友弟恭、和睦相处才是。瞻壑,你父王在乐安可好?”朱瞻壑赶忙起身,“回皇爷爷,父王他还好,只是在乐安甚是想念皇爷爷。”朱棣说道:“让他好生镇守乐安,皇爷爷盼着他平安。”朱瞻壑应道:“是,皇爷爷。”静娈看到此处赶忙又说道:“皇太孙,皇亲国戚、肱骨之臣可都在等着开宴呢。”朱瞻基起身,行至朱瞻壑身前,将酒置于朱瞻壑手中,朱瞻壑接过酒,“臣弟写过皇兄。”朱瞻基说道:“你我兄弟不必拘礼。”   瞻基说完这话便回了原位,朱棣笑着端起杯盏,“来,咱们举杯同贺。”朱瞻壑将朱瞻基的酒一饮而尽,静娈见此情景露出了一丝阴笑。过了一会,只见朱瞻壑捂着肚子喊道:“皇爷爷......皇爷爷......这酒中有毒......皇爷爷救我。”朱棣见此情景大喊一声:“戴原礼,快传戴原礼。”说完,朱棣冲到朱瞻壑身前,扶过朱瞻壑,“瞻壑,皇爷爷在这呢,你坚持住,皇爷爷已叫戴原礼来救你了。”华盖殿上的所有人都惊住了,纷纷围过来看。戴原礼为朱棣贴身御医,朱棣在华盖殿设宴,戴原礼就在华盖殿外候着,听见朱棣喊自己的名字,便冲进殿来,戴原礼拉过朱瞻壑的手腕赶快切脉,又拿过方才朱瞻壑饮过的酒闻了闻,摇摇头说道:“陛下,汉王世子方才饮下的酒中放了大量的□□,世子他已无了脉象了,恕臣无能。”朱棣听过此话,将手放在瞻壑的鼻孔处,那朱瞻壑已没了气息,朱棣抱过朱瞻壑哭喊着:“瞻壑......瞻壑......朕的孙儿......”   突然,朱棣放下瞻壑,走到静娈面前,一把抓起静娈的衣领,“是不是你要害瞻壑?方才是你偏偏要把这毒酒给瞻壑的。”静娈颤抖着,“父皇,儿臣冤枉,父皇细想,若不是汉王世子喝了这毒酒,皇太孙岂不丢了性命?”朱棣突然从悲伤与愤怒中清醒过来,大喊道:“什么人下的毒?锦衣卫,查出何人害死朕的孙儿,朕要剐了他。”静娈得意地笑了。   朱瞻壑中毒身亡,朱瞻坦悲痛万分,正要辞别朱棣回乐安之时,突然马煜来到朱瞻坦暂居的宫殿,“恭喜瞻坦皇孙,汉王世子已殁,已被谥封为懿庄世子。陛下方才又下旨,封瞻坦皇孙为汉王世子了。”朱瞻坦赶忙说道:“谢马公公告知,劳烦马公公带我到皇爷爷那里谢恩。”马煜笑笑说道:“世子,懿庄世子殁于□□,陛下恐世子也遭奸人陷害,已派众人把守殿外,请世子在此切勿随乱走动。”朱瞻坦惊怒万分,“马公公这是何意?瞻坦已痛失长兄,难道还要将我软禁在此?”马煜说道“世子误会了,陛下已命锦衣卫巡查,定能找出真凶,为懿庄世子报仇。马煜告退。” 马煜说完便退了出去。    ☆、八十九、杨士奇巧谋护皇孙 姚广孝临终救溥洽   汉王府中接到了朱瞻壑殁于□□的消息,朱高煦、韦凤娘痛不欲生。韦凤娘抽泣着,“本想毒死朱瞻基,谁知却要了瞻壑性命。殿下心腹也算忠心,不知是谁泄露了消息?”朱高煦也是泣不成声,“听闻是王静娈怂恿,将那毒酒给了瞻壑。”韦凤娘咬着牙说道:“王静娈那生不出孩子的贱妇,如何知道酒中有毒的?”娄权在一边说道:“莫不是瞻圻皇孙?”朱高煦问道:“他远在宫中,如何知道我们的大事?”娄权答道:“殿下有所不知,定是咱府上的子衿通风报信,自从殿下就藩乐安,那子衿便养了一只信鸽,经常与瞻圻皇孙他们互传书信。”韦凤娘一巴掌打在娄权脸上,“你怎么现在才说?”娄权捂着脸,“娘娘息怒,是奴疏忽了,她日日给瞻圻皇孙穿书信,奴曾经劫下过几次信鸽,见上面都是普通嘘寒问暖之语,便没有理会,时日一长便不在意了。奴方才看见子衿又放飞了那鸽子,才想起或是那子衿坏了咱们大事。”朱高煦一把抓住娄权的衣领,“如此说来,上次毒弑父皇也是子衿传信给瞻圻的?把那小贱人抓来。”朱高煦说完,一把将娄权推开,娄权摔倒在地,赶忙爬起身来要去抓子衿,韦凤娘突然说道:“等等,父皇已软禁了瞻坦,必是怀疑我们了。我们得救瞻坦回来。我已失了瞻壑,不能在没瞻坦了。押子衿去京师,让朱瞻圻顶罪,换咱们瞻坦回府。”朱高煦说道:“那瞻圻岂不必死无疑了?”韦凤娘厉声喊道:“殿下,如今不舍掉朱瞻圻,谋杀皇孙的罪名迟早便落在殿下身上,殿下此刻还挂念那贱人的孩子?”朱高煦沉思一会问道:“如何顶罪?”韦凤娘说道:“殿下放心,此事妾自有主张。”   韦凤娘令娄权将子衿带到自己房中,子衿已知道宫中发生了何等大事,战战兢兢跪在地上,韦凤娘冷冷地看着子衿,半晌不说话,突然起身狠狠抽了子衿一巴掌,“贱人,竟敢私传密事与宫中,害得我失了瞻壑。”子衿吓得赶忙连连说道:“汉王妃恕罪,汉王妃恕罪。”韦凤娘一声冷笑,“不过我会上奏父皇,说此次欲毒杀皇太孙的乃是瞻圻。”子衿一听此话,连忙叩头,“娘娘开恩,毒酒的事儿,子衿确实不知道,瞻圻皇孙也绝不知情,懿庄世子绝不是瞻圻皇孙害死的,请娘娘开恩,切勿冤枉了瞻圻皇孙。”韦凤娘见此情状,突然语气缓和了,“我可以开恩,不过你需去顶罪。”子衿跪走到韦凤娘身前,“请娘娘明示,子衿都听娘娘的,只要瞻圻皇孙平安,奴婢死也心甘。”韦凤娘说道:“给皇太孙酒中置毒的宦官叫孙庆,明日汉王殿下着人押你入宫,你便说你与那孙庆早便是对食,是你指使孙庆在皇太孙杯中放□□的。”子衿问道:“若陛下问起为何要谋害皇太孙,奴婢该如何回答?”韦凤娘坏笑着,“本宫自有主意,你且如此说便好。”子衿点着头,“只要娘娘放过瞻圻皇孙,奴婢甘愿受死。”韦凤娘瞪了子衿一眼,“滚下去吧。”   待子衿退下,娄权担忧地走上前来,“娘娘,那孙庆原来可是咱长春宫的,后来为了汉王殿下的大事,娘娘把他放在了兵仗局,前些时日为了毒杀太孙,娘娘才托亲信将孙庆放在了尚膳监,若是让子衿就此供出孙庆,陛下定会怀疑咱们。”“你以为陛下还没怀疑咱们?锦衣卫早便告了诉父皇那下毒的是孙庆,现在瞻坦也被软禁,父皇已经怀疑我们了,父皇之所以还未行动,恐怕是在找咱们的证据,此时,正是咱们让朱瞻圻顶罪的时候,待到了京师,子衿认罪,你便告知锦衣卫,子衿如此做乃是受朱瞻圻所示,反正子衿以前是朱瞻圻的婢女,如此说,父皇才会相信下毒之事与汉王无关。”娄权还是不放心,“可若问起瞻圻皇孙为何谋害皇太孙该如何说,宫人们皆知皇太孙与瞻圻皇孙一向交好。”韦凤娘说道:“太子妃房中有一婢女叫孙蓁蓁,长得很是有几分姿色,早就与朱瞻基情投意合,你便说朱瞻圻倾心孙蓁蓁多年,朱瞻圻因孙蓁蓁的缘故记恨太孙。这男女感情之事又无证据可查,如此既除了朱瞻圻那小杂种,又能换回瞻坦。”娄权应道:“娘娘高见。”   待娄权押子衿入宫,一切便如韦凤娘计划一般,可怜子衿受了韦凤娘蒙骗,这谋害皇孙的罪名就落在了瞻圻头上。   东宫之中,只听朱瞻基愤愤不平,“定是汉王妃搞的鬼,如今这罪责居然要瞻圻承担,可怜了苦命的瞻圻兄弟,咱们要救瞻圻。”张若兰说道:“你皇爷爷听闻此事,龙颜大怒,差点当场拟旨处死瞻圻。”朱高炽说道:“既到现在父皇还未说如何处置瞻圻,便知道父皇心中迟疑,毕竟瞻圻也是父皇的亲孙儿。”话音刚落,只听门外有人说道:“殿下此话有理。”众人看去,正是杨士奇。   杨士奇走进房来,朱高炽迎上前去,“先生定是有了绝好的主意。”杨士奇赶忙施礼,“方才殿下说了,毕竟瞻圻皇孙也是陛下的亲孙儿,陛下迟迟未对瞻圻皇孙做出任何处置,说明陛下不忍这亲孙儿。懿庄世子已殁,陛下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孙儿了。只是陛下不知瞻圻皇孙受害,还认为是瞻圻皇孙搅得兄弟不睦,甚至丢了懿庄世子的性命,所以,陛下也定然不会饶恕瞻圻皇孙。”朱高炽听到此处忙问道:“依先生之见,父皇会如何处置瞻圻?”“废为庶人,圈禁凤阳高墙。”朱瞻基赶忙凑上前来对杨士奇拱手说道:“请先生救救瞻圻。”杨士奇笑了笑,“依臣看来,不如便将瞻圻皇孙废为庶人。”朱高炽、张若兰、朱瞻基都十分惊讶,朱高炽赶忙说道:“先生,瞻圻这孩子与他父王不同......”不待朱高炽说完,杨士奇便说道:“殿下莫急,臣是想让瞻圻皇孙过得逍遥些。”杨士奇转身对张若兰说道:“敢问太子妃,仁孝徐皇后在世之时,托太子妃日后留汉王一脉,可有此事?”张若兰点了点头,“确有此事,那日母后病重对本宫所说,本宫答应了母后。”“敢问太子妃想留汉王一脉中的哪位皇孙?”张若兰答道:“自然是瞻圻了。”杨士奇笑笑又转身问朱瞻基:“敢问皇太孙,瞻圻皇孙此生最爱什么?此生有何大愿?”“瞻圻无心皇家政事,只是最喜琴棋书画,若能让他日日与其生母金雀相伴,再娶子衿、子佩姐妹为妻,他便此生无憾了。”杨士奇又转过身去向朱高炽说道:“殿下,对于皇位,汉王绝不会善罢甘休,汉王迟早犯下滔天大罪,到时候汉王一脉恐怕难保,若此时瞻圻皇孙便已被废为庶人,圈禁在那凤阳高墙,若他日汉王府有变,瞻圻皇孙定然逃过了一劫。瞻圻皇孙在这宫中过得并不自在,哪有半点皇孙的尊严,与其生母金雀更是一月才可相见一次。若陛下将其废为庶人,圈禁凤阳高墙,岂能无人伺候?到时候请皇太孙奏请陛下,着浣衣局金雀、宫婢子衿、子佩随行,他们一家就此团聚不说,皇太孙还赢得了和睦兄弟、仁厚宽和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朱瞻基恍然大悟,“先生高见啊,如此既遂了瞻圻之愿,又留了汉王一脉。”朱瞻基问道:“可是凤阳高墙里的日子着实不好过。”杨士奇笑笑,“那便要劳烦太子与太孙知会一声看管凤阳高墙的人好生照顾他们。说句大不敬的话,待太子殿下荣登大统,瞻圻皇孙一家便自由了。”朱高炽、张若兰、朱瞻基齐说道:“谢杨先生指教。”杨士奇赶忙说道:“殿下、娘娘、太孙,真是折煞微臣了。太孙,事不宜迟,这便去奉天殿吧。”朱瞻基应道:“先生放心,瞻基这便去奏请皇爷爷。”   朱瞻基入了奉天殿,朱棣说道:“瞻基,快到皇爷爷这来。”瞻基走到朱棣的龙椅前,朱棣拉着瞻基坐在龙椅的边上,“皇爷爷心中着实难受,为何瞻圻会如此呢?朕本应处死瞻圻,可朕知道瞻圻他从小就不被善待,正因为如此,朕才不忍将其处死。再说,朕已失了瞻壑,朕实在不忍心亲手处死另一位皇孙,思来想去,朕已拟好了旨,废瞻圻为庶人,圈禁凤阳高墙。”“孙儿知道皇爷爷心中苦楚,瞻圻此去必定孤苦,还请皇爷爷开恩,着其生母浣衣局金雀随行,还有,宫婢子衿、子佩也都随瞻圻去吧。想想瞻圻的后半生都在凤阳高墙当中,若无人相伴,岂不会疯掉?既然瞻圻已无自由之身,便准他想要之人同行,望皇爷爷成全。”朱棣抚摸着朱瞻基的头,“还是朕的瞻基明白事理,宽厚仁慈,皇爷爷准了。瞻圻的事情你去处理。”朱瞻基起身跪在朱棣身前,“瞻基替瞻圻谢皇爷爷隆恩。”   朱瞻基亲自为瞻圻几人送行,行至午门外,瞻圻拱手说道:“皇兄,别再送了,皇兄的大恩,瞻圻感激不尽。请皇兄回去待我谢过皇爷爷、太子、太子妃大恩。还有,切要待瞻圻谢过首辅杨先生。”瞻基说道:“是啊,多亏了杨先生运筹帷幄,你放心,皇兄定会好生感谢杨先生的。瞻圻,昔日你我在大本堂读书的情景恍如昨日,今时你我兄弟一别,怕是此生再难相见了。”见瞻基伤怀,瞻圻赶忙说道:“皇兄何必如此伤怀,瞻圻已得到此生最想要的,皇兄该为瞻圻高兴才是。还要谢过皇兄昨夜为我办了婚事。”瞻基说道:“说道此处,皇兄着实对不住你,婚事办的如此简陋。”“皇兄哪里话,非常时期,昨日的婚事都是费了皇兄不少心神的,瞻圻铭记在心,只是惭愧此生无以为报。皇兄在这深宫当中,要事事小心才好。”瞻基说道:“什么报不报的,你我兄弟,还说这些。瞻圻放心,深宫当中,皇兄自会谨慎。我已知会看管凤阳高墙的人,好生照顾好你一家,待他日寻得时机,定还你们自由之身,遂了你的愿,让你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瞻圻拱起手,“谢皇兄成全,皇兄保重,瞻圻就此拜别了。”瞻基也拱起手,“保重。”于是瞻圻带着生母金雀、妻子子衿、子佩上了车辇,去了凤阳高墙。瞻基直至看不见瞻圻远去的车辇方才转身去奉天殿复旨。   永乐十六年,姚广孝病重,朱棣恩典姚广孝回北京庆寿寺修养,朱棣借到北京巡边之机多次前往庆寿寺探望,并多次遣御医戴原礼前来诊治,但是终究不见效果。这日,朱棣又来探望姚广孝,并御赐其纯金睡壶一枚,姚广孝已没有下床谢恩的力气,朱棣见姚广孝强撑着身体欲给自己施礼谢恩,便赶忙制止住,“先生不必拘礼,养好身子最重要。”姚广孝说道:“谢陛下隆恩,能让臣在这庆寿寺中安详离去,当真是人生幸事。当年就是在这庆寿寺中,臣追随着大明最英武的皇子,如今那皇子成了千古一帝,真是时光荏苒,已是三十六个春秋了。这里是臣一生最怀念的地方。”朱棣环视着房间,感慨万千,“三十六年了,自洪武十五年相遇,先生便一直辅佐朕,没有先生,朕哪里能登上皇位?等朕荣登大统之后,先生却全身隐退,可即便住在寺庙当中,先生也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朕,《永乐大典》是先生帮助解缙修成的,迁都、下西洋哪件事情先生没有劳心?就是士奇也是先生荐与高炽的,即便先生做这些事情都未声张,可朕心中都有数。”姚广孝微微一笑,“杨士奇刚正不阿却善于变通,是治国之才却谨慎低调,他不但能辅佐陛下开创盛世,还能辅佐太子延续盛世,所以臣当年力荐杨士奇。臣能为陛下做的只有这些了,如今臣恐怕支撑不住了,陛下日后要多保重,臣不能再为陛下尽忠了。”朱棣听到此处,顿感悲痛欲绝,流下泪来,“先生定要支撑柱,再过些时候,便要迁都了,先生要看看大明新的都城,先生为迁都之事没少出力,为永乐盛世没少出力,永乐盛世还未全然实现,朕还需要先生在侧辅佐,先生如何这便要撇下朕?”姚广孝的眼角湿润了,“陛下恕罪,臣自幼学医,臣了解自己的身子,臣恐怕不行了。在庆寿寺养病的这些时日,臣日日看着这修建中的北京,待建成后,北京定是天下最盛大的国都。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臣坚信陛下的永乐盛世过不了多久......便可全然实现......”   姚广孝说到此处,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朱棣赶忙拍着姚广孝的背,悲声相问:“先生可有什么事情尚未完成?朕一定遂了先生的愿。”姚广孝喃喃说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先生请讲。”姚广孝用尽浑身的力气支撑着,“溥洽在狱中十六年了,求陛下赦免溥洽。”姚广孝自回乡省亲受冷之后,便不断思忖,他渐渐觉得内疚,既内疚于建文帝,又内疚于饱受战争涂炭的生灵。如今知道自己病重,不久于人世,便想起了当年因不透露朱允炆下落,而被打入刑部天牢的溥洽。姚广孝求朱棣释放溥洽实际上便是求朱棣放过下落不明的朱允炆。朱棣一听便沉默了,朱棣看着姚广孝祈求的眼神,思忖着,对于朱棣来讲,姚广孝不仅是他的臣子,更是他的朋友,没有姚广孝,朱棣不知自己能否登上皇位,朱棣登基这十六年来,姚广孝表面上隐居寺院,不问朝政,可姚广孝事事都在为朱棣筹谋,朱棣与姚广孝是共患难的朋友,是同富贵的君臣。朱棣看着姚广孝苍白的面庞,“朕记得先生此生只求过朕两次。第一次是朕奉天靖难之时,先生求朕攻破京师之日饶方孝孺一命。第二次便是今日,求朕释赦免溥洽。既然是先生的请求,朕……朕便应允。”姚广孝一听,只觉浑身释然,支撑着说道:“谢陛下隆恩。”说完,姚广孝便殁了,享年八十四岁。   姚广孝这位靖难第一谋士,已经跟随朱棣三十六年了。姚广孝果然送给了当年的燕王朱棣一顶白帽子戴,在朱棣戴上这顶白帽子之后,他并未居功自傲,也未任意妄为,而是在那简陋的寺庙中,诵经礼佛,在朱棣需要他的时候依然出谋划策。姚广孝是聪明的,他知道功高震主的危险,更明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所以,他只在那寺庙当中做人们口中的“黑衣宰相”。在省亲遇冷之后,对于建文以及被战争涂炭了的生灵们,他常生出的怜悯与自责之情,可他从未后悔帮助朱棣这一代雄主登上皇位,因为助雄主登上帝位,开创盛世,这是他一生的宏远抱负。姚广孝殁了,朱棣痛悼不已,下令辍朝两日,亲自为姚广孝撰写神道碑铭,并谥姚广孝为恭靖,赐葬房山。在旁人看来,姚广孝殁去之后还能得到朱棣的如此礼遇,乃是这和尚此生的荣耀,可谁又能明白朱棣对姚广孝的情义?三十六年的患难与共,使得这对君臣早已成为了至交。   厚葬姚广孝之后,朱棣释放了溥洽。这么多年过去了。朱允炆的下落依旧不明,胡濙民间寻访了十几年仍不知建文去处,郑和已几次出使西洋,也不得其音讯。这么多年来,朱允炆的下落成了朱棣的心病,朱棣早已不再想要允炆的性命,他只是想知道自己的侄儿允炆是否还在世上,只是想知道自己的侄儿允炆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九十、崔美人复仇揭秘事 永乐帝震怒杀宫人   永乐十七年七月,郑和第五次出使西洋回航,此次出航,郑和带回了各种珍禽异兽,大明的王公贵戚、文武百官见到狮子,金钱豹,西马等动物,都大为惊叹。朱棣在乾清宫单独召见了郑和,朱棣细细打量了一下郑和,“怎么你的两鬓也有了几丝白发?”郑和答道:“陛下,微臣今年已经四十八岁,自然是有几丝白发的。”朱棣感叹道:“朕记得你初到燕王府之时,还是个孩子,如今也是快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真是时光荏苒啊。”郑和点点头,“是啊陛下,燕王府的时光真是恍如昨日。人这一生当真神妙,当初微臣受了宫刑,万念俱灰,可不想能够随侍当年的燕王殿下,更想不到,待那雄才大略的燕王殿下后来成为威名赫赫的永乐皇帝,便成就了微臣巡海西洋的伟业。”朱棣笑笑说道:“朕这一生都想成就一番伟业,都想缔造大明盛世,让天下共享太平之福。朕想着,若哪一日能家给人足、斯民小康,便将军国大事悉付之太子,朕便优游暮年,享安和之福。快了,待朕迁都北京,肃清边境,你再下几次西洋……”说着朱棣咳了几声,接着说道:“可惜,令仪没能等到,梦初也没能等到。琼台赏月空许愿,琴箫和鸣刻心间……”郑和听到此处,不禁落下了几滴泪,朱棣问道:“何故落泪?”郑和哽咽着,“微臣心疼陛下。陛下登基之初,世人皆说陛下谋逆篡位。陛下励精图治,修《大典》,下西洋,世人又说陛下好大喜功。微臣从小便在陛下身边,陛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微臣一清二楚。陛下背负着不能承认生母的巨大悲痛,背负着不被世人理解的莫大委屈,却一心想着让天下之人安享太平之福。皇后娘娘仙逝,陛下已是孤苦难言,孤身一人开创永乐盛世的同时,还要面对前朝争斗、后宫争宠、皇子夺嫡,好不容易身边有个能懂得陛下的权贤妃,可不想贤妃娘娘又殁了……陛下……”郑和说出了朱棣的苦楚,朱棣泪水直淌下来,“或许是朕逼走了允炆,诛杀了忠臣,真的得罪了天地祖宗,上天才要如此待朕。允炆是朕的侄子,至今生死不明,方孝孺是忠臣,朕诛杀了他十族,铁铉是忠臣,纪纲将他烹死了。梅殷也是忠臣,被推下了笪桥……”郑和打断朱棣的话,“陛下,若太祖皇帝当年将陛下立之为皇储,便不会有这些……若建文当年不削藩,陛下怎会轻易起兵?都是天意。陛下是有道明君,那些忠臣赤子的性命换来的,是家给人足,斯民小康的永乐盛世。”朱棣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从小在朕身边长大的孩子贴心,旁人谁能说这些体己话。去好生准备着再下西洋,为大明社稷谋福,为大明百姓谋福。”郑和叩首说道:“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美人崔德馨与当年被冤死的昭仪李青荷很是要好,当年紫嫣闹宫,朱棣彻查贤妃之殁,李青荷受到牵连,被朱棣赐死,崔德馨因久病而逃过了那一劫,可这些年来,崔德馨对李青荷的冤死一刻也不曾释怀,她常来李青荷住过的永宁宫烧些纸钱祭奠李青荷。   迁都之前的一日夜里,崔德馨又来到永宁宫一边偷偷为李青荷烧了几吊纸钱,一边说道:“青荷姐姐,你我一同从朝鲜来到这大明后宫当中,妹妹身子弱,一直未承宠,空有着美人的名分,人人都不将我放在眼中,连宦官、宫女都百般欺负我,只有你对我如亲妹妹一般。当年要不是你求贤妃请太医来为我医病,恐怕妹妹早就性命不保了。你还将自己的奉银送与御药房的公公给我换成补药。你贞静贤淑、与人为善,不想却被贤妃命案牵连。这么多年了,妹妹终于查清楚了,始作俑者乃是寿安宫的贱人。若不是她俩诓骗紫嫣去闹宫,陛下怎会大开杀戒,冤死了你。你放心,妹妹一定找机会给你报仇。那俩贱人见不到陛下,便同自己宫中的宦官黄浩、李胜苟且,陛下近日忙于迁都,不见后宫妃嫔,待迁都之后,我定要寻得机会将此事禀告陛下。青荷姐姐,陛下就要迁都了。妹妹不能常来这永宁宫看你了。妹妹舍不得你......”崔德馨边说边伤心地哭泣着。   永乐十八年八月,北京新宫竣工在即,朱棣命人在北京设立了东缉事厂,马煜为东缉事厂的厂公,马煜挑选好的宦官分别作了东缉事厂的役长或番子,日夜为朱棣侦缉官民隐私之事。   永乐十八年九月,北京新宫仿南京皇宫建成。朱棣诏告天下,十二月便迁都北京。朱棣处心积虑十八年,终于完成了迁都北京的壮举。   因北京新宫是仿照南京旧宫而建,所以众妃嫔寝宫都如在南京时一般。朱棣命人将新宫中的坤宁宫仍给徐皇后留着,宫中的陈设如徐令仪在世时一般,并在园中种满了菊花,由陶菊看守。新宫中的长安宫也为权贤妃留着,宫中陈设也与权贤妃在世时一般。   北京皇宫比南京皇宫更加壮丽,,北京城里还新建了一座觉生寺,寺中挂起了新筑造的永乐大钟,那永乐大钟足足两丈多高,直径一丈多,总重六十四吨。如此重大的大钟,却被一根细铜丝离地三尺而悬挂着。大钟通身铸满了汉文与藏文的佛经,工艺甚为精湛。轻轻撞击,那大钟便发出清脆悠扬的响声,若是用力一撞,方圆几十里,都能听见大钟浑厚的响声,且尾音经久不息。在这永乐大钟浑厚的响声中,朱棣开始了他的迁都大典,又是在这永乐大钟浑厚的响声中,朱棣便派郑和船队开始第六次出使西洋。迁都成功的朱棣马不停蹄地要将永乐盛世的梦想洒向日出日落之处。   永乐十九年三月,朱棣调集十万大军,在北京怀来地区举行了威震四方的“狩猎”,中亚、西亚以及海上诸国的使节们都来到了大明,“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等精锐部队进行了震惊世界的军事表演,海陆诸国被大明的军事实力所震慑,可朱棣却派朝臣宣扬着民族平等、睦邻友好、共享太平之福的政策,海陆诸国真正被大明的气魄所折服,这场“狩猎”持续了一个月、“狩猎”结束之后,朱棣在土木堡接见了各国使节,诸国的使臣齐刷刷地跪在了朱棣面前,叩首触地,山呼万岁,表示与大明永修和好。此时的朱棣君临万邦,成功骏烈。他家给人足、斯民小康的永乐盛世一步步地实现着。   刚刚搬进新宫不久,郑和第六次出使了西洋,怀来狩猎又成功举办,朱棣沉浸在喜悦当中。可到了永乐十九年四月,“狩猎”刚刚结束,北京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不料奉天、谨身、华盖三大殿被雷击中,起了大火,一夜之间,宏伟无比的北京三大殿化为了灰烬。   朱棣陷入了无比的沮丧当中,第二天的奉天门常朝,朱棣说道:“雷击三大殿,是上天给朕的警示,爱卿们都说说吧,朕有什么过失?以致老天发了怒。”见群臣一言不发,朱棣接着说道:“上天示警,朕召求直言,爱卿们但讲无妨,朕也好找到自己的过失,下罪己诏。”群臣终于按耐不住:“陛下,雷击三大殿便是上天示警,迁都乃是悖祖。”“是啊,背离祖制才会得罪上天,上天才会雷击三大殿。”“陛下应还都南京,如此才能免罪啊。”朱棣大喊一声:“住口,朕召求直言是问你们朕的过失,迁都北京是过失吗?迁都北京是朕与大臣商议良久,历时十八年才完成的。你们这帮目光短浅的书生,哪里懂得英雄的谋略。方才都有谁诽谤朕?拉出去斩了。”户部尚书夏元吉赶忙站出朝班,“陛下息怒,历来召求直言都是言而无罪的,若斩了进言之人,日后言官不敢言政,岂不毁了大明的社稷?”朱棣沉默了一会说道:“日后谁再敢拿迁都的事情诽谤朕,便推到午门斩首示众。退朝。”   回到乾清宫里的朱棣帐然若失,失落地自语道:“苍天啊,你对朕不公。三大殿耗费了多少民力、财力,你就这样将他们化为灰烬。朕多年的心血,就这么毁了,朕到底做错了什么?”马煜突然来报:“陛下,崔美人求见。”朱棣说道:“不见,有事情叫她去找王贵妃。”“崔美人说,她知道三大殿为何被雷击。”朱棣怔了一会说道:“传。”   待崔德馨跪在地上,朱棣见崔德馨穿了一身素衣,便问道:“为何穿成这样?”“为冤死的姐妹们伤怀。”“有什么话直接便好。”崔德馨抬起头来,看着朱棣的眼睛,说道:“妾知道三大殿为何被雷击。乃是后宫奸人作乱所致,妾有两件事情要禀告陛下。其一,当年紫嫣闹宫,言贤妃娘娘是被吕婕妤串通金得毒害而殁。其实,紫嫣乃是被奸人利用,以致陛下龙颜大怒,后宫众多姐妹受冤而去,这始作俑者便是寿安宫的吕清芷、鱼照君二人。其二,吕、鱼二人与宦官私通,秽乱宫闱,那两名宦官就是寿安宫里的黄浩、李胜。”朱棣听闻,勃然大怒,“你可有证据?”崔德馨说道:“陛下可令锦衣卫与东缉事厂探查,若妾有半句假话,甘愿受死。”朱棣大声喊道:“马煜,叫东厂与锦衣卫都去查。”   经过东厂与锦衣卫的探查,马煜来到奉天殿上,将手中的画交给了朱棣。朱棣展开画一看,只见画中乃是吕清芷与黄浩苟且,鱼照君与李胜相互搂抱的情景。马煜说道:“吕、鱼二位美人确实秽乱了宫闱。还有,紫嫣当年也的确受了吕氏的挑唆。”朱棣拍案而起,“把这俩贱妇抓到诏狱去,给朕问问,她们有没有参与害死贤妃。”   吕、鱼二人听到了风声,自知性命难保。鱼照君叹道:“你我难逃此劫了。陛下会不会也拿烙铁烙咱们?当年吕婕妤被烙铁烙了一个月,活活烙死了。”吕清芷听了此话,吓得浑身颤抖,“若如此,还不如自行了断。到了诏狱,不被烙死,也被那‘弹琵琶刑’折磨得百骨尽脱了。那任顺妃与郑美人不就自缢了?咱们还是自行了结的好。”鱼照君说道:“可我不敢。”吕清芷咬了咬牙吩咐道:“黄浩、李胜,拿白绫结果了我姐妹二人。”李胜、黄浩虽不忍心,可更不忍吕、鱼二人受刑,便用白绫将吕清芷、鱼照君二人勒死了。   马煜赶到寿安宫之时,吕清芷、鱼照君二人已殁。于是抓来了黄浩、李胜、拾翠、题红等寿安宫的宫人。朱棣大怒,“将她二人尸身行剐刑。黄浩、李胜、拾翠、题红皆行剐刑。”拾翠听闻大骂道:“朱棣,你就是阳衰,寿安宫上下皆知你是阳衰,否则,吕美人侍寝,你怎会将她赶走。你自身阳衰,何苦怪美人与宦官私通?”拾翠此言一出,吓得在场诸人魂不附体,只见朱棣勃然大怒,抽出锦衣卫力士的绣春刀,一刀刺死了拾翠,然后大喝道:“将寿安宫上下都剐了。马煜,给朕查查,是谁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谣言,还有谁参与害死了贤妃,有一个杀一个。”朱棣说完拂袖而去。   刚刚搬进新宫殿的朱棣没有了一丝的喜悦,吕、鱼的欺骗,拾翠的辱骂,都一一在朱棣脑中不停浮现,而这更加剧了朱棣对权梦初的思念。朱棣几乎在这愤怒与思怀中丧失了心智。下令屠杀了众多的宫女,这杀戮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月。宫女们被杀前纷纷诅咒:“朱棣,你这丧心病狂的疯子,你滥杀无辜,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此生都不能同你最心爱的人在一起。你与权贤妃生当别离,死亦别离。”朱棣听到此处大喊道:“你们这帮恶人,就是你们害得朕与贤妃天人相隔。梦初,朕一定将你迁葬长陵,等朕完成了大业,咱们便在长陵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朱棣转头又说道:“马煜,快去查,还有谁诅咒朕?还有谁害过贤妃,都杀掉,杀掉。”朱棣说完突然觉得头痛欲裂,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九十一、朱高煦设计骗天子 王玉竹手影劝帝王   朱棣昏躺在龙床上,王玉竹心急如焚,日夜在乾清宫伺候着,戴原礼为朱棣切了脉,玉竹焦急地问道:“陛下怎么还未醒来?戴太医可否告知本宫实情?陛下的龙体到底如何了?”戴原礼说道:“娘娘,陛下多年来忧心国事,为社稷殚精竭虑,日夜不得安眠,龙体已是大不如前了。三大殿起火,已对陛下打击非常,加之吕、鱼之乱、宫女辱骂,思怀贤妃。劳、忧、怒、思、悲,样样都伤身,可偏偏让陛下占全了。如今,陛下病风丧心……”玉竹惊问道:“病风丧心?”戴原礼点点头,“正是。陛下身心俱疲,悲怒交加,才会病风丧心。”“那可如何是好?”戴原礼说道:“陛下发病之时会头痛欲裂,暴怒异常。其实多年前陛下便有此征兆,只是那时贤妃娘娘在,陛下心中畅快。贤妃娘娘走后,陛下思怀着她,又忧心着国事,这病症如何不加重?偏偏这前朝与后宫都不安宁,从今往后,诸人性命,贵妃娘娘可要好生调护了。”玉竹看了看躺在龙床上的朱棣,心疼得落下泪来,戴原礼接着说道:“切要让陛下心中畅快,否则病情会更重。”昏在龙床上的朱棣,口中不停地叫着:“梦初……梦初……”玉竹赶忙跑到龙床边侍奉,过了一天一夜,朱棣终于醒来了。   朱高煦得知北京的事情后,对韦凤娘说道:“听闻父皇病风丧心,昏在龙床上时还不停叫着贤妃。当年,本王并没有想要了贤妃的命,本王只是想让权娘娘凤体违和,惹得父皇迁怒太子而已。这么多年了,父皇还是如此放不下贤妃。不行,趁着父皇怀疑还有旁人害死贤妃,本王必须将害死贤妃一事尽快推到旁人身上,不然万一父皇哪日发起病来,咱们恐怕性命难保。”“殿下打算如何推到旁人身上?”朱高煦说道:“既然后宫当中争斗得那般厉害,不如就说当年贤妃受宠,吕、鱼二人妒恨,着人在贤妃的饮食中放了慢性的□□,反正都是一群死了的人,死无对证。加之本王的亲信在父皇面前都这么说,父皇应该会相信的。”韦凤娘担忧地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病情有所好转的朱棣回到了奉天殿批阅奏疏,玉竹走上前去,“陛下,该进膳了。”朱棣点点头,“传膳。”待宦官们拿着食盒来到奉天殿,玉竹拿过膳单看了看,立刻变了脸色,转身说道:“陛下圣体初愈,今日的膳食不太适合陛下进食,快去换。”朱棣说道:“无妨,拿来朕看看。”玉竹拿着膳单并不动,朱棣觉得奇怪,便起身走过去,从玉竹手中拿过膳单,朱棣看了看膳单说道:“四鳃鲈鱼汤、清蒸鲥鱼、东坡羹……朕已经九年没进过此膳了。自从梦初走后,贵妃怕朕睹物思人,便吩咐了尚膳监不准将此膳进给朕。今日是谁备膳?”一名宦官站出来,“回陛下,是奴。”朱棣看了一眼那宦官,“如此面熟?朕在哪里见过你?”那宦官答道:“回陛下,奴原来是长春宫的,名叫郭瑞。”朱棣问道:“你是汉王的人?今日送这御膳来是汉王的意思了?”郭瑞赶忙跪倒在地,“陛下明察,奴只是在长春宫当过差,不是汉王亲信。今日备此膳,是想告诉陛下,贤妃娘娘冤屈,但汉王殿下更冤屈,汉王殿下怕陛下杀戮后宫,独自担下了谋害贤妃的罪名。不想殿下一番苦心,还是免不了后宫劫难。”“此话怎讲?”郭瑞接着说道:“当年权贤妃宠冠后宫,遭了众妃妒恨,吕、鱼二位美人便合谋在权贤妃的饮食里放了慢性□□,时日一长,贤妃娘娘的凤体便承受不了了。后来贤妃娘娘随陛下北征鞑靼,虽说军中缺药,可还有戴太医的银针,若娘娘凤体安康,怎会在回师途中便殁了?汉王殿下怕陛下追查下去,伤及后宫无辜,所以便独自担下了谋害贤妃的罪名”玉竹赶忙说道:“你别再胡说了,戴太医说得明白,贤妃就是殁于咳疾的,你定是受了汉王的指使。你回去问问汉王,他可知道陛下龙体初愈,受不得这般打击?”郭瑞说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奴只是长春宫的小小侍从,只是知道些陛下不知道的事情,想禀明圣上而已,绝非汉王指使。”朱棣拍案说道:“马煜,你去查,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害死贤妃的都有谁。”玉竹赶忙跪倒在地,“陛下,昨夜玉竹侍疾,伏在陛下的龙床上睡着了,恰好梦到了权妹妹。权妹妹说,今夜琼花开放,她会回来告诉陛下是谁害死了她。”郭瑞说道:“贵妃娘娘定是在说笑,这宫中哪来的琼花?”“请陛下相信妾。”朱棣看了看玉竹,“你们都退下吧。朕今夜去乾清宫看琼花。”   贵妃张清瑶平日并不怎么出未央宫的门,今日居然来到了长乐宫,正在发愁的玉竹见清瑶前来,赶忙起身,“姐姐万福。姐姐不轻易出未央宫的,怎的今日到了妹妹的长乐宫?”清瑶对着婢女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与王贵妃说说话。”待婢女们都退下,清瑶坐了下来,“记得本宫刚诞下晴柔不久,□□皇帝就派燕王殿下北征,等殿下再回来时,就带回了你。从此,殿下对你千般依顺,百般疼爱。本宫几乎妒恨了你一生。”玉竹叹了口气,“玉竹明白,玉竹何尝不妒恨?从前,我从不知道被陛下冷落是什么滋味,直到有了权贤妃,我才知道,苦守宫闱盼郎归是何等凄凉。我也妒恨了贤妃一生。”清瑶、玉竹都沉默了。   过了半晌,清瑶说道:“可你若有难处,我会相帮,因为我知道陛下离不开你,你若没了,陛下心中伤怀。我不忍心看到此生最爱的男子伤怀,所以纪纲之事,我才会出面救你。今日也是一样。你诓骗陛下说今夜琼花开放,你敢拿琼花诓骗陛下,就不怕陛下病风丧心?本宫怕你性命不保,特来救你。今夜本宫谎称病重,把陛下引去未央宫,你便可躲过这一劫,你可听清楚了?”玉竹说道:“玉竹谢过姐姐,只是玉竹打算以命相赌,把陛下的心从那琼花身上挽回来。”“谈何容易?那朵琼花早便开在了陛下的心中,九年了,陛下何曾忘怀过她?”“我不能看着陛下由于思怀琼花而忘了他自己。虽然我不能将琼花从他心中移走,可要尽最大能力将琼花的分量降低一些。”清瑶看着玉竹,“你有多大胜算?”玉竹答道:“几无胜算,我能赌的就是我王玉竹这二十年与陛下的感情。”清瑶沉默了一会站起身来,“也好,你尽管去,你若败了,我会尽全力救你。”清瑶说完便离开了长乐宫。   夜里,朱棣在奉天殿批阅着奏疏,突然说道:“马煜,回乾清宫看琼花。”马煜叫来龙辇将朱棣送回了乾清宫。   朱棣走下龙辇,只见乾清宫一片漆黑。朱棣心中一震,急忙推开房门,只见满室都是黑的,只有床帐里放着灯盏,那灯盏的光芒照得床帐通明。朱棣神情顿时恍惚起来,不自禁喊道:“梦初……”突然那床帐中出现了手影,那手摆成了一朵花蕾的形状,那花蕾状的纤纤素手缓缓张开,最后摆成了一朵琼花。朱棣颤抖着一边跑向床帐一边说道:“梦初,真的是你,你不知道朕有多想念你。”朱棣说着已将那床帐掀开,只见一女子跪在龙床上,那女子一袭白裙,白色的主腰外披着一件白纱衫,隐隐露出如雪的香肩,再配上及腰的青丝,真乃落尘的仙子般飘逸。一阵微风吹来,床帐、白衣、青丝随风摆动,朱棣眼中闪着泪光,“朕的琼花果然开了。”朱棣用手抚摸着那女子的脸庞,将那女子的头抬起,却是王玉竹,朱棣如梦方醒,“是你?”玉竹跪在龙床上叩首说道:“请陛下赐妾死罪,妾没有梦见权妹妹,只是不忍陛下因思念权妹妹而痛悼不已,行甚错谬。只能效仿权妹妹,用手影让琼花为陛下开上一次。”朱棣紧闭着双目,沉默不语,早已泪流满面。玉竹接着说道:“陛下,将权妹妹放在心底珍藏吧,不要让琼花再扰乱陛下的心智了,琼花落了,可大明还需要陛下。陛下你振作起来,当年那八百勇士便可夺北平九门的燕王殿下哪里去了?当年那奉天靖难,百折不挠的燕王殿下哪里去了?当年那受众人唾骂,却坐上皇位,开运河、迁皇都、修《大典》、下西洋的永乐皇帝哪里去了?那个要缔造大明盛世,要家给人足,斯民小康,与民同乐的永乐皇帝哪里去了?”朱棣缓缓睁开眼睛,“谢谢玉竹一片苦心,那位燕王殿下还在,那位永乐皇帝还在。”朱棣将玉竹搂在怀中,自语道:“‘落花流水更伤春,不如惜取眼前人。’”   此时,宦官们拿着灯盏将乾清宫照得通明,只见朱高炽、杨士奇、杨荣、戴原礼等跪倒在地。戴原礼说道:“陛下,权贤妃当年殁于咳疾,绝非被人毒害。”朱高炽说道:“父皇对权娘娘一片深情,致使奸邪之人一再利用父皇对权娘娘的感情而滋事,使得前朝、后宫皆不安宁。请父皇明察,饶恕无辜之人。”杨士奇、杨荣齐声说道:“请陛下明察,饶恕无辜之人。”朱棣说道:“好,贤妃的事情到此为止,将尚膳监的郭瑞杖毙。汉王暂不追究,只是若无朕的旨意,汉王仍旧不准入京。” ☆、九十二、恨别离王贵妃仙逝 用情深永乐帝悼亡   王玉竹在永乐十五年受宋雨霁诬陷,又亲见纪纲与巧倩血溅奉天殿,玉竹当时恰逢月事在身,那日惊悸过渡,回去便病倒了,从那之后,玉竹便身体大不如前。迁都之后,玉竹又为朱棣的身体以及后宫的诸事劳心不已,玉竹的病更是加重。朱棣在理政时,也不忘询问马煜玉竹的身体如何。这日夜里,朱棣边批阅奏疏边问道:“王贵妃可睡下了?”马煜答道:“听郁离说,王贵妃今夜教太子妃舞白纻。”朱棣问道:“身子不太好,怎么还教太子妃舞白纻?太子妃如何也学起白纻舞了?”“听郁离说,太子妃早就在习这白纻舞,只因当年王才人善舞便得了宠,如今郭才人在东宫又得专房之宠,郭才人也是自幼便会舞的。太子妃说若能习会跳舞,便能绾住夫君之心了。”朱棣说道:“真是难为太子妃了。太子可知此事?”“回陛下,太子应是不知。”“他当然不知,整日都在郭才人房中,如何知道若兰的心思。传太子去长乐宫一趟,就说朕说的,‘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郭咏絮正在为高炽缝制衣衫,高炽拉住郭咏絮的手,“何故这般辛劳?这些衣衫要针工局去缝制就好。”郭咏絮莞尔一笑,“针工局缝制的,哪有妻子缝制得尽心?妾虽不如针工局缝制得好,可这万般情义都在这一针一线当中。郎君穿上妾缝制的衣衫,就如妾伴在郎君的身旁。”高炽温柔地对着咏絮笑了。正在此时,马煜来到郭咏絮房中,向朱高炽、郭咏絮施了一礼,“太子殿下,陛下有旨,请殿下移驾长乐宫。”   朱高炽不明就里,一路上都在问马煜,父皇为何召他去长乐宫。马煜只说:“殿下到了便知。”待行至长乐宫门口,朱高炽看见了正在与贵妃习白纻舞的若兰,只见若兰一袭白纻舞衣,在月光之下是那般娇媚多姿,微风轻拂,若兰的长发与裙摆随风摆动,恰似月中仙子一般,再看若兰已能将那若长的袖子舞起来了,只听若兰说道:“贵妃娘娘,若兰终于能将这长袖舞得能及贵妃一二了。”玉竹说道:“若兰过谦了,这么多年,你已舞出了白纻的精髓。你对太子情深意重,有这份情谊在,就算多难,你也能舞好。”“若是若兰从小便会起舞就好了。殿下便不会冷落于我了。我定要将这白纻舞好,舞给殿下。”   马煜见高炽动了情,在一旁说道:“殿下,陛下让老奴告诉殿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听到此处,高炽走进长乐宫,向王玉竹施了一礼,然后转身对若兰说道:“若兰,本宫想念你了,咱们回慈庆宫吧。”若兰愣在那里,眼中含着热泪。玉竹拉了拉若兰的舞衣,“别愣着了,快回去。”高炽挽起若兰的手,二人便回了慈庆宫。   见若兰走了,玉竹对郁离说道:“长夜漫漫,今夜若兰也不会陪本宫了。不过本宫着实为若兰高兴。本宫多希望陛下此刻也如高炽那般出现在长乐宫,对本宫说他想念玉竹了。”话音刚落,只听长乐宫外一男子说道:“玉竹,朕想念你了。”玉竹看去,正是朱棣。玉竹喜极而泣,快步迎上前去,“陛下万福。陛下今夜不是在奉天殿批阅奏疏?”“朕刚才不是说了,朕想念你了。”此时只听宦官喊道:“长乐宫娘娘承幸,其他宫院卸灯寝息。”玉竹会心一笑。   自此之后,虽然朱棣一得空便去长乐宫,可玉竹的病却是一日重似一日,戴原礼日日切脉,玉竹的病也不见好转。到了夜里,玉竹还时常梦到纪纲与巧倩自尽的场景,便常常不得安眠,心急如焚的朱棣便夜夜宿在长乐宫,免得玉竹夜中惊醒后不得安眠。玉竹虽然缠绵病榻,可有朱棣陪伴,心中甚是欢愉,只是身体仍旧一日不如一日。   这日,朱棣正与辅臣们在奉天殿议事,突然郁离闯到奉天殿,哭喊道:“陛下,娘娘怕是不行了。”朱棣大惊失色,快步冲出了奉天殿,直奔长乐宫。   待朱棣来到长乐宫,却被眼前的情境惊住了。只见教坊司的乐者们都拿着丝竹管弦乐器列在一边。朱棣不明就里,见朱篁箬在一边啜泣,便拉起她的手,“篁箬,你母妃呢?”篁箬将手指向长乐宫中的竹园,随即喊道:“母妃,父皇来了。”   朱棣向竹园看去,又是满园的修篁翠箬,竹色娇翠欲滴,真是美极了。只见那翠绿的竹园中出现了一抹绚丽的黄色,朱棣定睛看去,是玉竹,朱棣暗自思忖:“玉竹不是最喜欢穿竹色的衣衫,怎的今日僭越穿了与朕的常服同色的衣衫?不过玉竹这衣衫甚是好看,黄色的衣裙外还有层黄色的薄纱,随着一阵微风轻轻摆动,真是宛若天仙。”朱棣正在打量玉竹之时,教坊司的乐者们开始奏乐了,这乐声怎的这般熟悉?朱棣听着听着,终于想了起来,是《燕舞盛世》,这曲子已是多年没有听过,如今,丝竹管弦同时奏响这曲《燕舞盛世》,显得这般动听。伴随着乐声,玉竹偏偏起舞,她摇曳着腰身,轻移着脚步,那广袖的舞衣随着玉臂素手翩翩摆动,恰如一只燕儿翩翩起舞。突然乐音陡转,哀婉凄美,玉竹的舞步变得纤弱娇柔,在这美妙的乐音与曼妙的舞步当中,朱棣仿佛看到了自己功业背后的辛酸,勤政背后的孤苦,竟留下泪来,朱棣不知不觉向玉竹身前走去。朱棣刚刚走到玉竹身前,已是曲终舞罢,玉竹施礼说道:“妾缝制了一件黄色的舞衣,这舞衣与陛下的常服同色,乃是大不敬,请陛下降罪。”朱棣边扶起玉竹边说道:“何罪之有?穿上这黄色的舞衣,才是舞出盛世的燕儿。”“玉竹终于将权妹妹的《燕舞盛世》编排成舞,又请教坊司的乐者们同奏。妾知道天命不永,在临走之前,能扮成舞出盛世的燕儿为陛下舞上一段,已是此生无憾了。”说完,玉竹再也支撑不住,便倒了下去。   朱棣见状大惊,赶忙将玉竹揽在怀中。朱棣大喊道:“戴原礼,快。”朱棣说着便欲将玉竹抱入寝宫,玉竹赶忙相拦,“陛下,妾时候不多了,咱们就在这竹园告别可好?”朱棣流着眼泪坐在一颗竹子下,将玉竹揽在胸前,玉竹说道:“陛下不在的时候,妾就在这竹园前摆上两盏清茶,对着竹园说说话,因为这竹园是陛下所赐,妾对它说话,就好像与陛下畅聊一般。”朱棣哽咽着,“玉竹,朕已派太医们遍访天下名药,定要将你的病医好,等你大好了,朕再与你品茗赏竹如何?你不必再对着竹园说,就对着朕说。”玉竹的眼角躺下了泪水,“陛下恕罪,妾怕是真的不行了,妾死去无妨,只是舍不得陛下。陛下常说自己孤苦无人懂,玉竹此生就想着,能与陛下相伴一生,做最懂陛下之人,如此,陛下便不觉孤苦了。多少时日,玉竹羡煞了权妹妹,可初次听到《燕舞盛世》之时,玉竹才明白陛下为何那般宠她,因为她懂得陛下。可是陛下,玉竹也懂你。方才那舞的后半段,舞的是陛下的辛酸与孤苦,那燕儿此生最痛的是碽妃之殁,那燕儿此生最放不下的是允炆的下落,那燕儿此生最介怀的是‘奉天靖难’才坐稳江山,那燕儿此生最想做的是千古帝王。那燕儿此生最大的宏愿便是家给人足、斯民小康,与民同乐。陛下,玉竹说的可对?是不是玉竹也懂得陛下?”朱棣听了此话,五内俱焚,泪如雨下,点点头,哽咽说道:“是,是,玉竹懂朕,懂朕。”玉竹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陛下,若有来生,咱们还做夫妻,只有咱夫妻二人,再有一双儿女。妾就能日日陪伴郎君了。”朱棣点着头,“好,若有来生,朕与你还做夫妻,朕日夜不离玉竹。”玉竹听了此话,笑着说道:“将这大明江山治理得如汉唐一般的是玉竹的夫君。玉竹此生能得陛下宠爱,已经知足了。”玉竹撑着坐起来,“陛下,玉竹不能再侍奉陛下了,陛下要善待宫中诸人与忠臣良将。高炽仁厚,若兰贤惠,陛下切勿受奸人挑唆。妾愿陛下安好。只要陛下好,妾便放心了。”朱棣哭泣着,玉竹用微弱的声音吟着:“‘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吟完了这首《思帝乡》,玉竹便殁在了朱棣怀中。朱棣见玉竹殁了,放声痛哭,“玉竹放心,朕不仅此生不会无情弃你,朕生生世世都不会无情弃你。”   众人见王贵妃殁了,纷纷跪倒在地,哭作一团,朱棣久久不能平静,紧紧抱着玉竹痛哭流涕,过了半晌,朱棣才缓缓起身,将玉竹的尸身从竹园抱到了内室的床上,朱棣坐在了床前抚摸着玉竹苍白的面庞。朱篁箬在一边对朱棣说道:“自从那年,父皇说还想听这《燕舞盛世》,母妃便请教坊司的乐者们悄然练习着,她每日处理完六宫琐事,夜里便独自一人编排与这曲子相配的舞。多少次,在篁箬看来,已是舞得甚好了,可母妃说后半段还是没有舞出父皇的辛酸与不易。母妃说父皇的苦楚旁人不能知晓,若不倾尽所有感情,怎敢披上黄色的舞衣,化身舞出盛世的燕儿。这些时日,母妃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还在琢磨着如何舞好这一段,她说除了临走前亲自舞给父皇看,还想让这舞代代相传,让世人看到这舞便想起父皇的千古功业,也让世人能从这舞中体会出父皇的不易与凄苦。终于在方才,母妃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披上了她亲自缝制的黄色舞衣,化身舞出盛世的燕儿,为父皇舞了那一段。篁箬已将那舞铭记心中,儿臣会令教坊司的舞姬们将此舞相传,若如此,想来母妃便此生无憾了。”朱棣依旧抚摸着玉竹苍白的脸庞,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衫。   宫中诸人多受玉竹恩惠,听闻王贵妃殁了的消息纷纷赶来,长乐宫已是哭声震天。高炽、若兰、高燧、如愿等人更是伏地哭泣,不能自已。若兰大哭着说道:“父皇,儿臣愿为王贵妃服齐衰之孝。”高炽、高燧、如愿也伏地说道:“父皇,儿臣也愿为王贵妃服齐衰之孝。”朱棣点点头,“应该。”   朱棣说完继续痛哭,杨士奇见状赶忙走到伏在地上哭泣的如愿身旁,轻声说道:“快去劝慰陛下,别伤及龙体。”如愿赶忙起身行至朱棣身旁,扶着朱棣说道:“父皇节哀,龙体要紧。”杨士奇也走上前去,“陛下,贵妃娘娘丧礼事宜还请陛下定夺。”朱棣哭泣着,说道:“贵妃王氏,贞静淑仪、温婉贤惠、仁孝敦肃、独具才德,谥昭献,葬长陵,王贵妃丧葬,礼视□□高皇帝成穆贵妃孙氏。众皇子皇孙皆为王贵妃服齐衰之孝。朕辍朝三日,以悼贵妃。”待朱棣说完,众人俯首高呼:“陛下圣明。”杨士奇说道:“请赵王妃扶陛下回乾清宫暂行歇息。”如愿赶忙扶朱棣起身。   朱棣还未走出长乐宫,便又见到了那竹园,朱棣啜泣着,“又是满园的修簧翠箬,那一年初建这竹园之时,还有那一年篁箬降生之时,这竹园都是如此旺盛。二十年多年了,这竹园依旧,可玉竹却走了。”朱棣此时已是泣不成声。如愿在一旁说道:“父皇,这竹园着实能勾起人伤心之处,咱们快走吧。”朱棣哽咽着吩咐道:“贵妃的竹园要好生照看。还有这长乐宫,着郁离每日看守打扫。宫内陈设皆与贵妃在时一般。”如愿应道:“是,父皇。”   朱棣踉踉跄跄走着,如愿在一旁扶着,朱棣喃喃自语:“都走了,母妃走了,奶娘走了,令仪走了,梦初走了,如今朕的玉竹也走了。朕再也看不到玉竹了。早知道如此,朕何不多来她的长乐宫,多看看她舞白纻。‘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吟完了这首《思帝乡》,朱棣已是泣不成声。   未央宫里,张清瑶得知玉竹殁了,卸下了贵妃的凤冠,冲着长乐宫的方向说道:“玉竹,本宫送一送你。”   王玉竹的殁逝让朱棣震悼不已,朱棣辍朝三日,并一连三月都独自宿在长乐宫,每日得空都在竹园前品茗赏竹,竹园前的石桌上,朱棣总是命郁离摆上两杯茶,一杯是他自己的,一杯是给过世的玉竹的。   这日,若兰与如愿来到长乐宫,远远看见朱棣又在竹园处品茗,若兰悄声问道:“马公公,父皇还是日日如此?”“回太子妃,陛下每日用过午膳之后都要来此陪‘贵妃’说上一会话。”若兰拉起如愿的手,“如愿,咱们过去看看。”   若兰、如愿行至竹园,只听朱棣说道:“玉竹,你在时,总盼着能与朕多说说话,可朕忙于政务,又顾及其他妃嫔,常冷落了你。你曾告诉朕,你想与朕说话的时候,便摆上两盏清茶,坐在这竹园前说话,就仿佛在与朕畅聊一般。如今,你走了,朕也摆上两杯清茶在这竹园前,朕听见你当初对朕说的话了,你能否听见朕今日对你说的话?”若兰与如愿听到此处,忍不住在一旁哭泣起来。朱棣听到哭泣之声回头看去,见是自己的两个儿媳,便说道:“过来坐,贵妃也想念你们两个了。”若兰与如愿坐在石椅上,若兰说道:“父皇思念贵妃,可也要保重龙体。”如愿也说道:“是啊父皇,父皇一连三月都是如此,过渡哀伤,恐怕......”“你们放心,朕只是每日与贵妃说说话而已,只要在这长乐宫,朕便觉得玉竹她还在。” ☆、九十三、永乐帝靖边征漠北 朱允炆皈依游四方   自永乐八年,朱棣大败鞑靼之后,鞑靼太师阿鲁台便与大明修好,可多年过后,阿鲁台暗中养兵,恢复了鞑靼以往的势力。永乐二十年,鞑靼太师阿鲁台勾结兀良哈率兵南下,大举围攻兴和。   得知北虏来犯,朱棣自是又准备御驾亲征,可谁知朝堂上,却是反对之声一片。兵部尚书方宾说道:“陛下三思,下西洋、迁都、征战,多年来,国库花费了大量银两。如今粮储不足,不可兴师啊。”户部尚书夏元吉说道:“陛下,方尚书所言极是。频年师出无功,戎马资储,十丧□□。况且陛下圣躬少安,尚须调护,还是勿烦六师为宜。”刑部尚书吴中说道:“陛下,臣也以为不宜御驾亲征……”朱棣大喊道:“都闭嘴,竟敢在此时动摇军心,把他们三个都关到掖庭狱。”   待方宾、夏元吉、吴中三人被抓到了掖庭狱。朱棣问道:“吕震,你说,朕能不能北征?”礼部尚书吕震战战兢兢站出朝班,“能,陛下,如此边患,怎能坐视?陛下应备齐兵马粮草,亲征鞑靼,扫除边患。”朱棣冷笑一声,“你若说的是真心话,那便去备兵马与粮草。”吕震赶忙答道:“臣遵旨。”   永乐二十年三月,朱棣第三次御驾亲征,朱棣来到朔漠之上,便派马煜前去打探阿鲁台的下落。不久,马煜回报:“陛下,阿鲁台率兵攻万全,诸将请分兵还击。”朱棣微微一笑,“若分兵去万全,便中了阿鲁台的奸计了。阿鲁台是惧怕我大明军队捣其巢穴,所以佯装攻万全,欲牵制咱们。放心,他绝不敢攻万全城。”果然不出朱棣所料,没过几日,万全城下果然不见了阿鲁台的踪影。   阿鲁台见朱棣没有上当,又不敢与朱棣正面交锋,便将大军辎重弃于阔滦海而向北逃窜。朱棣得知便率军奔至阔滦海尽收其辎重。杨荣说道:“陛下,阿鲁台向北逃了,现已不知其在何处,向北追寻,绝非易事。既然鞑靼辎重已尽归己有,咱们是否回师?”朱棣思索了一番说道:“阿鲁台敢悖逆,乃是仗着有兀良哈为羽翼。既然兀良哈勾结鞑靼骚扰大明,那便调转方向,征讨兀良哈。教训一下兀良哈,免得兀良哈与鞑靼一同生事。”于是,朱棣率军调转方向,征讨与鞑靼勾结的兀良哈,在屈裂儿河处与兀良哈军队大战,朱棣亲率骑兵冲入兀良哈阵营,大破兀良哈军队,兀良哈投降,朱棣得胜还朝。   永乐二十年八月,郑和率船队六次出使西洋归来,暹罗、苏门答刺和阿丹等国使节也随着宝船队而来。此时的朱棣成功骏烈,他一步步将大明王朝推向鼎盛。此时的郑和并不知道这是他在永乐朝的最后一次出使西洋。回航后的郑和还是盼望着再次航行在大海之上,可这一盼便是八年,在宣德五年之时,花甲之年的郑和还将第七次出使西洋,他到了竹布、幔八萨等国,当他再次到达古里的时候,郑和走过了他光辉而又传奇的一生。   向北逃窜的阿鲁台并没有安分守己,到了永乐二十一年,阿鲁台侵犯大同、开平。朱棣听闻此事,同年八月第四次御驾亲征。大明将士依旧斗志昂扬,阿鲁台得知朱棣又亲自来征讨他,又吓得跑到了大漠深处。朱棣下令暂时安营歇息。   夜里,朱棣毫无睡意,他躺在营帐当中回想着自己的这一生,他的挚爱之人,生母碽妃、奶娘冯月珍、皇后令仪、贤妃梦初、贵妃玉竹相继离他而去,心中甚为伤怀。他又想起了年幼时碽妃为拼得他的前程而泰然赴死,他为了自己的母妃与自己的前程忍辱负重,苦读诗书、苦练骑射,为的便是讨得□□皇帝的欢心,可□□皇帝还是将储君之位传与了允炆,后来他起兵靖难,多少次命悬一线,几乎用性命拼来了这皇位。登基之后,他开创内阁、亲征漠北、迁都北京、编修《永乐大典》,命郑和下西洋……可谓建立了不世之功,亲手打造了永乐盛世。正如当年的燕王在太祖陵前所说:“总有一天老四要让父皇看到,若无皇四子燕王棣便无大明海清河晏之盛景,若无碽妃便无大明太平盛世之基业。”朱棣如今已是六十三岁高龄,还在为了大明北疆的稳定亲自率军亲征。朱棣想着想着,又想起了允炆,当年他从自己的侄儿手中夺下了江山,可允炆现在何处?他已寻找了允炆二十一年了。朱棣这位花甲老人实现了此生缔造永乐盛世的梦想,可此时还有一件心事,就是知道允炆的下落。他只想知道允炆是否还活着,允炆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朱棣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深夜,突然马煜急匆匆闯入朱棣的帐中,朱棣惊问:“什么事情如此慌张?”马煜慌忙答道:“陛下,胡濙帐外求见。”朱棣听闻胡濙前来,惊坐而起,“快请。”   胡濙来到朱棣帐中,只见朱棣披衣而坐,胡濙赶忙跪倒在地,“陛下,听闻陛下龙体欠安,臣惶恐万分。”朱棣起身扶起胡濙,“快请起。”胡濙起身看着朱棣,“陛下,臣知道建文的下落了。”朱棣大喜,将胡濙拉倒卧榻前,二人便坐到卧榻之上长谈。朱棣问道:“允炆还活着?”胡濙点点头,“活着。”朱棣继续问道:“二十年一了,允炆还好?”“‘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二十年一来,虽无锦衣玉食,可日日诵经礼佛,却也逍遥自在。”朱棣有些不解,“诵经礼佛?”“当年陛下攻破南京,建文妆成僧人,与妙锦姑娘便在南京皇宫的涵洞逃出宫去,于秦淮河泛舟而去。马氏对建文一往情深,为了掩护建文出逃,马氏亡于奉天殿大火。建文出逃后,便做了真正的僧人,法号应文。那妙锦姑娘抚养建文长子朱文奎、次子朱文圭长大成人,待到文奎、文圭娶妻生子后,妙锦姑娘便病逝了。”朱棣赶忙问道:“允炆这些年都在哪里?”“滇粤巴蜀处处皆有应文足迹,这二十一年来,应文云游四方,几乎遍访中华名山大川,亲至大明东西南北。”朱棣叹了口气,“允炆定是恨透了朕。”“应文说当年出逃之后确是恨透了陛下,他自小宫中锦衣玉食,却要苦于生计奔波不说,还要日夜担心自己的性命。可是在这民间的二十一年的云游中,他才知道了普通百姓生活的艰辛。并且在这二十一年当中,应文亲眼见到陛下将这大明江山治理得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应文说左都督徐增寿说得对,‘燕王定是治国之君。’应文让臣转告陛下,二十一年过去了,请陛下安心做一个好皇帝。”“应文真的不恨朕了?”胡濙说道:“正续寺有一副对联,乃是应文所题。‘僧为帝,帝亦为僧,数十载衣钵相传,正觉依然黄觉旧;叔负侄,侄不负叔,八百里芒鞋徒步,狮山更比燕山高。’”朱棣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让他安心修行,也不要难为他的孩子。”胡濙站起身来,“陛下圣明。陛下静心修养,臣告退。”   胡濙离开了营帐,朱棣独自坐在卧榻之上,若有所思。二十一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叔侄夺位虽然以朱棣的胜利而告终,可奉天殿的那场大火,却给朱棣留下了二十一年的恐惧与不安。他寻找了朱允炆二十一年了,这二十一年,他无数次设想允炆的境况,最开始他希望允炆已然死去,如此,他便可以安心当他的皇帝。可后来,他希望允炆活着,他知道,允炆虽不适合做皇帝,但允炆如自己的长兄一样仁厚宽和,如今得知允炆真的还活着,二十一年的恐惧与疑虑,不安与等待,在这一夜都化为青烟随风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欣慰与安心、一份欣喜与释然。朱棣闭上双目,一丝微笑绽放在朱棣的面庞,“二十一年了!二十一年了!允炆,好好活着,皇四叔希望你好好活着。”   虽然知道了允炆的下落,可是仍旧不知阿鲁台现在何处,这让朱棣心急如焚。正在朱棣耻于此次出师无功之时,蒙古王子也先土干与他的一股蒙古军队前来归附朱棣。原来这也先土干王子与阿鲁台心生嫌隙多时,又多年听闻永乐皇帝的威名,早便有归附之心。如今听闻朱棣御驾亲征,也先土干便带着妻儿部属前来投奔。朱棣见到也先土干王子前来投奔,喜出望外,在营帐中设宴款待,赐冠带织金袭衣,还为也先土干取了汉人的名字叫“金忠”,并封其为“忠勇王”。   随后,朱棣带着也忠勇王金忠班师回朝。待大军行至居庸关的时候,官民百姓夹道欢迎英武盖世的永乐皇帝。骑在战马上的金忠,只见旌旗漫天挥舞,“万岁”的呼声响彻寰宇,绵延万里而不绝,金忠见此情景,对朱棣钦佩不已。而对于朱棣而言,这一刻正是他戎马一生最光辉的写照。 ☆、九十四、永乐帝驾崩榆木川 杨勉仁秘奔报国丧   永乐二十二年,阿鲁台再犯大同,朱棣立刻调集大军。准备亲征。可朱棣龙体欠安,大臣们一再劝慰:“陛下龙体欠安,还是不要亲征了。”可朱棣却说:“朕知道身体已大不如前,可朕定要亲征,为高炽扫除后患,留下个太平盛世与他。待边境无患,兵甲不用,朕便放心了。”于是朱棣仍命皇太子朱高炽监国,杨士奇留京辅佐太子。杨荣、金幼孜、张辅、马煜等随军北征。因朱棣龙体欠安,遂此次特命赵王妃柳如愿随行照料。四月,朱棣便开始了第五次亲征。阿鲁台听闻朱棣再次亲征,吓得再次率军而逃。朱棣病重几危,此刻的他已经不能骑马了,于是便坐在龙辇当中率军寻找着阿鲁台,柳如愿在龙辇中侍奉着。   茫茫大漠当中,找不到阿鲁台的踪迹。这日夜里,朱棣在营帐中歇息,突然张辅来报:“陛下,臣等已到答兰纳木儿河,放眼望去只见荒尘野草,车辙马迹也多漫灭,看来,阿鲁台早便逃了。”朱棣点了点头,“知道了,退下吧。”   疲倦的朱棣很快睡去了,梦中的朱棣迷迷糊糊看见了遍地的尸骸,朱棣突然从梦中惊醒。坐在一边守夜的如愿赶忙走上前来,“父皇,你怎么了?”“朕刚才梦见遍地的尸骸,无数明军的英魂留在了这里。朕几次出征,众多将士都丧了命,他们会不会怨恨朕?上天会不会怪罪朕?”如愿赶忙劝道:“父皇别这么想,父皇出征乃是为了大明安定,为了保护大明万千子民的性命。不过,父皇可知道,夏尚书他们劝阻父皇北征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的。这些年来,咱们修通运河、迁都北京,几次北征,赋税沉重,徭役不息。加之天灾连连,山东等地已然贫困,所以山东蒲台县才有唐赛儿之流以‘佛母’自居,对抗朝廷啊。”朱棣咳了几声,脸上现出一丝不安,“难道父皇错了?”如愿赶忙拍着朱棣的背,“父皇当然没错,修通运河、迁都北京,亲征朔漠,编修大典,哪一样不是功在千秋的大事?父皇心系百姓,要实现斯民小康的永乐盛世,是千古难得的好君王。如今这些功在万世的大事父皇都做了,就让百姓休养生息,父皇享安和之福,岂不更好?”朱棣脸上露出了一丝哀伤,“享安和之福,朕听见这句话,总会想起贤妃。朕一直让他等着这一天,如今这一天终于到了,可她已走了十四年了。对,享安和之福,朕这一生该做的都做了,对于做皇帝来讲,朕已没有遗憾了,可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讲,朕有太多的遗憾。如愿啊,父皇好乏累,传令下去,明日,咱们便班师回朝。”如愿一边应着一边扶朱棣躺下,将裘被盖在朱棣的身上,看着已然睡去的朱棣,如愿心中骤然升起一丝怜惜,不由得自语道:“父皇这一生当真不易,父皇在位二十二年了,励精图治,勤政为民,这二十二年熬坏了龙体,熬白了头发。”   圣躬欠安的朱棣下令班师回朝,便命大军白日里行军,夜里驻军休息。朱棣此时已六十四岁高龄,且病情一天天加重,龙辇当中,朱棣不停地问如愿:“怎么还没到北京?咱们何时才能到北京?朕还能不能坚持到北京?”如愿安慰着朱棣:“父皇,大军极速行进,八月中旬便能到北京了。”朱棣自知快要撑不住了,便说道:“今日夜里,让杨荣、金幼孜、张辅都到朕的营帐中来。”说完,虚弱不堪的朱棣将头伏在了如愿的肩上。如愿用手臂揽着朱棣说道:“好,父皇放心,一会如愿便让马公公传旨。父皇为大明操劳一生,乏累至极。父皇便伏在如愿肩上睡会吧。如愿就在父皇身边。”   这日夜里,马煜传来张辅、杨荣、金幼孜。张辅、杨荣、金幼孜来到朱棣帐中,跪倒在朱棣塌前。朱棣缓缓说道:“太子经多年历练,政务已熟,待到朕还京之后,军国大事悉付之太子,朕便优游暮年,享安和之福。若是朕坚持不到北京,你等务必助太子登基。夏元吉他们也是为了朕好,还京后,放了夏元吉他们。”杨荣等人都齐声应着。马煜暗自思忖:“这英国公可是汉王的心腹,一会必要与杨次辅、金学士商议才好。”   待几人出得朱棣营帐,张辅便回了自己的营帐,马煜看着张辅的背影对杨荣、金幼孜说道:“二位先生,英国公乃汉王心腹......”杨荣点点头,“马公公,告诉赵王妃,陛下病况切勿再让英国公知晓。陛下一旦驾崩,英国公必定传信汉王,汉王若起兵夺位,太子殿下登基便难了。”金幼孜也说道:“勉仁所言极是,马公公这几日切勿让他人接触陛下。”马煜说道:“二位先生放心。”   果然不出三人所料,张辅回了自己营帐,便将朱棣病危及欲传位太子的消息飞鸽传书至汉王朱高煦府邸。朱高煦得密信后便集结王府护卫与乐安地方军队时刻准备夺位,并派汉王世子朱瞻坦潜伏于京城,只待得到朱棣驾崩的消息便行动。   朱棣躺在营帐当中,如愿端药前来,如愿跪在朱棣塌前,“父皇,该进药了。”朱棣突然握住了如愿的手,如愿问道:“父皇可有什么吩咐?”朱棣摘下自己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戴在了如愿的拇指上,如愿见此情状说道:“父皇......”朱棣用尽力气说道:“太子多次监国,政事处理已十分娴熟,况且太子仁厚,定可为一代明君。朕可以安心将皇位交予太子之手了。只是高煦绝不肯善罢甘休。高煦随朕征战多年,军中将士多与他相熟,若是朕坚持不到北京,高煦必集结军中心腹,起兵夺位。此白玉扳指你好生保管,若高煦不轨,便拿此扳指号令三军。见此扳指,便如见朕,兵符与印信皆在次辅杨荣手中,你们定要保太子登上皇位,保我大明江山永固。”如愿受宠若惊,哽咽着说道:“父皇,汉王图谋不轨,如愿有白玉扳指号令三军,若如愿图谋不轨,该当如何?”朱棣说道:“朕的眼光绝不会错,爱梅之人错不了,杨士奇□□出来的孩子一定会忠于朕,忠于大明。”如愿感动得哭泣着,“父皇,太子仁厚忠义,定不负父皇期望。如愿虽不敏,但此生誓不负父皇所托。”朱棣点点头,“太子登基之日,用此扳指调集三大营保卫,助太子顺利登基。”如愿哭泣着点头说道:“父皇放心。”   如愿、马煜在朱棣身边侍奉,不让其他人接触朱棣,有人帐外求见,马煜便称朱棣有令,因需静心养病,只有赵王妃在侧侍奉,不见旁人,军国大事皆待病好之后再处理。张辅为了打探朱棣身体状况时常来到帐外求见,马煜便佯装说道:“英国公可别难为老奴了,陛下说要静心修养,军国大事皆日后处理,任何人不见,您瞧杨次辅与金学士也好几日见不到陛下了。”张辅只好悻悻而归。   永乐二十二年七月十七,大军行至榆木川,朱棣病危,临终前只有如愿与马煜在侧,朱棣喃喃说道:“马煜,朕走后,力保皇太子登基,高炽登基后,切要……切要立瞻基为皇太子。还有……还有朕走后,把碽妃的画像和那……和那缀缨玉佩放在朕的身边……”马煜听着潸然泪下,“陛下……陛下……老奴遵旨。”朱棣冲着如愿伸出手,如愿赶忙跪在塌前握住朱棣的手,“父皇别走,如愿想念父皇......”朱棣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十七年前,你答应朕,会把朕送走,如今果然是你把朕送走,塌前有你,朕走得也安心了。”如愿听了此话不住地抽泣着,朱棣自语着:“允炆……你好好活着。母妃……奶娘……令仪……玉竹......梦初……朕终于可以见到你们了……”朱棣说完便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可是说到梦初,朱棣突然想到还有一件心事没有完成,那便是将他的梦初迁葬长陵,或许是造化弄人,或许是那些被杀宫女的诅咒,朱棣终究与权梦初生当别离、死亦别离。朱棣用尽浑身的力气也说不出话了,只听见如愿与马煜在身边哭泣……那哭声仿佛渐行渐远,朱棣渐渐完全失去了知觉,永远地睡去了。   这位盛世明王,开内阁、设东厂,五征漠北、三犁虏庭,疏通京杭大运河,迁都北京,编修《永乐大典》,派郑和六下西洋,陈诚四次出使西域,设哈密卫、奴儿干都司、贵州布政使司、交趾布政使司……他成为历史上功业最大的皇帝,他做到了家给人足、斯民小康,在日月照临、霜露所濡之处,皆播撒了大明的威仪,他用二十二年的时间使得宇内富庶、赋入盈羡,他亲手缔造了永乐盛世。他知人善任、表里洞达,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幅员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他当之无愧是一位超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盛世明王。可他却也留下了诸多遗憾,他不能承认自己的生母,他爱的妻妾都先他而去,且与最宠的女子生当别离,死又不能同穴。他虽建立了不世之功却也背上了千古骂名。在功绩与遗憾中,朱棣结束了自己辉煌、传奇而又不为常人所读懂的一生,享年六十四岁。   如愿见朱棣驾崩,心中万分伤痛,如愿多想为这个宠爱自己的父皇大哭一场,可唯恐被英国公张辅听见,便强忍住哭声伏在朱棣胸前,如愿的泪水早已打湿了朱棣的衣衫。马煜见朱棣驾崩,也难掩悲伤,泪水直落下来,却又恐此事被旁人知晓,便赶忙劝如愿:“赵王妃节哀,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王妃在此处守着陛下,老奴去找杨、金二位先生商议。”如愿抽泣着点头,“公公放心。”马煜将裘被盖在朱棣身上,便飞奔到杨荣、金幼孜帐中。   马煜来到杨荣、金幼孜帐中,疾步走上前去,低声说道:“陛下驾崩了。二位先生,如今之计,该当如何?”杨荣说道:“六师在外,京师无主,汉王虎视眈眈,此时切不可走漏风声,陛下驾崩一事,秘不发丧。我三人秘密将军中锡制锡器,找锡匠熔成一榇,将陛下尸身放于榇中,防尸身腐臭之气被人发觉,再将榇置于龙辇之中,大军班师继续朝北京进发。赵王妃在龙辇中看护圣体,马公公每日早晚照常去龙辇中上膳。切勿引起他人之疑,我一会便骑快马报信皇太子,军中之事,有劳二位了。”金幼孜说道:“如此甚好,勉仁快快回北京去,切勿让汉王先得了消息。”杨荣拱手说道:“军中之事全靠二位了。”金幼孜、马煜也拱手说道:“勉仁放心。”   杨荣跑出帐外,骑上快马,突然遇到了张辅,张辅问道:“杨次辅这是去哪里?”杨荣一惊,随后泰然答道:“英国公,方才赵王妃说,让我回北京禀太子殿下操办着迎驾。陛下这些时日暴怒异常,赵王妃怕太子殿下迎驾再出了差错,所以让我亲自跑一趟。”张辅并未起疑,拱手说道:“杨次辅一路走好。”于是杨荣星夜兼程,赶回北京报信了。金幼孜与马煜便连夜集军中锡器,找来锡匠熔成一榇,后将所有锡匠全部杀掉,以免走漏风声。二人将朱棣尸身放于榇中,再将榇置于龙辇之中,如愿在龙辇中看护,马煜早晚照常到龙辇中上膳,并未引起他人的怀疑。 ☆、九十五、历艰辛高炽终登基 命悲惨妃嫔苦殉葬   汉王朱高煦既等不来张辅传来的消息,也等不来汉王世子朱瞻坦发来的消息,焦急万分,又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杨荣已快马加鞭回到了北京。杨荣入得皇宫径直跑到奉天殿,奉天殿外,李崇见杨荣来了,便问:“杨次辅怎么回来了?”杨荣上气不接下气,“李公公,殿下……殿下……”李崇赶忙说道:“殿下在里面呢。”杨荣不待通传便闯了进去。   奉天殿内朱高炽与杨士奇正在批阅奏疏,见杨荣如此匆忙跑进来,都颇为惊讶,朱高炽站起身来问道:“先生怎么回来了?”杨荣顾不上向太子施礼,径直跑到案桌旁气喘吁吁说道:“殿下速速准备登基,陛下......陛下驾崩了。”听闻此话,朱高炽恸绝,后退几步险些栽倒在地,杨士奇赶忙上前搀扶。渐缓过来的朱高炽悲伤得流着泪,口中不断叫着“父皇......父皇......”。杨士奇震悼之余急忙向杨荣问道:“汉王可知道此事了?”杨荣答道:“尚且不知,军中只有赵王妃、金学士、马公公与我四人知晓,我四人已商定秘不发丧,只是英国公这些时日也分外注意着陛下病况。陛下病危之时嘱咐我等助太子登基,我等怕事情有变,所以陛下驾崩一事不敢让英国公知晓。”杨士奇急忙说道:“殿下,速速准备登基事宜,汉王现在肯定做好了兵变的准备,只待得到陛下驾崩之讯了。”朱高炽忙说道:“快遣皇太孙出居庸关,赴开平迎丧,登基事宜本宫这便去准备。”杨荣应道:“臣这便去告诉皇太孙。”说完,杨荣赶忙奔向了慈庆宫。朱高炽对杨士奇说道:“劳烦先生去准备登基的事,杨洗马、蹇尚书、黄学士皆在诏狱,若不是因为保本宫,他们怎会在诏狱中受苦十年?还有夏尚书、方尚书、吴尚书他们还在掖庭狱,本宫要去亲自将他们接出来。”杨士奇拱手说道:“殿下尽管去诏狱与掖庭狱将咱们东宫之臣接回,登基事宜,臣这便去办。”   于是,朱高炽亲自去诏狱将洗马杨溥、尚书蹇义、学士黄淮接到文华殿,又到掖庭狱将户部尚书夏元吉、兵部尚书方宾、刑部尚书吴中释放。自永乐十二年,由于受到汉王朱高煦的构陷,洗马杨溥、尚书蹇义、学士黄淮便被朱棣关入了诏狱,如今已是十年过去了。那杨溥在诏狱当中心无旁骛地读了十年书,因为他没有力量走出诏狱,辅佐太子,他只能在诏狱那等恶劣的环境中悉心苦读,盼望有朝一日,用自己平生所学,辅佐朱高炽而尽心于大明的江山社稷。东宫的臣子们为了保住皇太子朱高炽的储君之位,为了继承皇位的是一位仁义明君,他们或如杨溥、蹇义、黄淮一般甘愿在诏狱中受苦,或如解缙一般为了太子殿下而万劫不复。他们的付出与牺牲并没有白费,他们忠君报国、忠于社稷的信念终于将一位有道明君扶上了皇位。   永乐二十二年八月十五,大军行至北京,此时朱高炽已做好了登基的一切准备。朱高炽率众着素衣亲自到承天门迎驾。待打开龙辇之时,赵王妃柳如愿着素衣走下龙辇,众人再向龙辇中看去,只见朱棣的龙榇置于龙辇当中,此时众人才知晓朱棣已驾崩。杨士奇说道:“登基之事已妥当,请太子殿下迎陛下圣体入宫,随后更衣行登基大典。”于是,当把朱棣的尸身接入皇宫之后,朱高炽换衣登基。   痛哭流涕的朱高燧行至如愿面前,“父皇怎么就走了?”如愿说道:“殿下节哀,妾要去一趟五军都督府。”高燧愣住了,“为何去五军都督府?”如愿亮出手上的白玉扳指说道,“助皇兄登基。”高燧见是朱棣的白玉扳指,立刻明白了,就在此刻杨荣牵着两匹汗血宝马走到如愿面前,“赵王妃,兵符与印信皆在臣这里,请赵王妃与臣去五军都督府调军,护太子殿下登基。”杨荣与如愿飞身上马,一路狂奔至五军都督府。   如愿着素衣来到五军都督府,召集了三大营的将领,如愿将手臂高高举起,亮出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高声说道:“永乐先皇白玉扳指在此,见此扳指,如见永乐先皇。”三大营将领见了扳指齐刷刷跪倒在地。如愿接着说道:“永乐先皇有令,皇太子朱高炽仁厚贤德、恭谨孝悌,多次监国、政务娴熟,特将大明江山交予皇太子朱高炽,并立皇太孙朱瞻基为皇太子。若有奸人图谋不轨,篡逆夺嫡,必发兵讨之,固我大明万世基业。此刻,皇太子正行登基大典,特命五军营将士守卫宫城、三千营将士守卫皇城,神机营将士守卫京师内、外城,以保皇太子顺利登基,以成永乐先皇遗愿。”杨荣举起兵符与印信,“兵符、印信在此,众将领护卫太子殿下登基。”三大营的将领听令齐喊:“遵旨。”于是三大营将士分别守城,护卫皇太子朱高炽登基。   朱高煦早便藏身于北京城外等候动静,可迟迟得不到朱棣驾崩的消息,正在万分焦急之时,突然汉王世子朱瞻坦匆忙赶来,“父王,皇爷爷早已驾崩了,方才皇爷爷的龙辇行至皇宫,赵王妃着素衣走下龙辇,太子、太子妃着素衣接驾,据宫里的宦官说,皇爷爷的龙榇就在龙辇当中。父皇快快行动,此刻太子已准备登基了。”朱高煦听闻,立刻说道:“快传信英国公,密令三大营将士接应本王。”娄权匆匆赶来,“不好了殿下,赵王妃已调集三大营将士守卫北京了。”朱高煦大惊,“柳如愿如何能调军?”娄权回道:“先皇白玉扳指在赵王妃手上。据说是先皇临终所托,让赵王妃助太子登基。加之杨荣持兵符与印信同往,三大营将士将北京围得水泄不通。”朱高煦大惊失色,“胡说,那白玉扳指,定是父皇驾崩后,柳如愿那贱妇从父皇手上拿下来的。假传圣意,私调军队,柳如愿死罪。待本王攻下北京,杀了那贱妇。”说着,朱高煦拔剑出鞘便要发兵。朱瞻坦赶忙相拦,“父王不可,三大营何等厉害,我们去了等于送死。”娄权也赶忙劝道:“殿下,世子所言极是,此时起兵,等同谋逆。不如收兵回乐安,再图大事。”朱高煦思索半晌,把剑收入鞘中,大喝一声:“回乐安。”   皇太子朱高炽顺利登基为帝,改明岁为洪熙元年,进杨士奇为礼部左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杨荣为太常寺卿;杨溥为翰林学士;金幼孜为户部侍郎仍兼大学士;黄淮任通政使兼武英殿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溥、金幼孜、黄淮俱掌内制。   不久,朱高煦也自是携汉王世子等进京奔丧,朝臣上奏汉王朱高煦欲兵变夺位之事,可朱高炽念在手足之情,并未处置朱高煦,奔丧过后便亲送朱高煦于午门。朱高炽对朱高煦说道:“高煦,你我亲兄弟,以前的事便让他过去。如今父皇、母后都不在了,朕这做大哥的会好生照顾好你与高燧,回到乐安,你与凤娘好生过日子。”朱高煦拱手说道:“大哥放心。”回乐安的路上,娄权问道:“殿下,咱们这便回汉王府了?”朱高煦冷冷说道:“回府,静待时机。”   朱高炽的仁慈并没有感化他的弟弟,对于皇位的执着使得朱高煦在回到乐安之后私造兵器,阴养死士,八百兵士起兵靖难成功的朱棣,是朱高煦此生最大的榜样。朱高煦认为他自己与他父皇一样神勇,他一定有机会坐上他此生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可他料想不到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的长兄那般仁慈。就在两年之后,他将被自己的侄儿——明宣宗朱瞻基活活炙死在铜缸内,而他的嫡妻韦凤娘以及儿子们全部被处斩,汉王一脉仅仅留下了凤阳高墙内的朱瞻圻。幸亏当年杨士奇的运筹帷幄,才使得张若兰没有失信于徐令仪,为汉王留下了瞻圻一脉。   永乐二十二年十月,朱高炽立太子妃张若兰为皇后,册封郭咏絮为贵妃、李海棠为贤妃、王静姝为淑妃、王静娈为昭容。册封皇太孙朱瞻基为皇太子、皇太孙妃胡善祥为太子妃。   按明朝的制度,皇帝驾崩,要有妃嫔殉葬,□□皇帝驾崩之时,伺寝宫人便尽数殉葬了。朱棣驾崩,殉葬的妃嫔共有三十余人,这三十余名妃嫔被引入一间殿中,殿中设好了宴,待这三十余名妃嫔用膳完毕,哭声响彻了大殿。随后宦官们将三十余根白绫悬于屋梁之上,每根白绫下皆置一小木凳,紧接着,在宦官们的强迫下,殉葬妃嫔们将头纳入到系好的白绫中,待宦官们踢倒木凳,她们便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平日里吃斋念佛的丽妃韩彩霓将脖颈置于白绫中哭喊着:“奶娘,好生照顾自己,奶娘,我去了,奶娘,我去了,我……”话音未落,宦官便踢开木凳,韩彩霓气绝身亡。过了一会,哭声震天的大殿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这些殉葬嫔妃的家人作为“朝天女户”得到了大明的赏赐,可这些年轻的女子们就这样永远长眠地下。   张清瑶在未央宫中,召来了朱晴柔与穆肃,“殉葬的妃嫔可都去了?”晴柔答道:“去了,那殿中哭声震天。”清瑶说道:“若母妃也在其中,定是笑着去,能为自己最爱之人殉葬,此生何求。”穆肃说道:“母妃别说这种话,幸好母妃位份高,又诞育了公主,才被封为太妃,免了殉葬之灾。不然儿臣与公主如何舍得下母妃。”张清瑶将晴柔与穆肃的手拉起来,“肃儿,能结为夫妻,是几世修来的缘分,你要好好待晴柔。”穆肃点点头,“母妃放心。公主是儿臣结发爱妻,儿臣此生都会待公主好。”“如此,母妃便放心了。母妃累了,你们先退下吧。”穆肃迟疑了一下,“母妃,我二人不走,这几日,日暮十分,儿臣出宫,可公主会在宫中陪伴您。”“不必了,你们都回公主府便好。”穆肃接着说道:“若是儿臣没猜错,我二人离开后,母妃便要自尽。”晴柔大惊失色,“母妃……”穆肃走到床前,掀开床被,拿出了一个药瓶,“这里的药,乃是用乌头、□□、马钱子熬制而成的。这么毒的药,母妃放在床帐中,不是寻死是为何?若不是儿臣在锦衣卫当差,恐怕今夜,公主便会为母妃肝肠寸断。”晴柔大哭着,“母妃,儿臣知道你爱父皇,可母妃如何这般狠心,撇下晴柔便要去了。”穆肃劝道:“母妃百年之后自会见到父皇,到时候便永远陪伴父皇身侧,何不多陪伴我们些。”清瑶早便泪如雨下。晴柔一把夺过那□□,“若是母妃做出傻事,儿臣便与母妃同去。”清瑶大惊喊道:“晴柔你干什么?”晴柔跪倒在地,“只要母妃答应儿臣好好活下去,儿臣便常伴母妃身侧,不然,咱母女二人一同追随父皇而去。”清瑶放声痛哭,“母妃答应你,可是没了你父皇,母妃生不如死。”晴柔起身抱住清瑶,“母妃还有儿臣,儿臣就在母妃身侧。”   永乐二十二年腊月十九,太宗文皇帝朱棣葬于长陵,三十余名宫嫔殉葬。 ☆、九十六、劝爱女胡荣明大义 画丹青兄妹诉真情   朱瞻基当上皇太子之后,胡善祥自然成了皇太子妃。此时的胡善祥已为朱瞻基诞下两个女儿,分别为顺德郡主、永清郡主。胡善祥依旧恭谨贤良,颇得洪熙皇帝朱高炽与皇后张若兰的喜爱。这日胡善祥带着顺德郡主、永清郡主来坤宁宫与皇后张若兰问安。因新皇登基,皇后自是要住进坤宁宫的,加之仁孝徐皇后、昭献王贵妃已与文皇帝朱棣同葬长陵,所以坤宁宫、长乐宫便不再为他们留着。张若兰、胡善祥与两位郡主玩耍得正热闹,突然国香匆匆赶来,“皇后娘娘......”张若兰问道:“怎么了国香,何事如此慌张?”国香看了一眼胡善祥,未敢作声,张若兰说道:“但说无妨。”“这几日蓁蓁身子不适,奴婢方才便请来太医为其切脉,谁知道......竟是......竟是有孕了。”张若兰、胡善祥都知道孙蓁蓁与朱瞻基青梅竹马,早已两情相悦,听国香这么一说,便都知道她怀的定是瞻基的孩子。张若兰问道:“瞻基知道此事了吗?”“刚刚太医才切脉,不过想是蓁蓁此刻定是去告知太子殿下了。”一旁的胡善祥悄悄流下泪来。张若兰刚要劝说,朱瞻基便赶来坤宁宫,“母后,请母后做主。”胡善祥自是知道朱瞻基为何而来,便站起身来,“母后,善祥先带顺德、永清回东宫去了。”说完便带着顺德郡主、永清郡主回了慈庆宫。张若兰见胡善祥走了,不待朱瞻基开口便说道:“你做的好事,蓁蓁也是,身为女子,未嫁先孕,伤风败俗。”“母后,儿臣与蓁蓁相悦多年,如今蓁蓁有孕,请母后做主。”张若兰说道:“相悦多年也该纳为妾室再行周公之礼。善祥勤谨孝悌,不论是侍奉父皇母后,还是侍奉你都尽心尽力。如此一来,你不是伤了善祥的心?”“母后,儿臣知道太子妃贤良,可如今蓁蓁已然有孕......”不待朱瞻基说完,张若兰便说道:“你先回去,容母后想想,如何不伤了善祥。”朱瞻基听闻,便只好退了出来。   胡善祥的父亲胡荣为锦衣卫百户,自是消息灵通,知道此事后,立刻禀报张若兰欲见自己的女儿善祥,张若兰自是应允。胡荣入慈庆宫施礼参拜太子妃,胡善祥正在宫中拭泪,见父亲前来施此大礼,便泪如泉涌,赶忙上前相扶,“父亲快请起。善祥这太子妃做的,不得宠不说,竟还要父亲来施礼参拜。”胡荣起身说道:“娘娘不能如此说,自古以来君臣有别,臣虽为娘娘生父,但更是大明臣子,施礼参拜乃是纲常礼数。娘娘深受陛下与皇后倚重,并非不受宠。”“可是太子殿下才是善祥的夫君,那孙蓁蓁......”胡荣说道:“为父都知道了。娘娘细想,太子殿下与孙蓁蓁从小一同长大,早已两情相悦,怕是谁也拦不住,再说,孙蓁蓁腹中的乃是龙脉,嫁与太子乃是迟早之事,张皇后还未应允,乃是顾及娘娘的感受。我大明的太子妃应是宽怀仁厚之人,娘娘还不如成全了太子殿下与孙蓁蓁,方显当今太子妃的气度。”“事到如今,善祥如之奈何,善祥只盼着,太子殿下心中还有我便好,哪怕不及蓁蓁。”   于是胡善祥奏请朱高炽与张若兰纳孙蓁蓁为太子才人,帝后应允。朱瞻基对胡善祥甚是感激。   新皇即位,赵王与赵王妃即将就藩彰德。可见到朱棣的妃嫔皆殉葬,如愿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对梅英说道:“当日若不是哥哥运筹,恐怕今日我难逃殉葬之灾。随我回西杨府看看。”于是如愿带着梅英来到了北京的西杨府。   福安见到如愿来到了西杨府,赶忙迎上前去施礼,“赵王妃可回来了。多少时日没见到王妃,府中上下都想念王妃了。”如愿赶忙扶起福安,“福安快请起。外公、父亲、母亲、哥哥还有稷儿都在不在?”“老太爷、柳老爷与罗夫人今日去京郊礼佛了,公子去先生家读书了。老爷说今日政务繁忙,也要回来迟些,不如王妃先到书房等老爷。”如愿边走边说:“也好。”于是如愿、梅英、福安三人行至书房。   走进书房,如愿见这书房挂着当年自己挂上的轻纱帷幔,便转身问道:“这帷幔带到北京来了?”“回王妃,老爷最喜欢这帷幔,便从南京带到了北京,还说这帷幔四季都挂着。这帷幔每次都是老爷亲自清洗,老爷怕将这帷幔弄坏了,不让别人碰的。”如愿的眼泪已转满了眼眶,转身对福安说道:“福安,你先下去吧,我在此等候哥哥。”   福安退下后,如愿在士奇的书架前翻看着,突然发现书架后面有一幅卷轴,便拿出来打开看,不想那卷轴里画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在梅树下教一个小姑娘读书,那小姑娘也就二三岁的样子,伏在那中年男子的膝上,中年男子用石头敲打着地面,小姑娘好像在吟着诗词。梅树之上,梅花开得正旺,还有几片梅花的花瓣坠落下来,简直美极了。如愿看画的边上还填了一首《江城子》,便念道:“千河飘雪万山冰。众芳零,仅梅娉。玉骨琼肌,墨客自多情。半世浮沉荣辱事,皆已忘,却思卿。”梅英听到如愿念了一首词,便走上前去,看到了画卷,问道:“娘娘,这画中画的是不是年轻时的老爷与幼年的娘娘?”如愿答道:“正是,我小的时候,正是这样伏在哥哥的膝上,听哥哥给我讲史吟诗的。这幅画,哥哥画的是那一日的事情。你看哥哥用石头敲打着音律,我口中背的是刘禹锡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梅英恍然大悟,“所以老爷身陷诏狱之时,娘娘用石头敲打着诏狱的后墙,那墙里又传来了石头扣墙的声音。你二人便是这样明白了对方说的话。”如愿点点头,“正是。”梅英又看看那画,赞道:“老爷不但学问了得,画也画得如此好。”如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逝者如斯,幼年的时光当真好,我多想还如那时一般,伏在哥哥膝上,永远陪伴在他身旁。可转眼间,我已是出嫁女儿,再难常伴他身侧了。”如愿说完将画儿卷起来放于原处。   如愿转过身来,见书桌上有一把崭新的洁白扇面,说道:“哥哥这书桌上丹砂、青雘都在,请梅英姐姐帮我研磨,我想在这扇面上作幅画。”梅英笑着说道:“难得娘娘雅兴,如此甚好,边画边等老爷回来。”于是如愿便在那扇面上作画,过了一会,梅英再看那扇面,画的是当年在梅园中,杨士奇抚琴,柳如愿起舞的景象,皎皎新月、漫天花雨、相思曲调、曼妙舞姿,这画是那般唯美。待作完画,如愿提笔又在扇面的边上填了一首《蝶恋花》:“飘洒使君公府步。孔智潘颜,蜀相谦谦骨。如此梅郎将我顾。今生何惧群芳妒。俯仰恩兄年已暮。壶玉心冰,拟把卿来护。犹记琴声花下舞。挚情之外皆尘土。”填完这首《蝶恋花》,如愿转身对梅英说道:“梅英姐姐,咱们回宫。”“娘娘不等老爷回来了?娘娘不是说有好多话想要与老爷说?”如愿说道:“我与哥哥已经相见了,其中万语千言,我俩都已说完。”   当二人行至西杨府门口,福安赶忙问道:“娘娘怎么不等老爷回来了?”如愿说道:“福安,一会哥哥回来,替我转告哥哥。就说他藏在书房的话,如愿都听到了。我对哥哥说的话都在案桌上那把折扇中。告诉家人们,我改天再来西杨府看望他们。”说完,如愿一笑,便回宫了。   士奇回到府中后,福安在府门口迎接,“老爷,方才赵王妃回府上了。”士奇心中一震“如愿现在何处?”福安答道:“赵王妃本在书房等候老爷,可不知为何又回宫了。赵王妃要我转告老爷,说老爷藏在书房的话她都听到了,她对老爷说的话都在案桌上那把折扇中。”士奇赶忙跑到书房,拿起书桌上那把折扇,打开一看,欣然笑了。 ☆、九十七、赵王妃为兄觅贤妻 洪熙帝率众送高燧   高燧与如愿即将就藩彰德,临行前,柳如愿有一事放心不下,便来到坤宁宫,皇后张若兰见是如愿前来,赶忙相迎,如愿说道:“皇嫂,如愿要随赵王殿下去就藩了。”张若兰拉起如愿的手,“陛下说了,如愿若是想念皇宫,随时可以回来。去西杨府小住也好。杨先生在北京的西杨府如愿还未去住过呢。”“纵使能去西杨府小住,也不能长久照顾哥哥。”如愿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愿有一事求皇嫂帮忙。”张若兰问道:“何事?”“我表嫂严氏故去多年,哥哥多年来都孑身一人,他该有个妻子在身边照顾才好。”张若兰笑着问道:“可有合适人选?”“如愿知道有一人爱慕哥哥多年,此人贞静贤惠,温和聪颖,最难得的是她对哥哥一往情深,处处为哥哥着想,哪怕委屈了她自己。”张若兰好奇地问道:“此人是谁?”“就是如愿的婢女梅英。”张若兰惊诧不已,“梅英?你的陪嫁婢女?”“正是梅英。当年是哥哥奏请母后准梅英陪嫁的。”如愿凑到张若兰耳边耳语了一番。   第二日常朝过后,高炽将士奇留了下来,朱高炽说道:“先生快去坤宁宫看看,皇后找先生有要事相商。”杨士奇惊讶地问道:“陛下,不知皇后有何吩咐?”朱高炽神秘地笑了笑,“先生去了便知。”杨士奇拜别了朱高炽,直奔坤宁宫。   坤宁宫中,郭梅英已梳妆完毕,此时的梅英,已是凤冠霞帔,华美非常。张若兰见如愿将梅英打扮得如此漂亮,便笑着说道:“此回恐怕杨先生认不出是梅英了。”国香走上前来,“皇后娘娘,一会杨先生便到了,奴婢给娘娘换衣衫。”张若兰点点头,“好,如愿,我去去就来。”   房中只剩下如愿与梅英两人,梅英说道:“这么多年,梅英好生羡慕老爷与赵王妃之间的感情,梅英一直觉得赵王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老爷这般疼护。其实,梅英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留在老爷身侧照顾他,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还有这等福分,谢赵王妃大恩。”梅英说着便起身欲给如愿行大礼,如愿赶忙搀起梅英,“梅英姐姐,□□后便由你来照顾了。哥哥当年为我计深远,否则,恐怕前些时日,我便同那些妃嫔一般去殉葬了。如今,我有了好夫婿百般疼爱,实在不忍哥哥孑然一身。只有你能真心待哥哥,我就要随赵王殿下就藩彰德了,你要好好照顾哥哥。”梅英点点头,“娘娘放心。”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杨士奇入得坤宁宫,张若兰迎上前去偷笑着,“如愿,快把新娘子扶出来。”如愿在内室听见,赶忙将文王百子锦袱盖在了梅英头上。   见如愿扶着一位新娘出来,杨士奇不解地问道:“娘娘,这是......”张若兰边偷笑边说道:“这么多年来,杨先生都未续娶,如愿要随高燧就藩彰德了,放心不下先生孑身一人,所以,特为你找了一位贤妻,本宫做主,今日便成婚吧。”杨士奇大惊,“娘娘……这……”张若兰接着说道:“杨先生还不快揭开锦袱看看这新娘子?”杨士奇听得皇后娘娘有令,便走过来看了一眼如愿,如愿笑着点了点头,杨士奇这才揭开了锦袱,杨士奇一看,原来是梅英,正在惊讶之中,只听如愿在一旁说道:“如愿此生得哥哥照拂,事事如愿,此生不知如何报答哥哥。如愿将随赵王殿下就藩彰德,只能托付梅英姐姐照顾哥哥了。”杨士奇强忍着泪水,拜谢了皇后。   正在这时,门外一男子说道:“杨先生今日成婚,不如今日便在宫中大宴宾朋。”众人回头看去,朱高炽带着杨荣、李崇已走进门来。就这样,朱高炽赐婚杨士奇,封郭梅英为夫人,于皇宫大宴群臣。当日郭梅英便随杨士奇回了西杨府。   是日夜里,杨士奇与梅英坐在婚房当中都沈默不语。杨士奇倚在桌前抚弄着当年为如愿梳头的梳子。梅英走上前来,“老爷......”士奇边抚弄着梳子边说:“兔走乌飞啊,当年伏在我膝上,听我讲史吟诗的小丫头转眼成了娉婷的大姑娘来到我府上,再一转眼,那尚需我护着的如愿便反过来护我周全,那年若不是如愿,我在诏狱当中是生是死都未可知,如今她又为我打算,替我觅得夫人。”梅英将手放在士奇的肩上,“老爷,梅英知道不论相貌、才学还是见识,自己都与如愿相距甚远。可梅英唯一能与如愿相提的便是对老爷的真心。自从那年老爷相帮,梅英心中便下定决心,此生追随老爷,只是梅英为奴婢,从不敢对老爷有非分之想,梅英只想着能终身伺候老爷已是知足,后来梅英随如愿入宫,本是伤怀不能常伴老爷身侧,可转念一想,能替老爷照顾好如愿,也可为老爷分忧,心中便宽慰了许多。不想,赵王妃如此大恩,如今成全了梅英,梅英不求别的,只求此生事事为老爷便好。如愿如今已贵为赵王妃,且被赵王殿下疼爱非常,她定会幸福此生,老爷您就放心吧。既然如愿身边已有赵王相伴,就让梅英与老爷相伴吧。”士奇听了此话颇为惊讶,这梅英在府中多年,他却从未察觉梅英的心意。   过了几日,高燧、如愿携赵王世子朱瞻坺、次子朱瞻塙、养子纪此君就藩彰德,朱高炽率众送行,张若兰、朱瞻基、胡善祥、杨士奇、郭梅英等人都亲自前来。临行之时,士奇与如愿走到一边,士奇对如愿说道:“如愿,你身边有个疼你的丈夫,哥哥就放心了。哥哥还是愿你此生事事如愿。哥哥只盼着你此生过得好。”“哥哥身边有个疼你的妻子,如愿才放心。”杨士奇低头看了一眼如愿颈上的玉锁,“这玉锁还戴着?”如愿嫣然一笑,“如愿此生都会戴着。”士奇从怀中掏出那把曾为如愿梳头的梳子,“哥哥也此生都会带着。”说完笑着将梳子放回怀中。士奇又不舍的说道:“你随赵王殿下就藩,不知何时再回北京。”如愿心中虽也感伤,却劝说士奇:“哥哥不是说过,只要心离得近,两人相距多远都是暖的。‘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士奇听得如愿如此说,笑着说道:“是啊,只要心离得近,两人相距多远都是暖的。”如愿粲然一笑,“皇兄说,若是如愿思念北京,随时可以回来小住。如愿会常回来看望哥哥的,到时候,如愿还要住在西杨府。”士奇笑着点点头,“哥哥在西杨府给你留出一间屋子等你回来。”   高炽对高燧说道:“高燧,还记得小时候,你总是缠着朕陪你玩耍。”高燧说道:“是啊,从小到大,皇兄与皇嫂甚是疼我。”高炽拍了拍高燧的肩,“从前是,今后也是。朕会好生照顾你与如愿。若是想念皇兄与宫中诸人,随时带着如愿、瞻坺、瞻塙来宫中小住。”朱高燧拱手说道:“谢皇兄隆恩。”于是,高燧携如愿、瞻坺、瞻塙、此君就藩彰德。   一日散朝之后,朱高炽留住了杨士奇。高炽走下龙椅,对杨士奇深深施了一礼,士奇赶忙上前相扶,“陛下,这可如何使得?”高炽说道:“朕为储君二十年,整日担惊受怕,如履薄冰,几番险些万劫不复,个中滋味只有你我君臣知晓。这二十年来,先生侍朕左右,同心合德,徇国忘身,屡历艰虞,曾不易志。二十载风雨,二十载艰辛,不论事态如何凶险,先生都不曾离朕而去。先生与朕名为君主臣子,实为患难之交。幸好父皇仁明,我们终于熬到今天。今后,我们君臣共勉。”高炽早已泣不成声,杨士奇得朱高炽如此礼遇,更是老泪纵横,朱高炽从案桌上拿起一枚印章,递到杨士奇手中,“这是朕亲为先生刻制的杨贞一印,送与先生,望先生辅朕如初,以成明良之誉。”杨士奇接过印章,肃然说道:“臣得陛下如此厚爱,怎敢不尽心于陛下,尽心于大明。”   从此,朱高炽励精图治,重用杨士奇、杨荣、杨溥、金幼孜、黄淮、蹇义、夏元吉等人,着手治理大明江山,开启了仁宣之治的新局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gase99】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